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昭宁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快速离开了原地。

  随即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在昭宁的耳畔响起:“你对着朕张牙舞爪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么,怎么遇到危险只知道蹲在原地等死?你是属乌龟的吗?你那后背的壳比屋顶的瓦片还硬是吧?”

  昭宁睁开眼睛,正对上顺治包含怒火的双眸,刚刚顺治在她耳边怒吼的话她听到了,却完全没有过脑子,如今满心只有险些丧命的恐惧和险死还生的后怕。

  昭宁就这么盯着顺治看,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泪珠夺眶而出,可她却依旧不肯移开目光,因为眼前这个正在发怒的男人,让她无比真实的知道,自己得救了。

  顺治想过昭宁可能会不满的跟他对顶,也可能会假笑着说一些感激的话,却没想到她会就这么看着他哭,眼睛鼻子嘴巴都红红的,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顺治不由得有些心软,心里也觉得自己确实话说的重了些。

  就算昭宁来自科尔沁,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遇到地动难免惊慌,更何况她——

  顺治低头看了一眼还搂着昭宁脖子,并没有任何不妥的玄烨,倒是难得的心中一软。

  至少在对待他的子嗣这一点上,昭宁跟静妃是完全不同的。

  但凭她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将玄烨护在怀里,额娘那一句心思纯善的评价便不为过。

  “可是受伤了?”

  地动已停,太后快步靠了过来,关切的问道,“快,把三阿哥抱走,叫太医来给大格格看看。”

  昭宁吸了吸鼻子,挣扎从顺治怀里下来,将玄烨交给他的乳母。

  玄烨很听话的没有挣扎,只是眼神里满是不舍,昭宁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方才转身说道:“多谢太后,我只是被砸到了肩膀,应该没什么大碍,咱们还是去更空旷些的地方吧。”

  她刚刚递出玄烨的时候活动了一下肩膀,虽然很疼,但活动自如,并没有伤到骨头。

  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余震,这慈宁宫四处都是房子,可不是什么安的地方,便是要看太医,也不能在这里。

  “大格格说的对,额娘,咱们先离开这儿,”

  顺治难得的赞同昭宁的话,“往御花园的湖边躲一躲吧,那里宽敞,便是还有地动,也安全。”

  太后点了点头,吩咐乳母照顾好玄烨,然后在苏茉儿的搀扶下当先往外走去,此时跟着昭宁过来一直候在殿外的谨雅终于有机会上前扶住昭宁,昭宁侧头打量了她一眼,却见她发丝略有些散乱,膝盖袖口都沾满了尘土。

  “刚刚摔倒了?”昭宁低声询问,“受伤了没有?”

  谨雅的呼吸略有些急促,扶着昭宁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努力平复心中的恐惧,却没有回答昭宁的问话,反而说道:“小主,小主您没事可太好了。”

  昭宁还待再问,却被顺治打断了:“行了,哪来那么多话,你腿还能走吗?”

  鉴于刚刚被顺治救了一命,昭宁对于救命恩人的态度非常友好:“多谢皇上关心,您放心,我没伤到腿脚,能走的。”

  “朕有什么不放心的,”顺治轻哼了一声,甩手往外走去,“既然能走就赶紧跟上,一会儿被埋了可没人救你。”

  昭宁丝毫不恼,反而对着顺治的背影福了福身:“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顺治停下脚步,顿了一下,方才又道:“朕是为了救玄烨,你少来攀扯。”

  他这话说的违心,不由得耳根微红,其实当时玄烨被昭宁护在怀里,他从远处赶来,又哪里能看到玄烨?

  所以他原本想救的就是昭宁,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昭宁并不知道顺治的心思,下意识的相信了顺治的话,她看着顺治再次远去的背影,心里无比庆幸。

  当真是种善因得善果,她护住玄烨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时间思虑利弊,只是本能的去保护一个孩子,却因此得救,可见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昭宁跟在顺治的身后,一路走到了御花园。

  湖边的草地上已经铺好了毯子,四处陆续有侍卫们护着宫里的其他人赶来,昭宁本想回蒙古秀女们那边去看琪琪格,却被顺治拦住了。

  “朕还要赶回前面议事,你去陪着太后,若有紧急,定要护着太后和阿哥公主的周全,知道吗?”

