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改变她。
这是蝙蝠侠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执着的年轻姑娘，也是他第一次只是凭借几次接触就断定这个人不可能被他所影响。他对这种生活在黑暗中的孩子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感叹他们被命运苛待，就如同他自己被命运苛待那样；他也希望生活在黑暗中的孩子能够挣脱出注定堕落的命运，就如同他自己艰难探寻出了一条路那样。
所以他才会收养迪克和杰森，所以他才会将达米安带在身边教养。
当然，可能作为父亲不是很负责就是了。
但露塔斯，又或者阿萨纳西亚不一样。
她的眼神澄澈透明，仔细深究，蝙蝠侠很难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她的杀意，也未曾发现她成为警察的动机是因为她偏爱死亡或者死亡来时的气息；她的意志坚不可摧，无法动摇，在刚刚宣言的那一刻，蝙蝠侠就知道了那注定的结局。
或许有人可以改变她，但那个人绝不是他。
而改变的方式，大概会出人意料的简单吧。
“塔利亚知道你的想法吗？”
蝙蝠侠只能这样问了。
“你这样的问法会让我情不自禁的认同夫人的话，”露塔斯说：“那就是‘蝙蝠侠在作为成人的领域的经验几乎为零，没有阿尔弗雷德就是个幼儿园学童’。”
话的确是塔利亚说的，不过原话更过分了点。
蝙蝠侠微怔：“看来塔利亚没少在你面前评论我。”
“她很难得会说些难听的话，所以我记得特别牢。”露塔斯面无表情地回嘴：“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蝙蝠侠？”
“的确有。”蝙蝠侠说：“我要去找DARK GREY，去见他本人。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露塔斯：“我不愿意。”
蝙蝠侠：“我问过了塔利亚，她同意了。”
露塔斯：“……”
蝙蝠侠：“她本来不同意的，但我问‘你是怕她不在给她捅篓子吗’，她一个不服，大手一挥把你借给了我。”
露塔斯：“呵。”
祖母绿色的眼睛看向门外，紧闭的大门后，塔利亚正贴在门上偷听房间里的对话。
她的呼吸很好认，紧张时的频率也和以前一样。
露塔斯白了蝙蝠侠一眼。
“要给钱。”
“你穷疯了吧？父亲带你去找深灰，你竟然要出场费？”
达米安不经意间发现手机上多了条短信提醒，说是他账户里少了五百万，追查后才发现是给了露塔斯，立刻call过去喷她：“你多大的脸？而且为什么要用我的钱？”
露塔斯：“我怎么知道，我只管收钱，具体的事情难道不该问你父亲？”
私人飞机上，韦恩正坐在不远处看报纸，听到这对话后随便地回了一句：“我手头那么多账户，我怎么记得哪个是我自己的，哪个是我监管的。我当然是随手选一个。”
达米安：“父亲！您就是故意的！！！”
他气得都要磨牙了。
“比起来追问微不足道的小钱，你倒不如去跟进流浪猫生病的进度。”韦恩交代着，不忘用余光瞥见露塔斯的反应：“你到现在还没有进度。”
“流浪猫，父亲，那是流浪猫。”达米安说：“难道不是有得是爱猫人士去追查？”
“但是达米安，那场肺炎出现得太巧妙，我无法不把它和一场生化袭击的演练想象到一处。”韦恩又说：“而你，认为它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还几次三番地去找夏莉求助，颐指气使地求助，最终也没拿出什么成果。”
达米安：“爸爸！！！这是我和阿萨的通话！！！请你注意我的个人隐私否则我会起诉你的！！！”
韦恩：“可你账户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别跟我说我划了500万，就算我没划，你那几个硬币又找得到什么好律师？”
达米安：……
儿子不敌老子，果断挂了电话，跑了。
“抱歉，让你听到了这种拌嘴。”
韦恩算是道歉：“只是我难得看到达米安这么活泼，他在家里比较愿意装老成，试图成为一个，嗯，他认为足够继承蝙蝠侠的人。”
露塔斯就好像嚼了别人吃过的口香糖：“哦。”
“你看起来有些不快，”韦恩问：“是因为我对达米安的语气不好吗？”
露塔斯：“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和我是无关的。”
韦恩：“那是因为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让你与我随行？”
露塔斯：“既然夫人同意了，那么我没有意见。”
是的，是这样的，只要是塔利亚说了话，她再不情愿也会听的。
只是……韦恩感觉得到，露塔斯的情绪在他和达米安的对话中活灵活现的存在——这也是为数不多，韦恩感觉到露塔斯情绪会波动起伏的时刻。
她的情绪是可以有热烈的色彩的，但要在固定的几个人面前。
当然，第一个是塔利亚，接下来是达米安和那只纽约的小蜘蛛，还有就是……
“……我不喜欢你说起夏洛特的语气，蝙蝠侠。”
