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医生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要处凌迟之刑了。
岑夏给她拨.弄额间的碎发,也接着严医生的话说:“姐姐,不用有压力,放轻松点,你想想,你的小天使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呀?”
季晚卿严厉的眸光柔和了很多。
岑夏两根指头竖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姐姐,你看这是几?”
季晚卿视线被她带过来,潜意识里觉得是“二”。
岑夏嘻嘻笑,说:“这是小兔子!”她两根手指弯曲了几下:“咦,小兔子乖乖真可爱,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
季晚卿从眼里甜到了心里,干涩的唇角勾起了虚弱的笑容。
岑夏问:“姐姐,小兔子可不可爱?”
季晚卿不回应,伸手抓那只“兔子”。
岑夏故意把胳膊往远处伸了伸,手指不停地跳动:“可不可爱?可不可爱?姐姐抓不到,抓不到……嘿嘿嘿……”
季晚卿使劲够,胳膊快要酸死了,还是够不到,岑夏忍不住,又将手凑近了些,季晚卿学山卿的动作,用死力往前一扑,抓到了那只“小兔子”。
她把它放到唇边,用牙尖轻轻地咬。
岑夏笑,说:“姐姐,你是山卿么?小兔子都要被你咬死了!”
季晚卿还咬,岑夏两根手指往前一蜷,说:“小兔子被姐姐吃掉了!”
副驾位瑟瑟发抖的严医生,全程目瞪口呆,有生之年,第一次看见季家大小姐这个样子,而且还是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下一秒钟变得这么可爱,此刻,他是真的对这个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车子很快就驶入别墅区,下了车,岑夏全程抱着季晚卿,严双推着轮椅跟在后面,保持三米以内的安全距离。
岑夏走楼梯上的三楼,里面山卿听到脚步声使劲抠门,岑夏隔着门大声喊:“山卿,小山卿,我们回来啦!”
山卿在里面急得“喵喵”叫,岑夏使坏不给开,在外面“喵喵”呼应,季晚卿气得不行,用手堵她的嘴,眼神示意给里面的小家伙开门。
岑夏在她掌心里支支吾吾,说:“求我,姐姐你求我!”
季晚卿手很酸,气呼呼地瞪她。
里面山卿还在使劲扣门,岑夏闹了一会,就把门打开了,山卿扑起来,两条腿抱在她的小腿上,把自己跟个小铃铛一样挂着。
岑夏慢慢挪动着步子,说:“山卿,下去,我抱着姐姐呢,你不许跟她争宠!”
季晚卿垂眸看它,眼睛里全是笑意,一天不见,她很想它。
岑夏把她放床上躺下,没一会,严双拎着药箱进来了。
季晚卿余光看了他一眼,对旁边的岑夏撑开掌心。
岑夏走过去,主动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
季晚卿握住,带过去,将它贴到自己肚子上,眼神示意,她饿了。
岑夏看懂了,她笑,说:“姐姐你想吃什么呀?”
季晚卿眨眼:疙瘩汤。
岑夏看向严双,说:“严医生,姐姐现在可以吃一点主食了么?”
严双想了下,点头:“可以适量吃一点,味道不要太重!”
岑夏说:“好的,谢谢严医生。”转头就对季晚卿挤眼睛。
季晚卿松开她的手,意思是让她去做。
岑夏故意站着不动。
季晚卿伸手推她。
岑夏装傻:“怎么了姐姐?”
季晚卿咬唇,用力推她。
岑夏闹,央求她,跟她讲条件:“姐姐,你说你想吃疙瘩汤,我就去给你做!”
季晚卿咬着唇,不说话。
岑夏说:“那叫声夏夏,叫声夏夏总行吧?”
她好想听她说话,哪怕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季晚卿喉咙动了下,她没发出来声音,随后用冷冰冰的眼神暗示:你去不去?
岑夏没再为难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那姐姐,你先酝酿一下,回来叫!”
她说完,出门做疙瘩汤了。
房间里只剩下严双跟季晚卿二人时,她的眼神立马变得凌厉起来。
严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拎着药箱认命地站在那里,等待季晚卿发落。
季晚卿缓了下,侧着身子抬手,打了他的名字。
严双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的手势。
季晚卿动作很缓。
——你跟唐少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路走来,是你们竭尽全力护着我,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你们,季晚卿活不到现在,但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拿你们当外人。
严双准备赴死的那颗心,在看到季晚卿手势时,悬了一下。
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心里的人,作为朋友,他们都知道,但此时此刻,突然来这么一出,他有点慌。
季晚卿缓了一会,等他消化完,她看着他的眼睛,又一次抬了下手臂。
——但是今天的事,你做错了!
