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妃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那洁身自好的丈夫怎么会在外面胡乱玩男人呢?

  还有……真正不能生的那个人其实也是她的丈夫?

  “假的……都是假的……”三皇子妃连连摇头喃喃自语,起身跌跌撞撞就往外冲,“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问他,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彼时,被送回来的单子鸿已经被太医扎醒了,只或许是不想也不敢面对这个现实,索性就一直闭着眼装死。

  可他抑制不住浑身颤抖的模样又能逃得过谁的眼睛呢?

  两只眼珠子又不是出气用的。

  太医收好银针麻溜儿地就跑了,屋子的一众宫女太监全都死死低垂着头不敢吭声,连呼吸声都尽量控制着尤其微弱。

  整个房间仿佛都被冰冻了起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刺耳的声响瞬间打破了这死寂。

  只见三皇子妃踉跄着冲了进来,上前双手抓住单子鸿的衣襟,“你给我起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旁人诬蔑你的,你告诉我啊!”

  巨大的力道将单子鸿的上半身直接给薅了起来,边吼边还发疯似的拼命摇晃他,摇得他整个人都在天旋地转,隐约甚至似乎还能听到脑袋里什么东西晃荡的声音。

  单子鸿下意识挥手将她给推开。

  这下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三皇子妃跟本顾不上被撞红了的额头,再度卷土重来死死抓着他的衣襟,“都是假的对不对?不能生的人怎么会是你?一定不是你!你说啊,不是你!”

  才被戳得稀烂的肺管子再一次迎来了一击。

  单子鸿再一次狠狠将她推开,力道之大使得三皇子妃整个人几乎都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男人的脸色如调色盘一般,一阵铁青一阵又如猪肝色,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加上他那双充血的欲要吃人似的眼睛,整个显得尤为狰狞可怖。

  三皇子妃愣住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一切的答案却又仿佛都已尽在不言中。

  直到这时,她终是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过去忽略掉的一些细节倏地灌入脑海,竟那般清晰。

  难怪他和他母妃明明嘴里总念叨着孩子,行为上表现得却并不很急切,除了最开始那一阵时常叫太医给她瞧瞧,后面也只偶尔才会关心一嘴。

  原还以为是婆婆和丈夫体贴,不忍给她太大的压力,如今看来其实不过是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内情,自然会有意无意的忽略掉她,偶尔突然又想起来才会做做戏罢了。

  难怪她拦着不让纳妾他就当真乖乖听话了,就连婆婆也都只嘴里叨叨她两句,却从未真正逼迫过,更不曾强行塞人进门。

  当然是不会啊,否则还怎么隐藏这个男人没用的事实呢?

  一个女人生不出来,谁都会说是那个女人的毛病,倘若一群女人都生不出来,那究竟是谁的问题岂不一目了然。

  难怪每次看到她找太医找大夫,他都显得那般暴躁恼恨。

  是因为戳到了他那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吧?回回看见她寻医问药,便等同于是在他的脸上扇了无数个响亮的耳光。

  难怪四年前有一阵她突然表现出一些疑似有孕的症状后,他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看着她的腹部满脸震惊暴怒,眼神里充满杀气,好似随时会伸手狠狠将她掐死当场。

  想必那时候他是误以为她偷了人,怀上了孽种吧?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事实真相竟会是这样?她宁可不能生的人是自己!

  那她好歹还能安慰自己,总归是嫁了一个好男人,还有尊贵的身份,便是有些许美中不足又如何?满京城羡慕她的女人仍多如牛毛。

  可如今这样一来,她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的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这些年无端端背负的骂名算什么?

  她这些年因自觉理亏,对男人对婆婆甚至对小姑子的种种歉疚忍让弥补算什么?

  她这些年自以为是的鹣鲽情深甜蜜幸福又算是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既是要骗我你倒是骗一辈子啊!骗到一半儿你算什么本事?你叫我又该怎么办?叫我究竟该如何接受这个不堪的事实!”

