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暖阁里,孔四贞哭得像只小花猫,却依旧紧紧抓着昭宁不肯放开,仿佛一放手她就会被抓走跟顺治入洞房一样。

  顺治也是一头雾水,疑惑的看着太后问道:“额娘,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我可从未曾想过要纳阿贞入宫。”

  太后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阿贞是平南王的女儿,又在我身边养了多年,论身份论品貌,难道这届汉秀女中有比她更出色的?”

  “我没说阿贞不好,但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从未曾有过男女之情,”

  顺治并不避讳的直言,“汉秀女中选的还有几个,额娘您随便挑个留下便是了,又为何非得是阿贞。”

  太后看着还在哭着的孔四贞,和一脸无奈的顺治,心里也在盘算着。

  她其实并没有想到孔四贞会这般排斥留在宫里。

  虽然她从来没跟孔四贞直说过此事,但也经常给孔四贞和顺治相处的机会,她瞧着这两个孩子往日里相处的不错,颇有些情谊的样子,却不想他们竟是都对彼此无意。

  只是现在叫她放弃这个主意,她却也有些不甘心。

  她早已与顺治讲好,这次选秀蒙古秀女只要昭宁姐妹两人,其他皆从满汉秀女中选,若失了孔四贞,那以后宫中高位嫔妃中能与她同心的,除了昭宁便只剩下琪琪格了。

  这些日子她也摸清了琪琪格的性子,虽然有些孔四贞的天真活泼,可却是个没心眼的,怕是得不了多少宠爱,更何况有昭宁在上头,为了制衡,顺治也会压制着些琪琪格。

  这样一来,再无能帮衬昭宁之人,终究是不稳当的。

  “此事,我在考虑考虑吧,”

  太后还是没有轻易松口,“阿贞不用搬到北五所去了,还是留在慈宁宫里住着吧。”

  太后原本是想叫孔四贞搬过去跟昭宁多熟悉熟悉,但经过这么一闹,却不能轻易放孔四贞离开慈宁宫。

  这丫头胆子太大,放出去可不一定能收得回来,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放心些。

  孔四贞委屈的喊了声“皇上哥哥”,顺治却也只能无奈的对着她摇了摇头。

  他额娘并不是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昭宁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只觉得她这一趟简直亏大发了。

  石映月的事还没问,倒是跟顺治吵了一架,差点摔了木梯却又对孔四贞的事情无能为力,如今天都黑了,还不知道晚膳在哪里。

  在慈宁宫里闹腾了一遭,顺治心里那点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看着昭宁垂头丧气捂着肚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逼着入宫的不是阿贞,而是你呢,”

  顺治伸手将昭宁拉到身边,“得了,别想那么多了,又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儿,倒不如先去填饱了肚子,我都听到你肚子在叫唤了。”

  昭宁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最终还是被顺治重新拉回了绛雪轩。

  一顿晚膳虽然来的晚了那么一点儿,但也算是没白费顺治特意的安排,至少两个人吃的都挺舒服的。

  吃饱喝足之后,昭宁终于将石映月的事情问出了口,顺治笑道:“我就知道你想见我必有别的目的,怎么,觉得没面子了?”

  昭宁自然不能将石映月心有所属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也不是面子的问题,就是觉得很好奇罢了。若皇上想留她,复选之时给我个暗示,我自会给她如意的,怎么那时不说,事后才去留人?”

  “你倒是大方,”顺治哼了一声,“不过这人不是朕要留的,是贵太妃。你们离开后她说一行六人只有石氏一个被撂牌子倒也挺可怜的,不如一同留下,也算是段佳话。”

  昭宁不太能接受:“就为着这个便出尔反尔?”

  顺治摇了摇头:“话说着好听罢了,其实就是看上了石氏,想要留给博果尔当侧福晋罢了。”

  昭宁惊讶:“侧福晋?”

  “不然呢,博果尔怎么也不可能要个汉人做嫡福晋吧?”

  顺治觉着他这小皇后倒是有几分天真,“不过这事儿也未必能成,只不过是贵太妃不满折了面子,故意挑了被你撂了牌子的石氏找补罢了,等回过头再想想,说不准又嫌弃石氏的出身,不肯要了。”

  昭宁轻轻咬了咬嘴唇,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她本意是想帮石映月一把,却不想最后竟是因为她跟贵太妃的矛盾,叫石映月的美梦终成泡影。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石映月,若她不曾给石映月希望,如今石映月也不会这么绝望吧?

  “真不高兴了?”

