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的周一和蒋择前脚刚慢慢悠悠地走出店, 后脚就听见对面铺子的老板娘在和人窃窃私语说前边的居民楼里有人死了。
看样子像是被人给谋杀的。
蒋择听着,有些敏感地拉着周一的手走近了点地问:“阿姨,你们说谁被人给谋杀了?”
那人没多想, 只以为蒋择是个想听八卦的,绘声绘色地给蒋择讲了一遍。
说是租在前边居民楼里的一个女人死了, 就死在自己的家里,貌似是被人用钝物直接砸太阳穴砸死的。
“听说是临近饭点,左邻右里的想去问她借个碗临时盛一下菜的时候才发现的。”那位阿姨小声地跟蒋择说。
蒋择挑眉,问:“没报警?”
“当然报了!警察这会儿已经在那儿看半天了,禁止入内的封条都拉上了。”那位阿姨回答, 一副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报警的表情。
蒋择了然地点头, 继而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阿姨,能麻烦您给我们指一下路吗?”
那位阿姨虽然嘴上说着蒋择他们这会儿去也已经晚了, 警方压根就不让围观群众在门外看热闹,但还是帮着指了路。
她说:“你们就跟着这帮穿校服的学生往下直走个几十米,然后再左拐就行, 那儿啊, 住的基本都是陪读的家长, 或者是合租的学生。”
她怕蒋择不理解地补充道:“反正等你俩直走到那个路口的时候,肯定一眼就能看见停在居民楼门口的那几辆警车了。”
蒋择点头, 道了谢之后就往对方手指着的方向走。
把那位阿姨嘀嘀咕咕地说着“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也会凑这热闹”的话留在了身后。
蒋择顺着人潮找到了目的地,并且在楼底下站定之后才发现他拉着周一的手走了一路。
他侧目, 直直地对上了周一含笑的眼睛。
周一看着上一秒还大步流星地走着,这一秒就略显尴尬地看着他相对无言的人, 主动开口问:“蒋队长,我的手好摸吗?”
话里带着的那点调笑意味不言而喻。
蒋择鬼使神差地又捏了两下,在“嗯”了一声之后顺势说, “就是太瘦了点,刚才该多吃点肉的。”
仿佛是在比谁更厚脸皮。
打断周一下一轮“回击”的,是眼尖地发现了蒋择,而后大嗓门地迎上来的老警员。
他对着蒋择说:“哎哟,我这刑侦局电话才刚打通没几分钟你就来了,速度也太快了。”
蒋择叫对方一声孙叔,回答说自己刚好在附近吃饭而已。
听得对方连声说好巧。
那人是孙驰,一个从前跟着蒋择他爸实习,早就出师了地升副队长了的老干警。
也是周一小时候杨家村买卖儿童案的经办人之一,还是他领的周一出的村子。
只是在那个案子结束之后,他就基本没再见过周一了,对周一的印象也就还停留在那个瘦瘦巴巴的小豆丁。
以至于他在瞥见周一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地“嚯”了一声,问蒋择:“这是你们局新招来的新人?从来没见过。小伙子长得还怪好看的,做刑警可惜了。”
蒋择被对方胡说八道式的发言气笑了,一时不知道该先辩驳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他最终还是搭着周一的手腕地把人手上的表举起来给孙驰看了一眼,就前半句反驳道:“您还是读一遍这个牌子,然后再思忖一下我们那个小市局开不开得出这个等级的工资。”
孙驰定睛看了一眼,又“嚯”了一声,啧声说可惜他女儿现在才十六岁,还是该好好上学的年纪,不然就把他女儿介绍给周一。
蒋择语塞了一瞬,赶忙把话题扯回了正轨地问现场是怎么回事。
孙驰闻言,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地回答:“死者叫李彤,女性,四十岁,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明显的尸斑,上肢已经出现尸僵,并且已经向下蔓延,目测死亡时间大概是五至六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到一点钟之间。”
“死亡原因是被钝物砸了右侧太阳穴。”孙驰说。
“看现场的血液喷溅情况应该存在多次敲击的行为,脸上和身上也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
“死者八成还和凶手产生过争吵和推搡,但是没有在屋内找到疑似凶器的东西,房间内和走廊上的脚印则被人来人往的租户给覆盖了,室内物品上可能留有的指纹倒是还在排查中。”
孙驰说完,没忘了补充道:“但是因为这个居民楼似乎是专租给附近的高三生的,死者搬进来也就几个月的工夫,平时还有一堆串门的,估计查起指纹来也有点难度。”
蒋择不置可否地挑眉,边爬楼梯边问:“死者的人际关系你们了解了吗?”
