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撑开双臂,整个身子挡季妍卿旁边,习武之人本该很刚硬的,可是她现在讲话的语气里带了卑微的祈求。
“不要带走她,她生病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指使的,你们把我抓回去,不要动她!”
她说着,将自己的两只手伸了过去:“你们抓我吧,她很善良,真的!”
“小时候保姆家里的孩子被欺负,她都能舍身护着,她不可能伤害别人,她就是精神上出了问题,你们放过她,抓我吧……”
她的腹部被岑夏踹得生疼,此时鬓角两侧有冷汗渗出,眼睛里是绝望的泪水。
涌上来的工作人员有些下不去手,纷纷看向张毅。
张毅顿了下,公事公办的态度:“季妍卿涉嫌故意伤人,我们会给她做进一步的检查,如果真的是精神上出了问题,警方会合理处理,用不着你操心。”
他指示下属:“把她俩都带走!”
一群人不再纠结,上前抓人。
严双喊:“等一下!”
小武闻声看向他,红着眼眶求:“严医生,你帮帮忙,看在她跟你们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帮帮她……”
严双淡淡看她一眼,没做声。
小武说:“季夫人每一次想要对你们家小姐下死手的时候,都是她出手护着。”
“后来她精神上出了问题,控制不住,伤害完别人,就会在自己身上加倍。”
“你看,她身上全是伤,严医生,你看……”
此时,她已顾不得太多了,直接掀开季妍卿的衣襟,新伤旧伤,惨不忍睹,有些是用指甲抓的,有些是用刀片划的。
饶是严医生见多识广,此时见到这一幕也是触目惊心,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扇巴掌时,季妍卿脸上的享受,或许,她真的是疯了……
小武跪坐着,抓他手臂,哀求:“帮帮她,你是医生,你跟他们说,他们一定能理解的!帮帮她……”
严双从沉思中被迫回神,缓缓抽回手臂,说:“不好意思,帮不了,等她醒来自然会有专业人员做精神鉴定!”
他看眼张毅:“脖子快断了,我固定一下?”
张毅点头。
小武重心一转,又开始求张毅,张毅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严双给她固定了脖颈儿,打了舒缓的针。
季妍卿是被警务人员担架抬出去的,小武一直在固执地解释,没有人听她的,但她半点没提岑夏打人的事,可能是想尝试用这样的方式去弥补。
张毅似乎察觉到了,出门时看眼岑夏跟季晚卿。
江鹤跟着他们出去,房间只剩下家里几个人。
季晚卿云里雾里,隐约知道是岑夏没控制住伤了人。
她艰难地看向唐少云。
唐少云立马反应过来,说:“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办!”
他知道,大小姐是准备和解。
严双没说什么,目光落在防晒衣袖子里那只乱撞的蝗虫身上,他突然想起来,猫还在她房间里,没来得及收拾。
下一秒,就听见季晚卿开口:“夏夏,我想……看看山卿。”
岑夏脑海中蹦出来小猫咪惨死的样子,犹豫了下,忍着疼站起来,在她额上亲吻,哄:“姐姐受伤了,需要休息,我们明天去看山卿好不好?”
季晚卿摇头,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她声音极弱,说:“夏夏,我想再看一眼宝贝,它死了,我想看它最后一眼……”
岑夏转头,瞥眼严双,两人竟然十分默契地互换了眼神。
她又低头,亲她眉眼,安慰:“那夏夏陪姐姐一起看宝贝,我们给它洗漱化妆,打扮得漂漂亮亮。”
季晚卿抽泣,重复:“一起看……宝贝,打扮得漂漂亮亮……”
严双推轮椅过来,将她身上的医疗器械拿掉。
季晚卿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身上软绵绵的,岑夏伸手抱她,膝盖受伤,弯曲的时候疼得厉害。
她把她放在轮椅上,推着往外走的时候,季晚卿目光盯着防晒服里乱蹦的蝗虫。
严双做了几秒钟的自我斗争,冷冰冰追了一句:“小姐,要养起来么?”
他一个济世救人的医生,实在不想把时间精力浪费在照料蝗虫上,但是季晚卿现在情绪太脆弱了,只能当祖宗供着。
季晚卿思考着。
岑夏说:“姐姐,我们一起去楼下,把它放回大自然好不好?”
季晚卿轻微点头,两人慢慢下楼。
严双带着医用设施赶房间替小猫咪收尸,他医学领域成就很高,可从未给动物做过手术,更别说给死了的猫处理伤口,但情况紧急,此时只能由他来完成这个事情了。
黄昏,夕阳,季晚卿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才稍微缓过来一口气,但脖颈儿总感觉被人用手抓着。
岑夏推着她往园子走,指着草木茂盛处对她说:“姐姐,去那里好不好?”
季晚卿轻轻应下,她想象不到夏夏追着蝗虫满地跑的样子,脑海中全是山卿,是它为护自己惨死的样子。
岑夏见她目光淡下去,举着衣服袖子在她面前晃:“姐姐,你不再看看小虫子吗?夏夏捉了好久才捉到的呢!”