  “单子鸿!你不是个男人!”三皇子妃哭喊着扑了上去,对着男人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连打带踹连抓带挠。

  整个人状若疯癫。

  可这句话偏却也实在戳中了单子鸿的痛脚,当即亦是失去理智暴怒不止。

  压根儿也没惯着她,反手就还击回去。

  堂堂皇子和皇子妃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市井泼皮般厮打成了一团——你给我一爪子,我给你一记铁拳,你扯我头发?那就比比谁的头发长。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两口子的脸上就都挂了彩,身上地上都挂了不少乌黑的发团,甚至肉眼可见单子鸿的左侧鬓角那里竟秃了一块,血呼啦擦的看着都疼。

  一众宫女太监看得是目瞪口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拉架呢,就看见仿佛被刺激疯了的单子鸿竟将三皇子妃摁在了地上,两只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顿感窒息的三皇子妃拼命扒他的手,一边本能地朝他胡乱踢踹拍打。

  恍惚之间,男人狰狞扭曲的神情闯入眼帘,犹如从阴间爬出来向她索命的厉鬼。

  他竟想杀她?

  将她祸祸得这么惨,竟还想杀她?

  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应该愤怒应该报复的那个!

  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三皇子妃一时恶向胆边生,咬咬牙铆足了劲儿,猛地屈膝直攻其下三路。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直冲云霄,连窗外树枝上叽叽喳喳看热闹的鸟儿都被惊得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只见单子鸿双手捂裆栽倒在地,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满脸痛苦煞白如纸,甚至连哀嚎都发不出来了,只能看见唇瓣在剧烈颤抖。

  一众奴才被这变故吓得是屁滚尿流,慌忙上前搀扶的搀扶,叫太医的叫太医,一时折腾了个人仰马翻。

  得以顺利喘上气的三皇子妃这时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火辣辣生疼的喉咙,冷眼看着痛到晕厥的单子鸿……竟露出一抹瘆人的笑来。既是不能生孩子,那玩意儿还留着做什么?留着给他玩儿男人不成?

  只想想这些年他在外玩男人玩太监,回来又与她同床,她便恶心得想吐,恨不能连隔年的饭菜都吐出来!

  若非不想为了这么个烂男人平白搭进去自己的性命和家族,她只恨不得活生生将那玩意儿剪下来扔去喂狗才好。

  如此这般也就勉强罢。

  这可是他动手在先,她在濒死之中疯狂挣扎不小心“误伤”了,那能怪得了她吗?哪能有这样的道理呢。

  三皇子妃冷笑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这混乱的房间,转头就冲出门去。

  “备马车,我要进宫探望探望我那好婆婆!”

  彼时,从昏迷中幽幽转醒的李贵妃就被女儿劈头盖脸砸了个满头包。

  “外头那些传言果真是事实?不能生的人不是皇嫂而是皇兄?这下可如何是好啊?外头全都知晓了,皇兄已经彻底毁了,再也没有继位的希望了!”

  “母妃你快想想法子啊,我还想当长公主呢!如今单若泱那个贱人踩在我的头上,我可就等着皇兄上位好报复回去呢,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母妃你快想法子帮帮皇兄,再不然……不然母妃你再生一个儿子吧!”

  灵光一闪冒出的这么一个念头,单若水却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可行,当即眼睛都亮了。

  “我听说民间还有那五六十岁的老妪生子呢,母妃如今四十多想来应当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母妃向来受宠,等父皇身体好转了母妃就开始努力吧!”

  “顺利的话到明年就能生个弟弟出来,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且宫里已经好几年未曾有孩子降生了,突然得到一个老来子父皇必定欣喜若狂,到时候……”

  “闭嘴!”李贵妃痛苦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咬牙切齿道:“你究竟何时才能学会谨言慎行?长到这么大,都嫁为人妇了却还如此毛毛躁躁嘴上没个把门,你是当真嫌咱们母子三个的寿命太长啊!”

  “况且,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那叫什么话?你哥哥才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上来一句多余的关心没有不说,心心念念全是你自己的权势地位,为此竟不惜琢磨着要将他一脚踹开另谋出路?”

  “你怎么能这样冷血?你哥哥向来待你不薄啊!”

