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哥哥,等你们取经回来,别忘了来看看我们呀。”茸茸坐在玄奘怀里,抱着他的肩膀蹭了蹭脸。

  玄奘认真地点点头,“若是有那一天,无论我是不是已经垂垂老矣,都会回来看茸茸的。”

  茸茸一脸感动,眼睛里都蓄了泪水,“就算你变成三藏爷爷了,茸茸也会记得你的。”

  元渺和镇元子跟孙悟空一起走在最后面,“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孙悟空抱着果果,闻言笑笑,“师父对小孩子就是会比较溺爱一些。”

  清风明月一左一右牵着白龙马,朱罡冽和沙僧走在他们后面。

  “小钰,我们给你割了很多后山最鲜嫩的青草,不要忘记吃哦。”

  敖钰哼哼两声,“还是这儿和黑风山的草最好吃。”

  明月摸摸它的脸,“这自然了,小熊他们那儿灵气足,所以长出来的草也新鲜。”

  “离下山还有一段路呢,你们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们跑下去。”

  清风明月对视一眼,他们出门一直都是由玄青带着,从前被云呈哥哥驮着到处飞过,到妙严宫甚至还坐过小九的狮子背,但就是没有骑过马。

  两个小少年来了兴致,跑到后面去问了玄奘和元渺,征得大家的同意,然后才一前一后上了马。

  敖钰抬起前蹄高亢地叫了一声,“师父师兄,我在山脚下等你们。”然后便极速俯冲向着山下跑去,马背上清风坐在前面,明月坐在后面紧紧拉着缰绳,两个人激动又兴奋,“哇!小钰你好快!”

  “我还能更快。”敖钰的鬃毛迎风飘扬,配合着它健壮的身躯,显得很是威风。

  沙僧在后面一脸担心,朱罡冽拍拍他的肩膀,“不放心就跟上去看着吧,跟他们一起在山脚下等我们。”

  “二师兄,那我去了。”

  沙僧抬起脚便追着白龙马一起往山下去了。

  朱罡冽回到了玄奘身边跟着,接过茸茸抱了一会儿,他和卯二娘没有孩子,这两日在五庄观住着看这几个小家伙也觉得可爱得很。

  “师父,我和二娘膝下无子,不如以后也养个灵兽如何?”

  玄奘点了点茸茸露在肚兜外面的小肚子逗他玩,对着八戒温声道,“子女缘要看命数,命里若有总会遇到的。”

  茸茸被戳得肚皮痒痒,笑成一窝倒在朱罡冽怀里打滚。

  朱罡冽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是养育灵兽也属子女缘,“师父说的是。”

  后头的元渺正和孙悟空说起两日后的蟠桃宴,“你从山下出来的时候定是去看过姐姐了吧?”

  孙悟空把茸茸扛在肩上,“哼,我上次去昆仑她都不让我久留的。”

  “这两日瑶池事多忙碌,姐姐心里肯定也舍不得你的。”元渺知道西王母的心思,在西行取经的路上孙悟空应该越少去瑶池越好,现下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旁人知道。

  天庭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谈八卦,免得被当成谈资说来说去的。

  孙悟空看上去喜滋滋地,“那是当然,我就知道她心里舍不得我。”

  此时也才巳时,元渺和镇元子慢悠悠的送几人往山下走。

  半路上正巧碰到了拎着东西往上走的司澜。

  “司澜!”元渺老远就看到他了,见到司澜手上拎着个竹篮,就知道他定是要往小木屋去的。

  司澜原本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俊俏和尚和一个黑衣少年,那少年怀里还抱着茸茸,正纳闷这两人怎么没见过,然后就看到了两人身后跟着的元渺和镇元子几人。

  元渺轻巧地向他跑过去,果果一看到小竹篮就知道有好吃的,也从孙悟空臂弯里跳了下去,“咪呀。”

  一人一果很快就站在了司澜面前,“我们正送客人下山呢,你要去小木屋放东西?”

  司澜点点头,把小竹篮提起来掀开上面盖着的软布,“做了些蒸酥蜜食,还有香竹饭。”

  果果一听到香竹饭就扒拉着司澜的小腿呜咪呜咪地叫唤,“呱哒哒,嘟咪。”司澜哥哥,果果想吃香竹饭。

  “怎么不让云呈送呀。”元渺接过竹篮,里面果然竖着放了十几个细长小竹筒,竹香和糯米饭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十分诱人。

  “我让他去黑风山,送粽子了。”

  司澜弯腰把果果抱了起来,揉揉它的脑袋,“和哥哥们,一起吃吧。”

  “我就知道你端午肯定也包粽子,所以没给你送。下来的时候我在小木屋里放了一筐椰子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正好你就来了。”

  司澜腼腆地笑笑,“那我这便去拿。”

  镇元子上前把果果接了过来,二人知道他不常见生人,就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这是一路往西去的取经人。

  茸茸短短的小手指了指司澜,对着玄奘几人说道,“是司澜哥哥,我们的邻居呦,司澜哥哥很好的,人也很温柔呢。”

  司澜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朝他们笑着微微点了点头,“不耽误你们送客,那我,先走了。”

  看着司澜往小木屋的方向去了,元渺从竹篮里拿了一个香竹饭剥开外层的薄竹片,露出被竹衣包裹着的香甜糯米饭,然后递给了果果。

  果果坐在镇元子怀里,用两只前爪抱着最下面的那一小截竹子开始吃。

  元渺把香竹饭分了几个给玄奘他们,又给茸茸剥了一个,“刚才那位是万寿山的土地仙司澜,是不是看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孙悟空几口吃掉了香竹饭,觉得滋味的确很不错,“他和他那个道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玄奘倒是看得明白,“也算是互补。”

  元渺觉得还是玄奘眼睛更毒,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

  云呈这些年因为司澜已经收敛太多了,而司澜也在云呈的影响下变得更开朗。

  朱罡冽对他们的关系倒不在意,只是觉得这香竹饭很好吃。

  几人边说话边溜达着到了山脚下,看到樱花林那边清风明月和白龙马还有沙僧正坐在草地上等他们。

  玄奘走过去牵起白龙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二位就送到这里吧。”

  孙悟空拍拍元渺的肩膀,“行了,等我们功成再聚吧。”

  “好,一路顺风。”

  镇元子也道,“一路顺风。”

  朱罡冽把茸茸还给了清风,几人就此在山脚下告别。

  看着师徒四人离去的背影,元渺莫名觉得这突破了常规印象的取经四人组好像和以前看的动画形象重合在一起了。

  “等他们回来再摆一桌庆功酒吧。”

  镇元子点点头,“不会很久的。”

  茸茸化成原形被清风抱在怀里,“不会很久是多久呢?”

  元渺想了想,摸摸它的小脑袋,“大概要十几年哦。”

  因为他们长年生活在人界,所以十几年对于几个小家伙来说也算是很久的了。

  “好久喏,希望悟空哥哥他们可以顺顺利利的。”

  “是啊。”

  清风明月被元渺牵着,镇元子抱着果果,一家子说说笑笑往家的方向回去了。

  山脚下的师徒几人离开了万寿山,继续往西走了大半日。

  晚间在林中落脚,孙悟空从元渺送他的包裹里拿出一个食盒,“渺渺说这盒豆蓉糕不耐放,让我们先从这个开始吃。”

  盒盖打开,里面却并不是什么糕点,而是四个放在玉盘里用绸布包裹着的人参果…………

  ……………………………

  “这山也是真够长的,咱们走了三四天还没出去。”

  这日师徒几人入了钻头号山,这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孙悟空带着筋斗云出去打探回来说,这山足有五六百里路程。

  眼下接近午时,几人就地休整行装歇息。

  玄奘先给白龙马喂了草料,然后才坐下来接了沙僧递过来的红豆饼,顺手给他拍了拍背后沾上的灰,“我骑马倒没什么,这些天也没遇到个房舍让你们好好歇歇脚。”