  顺治盯着昭宁看着,口中安慰道,“贵太妃这人就是心眼小又爱计较,仗着过去的情分,就连额娘都敢顶着,更何况是你呢?不过你也不亏,上次你叫林升去慈宁宫要账闹那一场,叫她好生丢脸,如今还不敢往额娘面前去呢。”

  她是不算亏,可却亏进去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

  昭宁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个社会的不公,身处高位者之间的龃龉,却叫无辜者受到伤害,石映月又是何其不幸!

  “我自是没吃什么亏,只是可怜石氏被我连累了罢了。”昭宁难以释怀。

  顺治却是十分不解的问道:“这话怎么说?石氏本是要被撂牌子的,如今能留下是她的福气,怎么能说是连累?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莫不是刚刚把你给摔傻了?”

  昭宁默然。

  是啊,在所有人眼中,石映月被撂了牌子竟还能留下,应该是天大的运气吧?

  可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便是未来能有泼天的富贵,石映月也不想要。

  ……

  昭宁回到北五所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

  石映月依旧在她房里等着,桌上摆着尚膳监送来的晚膳,六菜一汤甚是精致,却是一口未动。

  一个人坐了这么久,石映月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再见昭宁时,又变回那个宛若白梅的女子,甚至要更加清冷些。

  “映月,我——”昭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石映月淡然一笑:“大格格莫要为了我的事烦恼,既然结局已定,那我认命便是了。”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昭宁有些黯然,“是贵太妃开口留下了你,皇上说,许是想叫你给襄亲王做侧福晋。”

  石映月其实也猜到了是贵太妃,到不觉得惊奇,点了点头道:“选看之时贵太妃突然开口言及我,我便想到会有此一劫了。多谢大格格费心,既然已经知道缘由,我也算是个明白人了。”

  “襄亲王他,其实人挺好的,”

  昭宁干巴巴的宽慰道,“你若真的被指给他,他必会好好对你的。”

  石映月淡笑摇头:“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是谁便不重要。大格格今日也劳累了,我便不叨扰了。”

  说罢,她起身行礼,告辞离去。

  待石映月走后,昭宁将自己扔在了床上,埋进了被子里。

  这才是复选,她就觉得好累。

  这一整天她的脑子就没停下来过,不停的揣度利弊,面对任何人都不敢放松,真的是太累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在她成为太后之前,也许每一天都要这般度过,精疲力竭,却没有什么好结果。

  怎么做才能过的轻松一点呢?

  昭宁在床上滚来滚去,将自己滚成了一个蛹,被被子紧紧的挤在中间,让她难得有了些安全感。

  若是可以,真想一直埋在被子里不出去啊,这样她就不用再去面对不公和遗憾。

  谨雅知道昭宁心情不好,不敢进来打扰,昭宁就这么卷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第二日外面传来喧嚣的声音,她方才醒了过来。

  “外面闹腾什么呢?”

  昭宁费力的将被子卷打开,没什么精神的坐在床上。

  刚听到动静进来的谨雅重新关好了房门,回道:“今儿有嬷嬷过来教规矩,秀女们在院子里练习仪态呢。”

  昭宁一惊:“怎么不叫我起来?”

  谨雅将热毛巾递给她:“一早上皇上派人来说小主昨儿伴驾辛苦,不许吵您呢。”

  等昭宁自己擦了脸,谨雅又继续说道:“奴才听说,皇上命人收拾了景仁宫正殿,想叫小主搬过去住着,不在这里挤。”

  景仁宫?

  以她的身份,去住景仁宫合适吗?

  顺治昨儿抽风说封她做贤妃,不会是认真的吧?!

  昭宁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腕上的东珠——

  昨儿他俩用膳的时候不是相处的挺愉快的吗,顺治就算再不靠谱,也不至于翻脸翻的这么快吧?

  很快,林升便奉命而来,解答了昭宁的疑惑。

  “你说皇上叫我去景仁宫‘暂住’?”

  昭宁刻意强调了一下。

  林升秒懂,赔笑道:“自然是暂住,皇上说这北五所太吵了,怕您休息不好。景仁宫宽敞又清净,离乾清宫也近,您搬过去,走动起来不是也方便吗?”

  昭宁皱了皱眉,她一个尚未册封的秀女,跟他有什么好走动的?

  难不成他还想提前跟她——

  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计划里可没有他那根烂黄瓜,她还没想好大婚之后怎么躲呢,他还想现在就耍流氓?

