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人群中找出董鄂婉瑜并不难,即便是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旗装梳着一样的发型,董鄂婉瑜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诗书雅韵的柔媚,也分外的显眼。

  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虽然神色木然,却美貌惊人的董鄂婉心。

  然而在昭宁眼中,董鄂婉心美则美矣,却毫无灵气,远比不上董鄂婉瑜那一身迎风招展的小白花气质引人注目。

  这位传说中的董鄂氏,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很像,若论相貌说不上绝色,比起美艳绝伦的静妃差之甚远,但却如一汪春水一般,柔弱娇媚,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来。

  这是与宫里的蒙古女子完全不同的美,也难怪顺治会为之倾心。

  昭宁在打量董鄂婉瑜,董鄂婉瑜也在打量昭宁。

  见到了昭宁之后,董鄂婉瑜才知道,她以往听说过的传闻就仅仅是传闻而已。

  这位科尔沁来的格格虽然一身与众人毫无差别的蓝色旗装,可身上那股卓尔不群的贵气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这个院子里的秀女无论装的有多么镇定,但心里都是紧张的,即便是她,也难免如此,可这位格格,却似乎并没有一丝焦虑。

  她安然站在那里,仿佛就是这个皇宫的主人,从容而超然,她打量她们的目光没有警惕,而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欣赏,仿佛根本不在意她们这些秀女将来是否会成为她的对手——

  不,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

  这就是科尔沁格格的底气吗?

  在她的心里,她们是不是与宫女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奴才而已?

  这种地位差距的认知让董鄂婉瑜非常的难受,虽然她早就知道昭宁的存在,心里亦有准备,但真的见了面,却又不由得自惭形秽。

  她便是再自负,也终究不过是以色侍人,而这位格格,却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无需低头。

  就像是那位废后,做了再多的错事,丢了后位,也依旧还是高高在上的静妃,不像她们,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姐姐,那个秀女为什么一直在看你?”琪琪格好奇的问道。

  昭宁收回目光,淡然一笑:“那就是董鄂氏。”

  “她就是董鄂氏啊,也没有多好看嘛,还没有她旁边那个姑娘长得漂亮呢,”

  琪琪格评价道,“不过她们都没有姐姐好看。”

  对于自家妹妹这种明显偏心的结论,昭宁笑弯了眼睛,也不再理会董鄂婉瑜,而是逗着妹妹闲聊。

  有人故意想看热闹,她偏不让他如愿。

  她是想当红娘,但决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她也是要面子的。

  万春亭里,顺治看着眼前的秀女,提不起一点精神。

  这一组秀女太后也没有中意的,母子两个都不说话,边上站着的吴良辅自然就懂了,挨个喊出了撂牌子。

  趁着换人的空隙,林升偷偷溜到顺治的身边,低声回了几句话,顺治挑了挑眉毛,说了句“没意思”,但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人没进宫的时候她折腾的满宫里都知道她不喜欢人家,可将人送到她面前,她又不理会了,这是端着未来皇后的架势呢,还是虚张声势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呢?

  太后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顺治,摇头道:“皇上若是有事便去吧。”

  “没事,我陪额娘再看一会儿。”顺治倒也不着急走,他想看的还没看到呢。

  淑太妃笑道:“可不是陪太后看,是咱们都陪着皇上看呢,这届秀女中佼佼者众多,皇上可得多挑上几位可心的才好。”

  “左右宫里就那么几个主位,想必太后和皇上心里都有人选了吧?”

  贵太妃却道,“倒是博果尔的福晋还没瞧好,太后答应过的事儿可别忘了。”

  太后无奈的说道:“你人都在这儿了,自己个儿瞧着呗,有好的我还能偷偷藏了去?”

