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寒站起来,总有种脑袋会磕到房梁的错觉。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贴的都是奖状,因为太多,叠了好几层。

  每一张上面写的都是同样的名字。

  ——路月沉同学。

  除了平常的学习,还参加了各种比赛,学科类竞赛比较多,没有特长类。

  他转眼一想,特长类的需要高消,住在这个房子里,显然难以提供。

  “你参加了很多物理竞赛,为什么没看到奖杯?”林微寒到了卧室门口。

  只有这一间屋子,很窄,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角落里的柜子形似没有。

  “奖杯有过,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带到了京城。”路月沉说。

  “虽然拿了奖,但是奖杯需要支付一定的金额才能拿到,所以很少拿。”

  相反奖状不需要支付,薄薄的一张纸,所以家里奖状很多。

  路月沉把床铺好,狭窄的单人床,他看的直皱眉。

  确实不如住酒店,但是现在开口已经晚了,来路月沉之前的住处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里即将拆迁,很多住户都已经搬走了,一路走来没有亮灯,现在只有这间屋子的灯在亮着。

  林微寒眼尖的看见了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他不死心地问,“今天晚上我们要一起睡?”

  “要麻烦学长和我挤一挤,”路月沉静默片刻,说,“学长不想挤的话,可以打地铺。”

  “奶奶去世之前睡在这里,我睡在地板上,现在的季节,地板不算凉。”

  林微寒:“……”

  去世之前……也就是说这……林微寒不想再想下去。

  见他不回应,他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把剩下一床被子拿出来,一并铺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这样那张木板床看上去似乎柔软了些。

  林微寒冷淡的眼眸垂着,看着青年忙来忙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小子今天态度和之前不太一样。

  房子总共就不到五十平,一眼就能看到头,书桌上也是高中的一些参考书,对方收拾的整整齐齐,剩余的大部分都是物理知识相关的书。

  ……今天白跑了一趟。

  林微寒不死心地收回视线,下午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现在这会更阴,整片雨云笼罩在天空之上,空气也跟着变得沉闷。

  这破房子没有空调。

  他忍不住扭头看一眼,隔着客厅看到路月沉的侧脸轮廓,不知道路月沉是怎么受的了的。

  ……那小子向来很能忍。

  洗手间很窄,林微寒脱了衣服,这里刚刚路月沉都打扫了一遍,勉强能用,淋浴的水声淅淅沥沥,他快速地洗完澡,喊了人。

  “路月沉。”

  他被伺候惯了,伸出一只手,要路月沉帮他递衣服。

  干净的衬衫递了过来,这里不是酒店,他扭头看了一眼,脏衣服暂时放在了角落里老旧的洗衣机上。

  墨色的发丝被沾湿,洗完澡之后更热了,林微寒整个人散发出冷气,心情不怎么好,只想赶紧到第二天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真是要疯了。

  “学长。”路月沉看了他一眼,问他,“学长要准备睡觉了吗。”

  “现在才五点钟,学长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

  林微寒有些不耐烦,少爷脾气上来了,冷冷地回复,“少管闲事。”

  被他责怪的青年在原地没有讲话,他理所当然地霸占了路月沉的床,房间门“砰”地一声合上,看不到心烦意乱的某人了。

  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听得到外面的动静,路月沉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地板咚咚咚地响,没一会又安静下来。

  他玩了一个小时的消消乐,肚子这会有些不舒服,隐约闻到了饭香,房间门被敲了敲。

  “学长,我买了晚饭。”

  林微寒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提着饭的路月沉,身后他换掉的衬衫被挂起来,连着洗过的内裤。

