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有人在敲门,动作很轻,活像做贼。

  好在顾瞻还没睡下,他还以为是宝贝徒弟江州,来给他送饭了,乐滋滋地飞快去开门。

  但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他看见的是一脸别扭、以及见顾瞻突然开门脸上无措的燕之游。

  燕之游愣了眼,脑子一下子没缓过来,支吾道:“师……师尊。”

  不是江州……

  失望……

  但顾瞻还是要励志做个端水大师,表情冷淡正常。他对自己说,要对崽子们一视同仁,何况这是任务对象。

  平息遗憾的情绪,顾瞻问,“徒儿,这么晚了,有何事找为师?”

  燕之游咬了咬后槽牙,蚊子嗡嗡似的小声吐槽了一句,“还不是我那该死的大皇兄,找我帮忙。”

  顾瞻没听清楚,“谁?”

  “没谁,师尊你听错了。”燕之游忙笑道,摆摆手。

  “哦。”

  顾瞻在心底对他翻了个白眼。他只是听不清,又不是聋了。

  但顾瞻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所以,徒弟你找为师有什么事么?”

  “师尊,”开门时的别扭表情又回到了燕之游脸上,他鼓起勇气,“我……想送你一个护身符。”

  傻白甜鲜少有这种时候,还亲自送东西给他。

  顾瞻接过对方递来的护身符,仔细端详。无事献殷勤,总不会沾了毒吧?

  他现在都有点ptsd了。(创伤后应急障碍)

  护身符没什么特别,末端坠着红色穗子,似乎是寻常百姓家祈祷人平安的东西。只是刻了一些繁复的雕纹,样子有些奇特。

  不过顾瞻没放在心上,低头系上。

  亲眼见顾瞻接过护身符,又系在了腰间。燕之游松口气,心道大皇兄交给的任务完成了,他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

  燕之游:“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他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弟子舍房,迅疾如风。

  留顾瞻一人于风中凌乱。

  转身关门,回房睡觉。顾瞻一挥袖袍,室内灯光尽数熄灭,黑暗充斥房间。

  月上中天,料峭寒风从窗棱缝隙钻入,卷起顾瞻的墨发轻动。

  他睡觉一向不安分,干净的被褥被他踢下了床。身上淡雅的青衣领口因他觉得热微微扯开,露出深邃、线条流畅的锁骨。

  月色偏移,照在他的身上。

  腰间的木质护身符泛起来微弱的光。在顾瞻又一声平稳的呼吸声后,上面雕刻的繁复的、如符箓般诡异的纹路变成了幽幽的碧色。

  忽然,护身符内贼头贼脑地探出一个脑袋,似乎是条龙。

  它见四下无声,将全身露了出来。通体金色,月光下,龙鳞层层包裹着细长的身躯,泛起耀眼金光,却无丝毫黄金般俗气。

  小龙习惯性收爪,如蛇般在顾瞻自腰处游走,一直滑行至顾瞻外露的锁骨,它才停下来。随后,将自身盘缩作小小一团,挤进了顾瞻锁骨凹陷处。

  如寻到令人心安的宝地,它蹭了蹭顾瞻带了点温度的皮肤,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安稳、困倦。

  它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卸下紧绷神经,缓缓入睡。

  ……

  东方已白,金色的阳光跃于天际,无声无息地洒满大地,恰似附上一层薄薄的纱幔。

  顾瞻做了一个噩梦,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梦里有鬼在压他床,吓得他冷汗直流,睁眼瞪圆,飞速朝自己身上看。

  衣服不整,但没丝毫异常,床上也没其他奇怪的东西。

  很好,没鬼!

  顾瞻舒口气,安了神。

  不过脖子上怎么凉丝丝的?

  顾瞻朝脖颈处下撇,仅只这一眼,他几乎魂飞魄散,定住了不敢动。

  一条金色的、细长的东西,正环在他脖子处取暖,冰凉的鳞片贴着顾瞻脆弱敏感的皮肤,慢慢游动,滑滑的,湿湿的。

  引起顾瞻一阵害怕的颤栗。

  喉头滚动,直直盯着这条小东西看。

  他以前被蛇咬过,现在最怕的就是蛇了。

  被顾瞻盯着的小东西,见顾瞻醒来了,仰起头努力与他对视。片刻后,它眯起眨巴着的大眼睛,嘴角也上扬。

  似乎在对他露出善意的笑?