露塔斯没有叫他韦恩，而是叫了他另一个名字：“太轻巧，太轻蔑了。”
“什么？”
韦恩，不，蝙蝠侠坐直了身体：“我不接受这个形容，露塔斯，我想你误解我了。”
“我没有。”
露塔斯看向身着便衣的蝙蝠侠：“你很清楚你的态度，我也很清楚，夏洛特，她也很清楚。”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态度，我向我的父母起誓。”
蝙蝠侠试图证明什么：“夏洛特她很重要，我想到现在你很清楚其中原因。而且她聪明又贴心，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是吗，那我们来做一些简答题吧。”
露塔斯轻轻笑了一下：“假设提姆·德雷克认为我有问题，所以伙同小超人来打探我。如果我说，我不喜欢提姆·德雷克，你会：A.让德雷克提姆·德雷克认为我有继续追查我，又或者B.让德雷克立刻远离我。”
韦恩：“我……好吧，我选B。”
“下一个问题。假设我认为蝙蝠侠是个很不错的超级英雄，很希望和你呆在一起，这是假设。”露塔斯强调了重点：“但你出于某些原因试图远离我，所以你会：A.真正远离我，又或者B.让一个和你性格很像的人来陪我聊天解闷。”
韦恩脸色不太好，没有回答。
“第三个问题。假设提姆·德雷克认为我有巨大的价值，在我明显讨厌他的情况下依旧在我附近租房，方便……观察或者监视。你会：A.放任他去窥视，又或者B.勒令他立刻回来。”
“露塔斯，我知道你不喜欢提姆，但他对夏洛特是没有坏心的。” 韦恩闭了闭眼，知道露塔斯对此心怀不满已久：“他……是想保护夏莉。因为她对我们的宇宙很重要。”
“我也很重要，我敢在蝙蝠侠眼皮底下放话我会杀死十五万人。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露塔斯双手抱胸：“可相同的话，夏洛特说出来只会让你觉得她在闹脾气，想要争取你的注意。因为她聪明又贴心，很听话，还缺乏安全感，很需要她仰慕的人安慰她。恰好，你就是她仰慕的人。你知道她和你呆在一起安心又放松，也知道她为了你和你背后的正义联盟做了很多努力——这绝大多数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贡献，所以哪怕对她的态度稍有松懈，你也无所谓，不是吗。”
祖母绿色的某种带着一种冷意：“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热情，热情到有些烦人的地步，不如让德雷克过去替你分担一些没有其他事情做的小丫头的注意力，反正德雷克对她有兴趣，而她不会拒绝你带来的‘朋友’。”
这些话露塔斯早就想说了。
早在很久以前。
“怎么，你想说你让德雷克去保护她？可你也看到了，十年之后的德雷克是带着什么过来的。”露塔斯毫不留情地嘲讽道：“绝望的消息，垂死挣扎，好像丧家之犬——而这一切的根源，多半是他那随着你一样圈禁式的保护磋磨掉了她对一切打击的承受力，让她脸只要喘气就行的状态都快没了。”
韦恩终于不再能忍受露塔斯的揣测：“这不是事实，露塔斯。你并不知晓真正的真相。”
“每个人心里都有真相，这就是我认定的真相。”
露塔斯说：“你对待她严肃又轻慢，将她的人身安全保护得很好，但却没有认识到她本身有蓬勃的能量，又或者，你担心你控制不住她，就好像你对大魔导师康斯坦丁一无所知一样。”
蝙蝠侠脸色勃然：“露塔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我不想和你争吵，这件事我想等见完Dark Grey之后再聊。”
“不，没有再聊的必要了。”
露塔斯眼睛眯了起来，坐回去：“我没有看到你有任何触动或者改变的可能。不过这不重要，我会行动。”
“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韦恩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却决定不听我说完，就擅自行动了？”
露塔斯没有回答他。
机舱里两个人也再没有对话。
夜幕降临，露塔斯闭上眼，试图睡去。
她不担心蝙蝠侠会有什么动作，但她却睡不着。
每一次，当她意识稀薄时，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她从小就会梦到的场景。
幽暗寒冷的深夜，枯枝落叶堆积在门口，简陋肮脏的山洞。
塔利亚腹腔破了一个大洞，颤抖着伸出手臂。
她的血液像是河流一般奔涌。
“塔利亚，我以为你很愿意生下我的孩子。”
露塔斯听到抱着她的男人的声音，似哭又笑：“可你为什么要逃走呢？”
他说着，转身便走，衣袍带上了枯枝和落叶，却留下靠坐着塔利亚，头也不回。
她看着塔利亚的眼睛，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舍和内疚。
还有那逐渐熄灭的光
“时间到了，我的好姑娘。”
那个男人说。
“让我送你去你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