  贵太妃轻哼了一声:“好的您早就选走了,剩下的估计也入不了您的眼。”

  接下来的选秀依旧很枯燥,顺治至始至终都没与任何秀女说过话,太后也很少开口,只捡着几个出身不错的留了牌子,但看样子应是打算指给宗亲。

  贵太妃倒是时不时的开口问上几句,却都不怎么满意,淑太妃笑她挑剔,她也不恼,只说再看看,后面许是有更好的。

  再说昭宁这边,等了许久之后,终于有管事的太监进来叫人了。

  这第一批,便叫到了昭宁姐妹两个,随即又叫了董鄂氏姐妹两个。

  昭宁带着琪琪格当先出了院门,门口已有两个身着绿色旗装的汉人秀女等着了,刚看清面容,琪琪格便撒欢一样跑了过去,拉住其中一个秀女惊喜道:“阿贞,你回来了啊!”

  这秀女正是孔四贞。

  她前几日出宫探望姨母,地动之时亦不在宫中,昭宁原本就想着复选之日她定会回来,却不想竟会被安排在了一起。

  这倒是有意思了,一组六个秀女,至少有五个来头不小。

  刚刚太监叫人的时候,昭宁方才知道董鄂氏与她身边那个美貌秀女是亲姐妹,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美貌秀女便应该是那位与董鄂妃一同被选进宫,最后殉了葬的贞妃了。

  至于最后一个汉人秀女——

  昭宁打量了一下那汉女,却也是个极出色的人物。

  那秀女看着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眉清目秀气质清雅,不同于董鄂婉瑜的柔媚,她身上自有一股清冷之气,仿佛是傲雪的白梅,独自美丽,不染一丝俗气。

  见到昭宁看她,那秀女不卑不亢的行了个平礼,声音如同冷泉炸裂般清冷:“吏部侍郎石申之女石映月见过格格。”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昭宁一时并没有想到历史上是否有她,可却也不耽误她欣赏这般气质卓然落落大方的姑娘。

  “我是博尔济吉特昭宁,”昭宁也回了一个平礼,“难得见到你这般人物,我有些唐突了,还请石姑娘莫怪。”

  石映月没想到昭宁会这般客气,回了一句不敢,心里提起的石头也随之放了下来。

  也不能怪她小心,家里人早就提点过这届秀女中不能得罪的人物,偏巧都跟她分在了一起,她便是再淡然也不得不谨慎些。

  “昭宁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呀,”

  孔四贞蹦跶到昭宁和石映月的中间,努力挥手吸引昭宁的注意力,“你看我穿旗装好不好看?”

  孔四贞是汉人,即便是在宫中也一直穿着汉人衣裙,这还是昭宁第一次见她换了旗装。

  昭宁笑着逗她:“几日不见,阿贞愈发好看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宫之时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孔四贞抿嘴一笑,脸颊却微微有些泛红,昭宁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可还没来得及细问,来接人的太监已经催促着几人快些过去了。

  几人不能再多聊,赶紧排好了位次,跟在那太监身后走进了御花园。

  时值初夏,正是百花盛开之时,十三衙门又为选秀着意布置了一番,更显得御花园里美轮美奂,华贵无匹。

  这一路走来,昭宁心中亦是有些感慨。

  怪不得有那么多女子为了陪王伴驾费劲心思,在这样天下供养的皇权富贵面前,又能有多少人不为之折腰呢?

  更遑论这背后还牵扯着前朝,外戚就算有个外字,与寻常官员亦大有不同。

  绕过了一片牡丹花从,便能看到万春亭了。

  领路的太监带着她们一路过去,停在了台阶之下,一字排好。

  其实按规矩,未有旨意秀女们是不能抬头的,可昭宁一时被美景所迷,竟是直勾勾的看了过去,正对上顺治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大格格,低头。”

  领队的太监低声提醒了一句,昭宁方才惊醒,赶紧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鞋尖。

  司礼监的太监按规矩挨个叫了一遍秀女的名字和出身后便退了回去,淑太妃当先开口说道:“这一组倒是排的巧妙,一次叫咱们把这满蒙汉的美景都给瞧见了。”

  这话逗得太后也笑了:“可不是嘛,这么多好孩子站在一处,倒是叫人挑花了眼,不知该怎么选了。”

  “太后若是喜欢,都留下便是了,哪儿还用得着选啊,”

  贵太妃却是看哪个都不顺眼,“这满蒙汉的美景,都叫住到紫禁城里,将来才够‘热闹’。”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最好把后宫闹得天翻地覆的,才叫热闹呢。

  太后不理会贵太妃的嘲讽,转头问顺治:“皇上觉得呢?”