严双下意识低了下头,又怕看不清她的手势,很快又抬了起来。
季晚卿抬手,打下了岑夏的名字,她摸了下自己的心脏。
——她是比我的命更重要的人,作为朋友,你应该知道的严双。
严双薄唇紧闭,五官分明的脸上带出几分歉意,他尽可能迎上季晚卿的视线,说:“对不起,小姐!”
季晚卿摇头,眼睛里有泪光带出,她缓了一会,才抬手。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下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不要像今天这样。
严双沉默了一秒,点头,说:“知道了,小姐!”
他其实明白的,只是,像今天这样的紧急情况下,普通人受了伤,还可能会有生还的希望,可是她不行,她的身体,经不住任何折腾,无论如何,他都想让她活下去。
季晚卿闭眸,缓解了一下情绪,再次睁开眼睛,她向严双抬手。
——再给我试两针吧,我想站起来。
严双眸色紧张了下,说:“小姐,不行,您再稍微等两天,您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季晚卿眼神飘忽的很,她艰难地抬手,在空中缓缓划着动作。
——站起来,才不会失去她,我不怕疼,就是想试一试,再争取一下,我不怕疼……
严双一个大男人,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心里很不好受,他最终还是妥协:“那好吧,小姐,要是撑不住,你就说,太着急会起反作用。”
季晚卿连连点头。
——不会,我撑得住,不会……
岑夏端着疙瘩汤进来的时候,严双已经施完针了,季晚卿怔怔地躺在床上,额头,两鬓,浑身被汗水煮透,她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周围的视线,只听见隐隐有脚步过来,是自己所熟悉的。
岑夏将汤搁在床头柜上,用清脆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姐姐,你看看,我今天这个汤,稠稀相间,葱郁鲜浓,是不是很美味鸭?”
季晚卿偏头,顺着声音来源的地方望去,她什么也看不见。
岑夏对着她的眼睛,甜咪咪笑,说:“是不是看着就很有食欲啊,姐姐?”
季晚卿小幅度点了下头。
岑夏看着浑身被汗水煮透的她,确认严双在自己不在时候替她行过针了,她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宠溺地笑了下,说:“饭前要勤洗手,我去给姐姐拿毛巾!”
转身,晃出二人视线的那一瞬间,她眼泪夺眶,一滴接着一滴往下坠。
上次季晚卿施针时的样子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复现,她捱不住,使劲抓住自己的手,眼睛里连点光都聚不上,就那么艰难地忍耐着,她永远忘不掉那样的瞬间。
这才过去不到三天,她怎么受得住……严医生怎么允许她拿着自己的命做治疗……他不是说要循序渐进么……
严双在她掏毛巾的时候,拎着药箱出去了。
岑夏拿着热毛巾过来,情绪显然是特意处理过的,眼眶依然有微微的红色,她对着镜子刷了很多粉,但还是盖不掉淡淡的痕迹,她怕季晚卿察觉会伤心,所以刻意不对她的视线。
嘴里跟她开着甜甜的玩笑:“我洗了两条毛巾,你说我是先给姐姐擦手呢?还是擦其他别的地方?姐姐饿不饿呀?嗯?”
季晚卿判断着她声音的方向,带着眼前的漆黑一片缓缓转头。
岑夏抬手,解她衣服。
季晚卿没有反应。
岑夏愣了一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说:“姐姐,我要脱了。”
季晚卿闻言,身子绷紧了些。
岑夏不敢相信,定定地望着她。
季晚卿没等到她的动作,心里慌了下。
岑夏后知后觉,但她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试探地“呀”了一声,说:“衣物忘拿过来了,姐姐你想穿什么颜色的睡衣啊?”
季晚卿心里踏实了些,抬手比划。
——香槟色。
岑夏说:“好嘞,女王陛下!”
她去衣柜里,拿了同款式藕粉色的那件,说:“香槟色的睡衣来了,给您换上女王陛下?”
季晚卿抬手,比了个“好”的动作。
岑夏一瞬间,眼睛里有泪飙出,她两只手紧紧攥着,缓了大概五秒钟,才走过去,手中的丝质睡衣被她弄出了褶皱。
她伸手解她的衣服扣子,说:“脱衣服咯,要把姐姐看光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