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皇后生命中最狼狈的一天。
先是被温眠毫不留情的嘲讽一顿, 撕下了自己佯装半个月的虚伪面皮,然后被人像撵狗一样赶出病房,毫无一国之后该有的威仪, 现在又被一群疯了的幼崽撞到,落得满身伤痕不说, 还被扯掉了半边裙摆。
斯兰特尔福利院住院部的走廊里,现场一片混乱。三米多宽的一条走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十几只赤红着眼睛的幼崽到处乱咬, 被安保人员控制住后还在疯狂挣扎, 宁可断掉一条手臂, 也要往别人身上咬上一口。
皇后靠在走廊墙边, 捂着自己被撕碎到大腿根的裙摆咻咻喘气, 气得手指冰凉, 浑身颤抖。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头发散乱好像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珠钗歪斜, 衣衫不整,连手臂上都是被幼崽们抓挠出来的血痕。
她捂着自己的脸, 手指用力向下按压,那里有一道很深的血痕,是被一只喀什族幼崽抓出来的, 喀什族的幼崽有着小刀子似尖利的指甲, 很轻易地抓破她的面皮,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染红了女人身上破烂的白裙。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怒气汹涌无处发泄, 抓住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女劈头就是一记耳光。
“废物!”
侍女身上比她狼狈许多,尤其是左边肩膀,道道伤痕深可见骨,那是刚才为了保护皇后时落下的伤。侍女跟随皇后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不明白这些幼崽为什么疯了一样见人就咬,但她已经第一时间挡在皇后面前,连刚才最危险的时候都没想着躲开,没想到还是被主人扇了一记耳光。
她连忙低头,掩饰住自己眼底的怨毒,连声劝道:“主人息怒。”
皇后的胸口剧烈起伏,就算现在医疗发达,伤势很快就能恢复,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被人伤在脸上的羞辱。
为了给温眠留下个好印象,她把护卫都留在医院外面,这会才姗姗来迟,跪在皇后面前不敢抬头。
尽管周围一片混乱,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皇后冷道:“凡是出现在这里的幼崽一个不留,你去处理,不要落下口实。”
护卫长心里一颤,低眉垂目应了声是。这里的幼崽何止数十,从走廊这头到那头,已经或站或躺挤满了身上带血的男女,都是被突然发狂的幼崽伤到的家长,想要杀掉所有的幼崽又不落人口实,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不敢在这种时候触皇后的眉头,领命后匆匆离开,没一会就带着诊所的所长回来。
所长不知道皇后的身份,但见护卫长一身气场凛然,皇后衣着考究,就算满身狼狈也掩不住那一身上位者的气质,知道这是位自己得罪不起的贵人。帝星上的贵族多如牛毛,指不定哪一个不起眼的人就有能力关了他这间诊所。
所长头发花白,一把年纪的人了对女人不停地弯腰道歉,一叠声道:“对不起女士,很抱歉您在斯特兰尔遇到这样的情况,这都是我们斯特兰尔诊所的失职,这些幼崽得了狂躁症谁也不认,我这就安排人把它们送到隔离区。”
他掀起一点眼皮,觑着女人的脸色,忐忑道:“我们愿意赔偿您在斯特兰尔的一切损失……”
这种情况下,侍女不敢搭话,和侍卫长一起敛首低眉站在旁侧,她肩膀上的伤势没有处理,还在不停地流血。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反应过去激烈,和平时表现出来人设差距太大,已经吓到了自己这些心腹,再继续发作恐怕会使她们与自己离心,忍耐道:“旁的都不用说,先带我们去处理一下伤口。”
她看了侍女一眼,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把人打伤心了,不动声色道:“找你们这里最好的医生过来,我的侍女伤得很重。”
侍女浑身一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感激的神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此同时,和走廊只间隔了一道墙的病房里,温眠收回目光,无视了病房外的混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对幼崽们露出轻松的笑意:“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再坚持一下,医生说嗷嗷还要再打针巩固一下,差不多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幼崽们都围在他身边,或是一手托腮看着温眠,或是自娱自乐翘着小脚玩耍,和昨晚紧张的气氛相比,病房里一片轻松祥和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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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鱼趴在温眠腿上,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小豹子,把人家身上的绒毛都戳出个小坑来,百无聊赖道:“我们不无聊,外面好像很乱,哥你不出去看看吗?”