  刚刚过来的路上,顺治已经听奴才回禀了地动时慈宁宫里的情形,知道是昭宁第一个反应过来让太后出去避险的,再加上昭宁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玄烨的举动,让顺治第一次愿意尝试着去相信昭宁。

  尽管如今她还不是他的皇后,可是她已经做到了他心中对于皇后的大半期待,果断、慈爱,就是——

  还是有点蠢。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现在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顺治顿了顿,决定还是再补充一句:“你也别再给朕添乱。”

  昭宁:……她什么时候给他添乱了?

  算了,看在他刚救了她一命的份儿上,她忍了。

  “皇上放心,我会尽力的,”昭宁十分客气的赶人,“您只管去忙吧。”

  顺治盯着昭宁看了几眼,心道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听没听懂他的意思,但此时他确实不能再多留,只好姑且信了昭宁,转身匆匆而去。

  昭宁目送顺治离开之后,吩咐谨雅去瞧瞧琪琪格的情况,自己则是往太后所在之处走去。

  太后此时已经在毯子上坐定,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儿,玄烨和另外一个男孩儿则是依偎在她的腿边。

  几个年轻女子分坐在两边,看装扮应该后宫里的女子们,昭宁见过的佟佳庶妃也在其中。

  见昭宁过来,玄烨站起来就想扑过去,却被太后一把抓住,太后叫昭宁坐到身边后,方才将玄烨推到昭宁身边,笑道:“昭宁,快帮我看着这个淘小子,他刚刚一直在磨着我问你在哪儿呢。”

  太后的话让周围的几个女子都神色一变。

  她们离得近,都听到玄烨刚刚一直在喊额娘,本以为喊的是佟佳庶妃,可听太后这么一说,竟然是在喊这位尚未得晋封的科尔沁格格?

  阿哥尊贵,寻常后宫女子是当不起他一声额娘的,除了亲生母亲之外,只有养母和皇后可以被如此称呼,太后这意思难道是,就算昭宁最终不能封后,也会将三阿哥给她养?

  董鄂庶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依偎在太后腿边傻乐呵的儿子,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上不去又下不来,难受极了。

  其实若叫她用儿子来换前程,她是决计不肯的,但眼看着玄烨比福全更得太后的喜爱,她又酸的厉害。

  她不由得心想,若是当真因为她的舍不得叫玄烨将来排在福全前面,自己到底会不会后悔呢?

  可如今已经叫玄烨抢了先机,她再叫福全去亲近,是不是来不及了?

  就在董鄂庶妃内心无比纠结之时,毯子了另一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冷笑声:“呵呵,现在宫里的女人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乌仁图娅,你不会蠢到相信她们吧?”

  在这宫里,很少有人会叫昭宁乌仁图娅,这叫她不由得好奇的张望,却见一个一身素服,披散着长发的女子正盘腿坐在离所有人最远的地方,虽然浑身没有半点首饰,却依旧倾国倾城。

  “孟古青!”

  太后低喝了一声,然后对着昭宁柔声道,“那是你姑姑,她性子傲气些,你别在意。”

  这就是静妃吗?

  昭宁看着眼前这位艳光逼人,脸庞美的如同盛放的牡丹花一般的女子,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传闻中都说她性喜奢华。

  这样的美人,合该华服金钗锦衣玉食的养着,方才不辜负这上天赐予的绝色。

  这若是放在盛唐,当如杨贵妃一般的人物,只可惜遇到了顺治,顺治喜欢的是董鄂妃那般的小白花,倒是叫这朵牡丹所托非人。

  “姑姑好。”昭宁被玄烨抱着腿不方便站起来,但还是有礼的对着静妃问好。

  静妃愣了一下,皱着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熟悉的侄女。

  她未出嫁之时,是科尔沁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对于这个不起眼的侄女,从为关心在意过。

  她只依稀记得,这个侄女有个好名字叫做乌仁图娅,可她一直觉得,她配不上这个名字。

  如今时隔多年再见,当初不起眼的乌仁图娅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虽然比不得她容色倾城,但也是娟秀柔美,如同一轮明月,虽不耀眼,却更加让人愿意亲近。

