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婉在这边悉心照料着春水。

  不多时,松花和宋福舟就领着一位太医回到了延禧言。

  “这位是今日值守的谢寻鹤谢太医。”松花明白陈静婉的顾虑,进一步解释道,“小谢太医人很好,经常也会帮奴婢们看病,主儿您就放心吧。”

  陈静婉点了点头。

  她看过去,这小谢太医的相貌着实不错,一身简简单单的太医官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仿若松树挺

  拔。

  陈静婉道:“麻烦小谢太医先看看春水的伤势吧。”

  谢寻鹤有些诧异陈静婉这先宫女后妃嫔的话,但他还是恭敬地行了礼,就赶忙入了内室。

  他从松花匆匆忙忙的行为和话语里猜测到,想必是她们在言中受到了欺凌。但是他未曾想到这个宫女的伤势看起来会如此严重。

  这个名叫“春水”的姑娘的脸上基本上没有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因为掌嘴留下的红痕遍布了整张脸,甚至连额头都似乎受到了重击一般的伤害。她嘴角的血迹已经被擦掉,但艳红甚至有些发黑的唇色还是暴露了她最初的样子。谢寻鹤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叹了又叹。

  这后言中的争斗确实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可怖,哪怕是已经为很多妃嫔宫女疗过伤,每次见到这种场面,他还是会唏嘘万分。

  谢寻鹤先为春水把了脉,确认她的内脏没有受损之后,连忙拿出准备好的跌打药放到桌上。

  “陈主儿,这是早已配好消肿药,您让春水姑娘按时敷在脸上,臣再开几副止血的药,让春水姑娘服下就好。”谢寻鹤说,“春水姑娘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这脸上的恢复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谢谢小谢太医了。”陈静婉又取了点银两让松花递过去,但谢寻鹤拒绝了。

  “陈主儿不必如此,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臣心里有数,这些银子您留着吧。”谢寻鹤陈恳道,“陈

  主儿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臣可否请个平安脉?“

  “嗯。”陈静婉点了点,“麻烦你了。“

  “臣不敢当。”谢寻鹤换了个位置,为陈静婉切了脉。

  陈静婉的身子比春水的还要虚弱些,谢寻鹤微微皱眉,很快收回了手。

  “陈主儿是否时常会气虚?”谢寻鹤问。

  “这倒是没有。”陈静婉回答道,“只不过偶尔有些梦魇,不知小谢太医能不能开些安眠的草药香料?”

  谢寻鹤来时,陈静婉便想起那掺了朱砂的香料。左右她宫里的旧香也用完了,趁着这机会让谢寻鹤给她开一点安眠的香料,倒也掩人耳目。

  “陈主儿放心,臣自当尽心满足您的要求。”谢寻鹤收回手,恭敬地行了礼,“主儿的气虚兴许是前些日子大病初愈还未完全恢复,臣再给您开点药,您睡前喝了就好。”

  “春水的伤,还望你隔些时日再来看看。”陈静婉说,“若是用到的药材贵重,我自当承担,小

  谢太医不必担心,一切以最好的来。”

  “陈主儿如此善待下人,着实是心善,臣又怎么会吝啬这些药材呢?”谢寻鹤微微笑道,“三日后臣再来为春水姑娘看伤。陈主儿也注意休息,您的腿伤虽不严重,但也需要多加防范,尤其是这夜深露重,更容易加重病情。”

  “好的。”陈静婉点了点头。

  于是谢寻鹤就请旨离去了。

  谢太医走后,松花立刻将偏殿大门紧闭,只留了宋福舟在外看院子以防有人偷听。

  “主儿,您和春水姐姐只是单纯出去一趟,怎么就被嘉贵人.……”松花的话还没说完,陈静婉就摇了摇头,示意她止住。

  “你先去把春水的药煎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你回来告诉你。“陈静婉道。

  松花连连点头:“是哦!春水姐姐的药重要。”

  松花赶忙出去,回来时,还顺便从陈静婉床上取了一床小盖被,“主儿,小谢太医说您要注意腿

  伤,您还是先盖上被子吧。”

  陈静婉接过来,将弄脏的外衣褪去,才将被子搭在了腿上。

  陈静婉能感觉到她膝盖上的伤确实不太严重。在现代跌打惯了,只是罚跪一下并不会对陈静婉的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只不过谢寻鹤说她有气虚之症,倒是让陈静婉诧异。

  她一直觉得穿过来的身体比之前要好一些,现在看来果然还是要定时就医体检,不然万一得了什么疾病,那可是真的难治了。

  陈静婉让松花帮春水擦了脸,又将消肿的药轻轻敷在了她的脸上。

  春水还是第一次被人伺候,不习惯地一直要自己来。但陈静婉和松花不同意,最后干脆作罢。

  完成后,陈静婉才将事情的经过对松花娓娓道来。

  松花听了,义愤填膺地问:“主儿,您都伤成这样了,为何不去请陛下来看看您啊!您必须把这

  件事情告诉陛下,您又没做错什么,这嘉贵人凭什么欺负你至此?她一天不得到惩处,奴婢一天不得劲儿!“

  “我以什么理由请陛下来呢?”陈静婉问她,“小谢太医也说了我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休养。如果请陛下过来了,陛下必然会再找一位太医来诊断我的伤势。若是另一位太医觉得我的伤势不重,甚至连休养都不需要呢?那陛下会作何感想?“

