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夏星澜背靠着门板，冰凉隔着轻薄的睡衣传来。
但他的心跳丝毫没有冷静，依旧如鼓点般落得又快又重。
他感到自己的身上的体温不只来自自己，还残余着方才拥抱的温柔。
带着滚烫的自己钻进被窝，心跳才重要渐渐归于平静。
夜已渐深，万家灯火已熄灭打半，城市的上方飘起无数梦云。
杜弘洋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他仍坐在桌前，面对着一张黑白遗像发愣。
他当年把于萧带在身边的时候，好像能预感到，他心里的那个人也会这么做。
遗像里的中年男子身着正装，端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之上，嘴里扯出一个自然的笑，显得和蔼可人。
杜弘洋冷冷的盯着照片里男人嘴角的那抹笑，在没看到夏星澜本人之前，他只会觉得虚伪。
“哥，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敲了敲，杜弘洋应道，“进”。
同时，他将相框反扣在桌面上，胡乱盖上些东西掩住。
进来的是陈胜子，他手里提着两三个红艳艳的礼品袋，把它们一齐放在桌面上。
“赵老板托人送的。”
说毕，他将袋子依次打开，除了两瓶高价茅台，和名贵手表外，另一个袋子是半袋子的红太阳。
凑在一起能闪瞎随便一个人的眼。
杜弘洋只是挥挥手：“放那边吧，南脚那个场子就留给他做吧，既然他诚意，我们也要意思意思。”
陈胜子应了声“明白”，把礼品袋悉数撤下。
无意间，他瞥见了露出来的相框一觉，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放在袋子后并没有急着离开。
“哥，你又在看夏博均的照片吗？”说到这时，他脸上还勉强挂着笑，还有一丝邪希望从大哥嘴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杜弘洋似乎也注意到了露出来的一角相框，大方承认：“嗯。”
像是在找借口，心不在焉补上一句：“看到他遗像，我开心。”
陈胜子嘲笑般嗤笑一声，表情彻底变了，“你看看你现在是开心的样子吗？大半夜不睡觉，他妈的在这里看一个死人！”
杜弘洋把露出来的一角往里推了推，彻底掩住了。
陈胜子恨铁不成钢般：“你当时被他害得多惨你自己不知道？！你那只腿，拜他所赐，要是当时救不回来了怎么办？！”
杜弘洋：“……”
他动了动那只伤退，现在已经不痛了，只是走路时让他身体极不平衡，每走一步就要摔倒似的。
那么多年了他才能把路走稳。
陈胜子还在继续控诉着当年夏傅均的罪证：“人家回去继承了家业，娶了个老婆，当年你和他搞什么……身子都给他了，人家还要你吗？！你拼得要死要活，求人的时候像条狗一样的时候，人家早就登上电视当他的大老板了。”
一连串的话下来，杜弘洋的心如同地震般，里面在今日刚刚构建出来的小楼开始摇摇欲坠。
陈胜子从小和他便在一起混巷子，直到遇见了初中夏傅均，并开始和他谈恋爱，再到后来……也就正如陈胜子说的那样。
简易来说，他被彻底地抛弃了，并且还要被抛弃自己的人踩了一脚。
陈胜子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他的话杜弘洋最听得下去。
这个好朋友喜欢替他抱不平，真真是比他还恨夏傅均。
杜弘洋的手撑在嘴边，用拇指轻轻刮着下唇。
最终，无数关于夏傅均最后离开他的画面和不好回忆洪水般卷进他的脑海。
连最后夏星澜的笑也让他觉得做作，因为和他父亲实在太像。
思索许久，他终于沉声开口：“发给萧儿吧。”
陈胜子呼出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杜弘洋今夜却难以入眠，因为他的伤腿如恶疾般，忽然痛了起来。
有人夜里呻吟，也有人梦里香甜。
于萧发现，小少爷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他偶尔会睡得很安稳，他甚至开始期待明天，见到夏星澜的笑。
他连少做的梦都变得偶尔了。
夏星澜回到自己身边后，原本他以为已经慢慢消逝的感情在重逢那日，真是如夏季的阳光，愈发灿烂。
有时候他竟然还坏心思地觉得，夏星澜就留在自己身边多好。
但也猛然清醒，他是身处于黑夜的人，月亮不会在白天升起。