  朱罡冽无所谓地摆摆手,啃了两块芝麻大饼,“没事儿师父,我们身体好,走些路没什么。”就是他的鞋又磨破了个洞。

  若是衣裳不小心挂破了师父还能帮他缝一下,但是这鞋底磨破了就没办法了。

  朱罡冽把鞋脱下来,从自己的包袱里拿了一双新的换上,因为他的衣裳鞋子都是二娘亲手做的,所以弄坏了难免心疼。虽然他已经很珍惜了,但是这些日子风里来雨里去的,损耗无法避免。

  孙悟空和沙僧也有换的鞋,不过都是以前路过城镇玄奘给他们买的,所以用起来不像朱罡冽那么仔细。

  “这山中虽有妖气,但是走了这几天也没遇到个妖怪,有点蹊跷。”

  正说着这话呢,不远处的树林子里就传来了一阵婴孩啼哭声。

  青天白日无人烟的,这哭声实在来得诡异,师徒几人互相看了看,“哪儿来的孩子。”

  玄奘站起身来,“这孩子哭得可怜,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吧。”

  沙僧牵着马,孙悟空和朱罡冽一前一后走在唐僧身旁,几人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因为这山中太过寂静,声音传得远,原本以为近在眼前,不想几人走了好一段路才看到一个被吊在树上光着屁股皮肤雪白的娃娃。

  那孩子看上去约莫两三岁的样子,粉面朱唇,头发乌黑,眉似新月,长得很是可爱,此刻正看着他们哇哇大哭。

  看到这个孩子玄奘就想到了茸茸,“悟空,这孩子……”

  孙悟空看出这孩子是妖精,似乎还有些本领,不过也不碍事,“八戒,去放他下来吧。”

  朱罡冽哦了一声,飞身站到树杈上,拎起那娃娃身上绑着的绳子,把人抱在了怀里。

  那孩子脸上还都是眼泪,被救下来也不说话,看上去可怜极了。

  “师父,你看。”朱罡冽把娃娃抱着给玄奘看。

  玄奘见这娃娃生得可爱,身上就穿了个精致的红肚兜,颈间戴了个红绳镶着个莲花抱月的玉坠。

  红孩儿一看玄奘便觉亲切,伸手想让他抱,“呜……”

  连悟空都没出声说什么,玄奘便知道这孩子没多大危险,于是从八戒手上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声音放得更轻柔,“孩子,你如何被人绑在此处?”

  红孩儿瘪瘪嘴,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我在家闯了祸,娘亲让我在这儿思过。”

  “那也不能将你吊在这树上啊,莫说是林间猛兽,就算被蛇虫鼠蚁咬了也不好的。”玄奘让沙僧从包袱里拿了块毯子把这娃娃包了起来,林子里阴凉,这孩子就光穿了个肚兜。

  孙悟空抱臂站在一旁,“师父你别把他看得太娇弱了,人家可比你年纪还大呢。”

  玄奘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娃娃,“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孩儿,今年三百五十岁啦。”

  朱罡冽嚯了一声,对着那小娃娃笑道,“我师父今年才二十出头呢,你也好意思叫他抱你。”

  红孩儿伸手搂住玄奘,“哼,我见了师父就想亲近嘛。”

  “哈哈哈哈哈。”孙悟空大笑一声,用手指戳了戳这孩子脑门,“你若是觉着亲切,不若跟了我师父当小和尚?”

  红孩儿摸摸脑袋,“当和尚要剃头发,我娘说不好看,不过我看师父就挺好看的。”

  闻言几人都笑了出来。

  “得了,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找爹娘去。”

  红孩儿挠挠脸,“还没到时间呢,现在回去我娘肯定要打我屁股了。”

  玄奘温声哄他,“无妨,若是你娘亲责怪你,我帮你劝劝。”

  “那好吧……我娘对佛教中人很有好感的,应该不会当着你的面打我屁股。”红孩儿只觉得这人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跟家里那个笨蛋爹一点也不一样,不自觉就被说服了。

  玄奘抱着红孩儿上了白马,“走,我们送你回家。”

  “我家住在枯松涧火云洞,就在前面。”

  几人顺着红孩儿指路的方向一直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总算在钻头号山西边进了一个曲涧。

  此处风景不同旁处,碧水活泉花丛青树,涧头有一座石板桥,桥那边便是火云洞。

  玄奘骑着白马上了桥,几人这才看到小溪另一边的一大片土地都好像被烈火烧过一样,简直是满目疮痍,和前半段路的美景形成了强烈对比。

  “这是怎么了……”

  红孩儿坐在玄奘怀里,挠了挠屁股。

  那火云洞前正坐在一位美貌妇人,穿着青雀万花襦裙,头上戴着一支凤凰真珠步摇,在阳光下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孙悟空怎么瞧她怎么觉得面熟。

  那女子远远看到几人过来,慢慢站起了身,在看到白马背上之人怀里抱着的红孩儿,她美目一瞪,俏眉飞扬,“圣婴!谁让你回来的?!”

  红孩儿一哆嗦,把脸埋在了玄奘怀里,玄奘在他背上拍了拍。刚过了石板桥,玄奘便下了马,走至那女子近前,他先是拜了一礼,“施主,我与小徒路过此地遇见令郎悬之树上,便解了绳索。”

  “而后才知他是在家中犯了错误,还请施主见谅。”

  若不是实在生气,铁扇也不至于在玄奘面前失态,听出玄奘话中的意思,她当即便双手合十拜了回去,“长老言重了,今日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便饶他一回。”说完便把红孩儿接过来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红孩儿只觉得屁股一冰,“哎呦。”

  玄奘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此刻不要惹娘亲生气。

  红孩儿立刻站在桌子上抱住旁边的铁扇,语气可怜兮兮地,“娘亲,孩儿知错了,回来的路上长老跟我说了好多话,我以后再也不闯祸了。”

  铁扇无奈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你就知道卖乖,什么时候真的乖过?”

  红孩儿赶紧抱着娘亲蹭蹭,连声发誓。

  此时洞内走出一个威武高壮,穿着靛青锦袍的男子,惹人注意的是他额边的两只牛角,他手上端着一个小碗,正边走边说,“娘子,你瞧我做的四果汤,喝了就别生气了,你就让我把圣婴接回来吧……”

  孙悟空看着这人睁大了一双金玉般的眼睛,而红孩儿则是欢天喜地叫了一声,“爹!”

  牛魔王闻声抬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几人,还有自家娘子儿子,莫名道,“这是咋了?”

  孙悟空却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有些激动,“牛大白!”

  这个称呼好久没人叫他了,牛魔王愣了一下,看向孙悟空,“你认得我?”

  铁扇也有些诧异,牛大白是牛魔王从前的本名,因为他本体是一只大白牛,他娘就直接起了这个名字给他。

  孙悟空大步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他手劲大,牛魔王连忙护住自己的汤碗。

  “是我!猴子!”

  牛魔王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孙悟空,语气也很是兴奋,“猴子,孙猴子!你他爹的终于出来了你!”他心中高兴,一下子连好多年没说的粗话都蹦出来了。

  不远处的铁扇红唇微微张大,对着怀里一脸莫名其妙的红孩儿说道,“儿子,你干爹来了。”

  红孩儿:?

  众人一起进了火云洞,在正厅圆桌旁坐下,聊起来才知道二人从前的渊源。

  “师父,这是我从前的结拜兄弟,我到天庭当官儿的时候他还说等生了儿子结给我做干亲呢。”

  之所以一开始没认出来,是因为当年他们结拜相处的时候,孙悟空还是个猢狲模样。而他也只见过牛大白带在身边的铁扇的小像,所以方才才会她觉得眼熟。

  话说开了,铁扇吩咐洞中侍女摆一桌上好的宴席,让他们兄弟二人好好聚聚。

  “俺现在跟着师父,只能喝素酒。”也就是鲜果子酿成的酒。

  铁扇爽快一笑,拍着身旁牛魔王的肩膀,“无妨,我洞中备的就有。”

  红孩儿刚才被娘亲按头认了亲,现下正坐在孙悟空怀里,一双眼睛溜溜转盯着他看,“干爹,取经是不是能去很多地方玩?你带我一道去吧。”

  牛魔王把儿子抱过来轻轻拍了两下屁股,又捏捏脸,“满肚子坏水,就知道玩,今天又把你娘惹生气了。”

  “哼。”铁扇对几人的印象很好,尤其是身为高僧的玄奘,“长老可别被这崽子骗了,都三百来岁的人了整天就变个娃娃样装可怜。”

  “今早和他爹养的碧水金睛兽出去玩,把我洞前那两亩地全烧了。”可怜她亲手种的花养的瓜,还没吃就没了!

