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垂眸看了一眼,“师尊,您喝醉了,我带您去。”

  无边涯之地秋来无叶,反倒飞雪漫天,寒冰千里,凛冽朔风席卷走一切生机。

  顾瞻被刮来的寒风冻得脑子一激灵,顿时酒醒了不少。

  他抓过江州手上的外袍,抖抖索索地给自己披上,整个人缩在江州背后。

  江州瞧着他师尊这惨样,忍不住想施法,给顾瞻暖暖身子。

  “不必,为师不冷。”顾瞻又打了个寒颤。

  江州:“……”

  死要面子活受罪。

  天色苍茫,往冰原深处走去,便见有一座悬于崖间的藤桥,上面铺了层薄薄的细雪。

  两人踩在上面,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顾瞻最后还是敌不过无边涯百年的寒风,双手拢在袖中,江州给他施法抵御寒气,他暖和了不少。

  藤桥的尽头是一处开辟的山洞,洞口处设了法,无法听见洞口外的一切声响,与世隔绝。

  燕之游便在里面闭关修炼。

  顾瞻走上前,伸手在洞口边缘的墙壁上摸索。

  江州站在他身后,见他似乎在找些什么,问:“师尊,您在找什么?”

  顾瞻闻言放下手,又拍了拍,“噢,找结界缝隙。”

  顾瞻为了防止燕之游闭关出逃,在原有的结界上又加固了一层,只要那层结界损坏,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江州没理解,“?”

  “防止你小师弟逃跑的结界。”顾瞻又道:“变性了哈,你小师弟竟然老老实实在里面闭关。”

  他上前掐了个诀,那层隐隐泛金光的结界消逝,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刚踏进一步,洞内的劲风扑来,顾瞻缩了缩脖子,这股劲风甚至比洞外的还要冷上几分。

  洞内没有一丝光亮,石壁上的水珠结成冰锥状,悬在俩人头顶。

  顾瞻周身环了暖气,冰锥遇暖不时掉落,摔在地上成了碎冰。

  俩人小心翼翼地避过,很快便走到了洞口中央。

  洞口中央的地方有一蒲团,坐有一位少年,他双眸紧闭,面容冷白。

  没了一丝血色,好似死人。

  顾瞻靠近的时候,还隐约听见冰霜融化的声响。

  原来燕之游全身都结了层寒霜,眼睫上的霜逐渐融化,眨动了两下,睁开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燕之游又使劲眨了两下眼。

  顾瞻没能意会,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片刻。

  “……”

  一段诡异地沉默后,燕之游面上的寒霜终于彻底融化,他张开了嘴,嘴型不断变化着。

  “……”

  可顾瞻却一脸疑惑,眼神犹如看傻子般。

  自说自话许久,燕之游才发现自己竟然发不了声,许是呆在这苦寒之地太久了,声带也一并给冰住了。

  燕之游试着运行体内灵力,胸中血气翻涌,暖流流遍全身经脉。

  “师尊!呜呜……”

  “小师兄!呜呜……”

  他一出声,犹如鬼哭狼嚎,吓得顾瞻与江州俩人都退开了几米。

  生怕下一秒,燕之游就要扑上来抱大腿。

  顾瞻咳嗽一声,“怎么样?几个月修炼如何?有长进吗?”

  燕之游哭的稀里哗啦,他师尊见到他一开口竟然就是夺命三连问,于是哭的更狠了。

  燕之游可怜兮兮:“师尊,你不爱我了。”

  顾瞻斩钉截铁:“没爱过,谢谢。”

  江州忍着笑意。

  燕之游生无可恋:“……”没爱了。

  洞内闭关修炼,还是有些长进,凭借燕之游是这本小说的主角,有着逆天的金手指,学什么都来的快。

  短短六个月,燕之游从筑基初期已经修到了筑基后期,悟性着实可怕。

  顾瞻又看了眼燕之游,确实还是那个熟悉的傻徒弟形象,不得不感叹这金手指也太粗了。

  燕之游拉着俩人坐下,开始吐苦水,但意外地是,他竟然没有求着顾瞻让他离开无边涯,也没抱怨修炼的苦楚。

  只说无边涯太冷,太黑,经常一个人的享受这万籁俱寂。

  顾瞻看不清燕之游的眉眼,模模糊糊的,总觉得燕之游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不知是冰的,还是燕之游变声期到了。

  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

  “师尊,你有松子糖吗?我想吃了。”

  说到最后,燕之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修无情道还想着吃糖,还以为小徒弟终于长大了……顾瞻扯扯嘴角,果然是他想多了。

  “有。”

  顾瞻决定忍痛割爱,最后一袋松子糖给了燕之游,走出洞口的时候心格外的痛。

  走在藤桥上摇摇晃晃的,晃得顾瞻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对江州道,“对了,数月后的弟子大比,有兴趣吗?”