  昭宁其实是想跟静妃多说说话的,虽然刚刚静妃说她蠢,但她能感觉到,静妃对她没有恶意,是当真想要提醒她的。

  可还没等昭宁再开口,静妃已经闭上了双眼,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念起了经文。

  静妃明显一副不想再交流的模样,昭宁也不好再说话,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一只小手突然探了过来,昭宁顺势望去,却是刚刚被太后抱在怀里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自己爬了下来,竟是冲着昭宁来了。

  昭宁瞧她走路还不太稳当,赶紧抬起双手去接,却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忍不住痛的轻嘶了一声。

  “不行,痛痛!”

  玄烨突然起身挡在那小女孩的面前,将昭宁护在身后。

  那小女孩停下脚步,愣了几秒,试探着开口问道:“痛痛要呼呼?”

  太后忍不住笑成一朵花,一手一个将孙子孙女拉回来,然后对着昭宁道:“太医在那边搭了个帐篷,让苏茉儿陪你去瞧瞧肩膀,便是不严重,也得上点药才行。”

  昭宁有些犹豫,她自是想去的,但刚刚顺治临走时特意交代她要照顾好太后和阿哥公主们,她此时离去万一发生点什么事,顺治还不得找她算账?

  正在她犹豫之时,林升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了过来,给太后请了安之后,将手中的药瓶捧到昭宁的面前,笑容满面的说道:“大格格,这是皇上命奴才给您送来的伤药。”

  昭宁警惕的看着林升手里的药瓶,并没有伸手去接,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刚刚顺治还在嫌弃她添乱,这会儿又叫人特意给她送药来,这是想闹什么幺蛾子?

  林升继续赔笑:“奴才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单独的帐篷,您现在移步?”

  他这话里的意思已经不止是送药了,还要盯着昭宁用了才算完。

  这下子别说是昭宁了,就连太后也警惕了起来。

  宫里的所有事儿都瞒不过太后,顺治私底下撮合昭宁和博果尔的事儿太后心知肚明,只是见昭宁态度坚定,便没有去管罢了。

  太后知道虽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顺治偃旗息鼓,像是已经接受了她的安排,但实际上他对于昭宁这个皇后的人选并不满意,亦完全不相信她选人的眼光。

  便是没有了博果尔这一遭,也指不定还想这什么馊主意想要叫昭宁落选呢,怎么会突然这般关心昭宁?

  林升是什么身份,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顺治的意思,如今这么一来,便算是顺治当众认可了昭宁,立后一事再不是她和科尔沁的一厢情愿了。

  太后心中思绪翻覆,虽然充满疑惑,但却也是第一时间便想明白,不管顺治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对于昭宁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于是还不等昭宁开口推辞,太后便直接道:“既然皇上都安排好了,昭宁你便去吧,别叫皇上忙着前面的事儿,还得替你操心。苏茉儿,陪着你大格格一起去。”

  太后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昭宁也不能拒绝,只能应了一句,然后在苏茉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顺着林升的指引,往湖的另一边走去。

  看着昭宁的背影,董鄂庶妃的脸色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佟佳庶妃双手合什,轻道了一声希望昭宁伤势无碍,惹得董鄂庶妃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静妃重新睁开了双眼,没有去看昭宁,而是看向太后,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把这她的手臂努力张望的玄烨,答道:“你还是不懂他啊。”

  静妃也看向玄烨,眉峰紧蹙,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想不明白,最终还是重新闭上了双眼。

  太后拍了拍玄烨的小手,柔声问道:“玄烨啊,你懂不懂?”

  玄烨被问的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太后在说什么,最终只是清脆的喊了一声:“额娘!”