  “我觉着这儿挺好的,”

  昭宁断然拒绝,“人多,热闹,我喜欢!”

  最主要的是,对她的人身安全有保障。

  然而事实证明,在顺治的旨意面前,她的意见并不重要。

  就算是她说了再多北五所的好话,最终依旧被林升客客气气的请到了景仁宫。

  景仁宫是紫禁城内廷东六宫之首,亦是清廷最先修缮的宫殿之一,如今后宫高位嫔妃空缺,故而景仁宫尚且还没有主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景仁宫里没有住人,佟佳庶妃之前便一直住在景仁宫前院的偏殿内,三阿哥玄烨,亦是出生在此处。

  昭宁方才转过影壁,就看到佟佳庶妃领着玄烨等在院里,见她进来,玄烨毫不认生的咚咚咚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昭宁的。

  “给大格格请安。”

  佟佳庶妃一如既往的客气行礼,“正殿里还没收拾妥当,不如让三阿哥陪您去侧殿坐坐,我在这里看着他们收拾。”

  昭宁被玄烨抱着无法回礼,只能对着佟家庶妃点头致意,含笑道:“是我叨扰庶妃了。且让他们收拾,庶妃与我去闲聊几句如何?”

  虽然说佟佳氏如今只是个庶妃,但毕竟是玄烨的生母,昭宁本就对她有结交之意,断没有自己去歇着叫佟佳庶妃干活的道理。

  顺治把她丢到景仁宫来住,本身应是也存了让她们亲近的意思,否则若真为了近些,无人居住的永寿宫不是更好么?

  佟佳庶妃恭敬的应了一声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昭宁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东珠。

  昨儿选秀之事已经传遍的六宫,顺治的态度如此明确,又有哪个敢对昭宁再有丝毫的不恭敬?

  这一串东珠代表了昭宁的尊位,若非尚未册封,她在昭宁面前便该自称一句奴才,如今未来的主子娘娘这般和善,佟佳庶妃只觉得受宠若惊,更是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故而进了侧殿之后,她也不敢与昭宁对坐,便叫宫女搬了个小凳,坐在了昭宁的下首。

  玄烨这年纪尚不懂这些,他本就喜欢昭宁,如今有机会亲近,更是直接坐在了昭宁的怀中不肯下来。

  昭宁瞧着玄烨脖子上还带着她那日给的玛瑙珠串,便拎着那珠串上的流苏在玄烨的鼻子上扫了扫,逗得玄烨咯咯直笑。

  “三阿哥喜欢大格格,您赏的珠串,他都不许人拿走的。”佟佳庶妃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也喜欢三阿哥,”昭宁摸了摸玄烨毛绒绒的头顶,“这珠串只是寻常之物,不怎么好,等会儿他们将我的东西搬来,我有个好的给咱们三阿哥。”

  佟佳庶妃尚不知昭宁说的是何物,却依旧起身道谢,昭宁连忙拦她:“庶妃也太客气了些,我在你这儿怕是要住上不少日子,你要是一直这么客气,咱们岂不都要累坏了?”

  “大格格说的是,”佟佳庶妃重新坐了回去,“我甚少与人交往,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您海涵。”

  佟佳庶妃这话却不是虚言。

  自打废后之后,后宫无主,太后又嫌烦不许总往慈宁宫请安,所以除了逢年过节的宫宴之外,各宫也很少有机会互相走动。

  佟佳庶妃虽然育有三阿哥,但其实并不受宠,顺治便是过来也是来看玄烨的,坐坐便走,几乎不会留宿。

  佟佳庶妃常年不怎么见人,本就腼腆的性子变得更是内向,能与昭宁这般说上几句,已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了。

  昭宁也不是一个非常善谈的人,好在有玄烨在,她们总还是能说上几句的。

  两个人就这么闲聊着养孩子的事儿,直到外面有宫女进来回话,说是顺治往这边来了。

  佟佳庶妃慌乱的惊起,差点弄翻了凳子,昭宁被她吓了一跳,怀里的玄烨却咯咯笑了起来,拍手道:“汗阿玛!”

  “玄烨叫朕呢?”