  顺治的眼睛一直盯着昭宁,心里觉着这蒙古格格穿上旗装倒是叫人更加顺眼了些,只是秀女的衣裳太素净了,不太衬她。

  听到太后的问话,顺治勾了勾嘴角,说道:“朕也觉得各有千秋,着实不太好选,不如大格格帮朕选选?”

  突然被叫到的昭宁愣了一下,却还记得规矩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回道:“臣女愚钝,不敢逾越。”

  给他选秀,问她作甚?

  那董鄂氏姐妹两个不是漂漂亮亮的站在那儿呢么,他还装什么装!

  “无妨,朕相信大格格的眼光,”

  顺治却不肯轻易放过昭宁,“反正以后都是要跟你相处的,你只管挑顺眼的选就是了。”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顺治这话算是当众认可了昭宁未来皇后的身份,并且叫她现在就可以行使作为皇后的权利。

  只是这到底是看重还是试探,每个人心中各有猜测。

  就连原本还想再嘲讽几句的贵太妃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因着顺治这一句话,叫如今的情形变得有些微妙了。

  昭宁突然从被选看的秀女变成了决定其他秀女命运的人,尽管顺治的语调听起来有几分玩笑,但为了维护未来皇后的威严,只要昭宁敢开口,即便是太后和顺治,都不会当众反驳她的决定。

  琪琪格和孔四贞自然不会紧张,甚至颇有些期待;

  董鄂婉心木然的脸色浮现出一抹几不可查的讥笑,她嘲讽的自然不是昭宁,而是身边的董鄂婉瑜。

  董鄂婉瑜握紧了双手,原本志在必得的信念突然产生了一丝裂缝。

  她对自己有信心,是因为她无论出身还是名声,在这一届秀女中都是最拔尖的,只要这次需要择满八旗秀女入宫,她就没有被撂牌子的道理。

  更何况她自认气质是与众不同的,特别是在复选这种大家都一样打扮的时候,她必能在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叫顺治注意到她,再加上上此初选时曾有过的一眼之缘,她有自信,只要顺治看到她,必然会选中她。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跟昭宁分在一组,更没想到的是,顺治竟然将这个权利给了昭宁。

  她自问若她是昭宁,定然会叫自己撂牌子的,理由也非常的好找——

  这一组六人中,科尔沁的两个格格以及定南王的女儿孔四贞是必然要入选的,这便有一半人中选了,其他三个都撂牌子也是正常的。

  就算昭宁为了名声,非要留一个满八旗秀女,那大可以选择相貌更加出众的董鄂婉心,而不是更有威胁的她。

  董鄂婉瑜后悔了,后悔自己太过自负,自以为猜透了顺治的心思,早早便露出了锋芒,却不想顺治对昭宁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看重,尚未册封便允许昭宁立威,而她,却是要成为未来皇后权威下的祭品了。

  以己推人,董鄂婉瑜心里已是一片绝望,她用力咬了咬唇,逼出了一丝泪意,拼着犯上的风险抬头看向顺治,想要为自己的命运做最后的努力。

  然而此时的顺治,却并没有施舍给她一点关注,他的眼睛,只看着昭宁的方向。

  昭宁终于抬起了头,直视顺治。

  仅仅几步的距离,她可以清晰的看到顺治的眼中的虽然带着几分调侃,但却是很认真的在等她开口。

  他不是在玩笑,而是真的要她像是真正的皇后一般,去决定其他秀女的命运。

  “既然皇上这么说,昭宁,便由你做主吧。吴良辅,去伺候着。”