  兴趣这个词,用的十分巧妙。

  弟子大比一年一次,争的就是个脸面,不过顾瞻不在乎,往年弟子大比他都让洒扫弟子出面。

  主要他的徒弟都太忙了。

  大徒弟方蔚然经常外出采草药,去凡间治病救人。

  二徒弟应松枝云游四海,行侠仗义。

  只有他一个人闲在往生峰,倒是想过自己亲自去参加,但是被掌门拦住了,最后折中一下,派了一个洒扫弟子去参加。

  他还记得那个洒扫弟子,最后取得的成绩好像还不错。

  想着如果江州不乐意的话,今年就怂恿那个洒扫弟子去。

  江州听说过弟子大比,每峰只派一名实力最强的弟子参加,大多是长老最得意的弟子才有资格。

  他怔然了一下,师尊是想让他去?

  “弟子愿意!”江州毫不犹豫,显而易见的欣喜。

  但他答应后又后悔自己的冲动,万一自己的实力太弱,输给其他峰的弟子怎么办?会不会给师尊丢脸。

  顾瞻替他想到这一层,闲闲道:“不用担心,就当练练手了,玩的开心最重要。”

  师尊这是在安慰他?!

  江州点点头,“嗯,多谢师尊。”

  “你进步的奖励,为师还未给你。”顾瞻道,“为师带你去看你师祖,怎么样?”

  江州的师祖,也就是顾瞻的师尊,竹枝真人。

  百年前,就已经羽化登仙,如今没人知道他的墓碑在哪,就连光耀宗掌门赵宏,作为竹枝真人的亲传弟子也不知道。

  他师尊顾瞻这个非亲传弟子,难道会知道?江州怀疑顾瞻醉酒还没清醒过来。

  “好。”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还是答应了顾瞻,主要是好奇。

  决定了去看师祖,俩人就去收拾行囊。

  不,准确来说是江州一个人收拾的,顾瞻懒懒地喝着酒,在一旁十分惬意地看着。

  殿内凌乱不堪,桌案上,地板上,床榻之上……酒壶三三两两地堆在一块,全都是喝完的空壶。

  江州蓦地站住了脚,顿在殿门口没进去。

  顾瞻不以为然,又咕咚下肚喝了一口酒。

  江州欲言又止:“……”

  “师尊,酒喝多了伤身。”

  “为师知道,不必再三强调。”

  江州:“……”明知故犯。

  江州的行囊不多,除了贴身衣物外就只有一柄剑,还是顾瞻从剑阁随手抽的一把,送给他的。

  顾瞻的行囊可就多了,除了贴身衣物外,话本,酒壶,茶叶,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全要塞进去。

  “师尊,我们真的是去看师祖吗?”

  这么多看着没用的玩意,江州怀疑他师尊是要搬家,而不是去祭拜师祖。

  “是啊,你师祖最喜欢这些玩意了,到时候给他瞧瞧。”

  顾瞻手上拿了一个小玩意,左右看了两眼,又丢了回去,“简直就是个老顽童,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江州倒是觉得这个词用在顾瞻身上很合适。

  自上往生峰以来,顾瞻给他的感觉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更像朋友。

  他没交过朋友,第一次体验过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很喜欢。

  但如果顾瞻只关心他一个人,那就更好。

  “行了,收拾差不多了,也该走了。”顾瞻见江州发愣,揉了揉对方柔顺的发顶。

  他眼看着自家三徒弟江州的个子,一天比一天高,心里遗憾:“不知道以后还能摸得到吗?”

  江州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师尊内心想法,突如其然地被摸了发顶,身体忽的僵直,心跳不偏不倚地漏了一拍。

  “师……师尊?”

  顾瞻及时收手,道:“嗯,走了。”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冷淡极了,倒是有几分“撩完就跑”的渣男意味。

  徒留江州一人愣了一愣,随即追了上去。

  .光耀宗虽然比邻魔域,宗门山脚下时常有魔气环绕,但掌门会定期派人驱除魔气。

  因此山脚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和和美美。

  两人易了容走进镇中时,已是月上中天。

  但镇中却是沸反盈天,千家万户,灯火如昼,街道两旁商铺酒肆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好不热闹。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向掌柜的要了一间客房,借此机会打听镇中热闹的缘由。

  掌柜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留着棕色髯须,声如洪钟:“看两位打扮,是光耀宗内的修者吧?”

  “是。”

  “光耀宗的长老没提过吗?再过不久便是瑶圣的寿辰了啊。”

  江州闻言,目光转向作为光耀宗长老之一的顾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