  顺治来的很快,都没等昭宁和佟佳庶妃出去相迎,他已经自己走了进来。

  佟佳庶妃赶紧蹲身行礼,顺治也不看她,只顺口说了句“起来”,然后径直走到昭宁身边,将玄烨抱在了怀里。

  昭宁腾开了手,方才要站起行礼,顺治却已然说道:“免了,坐着吧。”

  昭宁也不客气,叫坐就坐,不见一丝惶恐,侍立在一旁的佟佳庶妃看到昭宁与顺治如此相处的模样,心里暗自叹息——

  这才是主子娘娘的气度,她这一生恐怕都学不会。

  有佟佳庶妃母子在,昭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顺治抱着玄烨逗他说话,玄烨如今不过两岁,说起话来还不太连贯,大多是一个词一个词蹦出来的,但思维却清晰,叫人能轻易听懂他想表达什么。

  许是佟佳庶妃教过了,玄烨今日再也没管昭宁叫过额娘,但一双毛绒绒的大眼睛却是始终不离昭宁,即便是在回答顺治问题的时候,依旧时不时的看向昭宁,像是生怕昭宁跑了的模样。

  顺治逗他:“玄烨这么喜欢她,以后换她给你当额娘好不好?”

  玄烨看了看昭宁,又看了看佟佳庶妃,像是遇到了什么极难的事一般,小脸都皱了起来。

  “汗阿玛,都要,”玄烨为难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全都要。”

  顺治乐呵呵的继续逗他:“玄烨不能这么贪心,只能选一个。”

  玄烨的表情更加纠结,而一旁的佟佳庶妃虽不敢说话,双手却早就紧紧攥在了一起。

  她之前为了儿子的前程,的确有心让玄烨跟昭宁亲近,也曾经想过若是昭宁想要养玄烨,她便是再难受也要舍得,可事到临头,她心里又有了悔意。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从此要离开自己,承欢在别人膝下,即便那人是皇后,她亦是心痛如绞。

  可如今,顺治这般说了,便是心里已有打算,就算她现在后悔了,又有什么办法去阻止呢?

  就在佟佳庶妃泫然欲泣的时候,昭宁不赞同的开口说道:“皇上,三阿哥尚且年幼,您怎么能与他开这种玩笑呢?”

  顺治斜眼看向昭宁:“你怎知朕是在玩笑?”

  昭宁正气凛然的看回去:“无论皇上是不是在玩笑,都不该叫三阿哥去做选择。佟佳庶妃是三阿哥的生母,这是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的事实,如何能选?”

  顺治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的看着昭宁。

  这个女人一直在改变着他对她的看法,她不止是他以前看到的善良,骨子里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正义感。

  她明明是为了利益才会来到他身边,可却在很多时候又不那么在乎自己的得失,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许多超出他对皇后预想之外的美好,让他觉得自己对于皇后的要求,定的太低了些。

  她于危难之时,以自己纤弱之躯护住他的子嗣;

  在面对贵太妃的无礼之时,岿然不退,傲骨铮铮;

  他给她的尊荣,即便没有事先提点,她也全都接得住;

  她顾全大局,却又总有些奇思妙想能叫自己不会吃亏。

  如今,她敢于直言他的错处,既是为了护着玄烨,也是为了护着与她毫不相干的佟佳庶妃。

  “大格格如此顶撞,就不怕朕生气吗?”

  顺治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威胁。

  佟佳庶妃吓得跪倒在地,就连玄烨都不敢说话了。

  只有昭宁粲然一笑,毫不畏惧的说道:“那皇上会生气吗?”

  顺治盯着昭宁看了一会儿,终是也笑了起来:“是朕刚刚不该如此玩笑,大格格说的在理,朕自然不会生气。都起来吧。”

  屋里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佟佳庶妃用力握住了身边宫女的手,才没叫自己软倒在地上,可起身之时,难免有些狼狈。

  林升正好从外面进来,禀告道:“皇上,大格格,正殿已经收拾好了。”

  昭宁此时方才站起身来,对着顺治福了一福:“既如此,我便不在这儿叨扰佟佳庶妃了,皇上您——”

  “朕跟你同去。”

  顺治将玄烨交还给乳娘,起身拉住了昭宁的手,“正要去看看他们收拾的怎么样。”

  从佟佳庶妃的侧殿出来之后,昭宁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顺治到底为什么没事总是要牵她的手。

  这里又不是后世,而她也尚且身份未定,他这小手牵的是不是太过顺溜了一些?

  难不成他有什么癖好,专喜欢摸女子的柔荑?

  昭宁被脑袋中想象的画面恶心的浑身一抖,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故作娇羞低头道:“皇上,您先请。”

  顺治有些不满的搓了搓手指,还想去抓昭宁的手,身后的林升却轻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顺治侧头看去:朕的皇后,朕凭什么不能牵着?