  太后的话直接将此事下了定论,一句做主,已不再是征询意见,而是赋予权力。

  太后从来都不是一个死板的人,管他合不合规矩,既然顺治肯为昭宁铺下台阶,那她就更要推昭宁一把。

  面前这几个都是秀女中的佼佼者,被昭宁选中的人,便是将来的嫔妃,今日这一选,就是叫她们在昭宁面前永远低上一头。

  “大格格,中选者赐如意即可。”

  吴良辅捧着托盘,亲自走到昭宁的身边,那托盘上放着许多小巧精致的玉如意,今日还尚未送出去几柄。

  事已至此,昭宁也不再推却,向前两步对着太后和顺治福身应是,然后转过身来,面向其余几位秀女。

  第一位正是她的亲妹妹琪琪格,身为科尔沁的格格,决计没有撂牌子的道理,故而昭宁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取过一柄玉如意,亲手递到琪琪格的手中。

  琪琪格接过玉如意,甜甜的笑着福了福身道:“谢谢姐姐。”

  昭宁也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又取了第二柄玉如意。

  按次序,排在琪琪格身后的是孔四贞,昭宁尚未给出如意,孔四贞自己先学着琪琪格的模样福了福身,笑眯眯的也道:“谢谢姐姐。”

  昭宁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如意塞了过去。

  这次选秀不止是为了给顺治选妃嫔,也要选出出色的秀女为宗室指婚,昭宁这柄玉如意定的不是未来的嫔妃,而是孔四贞被指婚的资格。

  平南王的女儿,太后的义女,即便不会为嫔为妃,也要在入选后正经指婚才能出嫁的。

  然而看着这一幕的太后,却是饱含深意的笑了笑。

  琪琪格和孔四贞这两位中选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而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挨着孔四贞的董鄂婉瑜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慌乱,她看到昭宁从她身边走过并未停留的时候,手都已经开始发抖了。

  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若当真落选,又哪里还能找到好人家?

  可如今,她努力了那么多,命运却握在另外一个女人手里,一个据传言很不喜欢她的女人。

  董鄂婉瑜的身子略微晃了晃,险些掉下泪来。

  而此时昭宁却并没有察觉到董鄂婉瑜的异样,她故意先略过董鄂婉瑜,并非是因为不想选董鄂婉瑜,而是因为刚刚回头的时候看到顺治一脸小人得志般等着看热闹的表情,心里生出几分不忿,所以故意想叫顺治先着急一会儿而已。

  昭宁越过董鄂婉瑜,走到董鄂婉心的面前,将手中的玉如意递了过去。

  这是命定的贞妃,她这如意自是不会送错的。

  董鄂婉心依旧是一脸木然,再美的面容配上这样一副表情都难免失了几分颜色。

  昭宁刚刚也想过董鄂婉心故意如此也许并不想入宫,但董鄂婉心并未明确表示,她自然也不会去插手她的命运。

  左右这只是复选而已,入选的秀女还要在宫里等待册封或指婚,董鄂婉心若是当真不愿,也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这并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董鄂婉心木然的接过玉如意,却并没有搭理昭宁,昭宁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走向站在最后的石映月。

  石映月倒是大方的抬头与昭宁对视,只是她的眼神里写满了拒绝。

  昭宁对着石映月不出声的询问:你不要?

  石映月坚定的微微颔首。

  昭宁心下了然,自不会强求,便想转身回头去将手里已经拿起来的玉如意给了董鄂婉瑜,却不想贵太妃突然开口说道:“这石氏出身人品都不错,怎么就入不了大格格的眼了呢?”