  师徒几人想起过桥时看到的那一大片荒芜景象,心中皆是一愣。

  被娘亲揭了老底,红孩儿也很不好意思,躲在亲爹怀里变回了原样,正是个穿着红衣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牛魔王对着众人憨憨一笑,“圣婴就是有些调皮,其他时候还是挺好的。”

  铁扇侧目一瞥,牛魔王立刻低垂了个脑袋不说话了,红孩儿也和老爹一起埋着脑袋。

  玄奘微微一笑,朝着铁扇公主温声道,“这孩子看面相与佛有缘,夫人宽心。”

  朱罡冽和沙僧坐在一边看他们说话也不吭声,只默默喝茶吃点心。

  孙悟空转头看玄奘,“师父,他不会以后真的当和尚吧?”

  面前的夫妻二人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玄奘心中有数却未明说,“那倒不会,只要找一位师父好好教导便是。”

  铁扇微微思量,老牛太宠孩子,自己性子又急躁。圣婴现在生成这样也有他们做父母的责任,儿子虽没有恶心,但也是大事不成之人,往后恐怕前途堪忧。

  红孩儿暗暗观察娘亲的面色,自觉恐怕要遭殃。

  “我对这小祖宗真是有操不完的心,生出来长了三百多年就没有一年不闯祸的。圣僧,你说给他找一位怎样的师父才好呢?”

  牛魔王坐在一边不好出声,只是抱着儿子也看向玄奘。

  玄奘还未说话,孙悟空便出了声,“我看这孩子不错,生得俊俏脑子也机灵,就是有几分顽劣。给他找一位性情和善有大智慧之人教导些年月,定然就好了。”

  “悟空所说正是。”

  铁扇公主拿出小小的芭蕉扇给自己扇了扇风,“性情和善有大智慧之人……那不就是圣僧你么?”可惜玄奘有取经任务在身,就算回来了也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在东土传经,那时候……她儿子还有救吗?

  玄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悄悄给了忐忒不安的红孩儿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倒有个人选,你们必定满意。”

  听孙悟空这样说,一家三口又齐齐看向他,牛魔王把儿子放在地上,“老孙,你快说是谁,只要是对我儿子有好处的,我必定带着厚礼上门拜访去。”

  孙悟空把手放在红孩儿脑袋上,“南海紫竹林的观音大士。”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竟有一股原来如此的感觉。

  红孩儿有点无措,第一反应还是跑到了铁扇身边,把自己挤进了娘亲的怀抱里,“娘……”

  铁扇把儿子抱紧了些,眼神很有几分担忧,“观音大士远在南海,寻常人恐不得见,万一冒犯了菩萨就不好了。”

  牛魔王也想到此处了,“是啊……”

  孙悟空拍拍胸脯,当场打了保证,“这事儿包我身上了,明日我带他去一趟紫竹林,必定是万无一失的,就当是给我干儿子的认亲礼了。”

  红孩儿:我真谢谢你了。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是能做了观音菩萨座下弟子,红孩儿以后定然会在修行上有大进益。

  定下了红孩儿的事,后头侍女也抬了美酒佳肴上来,孙悟空和牛魔王几百年没见,忆往昔一口气喝了个酩酊大醉。

  天色将晚,师徒几人便在火云洞歇下了。

  次日一早,孙悟空睁开眼便看到了趴在他床边的红孩儿,“呦,起这么早?你爹还怕你不想去南海,直接脱身跑了呢。”

  红孩儿坐在床边,“我才不会呢,男子汉大丈夫,我答应了我娘要跟着菩萨好好修行的。”

  孙悟空揉揉他的脑袋,“有志气,等你修有所成,也给你爹娘争光。”

  “唔……我娘她这些年劳累,等我去了南海,她也能跟我爹到处去逛一逛。”红孩儿两只手扣在一起,食指动来动去。

  孙悟空知道他只是性子顽劣,但是个好孩子,“你有孝心,但是你娘必定也放不下你,无论你在哪儿,肯定都是她的牵挂。”

  “到时候我跟菩萨说,许你每月回家一日和父母相聚。”

  红孩儿眼睛红红地,“谢谢干爹。”

  几人用过早饭,铁扇公主和牛魔王又拉着红孩儿依依不舍的嘱咐了几句话,孙悟空才带着他上了筋斗云,“师父,我去去就来!”

  玄奘答应了一声,对着铁扇二人轻声告辞。

  牛魔王叫来碧水金睛兽,抬脚跨了上去,“圣僧,咱先去帮你开路。”说完便飞奔而去。

  白龙马驮着玄奘也跃跃欲试,想和牛魔王那灵兽坐骑比一比。

  师徒几人告别一直送他们过了石板桥的铁扇,按照牛魔王开出的道路往西去了。

  孙悟空带着红孩儿瞬时便到了南海,“我也是头回来呢,菩萨这儿还挺好看。”

  来到陌生环境,红孩儿倒是没有怕生,只是拉着孙悟空的胳膊好奇地到处看。

  才走至紫竹林近前,便见到惠岸从里头走出来,看上去是早已经知道他们会来。

  “大圣,请随我来。”

  孙悟空拉着红孩儿便跟了上去,“菩萨在做什么呢?我可给她带来了个好苗子。”

  惠岸看了红孩儿一眼,“大士在林中为龙女讲经。”

  “龙女?四海哪一脉的龙女?”难不成菩萨已经收了弟子……

  惠岸实话实说道,“北海龙王的妹妹,前两日才送来的,大士收了她做记名弟子。”

  孙悟空点点头,给了红孩儿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进到紫竹林中,果然在莲花池畔看到了正坐在莲台上的观音菩萨,他手上正拿着一本佛经,眼上系着白纱。

  而在他面前摆了一个乌木的小桌,一个背影纤细的少女正跪坐在蒲团上认真倾听。

  见到孙悟空来了,观音放下佛经,对着那少女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走下莲台往他们这边过来。

  孙悟空立刻把红孩儿抱在怀里,对着观音笑得咧开嘴,“看,我干儿子,我师父说他与佛有缘,所以我这便给您送弟子来了。”

  红孩儿只觉得面前的观音大士让他感觉十分亲近,心里也渐渐不紧张了。

  孙悟空甚至眼睁睁看着他的小爪子要去摸菩萨双眼系着的白纱,赶紧伸手拦了下来。

  幸而观音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见过菩萨。”这是娘亲教他的,让他在菩萨面前要懂礼数。

  观音伸手拿起他颈间带着的红绳,那枚莲花抱月的玉坠剔透玲珑,“也是巧,这曾是我的东西,后来赠予玉鼎真人了。”

  红孩儿搂着孙悟空的肩膀,“爹说,这是我满月那日,显圣真君送的。”

  孙悟空也凑过去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原来是杨戬送的啊。”这也算有缘,玉鼎真人正是杨戬的师父。

  “菩萨,以后这孩子就在您这了,还劳您费心。”

  观音点点头,让惠岸把红孩儿领到龙女那儿与她坐在一处。

  孙悟空没忍住用火眼金睛看了看,竟然发现自己看不出这少女的真身,“不可能啊……”难不成她的修为在我之上?那还到观音这做什么弟子!

  观音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莫要看了,她非人非妖非神非仙非鬼,乃是世间最纯净的愿灵之体。”

  “愿灵……”这算是什么行列?