  陈静婉顿了顿:“陛下会觉得我恃宠生娇,故意装病想要得到他的垂怜。”

  “可是这事情就这样算了吗?您和春水姐姐被她害成这样,这公理何在?”松花仍不甘心,“那去找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一向公平公正,她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去找皇后娘娘,说妾身被嘉贵人无缘无故惩罚了,请皇后娘娘也惩罚嘉贵人吗?”陈静婉冷静

  问她,“还是那句话,我的伤并不明显,就算是确认严重了又怎么样,嘉贵人位分比我高,她想惩罚低阶妃嫔是完全有这个权利。更何况这次主要是春水被惩罚,妃嫔掌脸宫女又是常有的事,皇后娘娘又有什么理由惩罚嘉贵人呢?”

  “那我们就必须忍气吞声吗?“陈静婉一字一句陈述,松花心疼地眼泪都落了下来,最后甚至是

  嘶吼出声,“她们这么羞辱春水姐姐,我………我真的……”

  “你先过来。”陈静婉轻叹一声,拉进松花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这件事不会就这

  样过去的。”

  她望向春水,同样以安抚的眼神看着她:“相信我。“

  春水还是不怎么能说得出话,她只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主子甚至能够在她受伤的时候照顾她,这已经和其他小主儿完全不同了,她又怎么敢奢求太

  多?

  春水对宫里的事情一向看得很开,她比松花知世故的多。自嘉贵人如此嚣张地拦住陈主儿的路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和主子这次是注定逃不掉了。嘉贵人肯定要找她们其中的一个人出气,她又怎么能放心主子被嘉贵人欺凌,还好是她为主子承

  担下了这一切,不至于让主子和她一样颜面全无。

  春水低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情绪。

  在后宫中被惩罚掌脸的人…….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会很难熬了……

  松花为她斟了一杯水,喂到了春水嘴边:“以后就是我来照顾姐姐了,姐姐可不要嫌弃我呀!”春水轻轻地抿了一口,还是扯动了嘴角的伤痕。她轻“嘶”了一声,却摇了摇头。

  怎么会.….春水想,遇到主子和松花是她在这后宫中不幸中的万幸,若是跟了其他的小主儿,还不知道有没有今日这般细致的照拂。

  “当然我也不是白照顾的,春水姐姐好了之后得教我绣手帕子,我一定要磨着姐姐绣出来最好看的一张!”松花放回茶杯,好似没心没肺地自言自语,“还有还有,明年的乞巧,我还想给明哥儿绣一个荷包!”

  春水自然知道松花这是在安慰她,让她不要因为她的照顾又心理负担。

  她何其有幸遇到主子和松花,她自当尽心竭力满足松花的要求。

  陈静婉看着她们,突然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她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还有两日就是除夕晚宴了。

  届时各王公大臣都会应邀来参加宴会,陈静婉觉得这倒是一个很适合的时机。

  她招了松花,让她喊宋福舟进来。

  松花立马和宋福舟替换了位置。

  关上门,宋福舟低着头唾骂了一声嘉贵人,而后才走上前,对着陈静婉和春水道:“主儿,您和春水姐姐请放心,有什么要求定包在奴才身上,奴才绝对不会让你们白受委屈!“

  陈静婉点了点头:“谢寻鹤太医人品如何?我看他连最开始松花带去的银两都未收下。”

  “主儿您放心,小谢太医是真的好人。”宋福舟消息灵通,赶忙回她道,“小谢太医问诊奴才们这些个言女太监一向不收钱的,奴才们私底下都喊他谢神医。他给奴才们开的药又便宜又好使,满言内外都很喜欢他呢!今日还好是他当值.….”

  “那就成。”陈静婉将手搭在春水的手上,“没事的,你放心。”

  春水含泪点了点头。

  然后陈静婉才继续道:“你去查查和嘉贵人走得近的内务府官员和侍监有哪些,到时候我自有安

  排。”

  “还有就是,春水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讲。若是遇到嘉贵人身边的奴才,表面上依然也要客客气气,明白吗?”

  “奴才明白的。”宋福舟连忙说,“主儿,松花姐姐跟奴才讲了这事之后奴才就去打听了。嘉贵人针对您应该是因为您去养心殿侍寝那天陛下下令整肃内务府,导致他们金氏好几个尸位素餐的肥差官员被铲除掉,才对您心生怨恨的。”

  “好的,我明白了。”陈静婉冷冷道,“既然她害人再先,也休怪将来会受到应得的代价。”

  “是。”宋福舟道,“对了,奴才知晓嘉贵人身边的进宝公公一向好赌,近日里又是过年,正是赏银多、宫内赌局旺的时候.…….”

  “你若是有什么计划先同我商量。”陈静婉道,“不过你也要知道,既然嘉贵人是内务府总管的

  女儿,就不可能因为这些简单的事情失去陛下的宠爱。”

  陈静婉说这些话时,看向的却是春水。她在用眼神告诉她,若是想完全让嘉贵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必然是一个漫长且困难的过程,希望春水不要心急。

  春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陈静婉的意思。

  于是陈静婉继续道:“就算如此,能让她失去一个心腹爪牙,也算是阶段性的胜利了。”

  “是。”宋福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