伤好后,陈静婉就要恢复上班打卡的日常。

  休假结束前一天,在桃源深处闲着做手工艺活儿的陈静婉接到了命令,说是太后要召见她。

  陈静婉不知太后为何有意召见,但该给的礼数不能失。好在她之前无聊的时候也抄了几份太后之前赏她的佛经撰本,带上这等礼物前去,就算太后要找茬应该也会给佛经三分薄面。

  携上春水,陈静婉主仆二人就到了万方安和。

  她也是到圆明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进入万方安和。

  四月将至,京城的雨也多了起来,几乎是一场雨后一场暖。圆明园被各色鲜花装点的姹紫嫣红,陈静婉每日的衣衫也薄了许多,到现在已经褪去了夹心的薄袄,转而穿上一件最外层可以穿脱的马甲。

  到太后居所时,陈静婉着实被万方安和里的布置所震撼。

  不得不承认乾隆在给他妈花钱这上面确实很大方,所见摆设皆是金银器具。太后会客所在的偏厅,也放着一座巨大的西洋摆钟,上面是正在行进的金色表盘,下面是来回晃动的钟摆。

  陈静婉瞥了一眼时间,表盘上是熟悉的罗马数字,显示的是上午十点二十三分。

  而这座言殿的主人,钮钴禄氏太后坐在正位,手里抱着只乖顺的狸奴。

  那猫浑身雪白,没有一点杂质,两只眼睛是明亮的蓝,好似这春日的天空。

  陈静婉也拜见过太后几次,不过那时候太后怀里并没有猫,神色也不如今日温柔。

  陈静婉印象里的钮钴禄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孤傲,哪怕在富察皇后和乾隆面前,也很少流露出亲妈的体贴温警。

  但有了猫之后的太后好像变了个样——变成了现代人口中的...“铲屎官”?

  “妾身拜见太后。”陈静婉行了礼,就像太后奉上了抄写的经书,“太后上次赏给妾身的手抄经本妾身很是喜欢,这些日子得空的时候,妾身又抄写了些,想要供奉在佛像前。不过妾身参悟浅,还得请太后指教一二。”

  “你有这心是好的,不过今日不必如此拘谨,你先坐吧。”太后抚顺着狸奴的背,让芳甸姑姑给陈静婉赐了座。

  “今日叫你来,无非是想问问你伤怎么样了。”太后的话稀疏平常,好像确实想要同陈静婉唠家常一般。

  “回太后,已经好了。”陈静婉如是回答,“除了点疤痕还未消,基本上已经无大碍了。“

  “那就好。”太后的声音低了些,“哀家常对陛下说要珍惜身子,不光是些下,你们也同样是。之前的事情陛下还不愿意告诉哀家,这让哀家确实难过了好久。不过你是个好孩子,哀家喜欢。”

  陈静婉这样一听,就知道太后是为前些日子那事来的了。

  她倒也没有太在意什么:“能有幸侍奉陛下,是妾身的福分。”

  “皇帝啊,有时候也跟小时候那样顽皮。”太后撸着猫,轻声笑道,“就跟这猫似的。”

  “也怪哀家那时候只是先帝后院的格格,生下皇帝之后就必须要跟裕太妃换养孩子,所以皇帝也总与哀家不太亲近。”太后继续道,“虽然哀家现在做了太后,却还是想念着能与呈帝更亲近些,也好尽尽这么些年没做成嫡亲额娘的心意...

  陈静婉听太后如此说,心底突然哈噔一声。

  按照她看了这么多言斗剧的经验,接下来太后不会是想拉拢她成为太后的棋子,然后安插在乾隆身边当眼线吧?

  这事她才不想干呢!

  说白了虽然史书上记载乾隆虽然侍母至孝,但实际上他给太后的权利寥寥,甚至连言外的消息都不让太后探听,这么些日子以来她也不是不能看出乾隆和太后之间总有那么些矛盾在。

  但是若太后的话真说下去,那她要是拒绝了岂不是直接得罪了一尊大佛?

  陈静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没吭声。

  好在太后也并没有继续给陈静婉说话的机会,她紧接着又突然笑了声,“是哀家扯远了,都让你不知如何接话了。”

  “是。”陈静婉顺势下台阶。

  她装作一副没有听懂太后前言的状态,干脆直接转移话题,问起了太后手里的猫:“妾身之前未曾见过它,这狸奴如雪团似的,真是漂亮。“

  太后低头:“它就叫雪团,是外邦进贡的品种,确实喜人。”