  石映月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看向昭宁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昭宁心里不由得一叹。

  有人削尖脑袋想进宫,有人却将这紫禁城视为虎狼之地,她帮不了天下众生,但这石映月既然愿意求她,那便是她们的缘分,她倒是愿意成全。

  昭宁转过身面对贵太妃,淡淡的说道:“太后和皇上既然叫我做主,那我自是挑自己喜欢的,石氏很好,但我却不想选她,不可以吗?”

  昭宁理直气壮的模样叫顺治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赶紧咳嗽了一声作为掩饰,然后说道:“没什么不可以的,既然叫你选,便随你。”

  昭宁满意的给了顺治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人虽然性子怪了一些,但身为君王一言九鼎的觉悟还是有的,值得肯定。

  昭宁的不客气叫贵太妃自觉折了颜面,她不敢跟顺治掰扯,只冷笑一声对着昭宁继续说道:“我瞧着大格格的眼光可不怎么样,且不说石氏,那挨着孔格格的董鄂氏可是名满京城的满洲才女,大格格竟也看不上,莫不是怕有她比着,显得你粗鄙了?”

  贵太妃这话叫太后和顺治都沉下脸来,只有昭宁神色不变。

  昭宁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轻笑一声:“我却是没听明白,贵太妃您到底是夸她呢,还是不喜欢她不想叫她中选呢?好好一个闺中贵女,您却直言她名声在外,我这柄本想送出去玉如意,如今倒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给了。”

  昭宁一直盘算着不想叫董鄂婉瑜跟博果尔扯上关系,正愁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贵太妃就自己蹦出来闹,正合她意。

  她是不嫌事大的,最好能闹到绝了董鄂婉瑜跟博果尔的可能,彻底将博果尔从中摘出来。

  昭宁的话叫董鄂婉瑜又是一颤,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昭宁是想叫她入选却被贵太妃打断,或是只不过为了与贵太妃置气,那么一说而已。

  但于她而言,这却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董鄂婉瑜突然蹲下身去,语调微颤的开口说道:“太后、皇上明鉴,奴才自幼长在深闺,以女则和女戒启蒙,从未有半分逾矩,更不曾在外交游,又何谈名满京城?奴才虽愚钝,但幼承庭训,绝不敢有辱家门,还望太后、皇上明察。”

  她仿佛十分害怕,颤抖的尾调带着无限的委屈,直叫听到的人不由得心生怜意,不忍再说她半句不是。

  特别是说完之后她轻轻抬眸看向顺治的那一眼,带着欲说还休的哀求,然后又似觉着不妥,赶紧低下头去,更是显得分外可怜。

  董鄂婉心忍不住轻呵了一声,却叫站在她们身边的昭宁听到耳中。

  对于董鄂婉瑜的表现,昭宁丝毫不觉得奇怪,反倒是这个看起来不情不愿的董鄂婉心,倒是有点意思。

  看来这姐妹两个,颇有些不太和睦嘛。

  昭宁的心不在焉只有顺治察觉到了,他并未为董鄂婉瑜所动,反而一直在观察着昭宁的反应,本想看看好戏,却发现昭宁对董鄂婉瑜根本没有传言中的在意。

  在董鄂婉瑜明显在勾引他的时候,她却还有心思去看董鄂婉心,当真是,没心没肺!

  “咳咳,”顺治清了清嗓子,唤回昭宁的注意,“朕说了,交给大格格做主,这秀女是去是留,大格格自己看着办吧。”

  呵,男人。

  分明是他先看上了董鄂婉瑜,却偏要她来出头,不就是怕太早显出偏爱会叫太后不喜吗?

  今儿顺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惜将她推出来当挡箭牌,十有八九是为了董鄂婉瑜,她要是当真不将董鄂婉瑜留下来,他会不会当场翻脸?

  昭宁并不想挑战顺治,她只是想达成自己的目的,故而继续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这董鄂氏挺好的,能说会道知情识趣,正好适合陪王伴驾,只可惜贵太妃不太喜欢她,若我将她留下,太妃不会与我生气吧?”

