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婉再醒过来时已接近午时。

  这次的梦境很是普通,不过也能清晰地看出,嘉贵人并不想拘泥于紫禁城里,还是在想方设法能够让陛下恩准她来到圆明园中。

  不过也确实,感受到了圆明园配置后,陈静婉是真的不想再回延禧宫的偏殿去住。

  虽然同海常在合租的日子分外偷快,但偏殿确实狭小,屋内设施也简陋,哪有这一宫独居应有尽有来的舒服?

  不过还是静观其变!

  陈静婉拨开床榻前的帷幔,瞧了眼外面的光景。

  她这一觉睡得长久,也正看见松花靠着她的床边打着盹,还有点迷迷湖糊的样子。

  陈静婉唤了声:“松花。“

  松花好像是上课打瞌睡的小学生被老师点了名字,听到这动静连忙“唰”地一下抬起头来。她神色迷茫地愣怔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

  “主儿,要起了吗?”松花问,不知为何她的嗓子有些哑。

  “嗯。”陈静婉接过松花递上来的衣服,关切地询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春水说你今天早上叫不醒,还有些气虚。”

  “奴婢也不知怎么的,一大早醒来时身子骨突然有些发软,然后就又睡过去了。“松花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主儿,您责罚奴婢吧,是奴婢没有伺候好您。”

  “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罚你?“陈静婉摸了摸松花的头,不甚在意地说,“要是不舒服一定要找太医看看知道吗,不能拖着,明白吗?”

  “知道的。”松花咳嗽了两声,似乎又气淤积在嗓子里,堵得慌,“春水姐姐会给奴婢瞧的,要是再不舒服奴婢就去抓点药。“

  “你知道爱惜身体就好。”陈静婉起了身,“你们用过膳了吗?“

  “用过了。”松花连忙呼唤春水,“春水姐姐,主儿要用膳了。”

  春水彼时正在忙着洗衣服,听了松花的话连忙净了手,同松花一起去将温在小厨房的餐食奉上。

  忙碌中,陈静婉瞧见春水通红的指尖,连忙拉住了她的手。

  果不其然,春水的手冷得跟才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主儿。”春水轻声问,“怎么了?“

  陈静婉轻叹了声:“现在有小厨房能烧热水了,你洗衣服就加点热水,别总是用冷水,小心冻坏

  了身子。”

  “不妨事的。”春水赶忙摇了摇头,“奴婢从小到大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主子不必为奴婢担心,奴婢不会有事的。”

  “那是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再大一点,等你有了孩子,若是再这般用冰水洗下去,手上迟早生出来冻疮,到时候你这一双绣花的巧手冬天连拿针都疼,还怎么为你的孩子做新衣衫?“陈静婉嘀咕两声,也不忘叮嘱一旁的松花,“还有你,听到没!”

  “奴婢明白的。”松花笑嘻嘻地插嘴,“春水姐姐就是应该多照顾照顾自己。”

  “你们把自己照顾好了,对我来说才是好事,明白吗?”陈静婉道。

  春水、松花:“奴婢省得的。”

  叮嘱完两人,陈静婉也开始正式今日的早膳。

  自从穿越到这,有了清早的糕点垫肚子后,陈静婉觉得她差不多要把现代社会的早午餐合并了,一顿更比两顿强。

  这次的早膳是乾隆御膳房送来的,滋味自然不一般。

  陈静婉点了冬日里宫廷最火的熏羊羔腿、鹿肉火烧和烤鸭切片,然后配上了两种清淡的小菜,以及一碗鱼籽美。

  这次送来的菜肴量都大得很,她一顿根本吃不完,这才发现今日的晚膳甚至都能一步到位搞定。

  陈静婉先将完整的羊腿骨肉用小刀切成了片摆在盈子里,除了她今日自己份的,还另赏赐给春水三人一人一碟。熏羊腿整块外表是呈金黄色的,清晰可见上面炙烤出的油脂,被切割下的肉片依旧能看见其上根根分明的丝条。