  原先只觉得这个女儿被宠得实在是有些蠢笨没头脑,可如今看来竟冷血得叫人不寒而栗。

  本就受到巨大打击的李贵妃此时只觉眼前阵阵发黑,看着面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稚嫩面庞,眼神却陌生极了。

  那种陌生失望中又带着浓浓指责的眼神不禁叫单若水倍感心虚,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可转瞬她却又理直气壮起来。

  “他哪里待我不薄了?上回他还打了我一个耳光呢!我虽不小心说错了话,可本意也是为他好,结果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打我!我才不要认他这个哥哥了!”

  “本宫也打了你,你是不是心里也不拿本宫当作亲娘了?”李贵妃被她这强词夺理的态度气了个仰倒。

  单若水撇撇嘴,眼珠子一转,又面露嫌恶道:“况且他竟然还搞男人!甚至连死太监都不放过!他也太恶心了,我才没有这样恶心的哥哥!”

  “你住口!”李贵妃顺手抄起旁边的玉枕就砸了过去,只气得歪在床上连喘粗气,“你知道什么?你哥哥原先根本就不喜欢男人!他那都是被逼的!”

  最初的单子鸿的确是个铁打的直男,否则也不会在新婚之初还能与三皇子妃有那么一段甜蜜的时光了。

  只随着时间流逝,三皇子妃开始急于想要孩子,几乎日日都在跟他叨叨幻想日后的儿女……若搁在正常夫妻身上,这自然是蜜里调油的好时候,偏单子鸿根本不能让女人怀孕。

  可想而知,每每提到孩子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心理折磨。

  再者,不论他再怎么掩饰再怎么自欺欺人,心里深处的那份自卑羞愧却始终如影随形,使他愈发不愿去面对女人。

  由最初的羞于面对,到后来的逃避排斥,再到最后甚至对女人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厌恶憎恨。

  于是也不知怎么的,渐渐的他就开始对男人有了一些兴趣,尤其就喜欢那些年纪小身材纤细娇弱的小少年,而旁人鄙夷不屑的太监也是他最大的心头所爱。

  盖因在这些人的身上他才能找回那份身为男人的自尊骄傲,根本就无需去考虑能不能怀孕这个问题,只管放肆地发泄。

  就这么着,原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稍稍偏了偏路,可他却从中快速找到了那份异样的快乐,变得食髓知味,再也戒不掉了。

  李贵妃是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最初也是又惊又怒,险些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可等他跪在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了一番自己的种种苦闷憋屈……她却也就心软了。

  到底是亲生的儿子,若非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用,没能给他一副健康的身子,他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呢?

  打那以后,她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甚至还会亲自帮他遮掩扫尾。

  唯一的要求就是别闹得太过分,别叫人抓住把柄影响到大事。

  可世上又哪里来的不透风的墙呢?她早该想到这一天的。

  李贵妃懊悔极了,只因一时的心软,如今不仅彻底毁掉了儿子,也毁掉了她的太后美梦、毁掉了家族的期望。

  再生一个儿子?

  说得容易,当她没想过吗?

  早些年才发现儿子的身体状况时她不仅想过,还付诸行动了。

  那几年她是铆足了劲儿去争宠,奈何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眼看如今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指望?

  正在李贵妃痛苦迷茫默默垂泪之际,一个身影犹如一道旋风般卷了进来。

  “我的好母妃啊。”

  那阴恻恻的语气和眼神,摆明就是来者不善啊。

  李贵妃心下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扑倒摁在了床上,而后就是一阵剧痛袭来。

  头上、脸上具是火辣辣的,模模糊糊还能感觉到些许黏稠,指定是出血了。

  “救命!快来人……啊!”

  “母妃!”

  “娘娘!”

  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拉拽。

  然而此时的三皇子妃就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力气大到离谱,来几个就掀翻几个,颇有种神挡杀神的气势。

  随着外头听见呼救的奴才赶紧来,她渐渐也有些双拳难敌四手,便索性撒手暂且放过了李贵妃,一件接着一件抄起屋子里任何能够看见能够拿得起来的摆设就是一通乱砸,还尽往人身上砸。

  无论是李贵妃母女还是那些宫女太监,全部都是无差别攻击,砸着谁算谁倒霉。

  就凭着这么一股疯狂的做派,一时间还真就叫她占了上风,满屋子都是尖叫痛呼声,摔得那叫一个四仰八叉的。

  趁着这个机会,三皇子妃又上前一把薅住了单若水的头发,照着她的脸便是“啪啪”几个响亮的大耳光。

  “啊啊啊!你这个贱人是疯了吗!”单若水吃痛大叫出身,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

  “我可不是疯了吗?”三皇子妃的手脚是片刻不消停,连打带踹一通胡乱攻击,闻言只冷笑一声,恨声道:“扒拉遍全天下也再找不出你们母子三个这样恶心的东西了!”