孙驰如实回答道:“目前还没来得及仔细调查,只问了一下住在她附近的左邻右舍,大致知道了一点。”
“比如她生前在一个叫商阳的小公司里上班,和就住在她隔壁的第一发现人是一个公司但是不同部门的同事,月薪还算可观,据说和同事之间相处得也挺好的,算是说话做事天生比较热情的那类。”
“原本住在花云小区里,之所以搬到这儿来是因为她在宁城市立第一高中上学的女儿今年升高三了,而她想给孩子省下上下学等车坐车的时间。”
蒋择听着,脚步一顿地问,“那她的孩子呢?回家了吗?”
孙驰听到这个就止不住地叹气。
他说:“回来了,正坐在外头哭呢。”
蒋择几乎是刚上四楼,就听见了走廊尽头传来的嚎啕大哭声。
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的那种哭法,听得周围的住户都忍不住地跟着红了眼眶。
蒋择走近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跌坐在地上把眼睛都哭肿了却依旧在掉眼泪的样子。
无论旁人怎么劝,怎么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她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似的照旧哭。
蒋择看着她那个哭法,下意识地代入了一瞬,莫名地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感同身受地痛了起来。
并且无意识地在找周一的手。
周一会意,伸手牵住了蒋择的。
蒋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因为他在出警时通常是负责唱白脸的那个。
现下刘学武和娄清都不在,导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又捏了两下周一的手,然后兀自翻过封条进去查看情况了。
周一自觉地站在外面等。
期间孙驰主动地和周一搭了几句话,问他家住在哪儿,怎么跟蒋择搭上关系的,是不是老同学之类的。
只是孙驰说着说着,自己就先把最后的那个问题给否认了。
他仔细打量着周一的脸,用宁城的传统算法度量道,“你这样子看上去也不像奔三的,更不像是警校出来的。”
周一微笑着扶了一下镜框,跟着蒋择叫他孙叔地问:“您是真不认识我了是吗?”
孙驰被问的一愣,搜肠刮肚地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周一。
尽管就他们这个职业而言,被他们眼熟并不是什么好事。
周一看着孙驰一脸懵的表情,懂了。
他回答问题道:“我家住蒋择家对面,从我六岁之后就一直是。至于怎么熟起来的,大概还是因为我家和他家住对面,而他看我怪可怜的,就总掏心掏肺地想着多照顾我点儿。”
孙驰“噢”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消化着,“蒋副局家对面住的不是那谁吗?”
孙驰刚喃喃完,就恍然大悟地猛然抬眼,屈指指着周一道:“你是周一啊!”
周一浅笑着“嗯”了一声,然后引起了孙驰进一步的震惊。
偏偏周一还恍若未觉地非得补充,说他其实初中那会儿还见过对方几面来着,是对方调了区片又升了职之后才很少见到了。
于是孙驰终于被唤醒了记忆地想起来了。
尽管他印象中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小朋友貌似长得还是比同龄人矮一点,瘦一点,看上去也更人畜无害一点。
虽然也好看吧,但是孙驰应该会更倾向于用清秀和乖仔来形容当时的周一。
而现在的周一在他看来,却是多情且好看得很有攻击性的代名词。
就像是一个,很成功的年轻商人。
孙驰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个他所认为的最恰当的形容。
就像是谈判桌上只要稍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对方所布置的织网的猎人。
尽管周一名下的周氏集团成功上市的消息也曾传入过他的耳朵里,但是孙驰始终没把周一往这方面想。
孙驰垂眼又看了一眼周一手上的名贵腕表,眼前出现的却是那个瘦巴巴的小豆丁,和那个穿着清清爽爽的校服,隔着一条马路冲他挥手的少年。
孙驰因此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男大十八变,以及自我忏悔地说自己大概是更年期到了的不容易记事了。
毕竟他现在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周一轻笑着,嘴甜地回:“我倒是觉得孙叔您长得和我上次见您差不多,一眼就能认出来,像是半点没老的样子。”
真诚到不似有半点作伪的语气听得孙驰内疚了一瞬。
他想,眼前人分明就还是从前那个小朋友嘛。
至多也就是长高了点,有时间健身了,以及不那么自卑了而已。好事,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