  太后将玄烨揽进了怀中,长叹一声道:“还是我的玄烨最聪明了。”

  有些事情的答案也许并没有多么复杂,能触动人心的,往往只有最纯粹的人之本性。

  今日突然逢难,未必是灾祸,说不定正是老天爷给的一个新的开始呢。

  ……

  有苏茉儿在身边陪着,昭宁也不怕顺治再出什么昏招,安心的跟着林升一路走向太医院刚搭建好的帐篷,远远的便瞧见那里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

  紫禁城里如今虽然主子不多,但伺候的奴才可不少,湖边的地方有限,自然不可能叫所有人都过来,除了主子们身边跟着伺候的之外,其他宫女太监们都是另寻宽敞些的地方躲避,只有受了伤的,会才被送到这些帐篷附近来救治。

  今日地动的突然,受伤的人不少,故而此处看起来分外的热闹些。

  顺治自然不会叫昭宁跟奴才们挤那些小帐篷,而是命人取了他往日里出去游玩时用的帐子来给昭宁用。

  虽然那帐子为了方便携带做的并不算宽敞,但毕竟是御用之物,在一群矮小的帐篷中分外的显眼。

  昭宁并不识得这帐子的由来,苏茉儿却是认得的,她瞧着那帐子会心一笑,说道:“大格格,皇上这是把自己的帐子给您用了,这可是天恩。”

  林升也跟着附和:“今儿事发突然,司设监来不及给大格格准备帐子了,万岁爷便叫奴才找了这顶小帐,是万岁爷平日里出去游猎时所用,万岁爷说,大格格只管先用着无妨。”

  再小的帐篷也是御用之物,不得顺治允准,旁人是绝对不能用的,顺治如今叫拿来给昭宁用,正如苏茉儿所言,算是天恩。

  林升颇有些期待的看着昭宁,等着她激动谢恩,可昭宁却只是嗯了一声,脚步都没停。

  倒不是昭宁倨傲,只是一来此时她肩上的伤疼的厉害,二来又有些担心还会有余震,想尽快看了太医赶回去,没心思琢磨那么多罢了。

  林升颇有些失望的偷偷叹了口气,只觉得想看到这两位主子相亲相爱真的是任重道远。

  好不容易皇上肯放下身段主动示好,可这位大格格怎么就一点都不领情呢?

  这可是天恩,连之前那位主子都没有过的天恩!

  林升虽然腹诽了几句,但面上却依旧陪着笑,一路将昭宁引到御帐之前,两个太医站在御帐门口,一看到林升,赶紧迎了上来。

  “怎么在外面站着?”

  林升皱眉问道,“里面怎么回事,我怎么瞧着好像有人?”

  杜太医看了一眼帐子,面露难色的回道:“刚刚贵太妃说是不小心伤了脚,直接便带人进去了,我们这着实也拦不住啊。”

  林升顿时脸色一变,斥道:“你们太医院没有别的帐子了吗?怎么能叫贵太妃闯进去!”

  “本宫便是闯了,怎么样啊?”

  帐帘被宫女挑开,露出坐在里面的贵太妃来。

  贵太妃颇有些狼狈,发丝散乱,衣服上也满是尘土,一只脚搭在一个蹲在地上的宫女的膝盖上,没有看刚刚说话的林升,而是面露愠色的瞪着昭宁。

  “大格格好大的威风,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宫给你让地方?”

  昭宁其实并不太理解为什么从初见开始贵太妃就处处针对她,无论从哪里算起,她们之间都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这份恨意到底是为了哪般?

  往日里,她敬着贵太妃是长辈,也就处处忍让一些,可现在她却不想再让了。

  一来她肩上的伤确实难受,二来,今日若是她让了,那丢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脸面。

  “贵太妃说的极是,如此,便请您让一让吧。”

  昭宁神态淡然的看着贵太妃,“这是皇上为我准备的帐子,即便您是长辈,也不该强闯。”

  贵太妃见惯了昭宁往日在慈宁宫里的谦和,完全没想到她会这般不客气,一股怒气直接涌了上来,气的脸色涨红,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又因为脚伤,“哎呦”一声差点跌倒在地上。

  宫女们连忙扶住贵太妃,想让她重新坐下,可此时林升却是不阴不阳的开口说道:“也甭坐下了,赶紧的,扶着贵太妃去旁边的帐篷里叫太医仔细检查一下脚伤。”

  宫女们哪有不认得林升的,听他这般说,不由得停下了动作,有宫女当真想要扶着贵太妃出去,贵太妃又岂会肯,直接一甩手将那个宫女甩了出去,恨声骂道:“贱蹄子,你竟敢伙同外人欺主?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那宫女跪倒哭道:“主子恕罪,奴才只是担心您的脚伤,林总管说——”

  “呸,一个太监的话你倒是肯听!”