  他的视线略微停顿,额头上几乎冒出来黑线。

  指望他洗衣服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路月沉不经过他允许洗他的衣服,总觉得火大。

  林微寒刚准备发火,注意到路月沉衬衫湿了些许,耳边雨点溅在窗户上,外面挂着刚买回来的伞。

  话到了嘴边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今天的路月沉十分反常。

  他看着路月沉把买回来的餐盒摆放好,这边离市区很远,没有他平常爱吃的东西,粥煮的很黏糊,米饭看上去也没有食欲。

  “学长,不合胃口吗?”路月沉轻轻地问。

  平常路月沉都是一副温敛的模样,那双眼总是垂着显得很温顺柔和,如今眉眼抬起来,那双眼如同被淬洗过,明亮而浓稠,像是两颗明烈的宝石。

  不合胃口。

  很难吃。

  估计他今天也犯病了,这些话他都没说,他尝了一口蛋炒饭,除了蛋炒饭味道还行。

  他拒绝回答。

  “附近只有这些,外卖送不到这里,蛋炒饭是我借食材做的,我和那里的阿姨认识。”路月沉说。

  有目光落在他身上,林微寒觉得手里的筷子变得难以落下去,他忽视对方的目光,选择装作不知道。

  “学长,我很高兴。”路月沉说。

  林微寒对他为什么高兴一点兴趣都没有。

  “学长来这里是想找东西吗。”路月沉撑着手腕看他,对他说,“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

  “……以前我,并没有朋友。”

  林微寒把蛋炒饭吃完了,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总感觉黏糊糊的,他忍不住暴躁起来,冷冷道:“你有空要不去看看脑子。”

  毁了他两亿的画,他让他失去两个准备了大半年的实验项目……朋友,真是疯了。

  鬼跟他是朋友。

  上一秒这么想完,林微寒躺在单人床上,他眼前是贴满路月沉奖状的墙壁,身后是阴魂不散的某人。

  ……现在还被迫躺一张床上。

  ……眼前都是路月沉的名字。

  林微寒:“……”

  他闭上了眼,被子放的时间久了,有点潮,除此之外还有路月沉身上的山茶气息,平常闻到已经很厌烦,现在这种气息将他整个包围。

  上次和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是高中的时候和陆景明他们没有回家度假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四个睡在一起。

  单人床很狭窄,他们两个人难免贴在一起,林微寒只穿了一条短裤,腿稍不留神会蹭到身旁的人。

  原本就热。

  林微寒久违地脑子陷入一片混沌,他抱着被子,没一会睁开眼不爽地挪动身体,他看向一旁。

  身旁的青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这姿势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他的视线从路月沉的眉眼打量到鼻尖,再到嘴巴。

  菱形唇,嘴唇不薄,中间有唇珠,这种人笑起来很好看,天然给人好感。

  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联谊那天,唇齿被暴力地撬开,趁他喝断片的时候……

  林微寒越想越火,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身旁的人睁开了眼,他的胳膊传来力道。

  覆着薄茧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可能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触感更加的分明,烙在皮肤上发烫发麻。

  “学长,怎么了?”

  “松手。”林微寒面无表情。

  路月沉立刻放开了他,看了眼窗外,“学长热的话,窗户可以开条缝。”

  林微寒刚刚注意到了,某人睡在边边,只睡床缝,随时都能掉下去。

  他假装不知情,临睡前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没有搭理路月沉。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做梦了。

  可能因为一整天都和路月沉在一起的缘故,梦里再次浮现出来对方的面容。

  “……学长。”

  “……学长。”

  “……学长。”

  梦里路月沉在喊他,语调和平时不太一样,那双深褐色的眼带着平静的询问。

  “学长……是打算抛弃我吗?”

  穿着白衬衣的青年问他,那双被淬洗的眼直生生地望着他,无声之中,仿佛有什么一并跟着碎掉了。

  ……什么玩意。

  什么抛不抛弃的。

  林微寒冒了一层的冷汗,他猝然睁开双眼,黑夜里一片漆黑,隐约能够看到书架和柜子的轮廓。

  腰上横上来一条手臂,他被当成了棉花娃娃,被人从后来抱着,气息掠过他颈侧,灼热扑洒耳侧,耳边发烫发软。

  ……艹。

  林微寒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他握住了路月沉的手腕,对方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怪不得会做那种奇怪的梦。

  “……路月沉,你找死?”

  他嗓音冒着冷生生的寒气,这小子看着文弱弱的,力气却不小,他费半天劲没能掰开。

  ……吗的。

  半天没人应,手腕勒在他的腰上,从背后几乎抵着他,他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

  三。

  二。

  一。

  “砰”地一声,床板发出了一声动静,他把人整个直接踹了下去,某人脑袋撞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倒下去的时候路月沉依旧没有松手,他被连带着一起倒下去。

  林微寒:“……”

  “……学长?”路月沉被动静惊醒了。

  他们两个还维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路月沉稍稍出神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学长……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