“出去做什么?”温眠抬手在小人鱼眉心戳了一下,没好气道:“让我带着你们五个小东西出去看热闹,然后再被哪个不长眼的伤到吗?我看你这小脑袋是越来越笨了,你知道这病会不会传染,你们要是被传染病了怎么办?”
小人鱼捂着额头吃吃地笑。
说实话,温眠的话听起来有些“独”,甚至可以说是冷漠,这是他在末世生活多年后养成的习惯,但小人鱼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
按它的心意,整个星际里的人,除了温眠都该去死,在前世温眠死在它们面前的那一刻,对它们几个来说,整个西亚星系就已经无物不可杀。
这片宇宙唯一的价值,就是为它们提供足够的资源来照顾温眠。
温眠和幼崽们闲聊几句,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就有拿着针剂的护士过来敲门:“我来给幼崽打针。”
小豹子昨天就已经扎过一针,知道打针会痛,听见护士的声音,幼崽立刻紧张起来,呜咽着往温眠怀里钻。但它明显搞错了方向,脑袋钻进温眠的怀里,却露出一个圆鼓鼓的屁股,正好方便了护士的动作。
一旁的小鹿崽吭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见过这么顾头不顾腚的。
温眠也有点想笑,但他要维持住家长的威严,按住幼崽的脊背,说话转移它的注意:“嗷嗷啊,我怎么感觉你胖了些呢?”
“嗷呜?”幼崽竖起耳朵,非常在意这个话题。
温眠上下比量着幼崽的小腰,煞有介事道:“真的胖了些,回去以后你就该减肥了,你看这腰粗的,都快赶上小水缸了。”
“回去以后就不能吃肉了,你跟着呦呦一起吃素吧,今晚吃小白菜汤,明天吃炖白菜,后天就吃炒白菜,你觉得怎么样?”
“嗷呜嗷呜?嗷呜……嗷!”
随着护士小姐手起针落,刚才还试图和温眠争辩几句的幼崽嗷得一嗓子叫出来,四肢并用就要往外面爬,却被温眠牢牢镇压,发出一阵伤心的嗷呜声音,觉得自己脆弱的心灵都受到了欺骗。
等护士小姐干脆利落拔掉针头,温眠赶忙把幼崽抱到肩头哄:“好了好了,打完了打完了,嗷嗷乖,已经不疼了。”
“哎呦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乖乖,打针这么勇敢的。”
“哦,是我家的小乖呀……”
小豹子还在呜咽,声音拉得老长,尾巴卷成一个委屈的弧度,任凭温眠花言巧语说出花儿来,就当没听见一样,照样呜呜叫个不停。
温眠又抱着哄了好久,但不见小豹子反应,有些狐疑地看向小人鱼。
小人鱼憋笑道:“嗷嗷觉得你嫌弃它长得胖。”
温眠恍然大明白,合着自己刚才哄了一大气都哄错地方了,赶忙找补道:“我刚才都是胡说的,嗷嗷一点都不胖,看看这小腰,看看这小后背,绝对的黄金比例,拉出去都能当模特了。”
小黑龙无语地看着云豹吃得圆滚滚的肚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刚要转头过去,就见温眠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小黑你说是不是?”
小花豹的呜声减弱,缩在温眠怀里发出轻轻的,带着一点疑惑的呜咽。
在几只幼崽中,小黑龙一直是最沉稳的一个,平时的话也很少,很得小豹子的信赖,如果小黑龙都这么说的话,那它觉得这话还是可以信任一下的。
小黑龙张张嘴,觉得自己做龙的原则受到了挑战,但见温眠朝自己掐过来的手,立刻把那点原则抛到脑后,义正严词道:“哥说的对!”
其他几只幼崽也在一旁帮腔:“对,我觉得嗷嗷比希尔好看多了!”
“你绝对是我见过的豹子里最苗条的一个!”
