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那人微微偏过头来,嘴角阴恻恻地勾起一抹弧度来,身子像只提线的木偶一般,闻言,动作缓慢地抬起手肘,僵硬地向着叶忆的方向探去。

  宽大的衣袖遮挡住手臂的动作,只堪堪露出些干裂粗糙的指节来。

  那人将手中的方子向前递了递,却始终不曾抬起头来。一头脏污杂乱的头发,连同着那诡异僵硬的嘴角,一同隐藏在厚重的帽沿之下。

  叶忆的指尖不留痕迹地划过腰间的匕首,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叶忆眉头轻皱,接过对方手中的药方,那人顿了顿,方才收了手。

  顺着叶忆的方向看去,男人微张着唇,喉咙深处传来低声沙哑的“呵呵”声。这笑声没来由的,听得人肌骨生寒。

  “劳烦…姑娘。”

  说罢,那人拢了拢衣领,步步向着门外走去。

  那人脚步既僵硬又沉重,像是砸在地上一般,发出沉闷的声响。而这声响又像是能扰人心智一般,让叶忆不由得有些恍神。

  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心慌,那声音像是砸在耳中一般,刺的人耳膜生痛。

  叶忆身形一晃,突乎其来地有些心悸,眼前也倏地冒出些重影,直至那人离去半响,叶忆都还未从中回过神来。

  “师姐?”

  身旁的小童见叶忆面色苍白,心下生出几分担忧来,忙上前搀扶住叶忆。

  “无事。”

  叶忆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面色方才缓和些许。

  叶忆看向手中的方子,当下心中不免生出些古怪来。

  那誊写药方的纸微微发黄,纸上还有些未干的墨迹来,那字形歪歪曲曲,甚至还不如那方上学堂的幼童。

  叶忆看不出名堂,微微凑近,鼻尖便闻到一阵很是怪异的香气,这香气若隐若现,还隐隐带着些古怪来。

  像是…

  像是存放多年,生了霉,落了灰,满是死气。

  “朱砂,当归,地黄……”

  “按着这方子抓药便是。”

  叶忆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然而整个人却是毫无头绪。

  叶忆垂眸看着手中的药方,余光却是瞥见一团阴影。只见方才那人站过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在地上形成一团黑污。叶忆不明所以,俯身向前看去,细看之下,只见那层淡淡的黑污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晶,如若不是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见此,叶忆心中当下警铃大作,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屏神拿着手中的药方向前探去,那黑污与药方相触的瞬间,那张枯黄的纸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化为齑粉。

  而那黑污也渐渐淡了颜色,几瞬之间,地面便再度恢复如初。

  叶忆心下一惊,连忙放开手来。

  “我出去一趟。”

  所幸除了叶忆,旁人并未看见这一幕。

  叶忆起身,神色凝重地向着门口走去,还未等刘叔与那小童回应,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叶忆心中疑云重重,脑中又飘忽地闪过些零星画面来,然而只是一瞬,却再度消失不见。

  这几夜总是没来由地做些怪梦来,梦里有一白衣女子,青丝飘扬,鲜血浸湿衣衫,远处传来野兽的嘶吼声,铺天盖地的火光燃烧着世界。叶忆看不清那女子面容,却见那人手掌翻动,浑身都被一层金光所笼罩。明明只是梦境,叶忆却如那女子一般,切身感受到那蚀骨的疼痛。

  每当叶忆痛极,画面一转,便见师尊匆匆从面前晃过,叶忆想要喊住对方,却见对方神色冷漠地转过头来,那一向盛着星子的眸子,也有着说不出地淡漠疏离。

  被这莫名的梦扰乱心智,叶忆心中甚是烦忧。

  想想距离上次与师尊相见已隔七日之久,叶忆的脚步顿了顿,而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抿了抿唇,抬脚向着另一处走去。

  这竹院与往日相比,甚是冷清,连着往日里啼鸣的鸟儿都消失不见。

  叶忆额角微痒,抬起来,便见那往日里翠郁的竹林,不知何时,竟飘落些枯黄的竹叶来。

  在叶忆看不到的地方,那掉落在地上的枯叶化为一道流光,落入到叶忆发间的碧钗中。

  “师尊?”