  “我好好一个郡主,被你们骗进门欺辱至此你们心里很得意吧?明明你们比谁都清楚我才是最可怜最无辜的那个,偏谁也没寻思着待我好一点,反倒心安理得接受我的种种弥补示好,甚至竟还能理直气壮地指责我没用善妒!”

  “你们怎么能这样无耻?真真是叫我开了眼了!我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能叫我这辈子碰上你们这一家子?啊?莫不是是触犯天条了?”

  越说越恨,下起手来也越是狠辣至极,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丝毫不带保留的。

  她也知晓这毕竟是皇宫,自个儿嚣张不了多会儿,便抓紧时间对着母女二人疯狂攻击,能多打一下也算多出一口恶气。

  眼看差不多了,三皇子妃也丝毫不恋战,甩开手就迅速冲了出去,拔腿就跑。

  等屋子里的一众主仆缓过劲儿来了,她人都已经不知跑哪儿去了。

  “去追!将她给本宫拿下!”李贵妃气急,伸手一抹自己火辣辣生疼的脸,却摸出来一手的鲜血,当场便被吓坏了。

  一面慌忙叫人拿镜子,一面咬着牙非要将那胆大包天的儿媳妇抓回来。

  瞧那表情,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

  单若水那脸上早就青紫一片了,鼻涕眼泪混合糊了一脸,龇牙咧嘴嚎啕大哭,“这个贱人太可恶了!我要去告诉父皇,我要叫父皇砍了她的脑袋!”

  话音未落,人已蹿了出去老远。

  ……

  “启禀皇上,三皇子的伤处有血斑、囊内有血肿……”

  周景帝不耐烦地皱眉,打断了太医的话,“你只告诉朕结论即可。”

  太医沉默了一瞬,哆哆嗦嗦道:“三皇子的精巢破裂严重,日后怕是……不能人道……”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不行了?废了?”周景帝愕然。

  等看到太医诡异的沉默后,他莫名却也感到胯/下一疼,一张老脸都扭曲了。

  就连本就没那玩意儿的丁有福此时也都感觉胯/下凉飕飕的,搁那儿龇牙咧嘴倒吸冷气,也不知他究竟是疼的什么。

  在场也唯有单若泱实在无力感同身受了。

  非但不会感同身受,反倒还觉得挺痛快。

  三皇子妃干得漂亮啊!

  一面暗暗给她那倒霉嫂子鼓掌叫好的同时,一面又抑制不住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情绪来。

  单子鸿不能让女人怀孕,但摆明也不是没有房事功能,按着这情况来看他应是属于弱精症。

  这毛病是比较棘手,却也并非全然没有一丝可能吧?倘若治疗得当,许还是有可能要到孩子的。

  可他偏要作死。

  现在好了吧?惹急了女人直接给他来一记“断子绝孙腿”。

  这下别说要孩子了,老老实实当个太监罢。

  “来人……”

  “父皇!”

  话被堵在嗓子眼儿险些没被呛死,紧接着又是一张五彩缤纷的脸怼到眼前,“什么东西!”

  周景帝大惊失色,吓得脸都白了。

  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单若水丝毫也不曾意识到自己带来的惊吓,只扑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父皇你快叫人将那个贱人抓起来砍头!她竟然敢殴打我和母妃,简直就是狗胆包天根本不曾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听见这声音,周景帝才后知后觉认出了她的身份。

  一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色不善地问道:“你说的可是你三皇嫂?”

  “除了她还能有谁?方才她闯进华阳宫将我和母妃狠狠打了一顿,将整个华阳宫都闹得天翻地覆,母妃都被她打得下不来床了!”