  陈静婉尝了一口,或许是因为一直温在水上的缘故,肉质有些软糯了,不如才熏烤好的羊肉那么紧实,但味道确实不赖。甚至因为加了上好的茶叶,这羊腿肉还能吃出丝丝的茶香味来。

  又饮了口鱼籽羮,陈静婉才就这米饭吃起来鹿肉火烧。这火烧和畅销京城的小吃驴肉火烧不同,其实更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鹿肉版本的鸡公煲,里面除了鲜嫩的鹿肉还加了许多可以用来焖煮的菜品,比如土豆、香菇、大葱、木耳、腐竹等等,除了用蒜祛除了鹿肉本身的腥味,厨师还在里面加了小米辣和豆瓣酱——总得来说在冬日来一砂锅这个,真是又暖和又补气血。

  ………………

  -

  乾隆今日下朝后就到太后宫里坐了坐。

  “元宵晚宴皇帝打算怎么做?”太后在乾隆请安后便直接询问。

  再过不了几天就是元宵晚宴了,去年的晚宴因着刚入孝期几乎是一切从简,今年搬到紫禁城里,太后可不想单就走个过场。

  “儿臣已经交代皇后去做了,不劳皇额娘费心。”乾隆恭敬道。

  “她小小年纪操持这么大的事情,哀家怎么能放心?“太后不满道,“除夕家宴那不都是经过哀家一遍遍纠正修改过的?皇帝贵为天子不明白其中道理,若是让臣子不满了,丢得都是皇家的颜面…….”

  乾隆皱了皱眉。

  他一向不喜后言插手太多,太后亦然。更何况皇后早些年在与各宗亲的交往中也并无任何差池,现在做了皇后能力更甚,又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宴会都不能妥善完成呢?

  因此乾隆并不答话,只敷衍道:“皇额娘的意思儿臣明白了,皇额娘有什么需要,大可以眼儿子

  提,儿子自然会转达给皇后的。”

  太后被他哽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是一旁太后的贴身姑姑给乾隆递台阶,两个人的话头才又起来,

  他们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但乾隆始终没有想放权的意思。

  太后本就因乾隆宠幸高句丽舞女的事情正借题发挥着,没想到乾隆听闻这件事后还是继续眼她打太极,实在是把她气得不浅。

  太后捻着佛珠,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好了,不说那尹氏了,就说那陈常在——九州清晏是一个妾室能随随便便居住的地方吗?皇帝你糊涂啊。”

  “儿臣只不过是见陈常在每日晨起都会来送儿臣上朝,特赐她在儿臣寝言休息罢了。”乾隆解释道,说到陈静婉的时候,语气都放温柔了些。

  太后听闻乾隆的语气,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随口道:“你对陈常在倒是上心。”

  “陈常在听话,朕自然愿意赏她。”乾隆话里有话。

  太后自然听出了乾隆的意思,这是明戳戳暗指她不够听他的话呢!太后一口老气憋在胸口,觉得再跟这个不孝子说下去真是要气坏她。

  于是她冷冰冰地留下一句“不允许坏了祖宗规矩,让陈常在以后不必来了”就匆匆赶了乾隆走。

  太后身旁的芳甸姑姑等乾隆走后,才安抚太后道:“皇上也是好心,您颐养天年多好,犯不着跟他置气。"

  “若不是哀家从小..”太后抚了抚胸口,终究还是顿住了话语,“终究还是儿大留不住啊。”

  …

  陈静婉从宋福舟那得知太后不让她再去九州清晏送乾隆上朝的时候,几乎快活地要一个咸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她吃饱了饭消食后,就又也有些困了。