  贵太妃啐了一口,“林‘总管’,你去叫了你主子来,让他来给本宫说说,本宫这个受了伤的太妃,是不是应该给一个待选的秀女让地方!”

  贵太妃便是咬准了昭宁尚未册封的身份,摆着长辈的架子,非要压昭宁一头不可。

  她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只觉得若是认了怂,那今后在这宫里,便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林升是顺治的人,自然不会被贵太妃吓到,依旧不阴不阳的顶回去:“皇上正忙着会见诸位大臣,奴才是不敢打扰的,不过若是贵太妃您执意让皇上过来,奴才这就叫人去通禀,毕竟您可是受了伤的‘太妃’。”

  贵太妃一滞,却不敢真的开口应下。

  她只是个太妃,可不是太后,顺治礼敬于她是晚辈的礼数,可若她当真敢放肆到顺治的头上,那些大臣能用唾沫淹死她。

  “苏茉儿,你就看着这狗奴才欺负到本宫头上?”

  贵太妃见林升油盐不进,将目光转向扶着昭宁的苏茉儿,“怎么着啊,这是太后的意思?若太后叫本宫给大格格让地方,本宫也只能遵旨了。”

  贵太妃这也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便给太后挖个坑。

  若是苏茉儿认了,那便是太后不懂长幼尊卑,逼迫她向昭宁低头,她便可借此闹上一场,坏一坏太后的名声,说不定还能讨要些好处来。

  苏茉儿自然不会上这个当,并不接茬,只是含笑道:“回贵太妃,并不是太后的意思。奴才只是担心大格格身边没人不便,故而跟着过来伺候的。”

  倒不是苏茉儿怕事,而是她心思通透,知道此事无需太后插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帐子是皇上要哄未来皇后特意安排的,没见着林升一直陪着呢么?贵太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摔坏了脑子,竟然拎不清的想要争这个先!

  这些年来,贵太妃没少给太后添堵,太后碍于旧时情分,一再包容。

  但皇上不是太后,且看林升这态度,便知皇上可不会顾念什么旧情,贵太妃如果不赶紧自己找个台阶下,今儿这戏便好看了。

  然而苏茉儿的态度没叫贵太妃萌生退意,反而更加气焰嚣张。

  “既然不是太后的意思,那大格格便等等吧,本宫瞧着大格格也没受什么伤,”

  贵太妃环视了一圈,趾高气昂的重新将目光投向半晌没有说话的昭宁,“大格格幼承庭训,想必是懂的长幼尊卑的,你说呢?”

  昭宁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在这个随时可能会再次发生危险的时刻,贵太妃为什么宁可得罪所有人,也非要去争一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帐子。

  许是因为她平日里忍让的太多了吧,叫贵太妃觉得她不敢相争,可是今日她却是不想再让了。

  昭宁并没有回答贵太妃的问话,反而开口问道:“贵太妃,您是伤到耳朵和眼睛了么?”

  “你竟然诅咒本宫!”

  昭宁没由来的一句话问的贵太妃怒火更盛,她用力将放在桌子上的药箱推到了地上,药箱里的瓷瓶散落开来,药粉撒了一地。

  林升上前一步将昭宁护在身后,昭宁却是半步不退,继续说道:“您若是没伤到耳朵,那怎么会听不懂我说的话,还在这里纠缠不清?您若是没伤到眼睛,便该能看清这里到底是不是您能待着的地方!”

  “你,你竟然对本宫这般无礼,这就是科尔沁的教养吗?”

  贵太妃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宫女,不顾脚疼抬手上前,“本宫今天就替太后好好教教你规矩!”

  她是真的气急了,仅存的那点理智再也拦不住心头的怒火,竟是想对昭宁动手。

  昭宁微微勾了勾唇角,不躲不闪的看着张牙舞爪的贵太妃,林升护在昭宁的面前,彻底黑了脸,连声怒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将贵太妃扶出去!”