  这会儿倒是有点心机冒出来了,明明李贵妃昏倒在床是单子鸿的锅,却又被她随手一甩扣在了三皇子妃的头上。

  不知情的周景帝听罢这话便惊着了,都打得下不来床了那得多严重啊?

  “可曾传太医?怎么说的?”

  “我来时已经传了。”单若水含糊应付了一句,又接着哭道:“那个贱人实在太过分太大胆了,父皇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她,将她打入大牢受足酷刑再砍了她的脑袋!”

  本就因儿子被一脚踹废而恼恨呢,这会儿自是一并算上了。

  当即周景帝就黑着脸要叫侍卫去拿人。

  “且慢!”吃瓜吃得不亦乐乎的单若泱终于开了口,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父皇凭什么去抓人?这件事从头到尾错的就是三皇兄,搁哪里搁谁说也再辩不出个不同来。”

  “如今三皇嫂或许言行过激做出了一些出格的行为,但她身为被害者,被迫害至此难免一时情绪失控发狂罢了,属实情有可原。”

  “事到如今皇家不说弥补她一些尽快平息此事,反倒还要去治人家的罪?这算哪门子的道理?传出去又叫大臣叫百姓如何看待皇家?还要不要脸了?”

  单若水气急败坏地指着她,“我就知道你这人一肚子坏水儿!她都将我和母妃打成这样了,你竟然还拦着父皇不肯收拾她?我可不知道你先前跟她有这么好的交情,你分明就只是针对我罢了!”

  “恕我直言,你们母女两个这顿打挨得一点儿都不冤。拿着人家当傻子玩弄于掌心,害得人家背负好几年的骂名吃足了寻医问药的苦头和苦求无子的心理折磨,这会儿打你们一顿就受不了了?”

  “若换作是我,夜里你们一家子睡着了我都能一把火将你们通通烧死了事。”

  单若水究竟知不知内情她是不知道,估摸着是不知道的,否则以这大聪明的性格哪能等到现在才东窗事发啊,早该传得满城风雨了。

  不过作为单子鸿的亲妹妹,这几年里她也算是既得利益者,可没少从她那满心愧疚自责的嫂子那儿获取好处,如今挨一顿打当真不算冤。

  那李贵妃就更可恶可恨了,与单子鸿属于同级别的罪无可赦,杀了他们都不解恨,更遑论才不过一顿胖揍罢了。

  单若水被怼得哑口无言,她老爹又冒头了。

  “她还废了朕的儿子!”

  单若泱叹了口气,“父皇怕不是忘了,起因分明是三皇兄想要掐死她,她拼命挣扎是求生本能,慌乱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谁又能掌控呢?”

  “你!”周景帝被噎得不轻,怒道:“你怎么胳膊肘儿往外撇?老三和六儿可是你的亲哥哥亲妹妹!”

  “父皇此言差矣,儿臣并非胳膊肘儿往外撇,反倒正因为是自家人才会如此啊。眼下这件事儿已经传开了,满朝文武以及百姓们正是议论纷纷热火朝天的时候,您扪心自问,这事儿搁谁不得骂一句不厚道?”

  “这个时候若父皇还死活非要治三皇嫂的罪,那旁人该如何看待您?是否会认为您是非不分一味只知袒护自己的儿子,全当旁人如草芥不值一提?”

  “如此行径既有损父皇的英明,对于整个皇室来说也是一盆洗不掉的污水,往后至少几十年咱们皇家怕都只有被人戳脊梁骨的份儿了。”

  “儿臣言尽于此,父皇您自己好好考虑吧。儿臣就不叨扰您清净了,这便先行告退。”

  她跟三皇子妃是没有任何交情,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小摩擦,但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上三皇子妃也的确惨。

  惨的不仅仅是这些年的欺骗、无端端背负的一切,更惨的还在后头——皇家可从没有和离一说。

  除非当皇帝的实在看不顺眼哪个皇子妃,下圣旨才能将人休弃回家。

  但以如今这状况来看,周景帝显然是不可能下这个圣旨的。

  单子鸿已经毁了个彻底,名声没了身体也废了,休了三皇子妃还能再上哪儿给他找个媳妇?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这父子俩。

