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岱笑得毫无阴霾,像春日梨花,笑容清浅,侧脸白如细雪。阳光镀上一层铂金,清冷碎了一地,剩下的是如春风的温柔。

  锦山被他笑得有些心不在焉,心说等会儿下手还是轻点吧。

  云岱垂着眸,跟着锦山走到没有监控的小巷子里。

  风轻拂过发丝,有些遮眼,他心不在焉地想着要去理发店剪头发了。

  旁边有人小声道:“小心,别被打着头了。”

  云岱分出一丝注意力,才发现宋生居然也跟过来了。

  他没有再管宋生,而是看着提着拳头,回身朝他愤怒奔来的锦山。

  对方拳头很快,迅疾如风,仿佛能将墙壁打裂。

  宋生看得腿颤抖,这一拳打到身上非死即伤,落在云岱瘦弱的身上,估计得落下个伤残不可!

  他声音颤抖道:“跑啊!”

  拳风拂过发丝,云岱眼睛没有眨一下,任由对方的拳头瞬间闪到眼前。

  宋生吓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不敢去阻止,也不敢不看,只能佝偻着身体,眼睁睁看着惨象发生。

  锦山宛若一座厚重的小山丘,要压向云岱这朵白蒲公英。

  当这座山到底没有压下去,而是中途崩塌,从中碎裂开来。

  宋生看着锦山的拳头在距离云岱的脸不到一寸时,突然抖了抖松软下来,最后锦山整个人都酥麻地一抖,眼睛一翻晕倒过去。

  “唉?”

  这是什么情况?

  云岱面无表情地将防身□□揣回口袋里,“肌肉蠢货。”

  宋生看到他的动作,顿时明白了,“你随身带着这个?”

  云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以后不要给我送早餐了。”

  他之前观察过,发现那些变着花样的早餐,居然是宋生送的。

  宋生低下头,让头发完全遮住脸,颓然地靠在小巷子的墙壁上,让自己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

  云岱没有理会他的失落颓然,只客观陈述道:“你帮了我。”

  他说的是这次作弊事件。

  宋生沉默一瞬,苦笑道:“我没有帮你……”还差点害了你。

  “那份答案,”云岱淡淡瞥他一眼,“不是这次月考的答案。”

  只是一份普通模拟考的答案。

  应该是宋生掉包了。

  宋生突然抬起头,犹豫道:“我不想帮他的……但我不敢……”

  “我知道,”云岱单手插在外套兜里,朝着巷子外走,“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宋生犹豫地跟上去,想问对方怎么解决,就见对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

  他有些怯懦地跟在后面,不太能听清云岱说的什么。

  只隐约知道不是打给警.察的。

  云岱想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他背靠家族,拥有资源财力人脉,想解决一个锦山太容易。

  这一通电话斩断的不只是锦山的未来,或许还有与他之间的唯一一点联系。

  宋生突然停下来,靠在路灯旁,与路灯影子相互依偎,看着云岱朝着协和中学走去,渐行渐远,一次也没有回头。

  *

  一周的课程就属周一最痛苦,熬到周五就算大解放。

  云岱是个狠人,周末也不回家,待在网吧硬生生写了两天作业,熬到周一开学,又开始新的痛苦循环。

  直到周五放学,因为收到哥哥云凛的电话,云岱没有回出租公寓,而是打车回本家。推开门他就知道父母没在,只有云凛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听到动静云凛放下报纸,面带微笑道:“回来了?”

  云岱有些不自在地点头,云凛假装没注意到奇怪的气氛,只道:“饿了吗?我让王妈给你做饭。”

  云岱摇头,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我还不饿,谢谢哥哥,我先出去逛会儿,等会回来。”

  他戴着有线耳机出门,破天荒地没有播放英语听力,而是播放了一个轻音乐歌单。

  轻松的旋律在耳中萦绕,他攥着书脊背,迎着吹面而来的风,无知无觉地走到公园。

  然而平时用来读书的公园椅子,已经提前被人占据。不是公园锻炼的老太太,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应该在家里吃饭的季月笙,悠闲地侧靠在公园椅上。他这次没穿什么奇装异服,只是一手搭在公园椅子扶手上,一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没有喝,就只是拿着发神。

  这人私下还真是烟酒都来。

  云岱想绕道走,对方相当眼尖招手道:“过来!”

  云岱不理,当场就要绕开,对方却相当难缠,从椅子上爬下来,走到他旁边道:“当没看见我?”

  云岱:“……”知道还问。

  季月笙余光瞄到他手里的书,嘴角微勾,“《死魂灵》?”

  他不答,对方又相当自来熟地将他拉入椅子坐着。

  云岱有些不情愿,就听见季月笙道:“我建议你别看这本书。”

  云岱坐下的动作一顿,正准备洗耳恭听对方的长篇大论,诸如这本书的人性之恶那一套,就听见对方轻飘飘道::“这本书的作者太监了,第二部 写了个开头就没了。”

  云岱沉默一瞬,才道:“为什么没写完?”