  “可不要小瞧了她,北海龙王前两年已经上禀玉帝,请旨封她做皇太女,以后北海就是她做主了。”

  孙悟空挑了挑眉,从他以前接触过的东海龙族来看,这事倒是稀奇,“北海比东海那群老顽固强多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那边惠岸正带着红孩儿与阮梨相见。

  孙悟空看那少女面若芙蓉,杏眼雪肤十分有灵气,心中便放心许多,“那我这便回去了,师父他们还等着我呢。”

  观音嗯了一声,“去吧。”

  孙悟空朝着不远处的红孩儿挥挥手,看到那孩子一脸笑意,当即便转身离去了。

  回到枯松涧,筋斗云带着孙悟空找到了正跟在牛魔王后面走的玄奘和师弟们。

  “老牛,你放心,菩萨会好好教导圣婴的,想来用不了多久你和他娘就能看到变化了。”

  牛魔王连声应下,“咱不会说话,都记在心里了,等你回来了咱给你庆功。”

  师徒几人与牛魔王告别,又继续踏上了西行之路。

  ………………………………

  不知行过多少日月,又是一年仲春日,师徒四人才翻过一座高山走到平原,孙悟空眼尖瞧着远处似有房舍,便让八戒去找水来。

  朱罡冽嘴里还吃着饼,闻言从白龙马的小布袋里拿了麂皮水囊就去找水了。

  果然在不远处便有活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哗啦啦从林间蜿蜒流出,不知尽头涌至何处。

  朱罡冽先是自己用手捧着喝了两口,觉着甚是清甜可口,于是拔开塞子把水囊灌满就往回走了。

  玄奘几人正坐在一棵大树下歇脚,“不知此处已到了何地。”

  孙悟空跳上树尖,正好看到了回来的八戒,他又往更远处看了看,“似乎有一座城池。”

  玄奘摸摸白龙马的耳朵,“等走到城里有了住处,你们便可以好好歇歇了。”

  眼看到了午时,负责后勤保障工作的沙僧从包袱里拿出了几人的午饭,是酥饼和苹果。

  “师父,水打来了,前面有条小溪。”朱罡冽把水囊递给了玄奘,然后坐在沙僧边上吃苹果。玄奘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水,孙悟空不会渴也不会饿,沙僧在流沙河呆了几百年最不缺的就是水,于是也没喝。

  “钰儿,要不要喝些水?”玄奘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圆钵,想给敖钰倒一些水。

  白龙马用脑袋顶顶他的小臂,“不要了师父,刚才路上大师兄给我喂了好多梨子哦。”它现在肚子还撑着呢。

  孙悟空闻言走过来踢了一脚它的马屁股,“吃饱了那就起来跑两步。”

  白龙马扭扭屁股,把脑袋趴在玄奘的膝盖上没有理他。

  就地歇息了这一会儿,几人准备趁着下午的时间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入城。

  又走了几里路,朱罡冽猛然感觉自己小腹隐隐发痛,但是他也没多想,只是忍着。

  “嘶……”玄奘捂着腹部轻轻揉了两下,但是疼痛感不减反增,而且他能感受到袈裟下的小腹隐隐有发胀之感,头上慢慢出了些冷汗。

  走在后头的沙僧察觉到了朱罡冽的不对劲,疑惑问道,“二师兄,你怎么了?”正说着话,朱罡冽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沙僧赶忙放下包袱去扶住了。

  玄奘坐在马上回头去看,果然八戒的手也紧紧捂在小腹上,他咬了咬牙,“悟、悟空……”

  走在最前头探路的孙悟空回头一看,方才还好好的师父和师弟,一个被沙僧扶着躺在地上,一个坐在马上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师父!”孙悟空赶忙飞身过去接住了差点摔下马的玄奘。

  这动静把敖钰吓了一跳,“怎、师父和二师兄怎么了?”

  玄奘的肚子已经胀了起来,他虽身形消瘦小腹却犹如有孕七月,并伴随着强烈的腹痛,“我……为何如此……”

  “老沙!把水囊拿来!”

  那边的沙僧赶忙把朱罡冽轻放在草地上,然后把水囊递给了孙悟空。

  孙悟空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毒啊……但是为什么只有师父和八戒这样。”

  沙僧急得满头是汗,“大、大师兄,这可怎么办。”

  还没等孙悟空说话,那边的朱罡冽自己从草地上坐了起来,他系的腰带都被肚子撑歪了,此刻衣裳斜斜地挂在身上,“怎么又不疼了?”

  玄奘也觉得腹痛停了,他半躺在沙僧怀里,双手依然抚着高高耸起的肚子。方才实在是被折磨得不轻,他不似朱罡冽那般耐造,此刻实在是有气无力。

  孙悟空一时也是莫名其妙,“太阳落山前没法进城了,前面有个村子,咱们先去找个地方落脚。”

  玄奘觉得手心被什么东西踢了一下,眉心一动,他微微张了张口,“我……”

  沙僧连忙把他扶起来,“师父,你、你怎么样?”

  “我还好,只是……”玄奘没有继续说下去,发软的手抬起来摸了摸沙僧的头发,“没事,不要太担心了。”

  朱罡冽还坐在地上,“我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这还怎么穿衣裳啊。”也没别的办法,他只好伸手把腰带解了下来。

  玄奘一直穿的都是宽松的袈裟,倒是没有八戒的烦恼。

  敖钰赶紧过来蹭蹭玄奘垂在身旁的手,“呜呜,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听你大师兄的,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玄奘扶着肚子叹了口气,然后露出一抹笑意安抚几人。

  顾着玄奘和八戒的身子,几人紧赶慢赶才在太阳落山后到了住婆村。

  此刻天色已黑但是村中却并不宁静,村口的老柳树下正聚集了二十来个年老妇人,树下摆了茶桌和烤火盆。

  有喝茶说话的,有坐在树下闭目念经的,也有自己捧着碗吃饭的,反正都热热闹闹在一处。

  师徒四人刚走到村口便被那捧着碗遛弯吃饭的老婆婆看到了,“呦,男人,有男人来啦,真是看着一个比一个俊俏呐。”

  “老姐妹们,快看。”

  被她一说,树下聚着的一群人都放下正在做的事,站起身来稀奇地看着几位陌生来客。

  一下被二十来个老婆婆盯着,即使她们一个个面容慈祥,带着淡淡的微笑,师徒几人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孙悟空把马缰绳递给沙僧,上前几步对着最前面的那一位老婆婆询问,“婆婆,我和师父师弟途径此地,天色已黑,能否借宿一晚?”

  那正是端碗吃饭的那一位婆婆,她本家姓马,此刻笑得满脸褶子,“好孩子,那就住到我家去吧,我家空房多呢。”

  其余婆婆也应和,“老马家里盖得房子宽敞,你们尽管去住吧。”

  孙悟空连声道谢,朝着后面的沙僧挥挥手,“老沙,快来,我找到借宿的地方了。”

  沙僧一手搀着朱罡冽一手牵着白龙马,赶忙凑了过去。

  才刚至近前,被树下的灯火一照,为首的马婆婆立刻哎呦一声,“你们、你们喝了子母河的水了?”

  师徒几人具是一愣,“什么河?”

  朱罡冽扶着腰,“我是在东边那个树林边上的小溪里打的水,不是河里,这水有毒吗?”

  一群婆婆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马婆婆急得碗都放下了,“那溪水正是子母河的源头呀,你们喝了子母河的水,这肚子里就是怀上娃娃了!”

  四人大惊,连白龙马都差点撅了蹄子。

  这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是奇异至极。

  朱罡冽摸摸肚皮,嘴巴长得极大,“那、那我,我怎么……”

  玄奘没有说话,只是让沙僧扶了一把,自己慢慢下了马。

  孙悟空心中也是震惊不已,但是知道师父有了身孕,还是下意识去接了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师父,你慢点。”

  玄奘淡笑一声,“没事,它现在不动了。”

  “动……动?!那孩子在你肚子里动?”孙悟空从前也在花果山见过母猴生小猴,但是他连女人生孩子都没见过的,更何况是男人生孩子。

  玄奘点点头,神情很是温和,面上带着几分淡然的平静,“原本我还有些不确定……此刻倒是能放心了。”

  看到师父对这事儿都这么淡定,孙悟空也静下了心,他扭头看着几位婆婆,面色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这男人生孩子怎么生啊?从、从哪里出……出来啊?”