  宫女们赶紧上去拦着贵太妃,却又被贵太妃甩开,林升看着场面混乱,怕当真伤到昭宁,回头对着昭宁说道:“大格格,您先去外面等等,这里交给奴才吧。”

  昭宁依旧不动,轻笑一声道:“不用拦着,我倒要看看,贵太妃打算如何教我。”

  事到如今,她是半步都不肯退的,她却是不信,贵太妃当真敢对她动手。

  “这是干什么呢!”

  博果尔匆匆而来,一进门迎面便看到贵太妃被几个宫女拉着不放,赶紧上前将人挡开,“好大的胆子,敢拉扯太妃,都不想活了吗?”

  贵太妃见儿子来了,反倒是收了凶意,垂泪道:“博果尔啊,你再不来,你额娘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她此时也不闹着打人了,颓然坐了回去,以手拭泪,平日里嚣张惯了的人这么一来,着实是颇有几分可怜之意。

  博果尔哪里见过贵太妃如此,赶忙蹲下身来,握着贵太妃的手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人通传说额娘伤了脚,就赶紧来看您,您怎么会和——”

  博果尔回头看了一眼昭宁,又回过头去看向贵太妃,“您怎么会和大格格起了,起了误会呢?”

  若是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昭宁,哪怕是后宫有名有姓的庶妃,博果尔都不会轻易将此事归结于误会二字,非要争个道理不可,可对上昭宁,他却想要息事宁人,不想让昭宁吃了亏。

  博果尔言语中的维护昭宁听得懂,不由得有些心软。

  她是不怕将事情闹大的,甚至是故意激怒贵太妃,想借此一事震慑旁人,省的以后再有不长眼的人敢来招惹她,可博果尔不问情由的维护,却叫她心生不忍。

  贵太妃毕竟是博果尔的额娘,若真闹得丢了颜面,博果尔也会受到牵连。

  罢了,便是为了博果尔对她的这份善意,她也愿意再给贵太妃一个台阶下。

  “襄亲王,贵太妃伤了脚,便先在我帐子里歇了歇,如今外面太医已经备好,不如还是早些出去请太医诊治一下吧。”

  昭宁这话将此前的贵太妃闯御帐之事归于歇脚,若是贵太妃肯顺着台阶下,那便算是将此事揭过去了。

  可贵太妃却不肯干休,对着昭宁啐了一口,怒道:“什么你的帐子,你倒是好大的脸面!你明知本宫脚受了伤,却非要强行将本宫赶出去,让本宫去跟那些奴才们挤,你这是仗着科尔沁和太后,完全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别说你现在还只是个待选的秀女,即便是让你侥幸得了名分,也不要忘了还有前车之鉴!”

  博果尔急道:“额娘!”

  苏茉儿也开口道:“贵太妃慎言!”

  昭宁却不怒反笑:“那贵太妃到底要如何?”

  “自是要你给本宫磕头赔罪,然后滚出本宫的帐子去!”

  贵太妃见昭宁一再忍让,当真觉得昭宁这是怕了,更是得寸进尺。

  “额娘,您可别闹了,赶紧叫太医给您瞧瞧脚伤吧,”

  博果尔拦在贵太妃面前,“大格格初入宫中,您是长辈,便是有些误会,也该包容些,何苦非要为难她呢?”

  “我为难她?”贵太妃提高的音调,“是她在跟你额娘作对!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她叫人把我拉出去吗?博果尔,今儿你若敢向着她,以后就别叫我额娘!”

  博果尔不敢跟贵太妃硬顶,只得转过头看向昭宁,语带哀求:“大格格,要不你先走吧,我额娘受了伤难免急躁些,等会太医诊治后我再与她细说。”

  博果尔也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先叫昭宁避一避,省的贵太妃当面叫她难看。

  昭宁定定的看着博果尔,她并不想叫他为难,可他也是个糊涂的,到现在也没看清楚情况。

  “襄亲王,这不是贵太妃的帐子,我也不会退出去,还是请您带着贵太妃出去叫太医诊治吧。”

  昭宁再次对着博果尔强调了一遍。

  博果尔没想到昭宁会这般不肯退让,不由得愣了一下,而此时贵太妃怒极反笑:“好啊,这科尔沁的格格是一个比一个有能耐,本宫今日便是不出去,大格格你还敢叫人把本宫丢出去不成?”