此话一出,小人鱼满脸鄙夷,心说你这傻鸟见过几头豹子,就敢这么胡吹大气。
小花豹的呜咽声彻底不见,转成满足的咕噜声,开心地舔舔温眠地手腕。温眠和其他几只幼崽对视一眼,都多了一点哄骗幼崽的快乐。
小豹子打了针后精神不济,很快就蜷缩在温眠的怀里睡了过去,温眠也不想吵它,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幼崽轻轻拍打。
他想起自己幼年时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时光,每次自己生病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唇角不由得露出一点温暖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虽然很轻很浅,但富有极强的感染力,让温眠身边围着的几只幼崽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小黑龙还维持着人型,静静地看着温眠,旁边趴着摆弄光脑的小黄啾,小人鱼躺在温眠腿上,冰蓝鱼尾搭在隔壁小鹿崽的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嘴里没有歌词的小调。
这样的静谧中,时间都会放慢溜走的脚步,温眠怀里的幼崽睡得很沉,唇角不断开合,露出一点嫩粉色的舌尖。
温眠抬手,把幼崽勾着自己衣服的小爪子摘下去,幼崽咂咂嘴,在温眠怀里拱了拱,抱着爪子继续睡。
门口传来很轻的开门声音,面容娇俏的小姑娘踮着脚走进来,探头看了温眠怀里的幼崽一眼,笑弯了眼角:“嗷嗷它怎么样了?我听母亲说嗷嗷病了,急得我一下课就过来了。”
温眠看了路德维娅一眼,见小姑娘面色如常,亲昵自然的样子不像伪装,猜测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妈妈刚才来过的事情。他对路德维娅的感观很好,也不愿因为大人的恩怨迁怒一个小姑娘,笑道:“刚打完针睡着了,大夫说已经没事了,今天晚上就能出院。”
路德维娅松了口气,她是真的记挂嗷嗷的病情,给小鹿崽它们打了个招呼,扭头回来道:“好端端的嗷嗷怎么会生病呀,我来的路上看见好多小朋友都病倒了,感觉诊所里的氛围好压抑。”
“听说是一种新型疾病。”温眠想起路德维娅自己也是个幼崽,叮嘱道:“如果你看见什么奇怪的玻璃球或者会发光的树叶这类的东西一定不要碰,这好像是诱导幼崽们生病的原因。”
路德维娅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这时候离温眠已经很近了,看见小豹子不安地蠕动着,有些担忧道:“它这是怎么了?”说着,伸出小手就打算摸摸小豹子。
谁知道,就在她伸手即将碰到小豹子的那一刻,幼崽忽然仰起头,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已经先一步亮出爪子,朝着路德维娅狠狠抓去。
“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惊恐的叫声中,刚才还乖巧睡在家长怀里的幼崽突然发狂,闪电般攻击了路德维娅后,竟然转头咬向温眠。
温眠对幼崽没有设防,靠着多年对危险的本能才躲过这狠厉的一口,他甚至能听见幼崽牙齿咬合时发出的清脆声音,这要是被它咬到,绝对会被撕下一块肉来。
温眠喝道:“都躲开,嗷嗷有点不对劲!”
刚才还懒洋洋的幼崽们一骨碌爬起来,小黑龙跳下床,灿金色的眸子微微收缩,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路德维娅摔倒在地,胳膊上落下三道撕裂的抓痕,痛得眼泪汪汪,害怕地看着小豹子。
温眠紧紧按着幼崽,不让它继续伤人,但小花豹不知怎的力气越来越大,情绪激动任凭温眠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温眠手背上迸起青筋,再用力恐怕要伤到幼崽的身体,权衡间,幼崽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已经咬向温眠。
温眠闷哼一声,硬是抗住了幼崽这狠绝的一口,如果他躲开,幼崽就要逃窜出去了,万一伤到房间里其他几只幼崽,对温眠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他忍痛喝道:“去叫医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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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云豹伤到温眠,所有幼崽都攥紧拳头,几步上前就要动手,全被温眠喝退。
“都靠后,不要过来!”
小人鱼和小
喃諷
黄啾都陷入两难的境地。它们见不得温眠受伤,但也不能不听温眠的话,更何况云豹的状态确实不对劲,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黑龙才不管这些,在他心里只有温眠,在温眠说话瞬间已经出手,一把攥住幼崽的脖子,食指和拇指用力一掰,幼崽吃痛着松开嘴,立刻被小黑龙抓着脖子提到半空。
“别伤它!”温眠甚至来不及看一眼伤口,急忙喝道,他看出来小黑龙是真的下了死手,手背上的血管都因为用力而迸出,几秒的功夫,小豹子的嘴角已经渗出血来,连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微弱。
温眠看得着急,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谁他都不舍得,攥紧小黑龙的手腕去掰他的手指:“你再用力它就死了!”
见小黑龙无动于衷甚至又加了几分力气,温眠急了,手指插进小黑龙的指缝里用力,他的手腕上还带着被小豹子咬出来的伤口,一点一点向外渗着血,很快就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殷红痕迹:“温烨!你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我让你放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