所以他只想着，就这么过一段时间也好。
今晚，他睡得安心。
怀里有方才拥抱的体温，小少爷任人抚摸的样子着实可爱。
翌日，于萧一如往常地早醒，虽然是难以再睡着了，但还不愿意离开舒适的被窝，决定再躺一会。
他真是越来越学着夏星澜了，以往他很少会赖床，只是睁开眼便起床。
捞过枕头边的手机，按开屏幕，一条微信消息提示早已等候多时。
备注是：胜哥。
哥还没回消息，到是陈胜子先来消息了。
于萧正式做起来，眼中浸上寒意，他听过大哥的故事，然而是陈胜子跟他聊的，大哥本人似乎极不愿意提。
欺骗感情的人最是可恨。
况且他跟着大哥这几年，自己没少受照顾，自己做的虽不是平常人能做的，但偶尔才需要出面一次，每个月就有不菲的钱款入户。
总引来别人的嫉妒。
但大哥这人，对自己熟悉的是人要好一点，是对别人都没有的偏心。
收到消息的时间是凌晨，通常，于萧甚至听到微信来消息时轻微的提示音也会醒来。
但昨晚睡得安稳，竟也没听到。
陈胜子的微信头像与本人反差极大，是一只可爱的卡通兔子，不看资料卡的性别，甚至会以为是一个女生的头像。
最底下的消息是：做干净点，哥好收拾。
上一条是一个文档。
颇为正式的感觉让于萧真觉得自己像秘密特工，忍不住笑。
回复却只有冷淡的两个字：收到。
资料的姓名那栏，赫然写着“夏星澜”三字。
于萧滑屏幕的手猛然顿住，与他心中的三字竟一字不差。
他第一想到便是同名，真是晦气……
心中轻松的语气像是安慰，他的目光急切而快地移动到左上方的照片处。
相片中的人仿佛是从视频里截出来的，经过放大处理后有些模糊，但青年十分秀气的仍旧依稀可见。
皮肤白皙，黑如曜石的眼眸被眶在莹圆的眼眶中，眉清目秀的学生模样。
于萧身子如同被灌进了水泥，僵得一动都不能再动，似乎连呼吸也跟着停了一瞬。
这分明就是夏星澜，是从小相互陪伴，他所喜欢的夏星澜。
他仍不相信，这样的玩笑对他来说打击太大。
手不知何时已带上微微颤抖，他拨通备注为“哥”的电话号码。
对方接通得很快，传来的男声沉重而又疲惫，似乎早就料到般，先是浅浅呼出一口气，接着没等于萧开口就回复了他想听到的内容。
“资料不假，夏傅均将他的家人保护得很好，我们废了很大力气才查得那么全，所以千真万确。”
“夏……叔？”于萧是叫夏傅均为叔的，他一直保持这个称呼未变，杜弘洋的话如同当头一击，他有些头疼。
他追问道，“那个害惨了哥的人，是夏叔？我要杀的，是他的儿子，夏星澜？”
语气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期待别的答案。
这些问题如明知故问，电话那头只给了简单的一个“嗯”字作为回复。
随后那声音沉沉补充道，“目标，不在你身边吗？”
于萧闻言喉咙里还想发声，却被哽住，千言万语怎么说出来都不合适，最终只能挂掉电话。
杜弘洋一夜未眠，他的脑海里总浮现出夏傅均开车撞向自己的那副场景，那日的伤痛好像若有若无地缠了他一晚。
于萧挂掉电话，杜弘洋最后留在的话如同让于萧身处两座高山中间，不断重复回响。
他昨日还在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就这么跟夏星澜一起过一段时间也好。
于萧，起床了吗？
置顶的卡通小猪头像发来消息，夏星澜怕敲门吵到于萧，所以选择发个消息问问。
于萧没有回复，收拾好情绪直接去开了门。
夏星澜在门口准备离开，门开后，复又回去。
“你怎么都起得比我还晚啦？”他带着淡淡的清新薄荷牙膏香气。
于萧本想扯出一个笑，但却发现自己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好保持惯有的面无表情：“我昨晚睡得太舒服了。”
夏星澜注意到了他眼眶微红：“你眼睛好像有红红的，眼睛不舒服吗？”
于萧下意识眨了一下眼，才发觉眼眶有些湿润，他避过关心，往卫生间走：“昨晚没睡好。”
夏星澜：“……”
于萧两句话少有却矛盾了，甚是奇怪。
“我们还去阿姨那吧？”
“嗯。”
夏星澜松了口气，于萧仍是一如往常地顺着自己，并没有在气他什么。
他甚至害怕于萧会拒绝他，因为早上表情和态度实在是太冷漠了，这是对自己少有的。
一路无言，夏星澜依旧在暗暗观察于萧，虽然知道他平日里表情就不丰富，但现在的他表情实在太僵了，跟用水泥糊住了似的，邦邦硬。
今天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