  马婆婆和边上的孙婆婆对视一眼,“你们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朱罡冽的手指扣了扣沙僧衣服上的花纹,小声嘀咕,“我要是生了孩子,不知道二娘喜不喜欢……”

  沙僧已经完全呆住了,说话也结巴起来,只是下意识回复,“不、不知道哦。”

  玄奘正想说些什么,马婆婆看了看天色,“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吧,你们一路也累了,特别是有孕的这二位,总之先进屋去坐下吧。”

  村口的人群也慢慢散去了,师徒几人跟着马婆婆回了家。

  正如所说,马婆婆家是一处宽敞干净的院落,除去伙房净屋还有三间大卧房。

  因着还有话要说,几人便进了正厅坐下,白龙马因为记挂着玄奘,就近趴在门前。

  “婆婆,我师父和师弟真要生娃娃了?但是他们才喝下那水半日不到。”

  马婆婆给几人倒了茶,还从伙房的锅里拿了几个煮好的鸡蛋递给玄奘和八戒,“先吃吧,这事说来话长。”

  朱罡冽正觉得肚子饿了,接过来先剥了一个给师父,然后给自己也剥了一个,“怎么又饿了……”

  孙悟空无奈,“呆子,你现在是两个身子,自然饿的快。”

  马婆婆没忍住笑了,“没事,吃完了锅里还有。”

  孙悟空看着师父师弟这个模样,心里发急,“婆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又从院子外头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孙婆婆,手上端着两碗鲜灵的菠菜豆腐汤,“老马,我来给他们送些吃的。”

  八戒吃了三个鸡蛋正觉得噎挺,“谢谢婆婆。”

  玄奘有些吃不下,反而觉得犯恶心,心道这下真的与有孕女子一般无二了。

  在两个婆婆慢慢的讲述下,师徒几人才知道了子母河的来龙去脉。

  传说在上古时期,后土娘娘在阴阳两界之间的清净之地开辟了一女子部落。掌权管理者皆是有德才的女子,部落中并无男子,传承后代只靠子母河的河水。

  若是女子长满二十岁,有了做母亲的念想,便可以喝一碗子母河水,一日有胎像,二日有胎气,三日便可产子。

  听到这里,孙悟空连忙问,“那我师父和师弟后天就要生娃娃了?”

  玄奘双手合十,“我师徒四人原是要到西方大雷音寺拜佛求经的,这一路山高水远,不想有如此意外之事。”

  孙婆婆笑眯眯地打趣,“你们尽可以将孩子放在我们这儿,女儿国生出的女孩都是我们的亲人,保证能让她们吃好穿好不受半点苦。”

  “这、这不就是要让我们父女分离十几载……”

  朱罡冽也摸摸肚子,心想等他生了孩子就偷偷送回去给卯二娘看看,如果当爹的不好照顾,就让她跟着她娘。

  马婆婆拍了老姐妹一把,“别笑话人家了。”而后对着玄奘几人道,“有没有胎气还不一定呢。”

  原来喝了子母河的水也不一定能生出孩子,要在有孕第二日到城内迎阳驿馆的照胎泉去照,若是泉水中映照出双重影,便是可以成胎。

  若是泉水中还是一人影,第三日胎像便会消失,说明那孩子还没做好来的准备。

  玄奘皱了皱眉,“但是我分明能感觉到她在里面动。”

  孙婆婆一脸慈爱,“这只是胎像,内里还并无胎气。”从前误喝了子母河水的男子无一不想落胎,她活了这七十几年也只见过玄奘和朱罡冽是想把孩子生下来的,所以村里的女人们都对他们很是和善。

  想了想,她还是如实说道,“其实就算有了胎气,也可以落胎,在东边解阳山的聚仙庵有个落胎泉,若是服了泉水便能落胎。”

  莫说玄奘,朱罡冽都不大乐意,“好好的孩子,怎么能就这么打了。”

  “明日去那驿馆照了泉水再看吧。”孙悟空看了一眼玄奘,见他垂着眼,心中已有了思量。

  几人被安顿在马婆婆家闲置的卧房里,玄奘和朱罡冽几乎是沾床便睡了。

  孙悟空和沙僧一起站在白龙马睡着的屋檐下说话。

  “看师父的样子,若是真有了必定会生下来的。”

  沙僧闷闷地点点头,“唔。”

  敖钰的蹄子在地上跺了两脚,身上挂着的小布袋跟着晃了两下,“那这两个孩子我们以后怎么带呀?我没有带过小女孩。”

  孙悟空咂咂嘴,“我只带过小猴子。”

  “刚生出来的小孩儿应该要吃奶的吧?到时候从哪儿借一些存着……五庄观应该有。”孙悟空挠挠后脖颈,只觉得一阵头痛,“主要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带着女娃娃不好照料啊。”

  沙僧垂着头,“师父,肯定想带在身边的。”之前那个婆婆说可以把孩子留在女儿国,但是沙僧觉得玄奘不会同意。

  孙悟空也是这样想,“师父心软,何况若真从他肚子里出来,父女连心,怎么也不会舍下的。”

  “师父生的娃娃肯定很漂亮的……”敖钰回头朝着屋内看了一眼,玄奘正侧了身子熟睡着。

  讨论无果,几人也各自歇下了,只等第二日进城。

  次日晨起,孙悟空在院子里帮马婆婆扫地,沙僧也起来了,“师父和二师兄,还在睡着。”

  马婆婆端了早饭出来,“且让他们睡吧,咱们先吃饭。”

  “婆婆,若是生了孩子该怎么照料啊?小娃娃能喝羊奶牛奶吗?要几岁才会走路几岁才会掉牙?”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马婆婆都一一应答,“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喝了子母河水生下来的女孩儿身体都很健康,会好好长大的。”

  过了一会儿,玄奘和朱罡冽起床了,几人简单用过早饭便告别了住婆村好心的婆婆们,往女儿国城内去了。

  那城池离村子不太远,约莫四五里路,几人在午时之前就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守城的女侍卫拦下几人,看到玄奘和朱罡冽大肚子的模样便知道他们是喝了子母河的水,“几位是去迎阳驿馆的吧?”

  孙悟空点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了通关文牒,“我师父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求取真经的。”

  “怪不得,我们这儿已经许多年没有男人路过了。”

  领头的侍卫看过文牒便放了他们进城,“今日迎阳驿人少,你们要去照胎的话就趁现在去吧。”

  见她们都是一副寻常的样子,几人略微安心了些,四人牵着马就进了城。

  女儿国内甚是繁荣,因着城内都是女子,所以比他们从前路过的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和谐安宁,就算是靠近外城的房屋馆舍都装点得十分漂亮。

  一路上被围观了个够,但凡是见到他们的女子,无论老少,都一脸好奇。

  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直接凑上来摸朱罡冽的肚子,“宝宝……”八戒哪里被这样对待过,有孕的肚子被陌生人摸着的感觉简直令人惊恐,他一脸不知所措,“老沙,老沙……”

  沙僧也不知道怎么办,连忙蹲下来轻声跟小女孩商量,“可不可以,不要碰他?”

  小女孩没有恶意,只是从没见过男人所以有些好奇,“哦,好。”然后就转身回到娘亲身边去了。

  孙悟空向一位街边卖发簪的姑娘问了迎阳驿馆的位置,那姑娘十分热心地给他指了路。

  迎阳驿馆就在城内东大街第一处房舍,门前还有负责牵马的女仆。

  看到白马上的玄奘大了肚子,女仆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是来住店照胎的吧?请先入内登记。”

  玄奘慢慢下了马,他的肚子今日起床后已经变得更大了,看上去足有八月。

  孙悟空扶着玄奘,沙僧搀着朱罡冽,师徒四人进了驿馆。

  驿馆负责招待的驿丞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长老慢些,不知长老是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要住几日?”