  不仅是她,松花迷糊得更厉害,基本上是倒头就睡,还让春水担心了好一会儿。

  不过陈静婉只浅想了一小会儿,就又悠悠转醒。

  不为别的,她觉得光搓麻将还不行,得找点新乐子,

  于是她就让一旁伺候的春水拿来了笔墨,趴在床上画了起来。

  单是同松花春水一起,她们三个除了打扑克,还能玩跳棋。

  陈静婉真的很喜欢这种益智小游戏。从小她在孤儿院时,就总与其他小朋友玩这个,不过别人都玩不过她。陈静婉生得好看,从小到大又聪明的很,一直很受人喜欢。所以哪怕是她次次都赢别的小朋友,别的小朋友也只会羡慕她什么都超级厉害。

  想起童年趣事,陈静婉不由得笑出声。

  她小时候还有漂亮妹妹追在她身后喊她老婆呢!虽然她是直的,但能收到同性的美貌认可,陈静婉自然是心花怒放。

  只不过没想到在这清言环肥燕厘的,见到的美人更多了!

  春水见陈静婉莫名地高兴,不解问道:“太后不让主子去送陛下,主子不难过吗?”

  陈静婉咬着笔头,刚画完跳棋六角形的形状,正在按照记忆填充按照数量排列的洞洞,到时候拿去给内务府打样。她画得入迷,随口敷衍道:“那自然还是挺难过的。“

  门外,正准备进门的乾隆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住了推开门的动作。

  李玉似乎想入内通传,但却被乾隆抬手制止住,

  因为是白天,陈静婉只有床榻边点着灯。那微的火苗摇曳着,只能透过琉璃窗稍微看清些床上的人影。后面春水和陈静婉又说了些什么乾隆并没有听进去,但那一句被他完完整整听到的话,却好似鼓声敲在他的心上。

  乾隆想到今日太后的态度,觉得若是接连宠幸陈常在,太后那边怕是要为难她。

  于是乾隆收回了手,转身,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出了桃源深处,吃隆才对李玉道:“陈常在今日早膳用得如何?”

  李玉:“回些下,今日是膳房送了膳去到的桃源深处,想必陈常在应当是用得极好吧。*

  乾隆:“‘应当’?以后若是再这样回话,你就自己去领二十个板子,谁准许你妄加揣测陈常在

  心思的?“

  李玉心里苦不堪言:“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去打听。”

  吃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她喜欢,以后她想吃什么,就让腾房去做了送来。”

  李玉:“是。”

  然而屋内的陈静婉并不知道她的随口一言就为她挣来了半辈子的国宴级别套餐。

  她刚画完这边的跳棋,吹干了量迹就跟宋福舟交代说要定制的模样。

  宋福舟听明白后,马不停蹄地派人给广储司送信,让他们做好了送回到圆明园中。

  恬淡的一天又悄然过去。

  陈静婉是在半夜突然间惊醒的。

  不知怎地,她今夜莫名的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一般。

  但是她今日又并未入梦。

  陈静婉醒来的时候有些口渴,她下意识去寻春水,轻唤了她一声,却没有人应答。

  原本守夜侍奉的春水并不在,陈静婉觉得奇怪,便披了斗篷下了床。

  床榻前圆桌上的茶还是温热的,证明春水一直守着并未离开太久。陈静婉给自己倒了杯,干涩的喉咙被滋润,她也逐渐清醒过来。

  而后,她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些不自然的响动。

  独自一人的陈静婉骤然有些惧意,但她躲在黑暗中,已经习惯了这个亮度。

  她一直盯着门外的方向,不动声色地挪去寝房的琉璃窗边,透过门檐上的烛光向外看去。

  还好,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宋福舟正领着小谢太医向着松花住的厢房走去,春水也跟在他们一旁低声地对谢寻鹤讲着话,似乎是在描述着什么,语速极快。

  谢寻鹤一边听,一边耐心地点头,神色中没有丝毫因半夜加班而产生的不满。

  三人都形色匆匆的样子,让陈静婉不禁担心起了松花。

  到了连春水都诊断不出要请太医的时候,松花到底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