  叶忆推开房门,然而屋中空无一人,屋内物品摆放整齐,与那日叶忆离开时如出一辙,然而不知为何,见着这面前的景象,叶忆总觉得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屋内的香炉中满是灰烬,桌上的茶水也不知冷了多久,而书案上,古卷不知何时沾染了些墨迹,不知是匆忙亦或是慌乱,墨笔掉落在书案旁,染的书案下一片墨色。

  “唉……”

  叶忆叹了叹气,只当是自家师尊莫不是又去那城口的豆腐店,而后,走上前去,收拾著书案下的狼藉。

  然而,叶忆在书案下,眼尖地发现一小簇裸露出来的紫穗。

  这紫穗叶忆认得,是萧念腰间的金铃,萧念时常佩戴着的,许是喜爱至极,这金铃从不离身。

  叶忆拾起地上的金玲,却见这铃铛不知何时,竟沾染上血色,此时早已形成血污。

  见此,叶忆瞳孔猛地放大,心下当即警铃大作,拿着金铃,几瞬便再度消失在了小屋。

  一路上,叶忆脚步匆匆,凡是心中能够想到的地方,叶忆通通寻了一遍,却依旧未曾找到半分萧念的踪影。

  往日里,正午的街口挤满了人,比肩接踵,很是热闹。然而今日,大家却是排在道路两边,一个个地伸着脖子张望着,口中议论纷纷。

  “这赵家主母可真是能耐,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姑娘,今儿个便同那少爷成亲了。”

  “要说她那痴傻的儿子,便是成亲,不也是祸害别家姑娘。”

  “可不是呢,要说这新娘子,我可见过,长的是真真儿地标致……”

  “这赵家有权有势,这家事岂是我等能琢磨透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一会儿,便听远处传来唢呐的声响,红色的喜服映入眼帘。

  那新郎官坐在马上,见着两旁聚满的人群,面上却是露出些欣喜来,也不顾危险,便向着身后转去:

  “这些人都是来看新娘子的吗?”

  见身后的仆从无人回答,新郎官收起笑容,却是孩子气地拉扯起身前的喜服来。

  见状,一旁的仆从慌了神色,连忙追上前去,不知在新郎官耳边说了什么,新郎官复又安静了下来。

  见状,人群中不免有些骚动,发出些低笑来。

  叶忆在拥挤的人群中,始终脱身不得,无暇顾及面前的喜事,手中紧紧攥着那只金铃,心中很是焦急。

  这金铃染血,是因何故?它的主人此时又是否安好?

  叶忆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随着拥挤的人流,向前移动。

  “哎呦!”

  那轿夫被路上的石块儿一绊,身形不稳,轿子猛地一晃,摇晃中,帘子便被掀开一角。

  轿子行至叶忆面前,只见有一只苍白至极的手,慌乱地合上了帘子。

  不知是不是叶忆的错觉,只见那苍白的手甚是瘦弱,竟隐隐露出半片白骨来。

  叶忆眼力极佳,便笃定,方才并未看错。见此,叶忆穿过人群,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轿子。只见那被新娘触碰到的帘子,细看之下,便能看见其中不知何时沾染上的黑污。

  那黑污与今早在药房中所看见的如出一辙,叶忆心中不免升起些不好的预感来,想要再次定睛查看上面是否覆有冰渣时,叶忆却被涌动的人流所挡,目送那轿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想到师尊的失踪与今日所见的怪事,叶忆一路随着人群来到街口,盯着远处的赵府陷入了沉思。

  叶忆轻功极佳,待到夜幕降临,叶忆方才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进入到赵府。

  叶忆避开仆从,暗中跟着那送吃食的丫鬟,一路来到了赵家少爷的小院中去。

  那小院中挂满了灯笼,除了几个看守的侍从,并无旁人看守。

  “咚咚……”

  “何事?”

  “奴婢是来送吃食的。”

  叶忆端着食盘,低垂着眸子,额角的发丝遮挡住金眸,让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进来吧。”

  叶忆推开门,端着食盘,向着屋内走去。

  屋中的女人样貌娇好,一双红唇像是能够蛊人心智一般,眼中流露出几分媚色来。

  “放那吧。”

  新娘拿起糕点,放在手中端详片刻,嗅了嗅,复又放回了盘中。

  叶忆低垂着眸子,余光却是瞥见那赵家少爷早已伏在案上睡着了,透过那被发丝遮盖住的金眸,叶忆看向面前的女子,心下却是大骇。

  那女子分明便称不上“人”,裸露在外的手臂与脖颈,白皙的肌肤与白骨相交错,那红唇之下,下巴也残破不全,鲜血从那下巴不断流出,顺着脖颈与喜服融为一体。

  而用另一只眼睛来看,面前的女人却是完好无缺。

  “下去吧。”

  女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掩着嘴角的笑意,漫不经心地道。

  叶忆掩去心中的异样,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只是,合上房门的一瞬间,叶忆却是错过了女人嘴角满是诡异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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