  孙悟空一把拦住驿丞,“这些先不急,能不能先让我师父和师弟到那泉边照一照?”

  “奥奥,这个自然,照胎泉在后院,请随我来吧。”

  驿馆后院布置得十分雅致,有一汪清澈且有着馥郁香味的泉水,在桃花树下聚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

  此刻池边站了两个正在说话的女子,看样子也是喝了子母河水的。

  玄奘和朱罡冽被扶着到了泉边,那两位容貌秀丽的女子也惊奇地看着他们。

  朱罡冽有些不好意思,俊脸通红,“师父,我先照照看一看。”

  玄奘点了点头,在他背上轻拍了下,“注意些,别滑了脚。”说完手又放回了肚子上。

  那两位女子自觉离开了泉水边,朱罡冽走过去,鼓起勇气往水面一看,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转过身去,“师父,大师兄,老沙,只有我自己的影子。”

  孙悟空摸摸下巴,“那就是没有胎气了,等明日你的肚子就没了。”

  沙僧站在玄奘边上,看了一眼师父脸上的神色,“师父……”

  玄奘回过神来,朝他笑一笑,“无事,我去看一看。”

  朱罡冽走了回来,站到孙悟空边上,“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怀上,要是有个小妹妹也挺好的。”他自己是没有女儿缘了。

  “八戒,你这话说得好像还挺失望的。”知道他没怀上,孙悟空也没那么多顾忌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沙僧一脸凝重地看着玄奘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身来,对着他们摇了摇头,“没有。”

  “师父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朱罡冽小声说道。

  孙悟空知道为什么,但是没有吭声,只是让沙僧看顾玄奘,自己到前院去登记顺便告诉敖钰一声。

  驿丞依然是十分热情的站在厅中,见到孙悟空出来还关心道,“可是有了?”

  孙悟空摇摇头,掏出文牒让他登记,“先给我们备两间房,我去马厩一趟。”

  “唉,好嘞。”

  白龙马和驿馆的两匹马分开在不同的栅栏里,看到孙悟空来了,他赶忙问照胎的结果。

  “没有,师父和八戒都没怀上。”

  敖钰失落地嗷了一声,“我还以为师父能生小妹妹呢,他自己肯定也……”

  后面的话敖钰不说孙悟空也知道。

  玄奘从小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娘亲放在盆中顺着河水任其漂流而下,因此还有个小名叫江流儿。

  因为被金山寺中的老和尚捡到,所以入了佛教,自会说话便知念经,会走路时便能打坐,悟性颇高。

  后来长大了些,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到山下打水,一担一担挑到山上要把寺中的十个大缸灌满才能吃饭。

  无论严寒酷暑,日复一日。

  一直到十六七岁,被来金山寺中做客的化生寺主持看中,带走做了关门弟子。

  后来长到十八岁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父亲本是新科状元陈光蕊,母亲是开国丞相之女殷温娇,原本玄奘可以拥有最平稳安乐的人生。

  但是陈光蕊在携带家眷远赴江州上任的路上被水贼所杀,怀有身孕的妻子也被掳走。

  殷温娇在生下玄奘后就咬掉了他的小趾,又把他放在小盆里放进了河流中。

  而有一件事连敖钰都不知道,还是当初在五行山下他们初遇的那晚,玄奘告诉孙悟空的。

  其实他曾经犯过杀戒。

  那杀死他父亲,又掳走他母亲十八年的水贼刘洪,便是被他手刃在剑下。

  这件事只有他的外公殷开山和孙悟空知道。

  刘洪死后,陈光蕊还魂,他们一家三口才得以相认。原本殷开山想让玄奘还俗,但是玄奘并没有同意。

  而他被唐皇指派前往西天求取真经也是自己请旨自荐的,原本皇帝是要留他在长安为自己稳定民心。

  玄奘是举国闻名的高僧,他的本事也能令长安城内所有的达官显贵和贫苦百姓所折服,若是能每年万寿节都在化生寺开坛讲经,对大唐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皇帝送他出长安城那一日,几乎全城的人都来送行了。

  也正是因为身世和经历,玄奘对稚子幼儿总是宽容许多。

  “师父曾经跟我说,他为自己算过八字,命中定是无子无女的。”孙悟空拍拍敖钰的马屁股,“唉,算得还挺准。”

  白龙马有些萎靡,“唉……要是师父有自己的女儿,肯定对她很好的,就像我父王母后一样好。”

  “行了,你歇着吧,我回去找师父他们了。”

  回到驿馆前厅,桌上已经做好了素斋,几人正在等孙悟空回来开饭。

  虽然没有结成胎气,但是此刻胎像没消,朱罡冽还是觉得容易饿,也容易困。

  所以用完了饭几人便进了二楼客房去歇息,孙悟空和玄奘一间,八戒和沙僧一间。

  放下包袱,玄奘站在屏风后面换了一件干净的素袍,而后才躺到床上睡下。

  孙悟空蹲在床边,“师父,别伤心了,等以后我回花果山抓两个可爱听话的小猴子来给你养。”

  “你可别折腾我了,有你们三个我已经够操心的了。”玄奘扶着肚子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在身上,慢慢闭上了眼睛,“我命中无子,做什么都只是无用功。”

  因着知道腹中并无孩儿,失望之余玄奘心中多年的心结也因此想开了些,一下就睡着了。

  孙悟空挠挠头,也走到旁边的榻上躺下了,只是他没有睡着,元神出窍到城内转了一圈。

  发现这女儿国的繁荣之相和善之气不是假的,于是也安心睡下了。

  第三天,朱罡冽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的肚子平了,掀开衣裳一看,只有平平整整的六块腹肌。

  “真神奇,老沙你快看。”

  沙僧永远是醒得最早的那个,正坐在桌边整理包袱,“不知道,师父醒、醒了没。”他想去看看师父。

  “不是说好今日巳时到王宫面见国王,给通关文牒盖印的么,师父肯定也醒了。”

  朱罡冽穿好衣裳系上腰带,跑到隔壁房准备敲门,然后门就被孙悟空从里面打开了。

  “大师兄,你看我!肚子真的没了。”朱罡冽拍拍肚皮,和昨日是天壤之别,“师父呢?师父的肚子消了没?”

  孙悟空点点头,“才起床就去马厩看敖钰了,说等会儿就回来吃饭。”

  旁边出来的沙僧哦了一声,“我、去看看。”

  原本定好的巳时启程去王宫求见女王,但是在师徒一行人用早饭的时候,王宫里的女官便亲自到驿馆来请了。

  “听闻昨日有东土来的圣僧入住迎阳驿,女王陛下闻言特地派臣来此,请诸位入宫面见。”

  这正合几人的意,等见过女王之后便能继续赶路西行了。

  沙僧到后头把白龙马牵了过来,一行人跟着女官的车架到了王宫。

  女儿国的王宫富丽堂皇,精美异常,处处透露着轻柔惬意之感,纱幔珠帘翡翠台,无一不美。

  师徒四人被女官带着走进内宫,一直到平日下朝议事的青鹿阁。

  几人在外等候了一会儿,女官进去禀报,随后便出来说陛下请他们进去。

  玄奘抬步先进入殿内,孙悟空和八戒沙僧随后跟在他身后进去。

  西梁女国的女王是一位十分貌美的女子,殿内众人也心知肚明,她不仅有着凡世少见的容貌,还有着治国的智慧和本领。

  只看了一眼,她便知道玄奘并非寻常过路僧人。

  “圣僧远道而来,昨日本王不曾远迎,还望见谅。”

  她虽是面带微笑,但语气却自然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玄奘已不是第一次面见一国之主,自然是应对得宜,一番交流下来竟隐隐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

  因着女王极力挽留,玄奘是带着三个徒弟在王宫用过午饭以后才离开的。

  女王陛下的金印正正方方的盖在了通关文牒上,因为公务繁忙,她又指派了之前那位女官送师徒四人出城。

  “侍官大人,你可知再往西去是什么地界?”