  陈静婉在现代时从小到大都跟猫打了不少交道,来到这边没有猫,现在反而突然有点不太习惯。

  她寻思着等什么时候乾隆高兴了,也问他要一只过来。

  进贡的猫她不强求,她喜欢的正好是中华本地猫,狸花猫或者奶牛猫都行,总归养在宫里能逗个乐儿。

  太后见陈静婉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猫,“陈常在喜欢?“

  陈静婉:“妾身见得少,看它也怪听话的。“

  太后颇有内涵地院她一眼,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捞着陈静婉说了很久的养猫事项。

  陈静婉听了,发现在清官养猫还挺艰难,要是能找个好的太医帮忙绝育了最好,绝育不了每年估计都要受它们发情的扰。

  “陈常在若是真这么喜欢,等哀家手里这只有了崽,就赐你抱去一只玩玩。”太后道。

  陈静婉明媚着眼,唇角弯弯:“妾身谢太后赏赐。“

  她面上不显,心里反倒是更加确定了太后的意图。

  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她都能感觉到太后对权势的渴望。

  并且太后本身对富察皇后都不甚亲近,又怎么会对她这样一个小小常在青眼有加,这更不符合她的人设。

  虽然太后可以用佛经刷刷好感,但放在职场里类比领导上下级,太后这个领导正被大领导乾隆压制地死死,她是疯了才会去站队触大领导霉头。

  就在太后刚要开口继续时,有小言女突然通传说,皇后娘娘来了。

  太后的话茬不得不停止。

  陈静婉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富察皇后。

  只要太后不直白说,她就当听不懂。富察皇后一来,陈静婉也借势要离开。

  太后不好再留陈静婉,于是就放她去了。

  ……

  兴许是白天太过惊险,当天夜里,陈静婉突然入梦。

  梦境断断续续,最开始是富察皇后和乾隆的交谈。

  “贵妃一早就跟臣妾说想做永璜额娘这事。”富察皇后轻轻按摩着乾隆的背,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就好似在叙述一件平常事,“不过现在后宫里,也确实是贵妃最适合这事。”

  “知道了。”乾隆并不答话,只淡淡翻了页书,将此事记下。

  “贵妃也禁足这好一段时间了,陛下不如去看看她?“富察皇后见乾隆没什么情绪,反倒为高贵妃说话,“臣妾看贵妃这次确实是真心悔改……”

  陈静婉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奇怪。

  她根据衣服的厚度,可以判断这梦境之事发生的时间就在这附近,却不太能理解富察皇后为何会这般说贵妃好话。

  陈静婉见乾隆翻书的手停了。

  他似乎在思考权衡着什么,见富察皇后并没有再坚持,反而同意:“那朕明天去瞧瞧她。”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

  画面转而到了高贵妃处。

  贵妃一改在众妃嫔面前嚣张跋扈的嘴脸,她梨花带雨地向乾隆哭诉了这段时间的空虚寂寞,声音娇柔得让一旁吃瓜的陈静婉胳膊上起了好几层疙瘩。

  陈静婉双手抱臂颜了颜,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继续往下看。

  这时候高贵妃已经快手脚并用地缠到乾隆身上了,乾隆尝试推开了两下硬是没推动。

  乾隆:“…”

  他脸色略有不满道:“放开,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陈静婉心道大猪蹄子还有不被美色所诱惑的一天,也当真是不容易。

  就见高贵妃委委屈屈地放下手臂站在乾隆一边,手指还攥着乾隆的衣角来来回回地撒娇:“陛

  下.……"

  “皇后说你想做永璜的额娘,你就这么喜欢永璜?”乾隆无事了高贵妃矫揉造作的语气,直接

  问。

  “臣妾还不是想多见陛下一面.…”高贵妃羞怯地嗫嚅,“永璜从小也是臣妾看着长大的,臣妾自然喜欢。”

  “你是喜欢永璜,还是意不在此?”乾隆突然笑了声,眼睛里的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

  “陛下,您就别打趣臣妾了..”

  陈静婉心道高贵妃真是句句踩乾隆雷点。

  虽然用皇嗣邀宠是后宫一直以来亘古不变的手段,但直接舞到皇帝面前——高贵妃估计是这后宫第一人。

  “臣妾自然是喜欢陛下。”高贵妃为了表忠心,还不断画大饼道,“若是臣妾能做永璜的额娘,臣妾一定给他做很多漂亮的衣服,督促他好好念书。他平日里在书斋里吃的简单,臣妾还会命人给他

  送去好吃的糕点..…”

  高贵妃说着说着,似乎把自己都说感动了,“陛下,臣妾知道错了。但臣妾这么喜欢孩子,断不

  可能做出伤害皇嗣的事情来啊!“

  陈静婉听完简直没眼看。

  她觉得她都不用去看乾隆的表情,就知道高贵妃已经在争夺永璜抚养权这方面被乾隆判了死刑。

  乾隆果然没直接答应。

  他甚至没留宿,喝了杯茶就直接离开。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天。

  陈静婉看到李玉公公端了富察皇后遣人送来的糕点至九州清晏后,乾隆突然问他道:“你觉得贵妃怎么样?”

  陈静婉听完都要笑死了,这是什么品种的送命题?

  好在李玉御前侍奉多年,经验已经很足。他虽然诧异,却也立刻答道:“贵妃娘娘貌美倾城,自然是极好的。“

  “那海常在呢?”乾隆不知为何突然问。

  “海小主儿天真聪颖,心思玲珑剔透,对陛下也是一片真心。”李玉公公如是说。

  “你对海常在的评价倒是挺高。”乾隆扫他一眼,“你觉得海常在和贵妃相比,哪个好?”

  “奴才这怎么比较,贵妃娘娘和海常在各有她们的好..”李玉头上顿时就冒出了汗珠。

  “那为何近日朕听闻贵妃突然想要同海常在交好呢?“乾隆问。

  不光是李玉,一旁吃瓜的陈静婉也沉默下来。

  陈静婉也觉得奇怪,她这些日子也没听说过贵妃又作了什么妖,怎么她又和海常在扯到一块去了呢?

  “现在言里人人都说海常在近来最得陛下宠爱。”李玉公公突然道,“其实也不怪贵妃娘娘突发奇想,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宫里许多人都在传,是海常在因着若婉格格,才独得陛下宠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