  意识到这点,顾瞻竟然胆子大了起来,他敢动了,

  半晌,他才扯出一个笑,勉强极了,比哭还难看。

  趁这小东西的视野有限,顾瞻趁机腾出一只手,去摸床头搁置的那柄香扇。

  顾瞻表面不动声色,依旧与它平视,但内心煎熬没人懂。

  他心底默念:“一”

  指尖摸到扇柄。

  “二”

  成功抓起扇子。

  “三”

  扇子在掌心飞速旋转,“啪”地一声,顾瞻毫不客气地用扇子一端狠狠拍了小东西的脑袋。

  这小东西被他一扇拍晕,眼冒金星,恍恍惚惚地掉在了顾瞻胸口,不重但顾瞻很怕。

  他闭着眼用扇子勾起小东西柔弱的身子,扭过头朝窗户扔了出去,即使闭眼也正中。

  睁开眼,顾瞻看了眼自己扇子,他觉得它脏了,露出了伤心、遗憾的表情。

  ……

  闲着无聊,顾瞻在观赏仪仁宗宗主打下的江山同时,视察一下民情。

  穿过弯绕的路,顾瞻这个路痴没了人形指南的帮助,就随便晃悠到了弟子舍院旁的比试场。

  仪仁宗作为天下第一宗,同时也是修真界的卷王。比试场遍布,就为了能供内门弟子随时切磋或练剑。

  比试场中央站了两队弟子,泾渭分明。似乎是闹了不愉快,正指着对方鼻子骂。

  顾瞻本来想转身就走的,但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脚步一顿,再一转,就加入了他们。

  其中一队的几个弟子顾瞻眼熟,好像是他们光耀宗的?另一队则是秦叶宗的,没咋听说过,应该也是个三流小门派。

  秦叶宗领头的是个样貌普通的青年,他表情讥讽,“你们光耀宗占了这比试场又有什么用?都是一群废物罢了。”

  “你,你别太仗势欺人,我们光耀宗虽然是个三流门派,但你们秦叶宗又好到哪里去!!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们长老没教过你们吗?哼!”光耀宗的一名弟子反唇相讥。

  样貌普通的青年听闻,哈哈大笑一声,“是啊,我们长老可不比你们六长老,整天无所事事,也就知道教你们做一些低眉顺目的事。”

  “连强者为尊这种道理都不明白,遇到我们这种强敌就只能忍气吞声。”

  其他秦叶宗的弟子烘托气氛,也捧腹大笑起来——讥讽的表情,嘲讽的字句。

  光耀宗弟子那是敢怒不敢动手。气得一个个眼睛发红,恨不得上前把对方撕咬成碎片。

  但对方仗着人多,且他们此次领队去飞星秘境的长老修为已至化神,不敢得罪。

  顾瞻心底啧啧两声,关键时刻还是要他出手。

  他从光耀宗弟子身后走出,顾瞻上前站在了秦叶宗弟子身前。

  “是六长老。”

  “他怎么来了。”

  光耀宗弟子见似乎有人来救场,但看见来人是顾瞻,大失所望,私语声窃窃。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们都认为,顾瞻空有美貌,但自身修为却很弱,且修为还是靠掌门的灵丹和各种资源堆积上去的。

  简单一句话,顾瞻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指不定连秦叶宗的弟子都打不过,到时候还被人吊打,那就是丢脸丢到别家了。

  光耀宗弟子中有人开始劝顾瞻,“长老,您就别来这……”丢人现眼。

  “是啊,”另一光耀宗弟子附和,直爽道:“我们丢不起人了。”

  这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倒是挺有本事的。一下子把顾瞻给逗笑了,他乐呵呵道:“怕什么?这就怂了?这才是真的丢人。”

  从前,这帮弟子说他坏话时可没有这么怂的。

  秦叶宗弟子见了顾瞻,首先是被其出众的容貌所震撼,再然后念了清心咒,这才灵台清净。

  普通容貌的青年,上前一步,冷笑一声,“这就是修真界容貌榜排行第一的容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六长老,你真要与我们秦叶宗为敌?”

  “有何不可?”顾瞻扇子轻拍下颔,语气挑衅,不卑不亢。“莫不是你以为欺负我们宗门弟子,还想全身而退?”

  顾瞻刚说完,才想起自己用扇子挑过蛇,于是只能忍着复杂的心绪,冷冷与对方对视。

  秦叶宗的弟子被他盯着,脸竟不争气地红了一丝。许是知道自己脸红了,他恼羞成怒,“既然如此,六长老不防同我们两个弟子比试一场?”

  顾瞻无论资历还是年纪都比他们几个弟子,要高要长。提出以二敌一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虽以一对二,但顾瞻觉得自己可行。

  顾瞻道:“好。若是你输了,今日和明日,你们秦叶宗的,都别在我光耀宗弟子面前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秦叶宗弟子咬牙,上前对峙,“若是我们赢了呢?”

  “你们会赢?本长老觉得这不可能,除非明日太阳打西边升起。不过真要是你们走运赢了,本长老任凭你们处置,如何?”

  狠话放的很大,逼格十足。顾瞻心满意足。

  秦叶宗弟子恶狠狠道:“好,那六长老到时候输了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