  找不到新媳妇难不成要叫单子鸿一辈子当单身汉?那自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普遍的观念就是男人身边必须得有女人伺候照顾着,再怎么着都得娶个媳妇才像话。

  是以,周景帝十有八/九是不会动三皇子妃的。

  而只要皇家不肯松口,便是西宁郡王府也无可奈何,三皇子妃注定只能继续与单子鸿绑死在一块儿。

  闹到如今两人互相都恨毒了对方,凑在一起还不定能过出什么花儿来呢。

  三皇子妃的未来……

  单若泱特意叫马车往大街上溜达了一圈儿,不出所料,所过之处皆能听见关于三皇子的二三事。

  原本单子鸿是几个皇子里的夺嫡大热门,横看竖看都是他的机会最大。

  如今他却一朝跌落谷底,再没有了任何一丝可能性,余下的几个差不多就是半斤八两的存在,谁也没显出太多优势来。

  仔仔细细扒拉一遍下来,仿佛背后站着皇后的单子玦相对来说稍稍能拔出点尖尖。

  单若泱顿时就陷入了沉思。

  若在过去,这位关系亲近的七皇弟能登基对她来说自是再好不过的,可如今……只要一想到他那偏执的模样,她这心里就止不住的犯怵。

  也不知究竟是她想太多还是怎么着,反正面对单子玦时,她是愈发感到浑身不自在,莫名就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哪怕他的眼神再亲近,笑容再怎么温柔阳光,她也只能感受到一片冰凉黏腻,就好似被一条巨蟒缠在了身上。

  她实在是不愿将这个弟弟往坏处去想,可种种感受和直觉却又叫她不得不多想。

  万一呢?

  这样一个对自己莫名偏执的人一旦登上皇位手握生杀大权,届时她又将会面临怎样的一个困境?

  作为她的驸马,林如海能讨着什么好?哪怕是林黛玉都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更甚至她都忍不住怀疑,以单子玦对她这样强烈的独占欲来看,将来她若有亲生孩子恐怕都不得不被迫骨肉分离。

  她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时至如今,她已经打心底不希望单子玦成功上位了。

  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出现任何难以挽回的意外。

  不经意间,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了上午才跟薛宝钗说过的话。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至亲之人都是靠不住的,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谁的身上都是愚蠢至极的想法。

  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钱是如此,权亦是如此。

  单若泱缓缓长舒一口气,闭上双眼倚在柔软的靠枕上,借此遮掩掉自己眼底深处的野望。

  她不知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朦朦胧胧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或许是因那桩荒唐离谱的“杀夫案”,让她第一次清晰直观地看到了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不公、对于男子的偏袒。

  或许是由那之后有意无意打听来的一些所谓坊间八卦,其中显现出来的一些现实更令她倍感愤怒窒息。

  或许是薛家兄妹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对比。

  也或许是奏折批阅多了、不断接触朝政从而滋生出来的野心。

  ……

  总之,不可否认她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但也仅限于蠢蠢欲动罢了。

  夺嫡可不是那么好夺的,更遑论她还是个女儿身。

  周景帝那么在意权势的一个人为何能放心将奏折交给她批阅?无非就是看中了她的女儿身。

  这个世界可从来没有女人上位当皇帝的先例,哪怕曾出过那么两三个权倾朝野的太后,却终其一生也不过只是“垂帘听政”罢了,从未有人真正穿上过龙袍。

  如今她想要上位?那毫不夸张,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哪有那么容易的。

  单若泱不禁摇摇头,暂且将那繁杂纠结的思绪抛却不想。

  ……

  荣国府到这一代已然是没落了下去,家中子孙就没一个能在朝中有个立足之地的,故而素来消息也传得极慢,往往都是后知后觉罢了。

  只眼下满京城都传遍了三皇子的事儿,尤其那份不知打哪儿传出来的名单更叫人津津乐道,再怎么迟钝,荣国府也得到消息了。

  顷刻间,整座府邸都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盖因他们家的宝贝凤凰蛋贾宝玉竟也在那份名单之上!