  “大格格,就看在我额娘脚受了伤的份儿上,还请您不要与她相争了。”

  博果尔知道贵太妃如今这模样是已经气急了,明白自己怎么劝都没用,只能对着昭宁求道,“不过是一个帐子而已,明日我叫人赔十个给你可好?”

  “襄亲王,”话说至此,昭宁便是再不想点破,却也不得不点破了,“贵太妃不认得这帐子,您也不认得吗?”

  她再不说清楚,怕博果尔会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若是叫有心人听到,与他不利。

  “什么叫本宫不认得这帐子,这帐子上是写了你的名字,本宫非得认得不可?”

  贵太妃冷笑着看着昭宁,“就算这帐子是皇上赏你的,怎么,本宫就不能用一用了?”

  贵太妃说出了皇上二字叫博果尔心里一惊,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突然跑出门口,再回来时却是脸上发白,神情有些惊慌。

  博果尔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升,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傻子。

  刚刚他听说贵太妃和昭宁闹起来了,心中着急解围,根本没在意这帐子,如今一看,这哪里是皇上赏给昭宁的帐子,这分明就是实打实的御帐!

  未有旨意擅闯御帐形同欺君,怪不得昭宁说什么都不肯退让,若昭宁当真将这帐子让了,且不说于昭宁如何,他额娘怕是要出大事的!

  “多谢大格格提点,我代额娘给您赔罪。”

  博果尔对着昭宁深鞠一躬,然后在贵太妃瞪起眼睛还要再说话之前直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额娘刚刚受了惊吓,难免有些糊涂,还请大格格不要怪罪,我这就带她出去。”

  说罢,也不等昭宁回话,直接打横抱着贵太妃就冲出了帐子。

  昭宁:……

  行叭,虽然傻了点,但至少也是个当机立断的性子,她这个好人也算没白做。

  “大格格宽仁,”苏茉儿微笑着,却叫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只是未必所有人都能记着您的好。”

  苏茉儿心里是有些可惜的,若不是博果尔突然闯进来,若不是昭宁与博果尔有几分情面,今儿这事儿非得让贵太妃好好吃个教训不可。

  如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没当场闹起来事后也不好再追究了。

  “今日突逢地动,本就混乱,还是不好节外生枝的,”

  昭宁走到刚刚贵太妃坐过的椅子坐了下来,给自己的心软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然后对着林升说道,“前朝事忙,皇上身边缺不得人,林总管还是早些回去吧,后宫琐事,也请不要打扰皇上处理政事。”

  林升是顺治的心腹,昭宁知道他不可能隐瞒,这一句话只是想要告诉顺治她的态度罢了。

  林升应了一声,招呼了太医进来诊治,他正待离开的时候,却又突然被昭宁叫住了。

  “林总管,地上这些药名贵吗?”

  昭宁看着刚刚被贵太妃挥落了一地的药瓶问道。

  林升不明所以看向太医,太医回道:“这里大多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并不算太名贵。”

  “宫里的药即便是不太名贵,也价值不菲吧?”

  昭宁继续问道,“这些加起来,要多少银子呢?”

  太医虽然不知道昭宁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答道:“怎么也要数十两银子。”

  昭宁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着林升说道:“林总管,麻烦你将这些药瓶收拾起来,等地动过后给贵太妃送去吧。我瞧着那些碎掉的瓷瓶也都颇为精致,统共便算作一百两,想来贵太妃也不至于会计较这点小钱,别叫太医院不好入账。”

  林升:……

  撒了几瓶药太医院会不会不好入账他是不知道,这一百两银子对于贵太妃来说,也的确不算什么,但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若他当真去叫贵太妃赔药钱,那跟上门打脸有什么区别?

  “大格格,奴才要是哪里做的不好,您尽管直说。”

  林升小心翼翼的赔笑着,他怎么都觉得昭宁这不是想为难贵太妃,是想收拾他呢?

  昭宁呲牙一笑:“林总管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林升:……

  谁再敢说这位主子软善可欺,他就跟谁急!

  所以谁能来告诉告诉他,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