  “你看了那么多书,应该明白的。”季月笙突然扯出一个笑,背靠在椅子上,望着澄碧如洗的天被晚霞缠上,渲染一层淡淡的橘。

  “死掉了。”

  云岱不说话了,翻开书页,眼前突兀地出现一罐啤酒。

  他有些烦躁,“我不喝。”

  可季月笙偏偏像着魔一般,这次非要和他作对,笑容恶劣道:“你一定要喝。”

  他突然侧过来握住云岱的手腕,防止对方反抗,半个身体压在对方身上,笑容满面道:“喝。”

  手腕传来微微刺痛,云岱拧眉,偏头想躲开递过来的啤酒罐。

  季月笙见他这副宁死不屈的小媳妇样,笑得更乐了,却是点到即止松开他,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脱离禁锢,云岱略有厌烦,整理凌乱的衣物,坐姿更端庄了些,丝毫看不出被强.迫过。

  他听到季月笙清朗的笑声,心下烦躁更盛,“骗人很好玩?”

  刚刚递过来的啤酒罐里,没有酒气,只飘着一股可乐味。

  把戏被拆穿,季月笙却相当没有自觉道:“你不觉得很有趣么?把可乐装在啤酒罐里,别人以为你在喝酒,实际在喝可乐。”

  云岱没有回话,季月笙看着他旁若无人翻书的动作,自嘲一声:“也是,没有谁在意我喝的是可乐还是酒。”

  云岱不知道季月笙怎么这么能伤春悲秋,严重影响到他看书。

  他将书合上,冷着脸道:“不管你喝酒还是喝可乐,你把酒替换成可乐,酒会被浪费。”

  对方微微眯起眼,像个不怀好意的狐狸,“不会,因为我会把酒喝完再装可乐。”

  “……随你。”

  云岱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

  他看着对方翘起的二郎腿,奇道:“拆石膏了?”

  居然恢复得这么快。

  “年轻,又是夏天,恢复力强,”季月笙不着调道,“或许还会有某些人的祈愿,所以才好得快。”

  云岱当然听得出这人在逗他,刚想开口骂上他两句,就听见对方漫不经心道:“上周月考的事情解决了?”

  他说的是被诬陷作弊的事。

  云岱思索片刻,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想起这件小事,他眼睫微垂,遮住眼中的情绪,相当淡然道:“解决了。”

  锦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来打扰他了。

  季月笙想起两周前那个探病男人,大概猜测了些什么,原本有点高兴的情绪消散,只徒留下无趣和寡淡来了。

  他琢磨过味儿来,这才答道:“嗯。”

  他笑容淡下来,随口扯了个话题,“班群好像出成绩了。”

  云岱立马一激灵,但在季月笙面前他得端着,只能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故作平淡道:“你看了?”

  对方心不在焉答道:“嗯。”

  云岱一听,立马打开手机班群,最新的消息果然是一个新出炉的表格。

  他有些急迫地点击下载,偏偏公园的网速有些慢,不到1MB的文件愣是下载了十几秒。

  这十几秒,云岱度秒如年。

  他脑中闪过不少想法。

  上周的月考他状态不错,基本发挥了全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一定可以……

  表格打开,他向上搜寻,在看到那个最高位的名字时,他面色一沉。

  又差一分。

  云岱有些崩溃。

  他辛苦地刷题记笔记背诵,学习复习了那么久,无数个夜晚夜不能寐。

  而季月笙平日不是吃就是玩儿,上课也没怎么认真听,笔记都不做。

  就算这样,他还是输给了季月笙!

  云岱头脑有些发热,阴暗阴郁的情绪无法排遣。

  他无不阴郁地想着:季月笙故意提起月考,是想炫耀吧?

  炫耀他又是第一?狠狠地将他压在下面?

  他不想失去风度,狼狈地像个泼妇一样对着季月笙大骂。

  越失望越难过,他的头脑便愈发冷静了,里面酝酿着无数刻薄又恶毒的话,准备像开闸的洪水朝季月笙倾泻而出。

  他偏过头去,看到季月笙的侧脸,愤怒阴郁的情绪被冲散,不由得有些怔愣,略微有些疑惑。

  为什么夺得了第一名,明明是他又一次胜利了。

  但又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呢?

  没有炫耀嘚瑟,没有骄傲愉悦,也并非面无表情。

  而是孤独又落寞的神情。

  云岱突然意识到,季月笙这个人,或许与自己想象的不同。

  他偏过头去,开始翻看手中的《死魂灵》。

  不同也和他无关,他只需要知道季月笙是他要狠狠超过的人就是了。

  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书页在指尖翻动,心思却越飘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只知是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天快黑下来,云岱合上书从长椅上站起来。

  “要走了?”

  云岱闻声,“你还没走?”

  季月笙微哂,“没走,和你一起。”

  云岱沉默一瞬,和他一起走。两人莫名顺路,一路走走停停,路过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门口写着“情侣活动,轻吻白嫖”的字样,红色的横幅显眼至极。

  两人各自看了一眼,默契当没看到,至此分道扬镳。

  云岱沿着回家的路走,他不常走这条路,天黑有些迷路,索性打开地图导航。

  优美的电子女音提醒他回家的路,但骤然被一道电话铃声打断。

  云岱猜想是云凛催他回家,想也不想就接起。

  然而就听到一个不算熟悉的男音:“明天能出来见一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