  甫一听见消息时谁也不相信,王夫人还在大骂,“哪个天杀的编这种谎话来编排我家宝玉?我家宝玉才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上哪儿能干那龌龊事去?真真是缺德冒烟了!”

  贾母听着只连连点头,可冷不丁看见她宝贝孙子的脸上竟露出心虚的表情,顿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脸都跟着白了。

  有心想要细问,可眼看旁边这么多人杵着……虽心底仍是不肯相信,但却已经莫名胆怯了,哪敢在人前问呢。

  却在这时,贾政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手里不知打哪儿摸来的棍子劈头盖脸就朝着贾宝玉打了过去。

  “老爷!”王夫人惊叫一声忙扑上前去阻拦,怒道:“老爷可是也在外头听见瞎话了?宝玉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倒是宁可相信外人胡乱编的瞎话,问都不问孩子一句就给孩子定了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闻言,贾政就冷笑起来,指着贾宝玉说道:“既然如此你亲自站出来说说看,你可曾与三皇子有何龌龊行径?”

  贾宝玉这人是有不少这样那样的毛病,可却并不擅长撒谎,尤其是面对他最惧怕的老子时。

  听贾政这么问,理智上他知晓不能承认,但嘴巴却仿佛被缝死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反倒是愈发瑟缩起来,脸上显而易见的心虚害怕任是瞎子都能看出一二。

  王夫人见状顿时也慌了,拉着他急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你别怕,只要你说你没有,老爷必定不会再打你……你说啊!快说啊!”

  “我……我……”贾宝玉又慌又怕,猛地眼眶都红了却也仍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可曾看清了?我何曾冤枉了他?旁人何曾冤枉了他?他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下流胚子!”

  贾政满脸铁青,看他的眼神似是在看什么脏东西,恨恨道:“当初果真就不该留你,早早掐死早早了事,也省得你脏了咱们荣国府的门楣,污了祖宗的一世清名!”

  说着就要揍他。

  哪想棍子还没落下去,那头却又传来一声尖叫,定睛一瞧,就见老太太已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众人大惊失色,忙都奔着贾母去了,哪个也再顾不上贾宝玉。

  唯独王夫人这个亲娘还挂心着,见状赶忙就推着他往外跑,“快出去躲躲,否则你老子一会儿回过神来还是饶不得你,眼下唯一能救你的老太太也昏死了过去,你老子发起狠来真能活活打死你!”

  她方才多瞧了一眼,老太太那模样可不像是装的,估摸着也是刺激狠了。

  再者说,眼下这情况她还不好确定老太太心里对宝玉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宝玉留着家里实在太危险了,不管如何先躲几天再说罢。

  想到这儿,她又一叠声嘱咐茗烟,“多取些银子带着,先去薛家瞧瞧,实在不行就带宝玉去客栈住几天,定下来之后你偷偷回来给我报个信儿。”

  于是,趁着荣国府兵荒马乱之际,茗烟揣着几张银票就拽着他家主子溜了。

  直到走出荣国府被寒风这么一吹,贾宝玉方才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亦是一片茫然。

  “咱们去哪儿?”

  “方才二太太叫咱们去薛家瞧瞧。”

  贾宝玉不语,只呆呆地跟着他朝薛家去。

  然而就他母亲干的那些事儿,薛家不叫人将他乱棍打走就算不错了,哪里能收留他?

  连大门都没踏进去一步就直接被门房撵走了,从头到尾也没能见着薛家任何一个主子。

  贾宝玉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仍是呆呆的,茗烟却是气得直骂娘。

  “想当初他们一家都住在咱们府上,愣是住了两年多呢!如今二爷不过想来借宿两天都不肯,门槛儿可真够高的,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不过是个小小商户,倒是抖擞得很,待我回头禀明二太太,好叫这些个狼心狗肺的知道知道厉害,这京城里头的商户连个屁都算不上!”

  “二爷您也别着急,我这就带您去找客栈,虽比不得家里……”

  “我要去找林妹妹。”贾宝玉突然开口说道。

  茗烟愣了愣,“可是林姑娘如今都住在公主府啊,咱们未必能进去。”

  “公主是个好人,不会阻拦我与林妹妹相见的。”

  于是乎,主仆二人就愉快地奔着公主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