季晚卿视线顺过去,可却模糊得看不清东西,她终于没控制住哭了出来。
岑夏半蹲着抱她,说:“姐姐不难过,让山卿去陪阿姨吧,不然她一个人好孤单,宝贝去的话,就会逗阿姨开心,她们两个有个伴,夏夏陪着姐姐。”
季晚卿缩在她怀里,单薄的身子轻颤,她的脖颈儿被固定着,岑夏怕她不舒服,抱了一会准备松开了。
她双手用力抱住她,哽咽着:“夏夏陪着姐姐,夏夏不要离开姐姐……”
岑夏咬着唇,不敢给她太满的承诺。
季晚卿似乎很固执,一会儿,她沙哑的喉咙轻哼起了歌:“池塘边的榕树下,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她对歌曲的质量要求很高,那会儿能开口说话之后,她就尝试唱歌,反复练习,本来已经可以按照旋律发音了,可是中途出了意外,她想练好了再唱给她听,可是她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夏夏做梦都想听她唱歌,此刻,她想用歌声留住她。
不要走,再多陪陪她……
岑夏一瞬间,心都碎了,她也不顾对方身上的疼痛,一把将人拥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两个人因为情绪激动,身子都晕乎乎的,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恢复点意识。
岑夏抽了抽鼻子,松开手,用指尖帮她把模糊的视线拨开,柔声哄:“姐姐,我们先放小虫子吧,它都饿了一下午了。”
季晚卿伸手,戳了戳衣服袖子里的蝗虫腿,锯齿状的,割得她细腻的肌肤微疼。
岑夏说:“小时候,福利院后面有块空地,一到秋天时候,好多蝗虫。”
“我们偷偷溜出去,好几个人围一起逮,从来没有逮住过,今天逮到的时候,夏夏可开心了,就想赶紧带回来,和姐姐一起玩,姐姐喜不喜欢?“
季晚卿点头,她又伸手,动了动它的眼睛,蝗虫将角往后缩了点,躲她。
岑夏将衣服袖子的另一端解开,捏着赛季晚卿手中:“姐姐,你来放它回归大自然吧?”
季晚卿目光落在袖口上,看了好几秒,缓缓打开缝隙,蝗虫从里面跳出来,后腿一蹬,展翅飞进了茂密的草丛里。
岑夏一惊一乍道:“姐姐,快许愿!对蝗虫许愿很灵的!“
季晚卿顿了一秒,双手合实,放在唇边祈求……
她许了好多好多的愿望,到最后,泪流满面。
岑夏垂头,在她眼睛上轻吻,说:“愿我的晚卿余岁安好,无病无灾。”
晚风吹起,外面有微微的凉,季晚卿身子单薄,加上今天一天所承受下来的疼痛,岑夏没敢让她在外面待太久,估摸着严双差不多快把小猫咪尸体处理好的时候,推着人往楼上走。
她一路都很紧张,不确定山卿的尸体在严双手里能恢复成什么程度,担心她承受不住。
但其实,严医生这双济世救人的手,还真是有几分灵巧,山卿经过他的反复处理,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只是,他把它所有破裂的地方都缝上了,唯独这双眼睛,死活合不上。
它的脑袋一直盯着季晚卿的床,眼珠瞪得很圆,小家伙受尽了疼痛,在最后咽气的那一刻,还挂念着主人的安危。
季晚卿进门时候,身体绷得很紧,她嫌岑夏推的慢,两只手用力滚轮椅,往小猫跟前撵着。
过去就看到它眼珠对着自己的床,之前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浮现,季妍卿疯狂踹它肚皮,它疼得抽搐,直到咽气,还在看自己。
严双见她们来,主动腾出来地方,间隙看眼岑夏,示意她,自己只能恢复成现在这样。
季晚卿艰难地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呢喃:“山卿,夏夏回来了,姐姐不让她欺负宝贝……”
岑夏咬着唇,默默流泪。
她身子晕得撑不住,摸了一会儿,便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同山卿说话:“咪咪,来,上来,到姐姐这里来。”
山卿冷冰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还在拍自己的腿,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它。
岑夏屈膝跪下,将小家伙从地上捡起来,放在季晚卿腿上。
季晚卿轻扯唇角,对它笑了下,两只手从前腿将它举起来,对着它的脑袋亲吻:“山卿乖,姐姐抱抱。”
岑夏没有去阻止,只是看着。
她亲了一会,把小家伙放下来,翻在怀里,摸它肚皮。
严双神奇地发现,那只猫的眼睛,竟然自己合上了,他做医生这么多年,见过人死不瞑目,从未见过小动物也是如此。
季晚卿抱了一会,又看岑夏,拉着她的手在它脑袋上安抚:“山卿不怕,有夏夏在,没有谁敢伤害宝贝,她会保护我们的……”
说着又看向岑夏,问:“是不是?”
岑夏没有说话。
她便一直拉着她,眼神炙热,带着祈求。
岑夏点头,说:“是的。”
季晚卿连哭带笑,一遍又一遍跟山卿重复:“听到了么,宝贝,夏夏会保护我们的,她会保护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