  那女官想了想,“好像是个叫祭赛国的地方。”

  孙悟空点了点头,牵过白龙马,几人又上路了。

  ………………………………

  春去秋来十几载,此时师徒几人刚翻过金平府的青龙山,告别了玄英洞的三个妖大王,前方就是天竺国。

  “到了天竺,就离灵山不远了。”

  此时的玄奘已经三十四岁了,但是因为服用过人参果,样貌还是一如从前没有半分变化。

  十几年的时间对于妖怪神仙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玄奘来说,已经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

  “继续赶路吧,不知道前方有没有村落可以借宿。”轻轻拍了拍白龙马的侧颈,示意它继续往前走。

  可惜前方并无村寨,几人只能在野外搭起篝火吃了些果子,简单歇了一夜。

  第二日傍晚,师徒几人入了天竺国城内。

  离西天越近,他们行路的速度就越快,因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标,所以除了必要的休息,赶路几乎是不分昼夜。

  一入城内,几人便直奔王宫而去。

  但是在宫门口却被守门侍卫告知今日宫门不开,因为明日一早公主会在城楼抛绣球挑选夫君,所以宫门戒严。

  “若是你们要面见陛下,请在明日公主抛绣球之后再来吧。”

  没办法,几人只好在城内找了个静谧无人的驿馆住了下来。

  用饭时说起明日公主选夫婿的事,朱罡冽埋头扒了两碗饭,“明日咱们去不去凑热闹?每次一有招亲的事儿,必定是砸师父头上。”

  玄奘正好用完了饭,于是放下碗筷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什么话。”

  “嘿嘿,大师兄长得俊但是面相凶巴巴的,我看着不像个靠谱的,老沙性子闷又不爱说话。”

  朱罡冽一一点评完,觉得自己分析得很对,“只有师父,长得好脾气又好,有智慧有胆量,完美。”

  不过这话他说得也算有道理,孙悟空虽生得高大俊美,但是眉毛一拧面相看着就很不好惹,带着丝戾气便更不好接近。

  朱罡冽总是一副少年模样,脸太嫩看着就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沙僧更是闷葫芦一个。

  所以即使明显能看出玄奘是个和尚,但是一路上遇到想劝他还俗成亲的人却最多。

  孙悟空去外面打听了一圈才回来吃饭,“有点怪,这天竺国的国王和王后仅有一女,便是明日招亲的公主。”

  这公主原本性格温柔娴静,又精通诗书史籍,乐善好施,所以城内百姓对她很是喜爱。

  但是一个月前公主突然生了一场怪病,病好了以后就性情大变,暴戾易怒,发起火来都没人敢接近。

  一直到前两日,她突然说要在城中招亲,国王和王后以为她想通了,或许为她找一位夫婿也能帮她排解心中的情绪,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时间点太过凑巧,几人心中都有些怀疑,看来明天这个热闹是不凑不行了。

  吃好饭,玄奘和沙僧一道去马厩看白龙马。

  这家驿馆的后院与一个荒废已久的园林相接,所以显得很大,师徒二人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马厩。

  敖钰一看到玄奘就开始嗷嗷叫,“师父师父~你快来。”

  “是不是饿了?驿馆的马夫没有喂你吃饭么?”玄奘走至近前,沙僧自觉去旁边的草料房里拿草料。

  敖钰把脑袋塞进玄奘怀里,“不是不是,师父你有没有听到有女人的哭声?大晚上的好渗人哦。”而且还是一直不停的哭,听上去特别凄惨。

  玄奘静静听了一会儿,的确是有哭声从园林的方向传来,“悟净,你在这陪着钰儿,我去看看。”

  沙僧点点头,随后又担心道,“要不,找大师兄一起吧,师父。”

  “怎么了?找我做什么去?”孙悟空正好从前院溜达过来。

  敖钰立刻又和大师兄告起状来,“她哭得好惨啊。”

  孙悟空挠挠耳朵,“得了吧,整天就知道撒娇,瞧你胆子小得,我陪师父去看看。”

  玄奘带着孙悟空往废弃园林的方向去,发现那园子破旧的大门上还挂了个锁,孙悟空对着锁吹了口气,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玄奘推门而入,两人绕过假山,看到远处的水池边正坐着一位妙龄少女,而哭声正是从她那儿传来。

  看到有人来,那少女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连忙站起身向着他们跑来,孙悟空见状站到了玄奘身前。

  “你们、你们是我父王母后派来救我的么?”那少女容色昳丽气质出尘,身上穿着朴素的旧衣裙也难掩贵气。

  孙悟空摇摇头,“我们只是住在驿馆的客人,你为何在此哭泣?”

  听他这么说,少女失望地低下了头,“有家不能回,所以哭泣。”

  玄奘从孙悟空身后走出,“施主可是有什么难处?或许我与小徒可以帮一帮。”

  少女抬眼看他,“我……”她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先跟我进屋去。”

  玄奘和孙悟空看出她有难言之隐,便跟着她进了池边的屋子。

  少女关上房门,请二人在桌边坐下,“你们是从外地来的?”

  玄奘嗯了一声,“我们今日刚到天竺国,本想面见国王取得通关文牒的金印就离去,只是侍卫告知公主明日要在城楼招亲,今日不便觐见所以在此歇息。”

  听到他这么说,少女更是掩面痛哭,可能是长日流泪,所以她的双眼已经十分红肿。

  “你先别哭啊,你不说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帮你呢?”孙悟空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会住在这种荒废了的园子里?”

  少女擦擦眼泪,慢慢抬起头,“我是被妖怪关在这儿的……”

  师徒二人同时疑惑,“妖怪?”

  “但是我今日在城中逛了一圈,没见到妖气啊。”

  少女看向孙悟空,“你,你会捉妖吗?”

  玄奘给她倒了一杯水,安抚道,“不必担心,我这徒弟最是有能耐,降妖除魔不在话下。”

  “呜呜呜呜……太好了……”

  喝了玄奘倒的水,少女才慢慢开始讲述她的遭遇。

  原来,她竟然是天竺国的公主。

  大约一个月前的晚上,她在自己的寝殿内歇息,但是猛然刮来一阵邪风把窗子扇开,同时把她也吓醒了。

  她本想叫外间的侍女去把窗子关紧,但是怎么也叫不来人,正想下床去看看怎么回事,一阵黑烟飘进来她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就到了这里,而且看到了掳走她的人……

  “她……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足心的胎记也一样。”说到这里,少女陷入了恐惧的回忆,“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就像是照镜子一样,但是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知道那不是你。”

  “为什么那妖怪要变作你的模样呢……明日招亲又是什么目的?”

  少女摇了摇头,“它只说要借我的脸用一用,在它的目的达成以前,我都无法离开这里。”玄奘想了想,“明日先去城楼看一看那个冒充你的妖怪,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还你身份的。”

  少女连忙点头,这是她这一个多月里唯一见到说要帮她的人,即使最后失败了,她心中也十分感激。

  玄奘和孙悟空沿着来时路回去,又把正在睡觉的朱罡冽叫醒了一道商量。

  次日巳时三刻,城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站在前头的大都是年轻男子,旁边是凑热闹的老少妇孺。

  玄奘师徒四人站在凑热闹的行列里等着公主出来。

  身旁的人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从国王说到王后,从王后说到公主,从小时候的公主说到长大了的公主。

  几人听了一脑子八卦,总算把公主等了出来。

  城楼上穿着华美裙衫的女子,头戴紫金珠玉王冠,容貌的确与昨日见到的少女一模一样,只是神色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吉时已到,城楼下热闹非常,青壮男子你推我搡,一个个铆足了劲。

  那公主的眼神向下扫视了一圈,锁定了旁边凑热闹的人群。

  朱罡冽咧嘴一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师父,你就等着被……啊!”脑袋被什么东西猛然砸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捞,正是一个精致的凤凰绣球。

  孙悟空和沙僧包括玄奘都是一脸惊讶,俗话说柿子要挑软的捏,这妖怪无论冲他们有什么目的,绣球砸的也该是玄奘才是。

  朱罡冽更是蒙圈,手上的绣球像个烫手山芋,“不是……怎么砸我头上了,这咋办?”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围人便欢呼起来,“找到驸马了!驸马在这里!”