  林升满眼诚恳:万岁爷,人家还不是你的皇后呢,没看到都害羞了吗?

  顺治犹豫了一下,却见昭宁一直低着头,确实与刚刚在侧殿敢直视他的时候大不一样,心里倒是信了林升几分,也轻咳两声收回了伸了一半的手。

  “今日风大,还是去屋里说话吧,”

  昭宁抬手相邀,“我叫谨雅备些姜茶给皇上,以免受了风寒。”

  昭宁看不到顺治和林升的眼神互动,但其实知道这两个咳嗽肯定不是因为受了风,但她不想跟顺治站在这里研究牵不牵手的问题,所以便以此为由,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顺治顺势而下,应道:“也好,便去正殿瞧瞧他们给你布置的如何。”

  说罢,他没再去拉昭宁,当先往正殿走去。

  ……

  让昭宁搬到景仁宫来暂住,是顺治昨儿夜里就想好了的,今儿林升去北五所接昭宁之前,其实早就派人过来收拾了,所以如今这正殿里东西齐全,亦都是上品。

  “这套茶具不好,去换套天青色的来,还有那博古架怎么那么空,东西呢?”

  顺治一向挑剔,便是布置的再好,他也能挑出许多错处来。

  昭宁却没有这么挑剔,阻拦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皇上您就别忙了。”

  “你这样可不行,”顺治颇有些苦口婆心的说道,“你若是好糊弄,那些奴才们就敢不用心,须得时时叫他们知道小心才行。”

  他这是在教她驭人之道吗?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皇上说的是,以后我会记得的。”昭宁顺着顺治说道,“只是如今我不过在这里暂住几日,太过兴师动众反倒不美,等将来我有了自己的地方,定然学着皇上好生管教奴才们可好?”

  顺治叹了口气:“倒是我唐突了,不过你也忒小心了些,我心已定,又有谁能动摇你的位置?你可知我为何叫你搬离北五所?”

  昭宁心中正有此疑问,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顺治看着昭宁的目光中带着火热,“我想过了,你之所以畏惧不前,定是因为还心有疑虑。昭宁,你有容人之度是极好的,但你要知道,你不仅仅是皇后,还是我的妻。”

  顺治上前,不容抗拒的伸手搂住昭宁的腰肢,将她带到身前:“你已经让我相信了,你能做一个好皇后,但你是否准备好,做我的妻子?”

  昭宁当然没有准备好。

  或者说,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要做顺治真正的妻子。

  面对顺治的紧紧相逼,她只能侧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抗拒。

  她不明白为什么顺治会变得这么快,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对她没有丝毫的兴趣,甚至想将她送给博果尔,而如今,他却紧紧搂着她,说要她做他的妻。

  就因为她护住了玄烨吗?

  如果再来一次,她——

  还是会这么做的。

  昭宁有些丧气的垂下头,突然有一种极度的无力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深深的恐惧。

  这座紫禁城里到底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能叫堂堂帝王会为了这种人之常情而感动若斯?

  “昭宁,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顺治轻轻蹭了蹭昭宁乌黑的发丝,“别怕,只要你一直好好的,我会护着你的。”

  好好的做他的皇后,好好的做他的妻。

  昭宁亦不是心冷如冰之人,顺治这样的温柔,让她难以克制的有些意乱。

  这两日他对她过分的好,搅乱了她本该平静的心。

  她不断在心里抗拒着,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很难。

  理智告诉她,她此时应该推开他,继续跟他保持距离,才能更好的在即将到来的乱流中自保,但她的手却有些不听使唤。

  “皇上,我,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昭宁终是没有推开顺治,只是喃喃道,“或许,要等到册封之后,才,才能——”

  “好。”

  顺治毫不犹豫的答应,“我不急,我等着你。”

  昭宁伸出双臂,搂住顺治的腰,放任自己靠进他的怀中。

  此时的他是这般的美好,整个人仿佛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将来——

  昭宁闭了闭眼睛。

  她要的这段时间,不止是给自己的,也是给顺治和董鄂氏的。

  册封之后,董鄂氏会即刻入宫,而他们的大婚,却还要等礼部选定良辰。

  这段她需要等待备嫁的日子,就是顺治和董鄂氏相好的最好时机,若当真如同历史上一般,他对董鄂氏付诸真心,那她便不用在犹豫。

  但若是他待董鄂氏并没有什么特别,依旧愿意爱重她,那她——

  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能不能改变这段历史。

  那传说中一代帝王的倾心痴情,她承认,她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