  有时候,茶里茶气的说话也挺有趣,她自是不会阻拦董鄂氏进宫,但却要趁机将名分定下,已保万全。

  “大格格这话说的没道理,她既是要陪王伴驾,那便是太后的媳妇儿,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干系,你应该问的是太后。”

  贵太妃没讨到好处,冷着脸也要恶心昭宁一句。

  太后皱眉道:“不过是个寻常秀女,当不得你这句称呼,好了,别为了她一个耽误时间,昭宁,你做主便是了。”

  “是。”

  昭宁点了点头,重新转了回来。

  此时董鄂婉瑜依旧蹲跪在地,昭宁这一转身,便像是在对她行礼一般。

  “既是满人才女,那便不要明珠暗投了,董鄂姑娘,这枚玉如意你拿好了。”

  昭宁将手中的玉如意递到董鄂婉瑜的面前,“愿你今后能称心如意。”

  董鄂婉瑜心中已乱,对于昭宁更是完全看不透。

  但她知道这是她想要的,所以毫不犹豫的接过了玉如意,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大格格。”

  大事已了,昭宁功成身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就等着被领着离开。

  顺治死死盯着仿佛没事儿人一样的昭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

  昭宁茫然看向顺治,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一直在边上看戏的淑太妃此时却笑着开口:“大格格,您的玉如意不要了?”

  昭宁:……

  光顾着表演了,竟然忘了自己没拿!

  不单是昭宁忘了,就连吴良辅也疏忽了,竟是已经端着托盘走回了顺治的身边。

  昭宁打量了一下自己跟吴良辅的距离,心里一横,想着丢人就丢人吧,玉如意不能不要,便要举步过去拿,可她还没动,却见顺治站了起来。

  顺治慢悠悠的走到昭宁的面前站定,也不理会跟在身边高举托盘的吴良辅,伸手拉起昭宁的左手,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串珠串亲自套在了昭宁的手腕上。

  昭宁低头看去,只见那珠串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澈,配着碧绿的玉石,贵气逼人。

  “原是我没见识了,”淑太妃笑道,“想来也是,玉如意哪能配得起咱们大格格,还是皇上慧眼,这东珠与大格格相得益彰,十分合宜。”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东珠吗?

  昭宁虽是第一次见到东珠,但却知道东珠的意义,顺治当众送出的这一串东珠,代表的便是皇后之位,自此之后,她的地位再无可动摇。

  这是作为她懂事留下董鄂氏的回报吗?

  还是真的特意为了她而准备的?

  昭宁探究的看向顺治,眼神之中却没有多少惊喜。

  正等着昭宁反应的顺治不解的皱了皱眉头。

  今日他亲口给她遴选嫔妃的权利,又亲手为她套上象征着皇后之位的东珠,这是在大婚前他能给她的最大尊荣,可她怎么丝毫没有激动的神色,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呢?

  难不成这女人当真是个傻的,他都已经表示的这么明显了,她还看不懂?

  “这丫头怕是高兴傻了,”太后含笑开口,“皇上也忒心急了些,就不能再多等上几日?”

  顺治顺势握紧昭宁的手,回首答道:“朕倒也不急,就是想让昭宁安心罢了。”

  昭宁张了张嘴,一句“我也不急”终是没能说出口。

  她还真的是,挺急的。

  这个时代对她来说,还没有多少归属感,她很需要早些定下名分,好叫自己的心安稳下来。

  “多谢皇上。”

  昭宁对着顺治福了福身,表达自己的谢意。

  这份用心,她承情了。

  也许很快他很快便会如历史上那般与董鄂氏相恋,从此与她形如陌路人,但至少此时此刻,她觉得他是真心将她当成未来的皇后来爱重的。

  为着这份爱重,她愿意努力去做一个好皇后,至少在他翻脸之前,她都会尽量不叫他失望。

  至于将来,谁知道呢?

  大不了就还等着当太后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