  立刻就有王宫里鱼贯而出的侍卫侍女和老婆婆走过来,“驸马大喜,请入宫去准备成亲吧。”

  朱罡冽张大了嘴巴,“不是,刚接了绣球就要成亲啊?”

  “哎呦我的驸马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今日可是难得的良辰吉日,再等就是明年了,快快随老奴进去吧。”

  朱罡冽被架着双臂就抬了进去,人多势众他也不好真的出力挣扎,何况昨日商量的计划就是静观其变,“成亲也要让我师父师兄和师弟喝杯喜酒啊!快把他们也带上!”

  那老婆子连声答应,请玄奘三人一同进宫。

  孙悟空往城楼上看了一眼,那假冒的公主正笑得一脸诡异。

  喜宴眼看是早就备下了的,无论选出来的是谁也都一样行礼拜堂。

  朱罡冽一脸不自在的穿上了喜服,边穿还边念叨,“二娘你可别骂我呀,我不是自愿的,这都是为了救人家无辜的小姑娘,我的好二娘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吧……”

  孙悟空在一边等着都想踹他一脚,“别磨叽了,快去拜堂入洞房。”

  那妖怪总不可能是因为看上了八戒,才费尽心思演这一出戏,所以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而且他的火眼金睛竟然看不清那妖怪的真身,原本看着是一只玉兔,但是后来又变成了……

  朱罡冽不情不愿的被带出去拜堂,见过了国王和王后,两位新人就这么入了洞房。

  等撒帐说吉祥话的老婆婆们都出去了,朱罡冽立刻从床边站了起来,他方才简直是如坐针毡。

  “呃……你、你究竟是谁?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公主。”

  但是那红盖头之下的假公主竟然没有回话,像是入定了一般。

  没办法,朱罡冽只好伸手去掀盖头,“你……”他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因为盖头之下的公主,双眼正死死地盯着他,虽然她的脸十分美丽,但是这景象堪称恐怖。

  他的手掀盖头正掀了一半,那公主突然咧嘴一笑,仿佛唇角都划到了太阳穴。

  朱罡冽暗道一声不好,但是假公主下一瞬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只觉得这妖怪手犹如利爪,十分坚硬有力。

  但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抽手反击,便被那人邪笑着扯下了整个左臂。

  “啊!!!”断臂之痛锥心刺骨,朱罡冽登时面色煞白,单膝跪在了地上,因为血气外泄,他许久没露出来的猪耳朵猪鼻子都出来了。

  听到他的惨叫声,守在殿外的孙悟空立刻冲了进去,一进内殿便看到血流如注的八戒,“八戒!”

  “妖怪,你胆敢伤我师弟!”

  孙悟空满目怒气,抽出金箍棒便砸了过去,奈何那妖怪速度很快,闪身一躲便化作一只巨大犹如守门石狮的玉兔。

  看到孙悟空来了,玉兔用妖力打开窗户便要逃,但是临走之前竟然还咧着兔牙往猪八戒的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你……”他的耳朵一向是弱点之处,下界这些年除了卯二娘从没人碰过。

  但是卯二娘很是喜欢他这一对耳朵,每次触碰都很轻柔,就算生气也不舍得揪得狠了,哪里有像今天这样被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孙悟空喊来玄奘和沙僧为八戒治伤,自己提棒追了上去。

  那玉兔跑进了驿馆后头废弃的园林中找到了公主,“喂,你可以回去了,我的事办完了。”

  少女看它嘴边都是血迹,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半信半疑地向着大门口走,竟然真的一路畅通,她赶忙向着王宫的方向跑去。

  还不等那玉兔闪身离开,孙悟空便追了过来,“妖怪哪里逃!你伤我师弟难不成还想全身而退?!”

  玉兔龇牙咧嘴的朝他吼了一声,双眼红得滴血,“这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我没有咬断他的脖颈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孙悟空心中虽然怒气正盛,但还是带着理智,“你与他有旧仇?”

  玉兔呸了一口嘴里的血,“不是我与他有旧仇,是他欺负了我的主人,我此举不过是回报一二。”

  “你……你是月宫的玉兔?”除了从前八戒在天界犯下的蠢事,孙悟空也想不到别的了。

  玉兔咧嘴一笑,露出沾了血的兔牙,“大圣好决断,我的主人便是霓裳。”

  其实他并不是一只玉兔精,他是一只和兔子长得很像的讹兽,与人争斗之后机缘巧合被霓裳救了,后又带回了月宫养着。

  虽是事出有因,但是想到八戒断了一臂又伤了本体的耳朵,孙悟空还是怒不可遏,“他犯错自有玉帝责罚,当年他是被执刑官打了两千锤才贬下界的,又投进了畜生道受转生之苦。”

  他把金箍棒抵在玉兔的脑袋上,“若是霓裳仙子不解气,俺老孙亲自押他到月宫请罪也无不可,或你与他堂堂正正打一架便是,但是你不该设计冒充公主偷袭伤人。”“请罪倒是不必了。”

  一道清然的袅娜身影从天而降,正是霓裳。

  玉兔一见到霓裳仙子便缩缩脑袋,身形变得只有巴掌大,一跳入了仙子怀中。

  孙悟空见此便知来人身份,收起怒气轻声说话,“见过仙子。”

  这几百年的时间,霓裳早已忘却往事,不再把天蓬醉酒冒犯于她一事放在心上。心中没了石头,日子过得十分舒心,性子也从怯懦易羞变得淡然理智。

  因着前些日子她被太阴君派到瑶池给西王母娘娘进献宝物,没有带着玉兔,这才叫它偷下凡来作孽,“不听话的小兔子。”

  玉兔把脑袋埋进霓裳的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孙悟空看它装死的样子就生气,“仙子,它……”

  霓裳抬了抬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天蓬的臂伤可以自愈,但是耳朵上沾了这小东西的毒气,你拿去为他解了吧。”

  “多谢仙子,只是八戒一直想当面对您道歉。”

  “他下界之前拖着一身碎骨烂肉之伤来月宫对我道歉,我已知他心意,只是当时我不愿相对。”霓裳唤来祥云,“前尘往事便由此断,告诉他不必再纠结了。”

  说完便带着玉兔飘然而去。

  孙悟空愣了愣,只觉得这仙子通身有一股超脱之气,不同凡响。

  回过神来,他赶忙拿着药回到了天竺国的王宫。

  王宫里乱做一团,一会儿公主不见了,一会儿驸马受伤了,幸好有真公主回到了王宫,向国王和王后解释了一切。

  原本就对她性情大变有疑的国王,在问了她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后,一家三口相认后喜极而泣。

  孙悟空拿着药回到王宫,八戒依然在那个十分喜庆的新房里躺着,断掉的手臂被宫中的御医和沙僧一起接上了。

  因为有公主做担保,国王也没有对他那对受了伤的猪耳朵说什么。

  玄奘看出他有些疑虑,“陛下宽心,等我的大徒弟回来,我们便会离开天竺国继续往灵山去。”

  听他这么说,国王便带着公主离去了,他们父女有一段日子未见,也有许多话要说。

  “师父,我回来了,快把这个给八戒吃了。”

  孙悟空跑了一身汗,坐到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朱罡冽,说不清自己是心疼还是生气,最后还是没忍住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活该,幸好人家宽宏大量。”

  玄奘听孙悟空讲了他遇到霓裳仙子的事,也是一叹气。

  “这也是他命中该遭的难。”

  半夜里朱罡冽醒来知道了来龙去脉,沉默了好久没说话,最后还是憋出一句,“都是从前做的孽,我真是活该。”

  在天竺国受的罪就当是还债了,他没什么可说的。

  既然通过此事知道了霓裳的态度,他自己也慢慢释然了,有时候不打扰才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玄奘摸了摸他的脑袋。

  次日几人休整好,请国王在通关文牒上盖了金印,便启程离开了天竺国。

  灵山大雷音寺已经近在眼前,十几年的长途跋涉终于能取回真经了,四人一刻也不愿意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