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祯第六次点开了安易发来的截图。
消息停留在全员禁言后的唯一一条留言上：[意外，大概半小时后到，今晚加唱。]
他认认真真又把这句话读了两遍，确认沈翊灯写下的消息是“意外”、“半小时后”、“今晚加唱”这三个重要的信息，而不是“我故意迟到”、“今天不会来”之类的推辞。
这不是他杞人忧天，谈祯想，只是他在三年前确认自己喜欢上沈翊灯之后，每次属于沈翊灯的夜场他一定会缺席，或者说他在那三年并不是那么强烈、急迫地想要真的见到沈翊灯一面。
所以错过的很多次他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沈翊灯加入了“蓝海”乐队，从此开始跟着大城小城到处走，他见到沈翊灯的机会变成了零。
得不到的时候人会更急迫一点，所以谈祯尝试了无数次去追寻沈翊灯的脚步，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直到“蓝海”在两天前宣布他们的全国巡演彻底结束，今天会回到最开始的起点再唱一晚。
谈祯想起了他的十九岁。
他在某位同学的朋友圈分享里看到了沈翊灯的视频。灯光下的人光芒万丈，像是天生聚光的光源，毫无意外地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沈翊灯不是明星。
但谈祯就这么成为了沈翊灯的粉丝。默默无名，安安静静。一做就是三年。
他为了见到沈翊灯做过数不清的努力。
就连安易卖门票给他时也没能忍心再多叫两百块的价。
谈祯觉得再贵几百块也很值得。
虽然他没什么钱。
但在遇见沈翊灯之前，他的人生也没有什么追求。更没有什么欲望或者心愿。
他甚至不爱听歌。
十分钟后，“蓝海乐队”擦着半小时的尾声走进了酒吧。
等待许久的粉丝们立刻用声音诠释了什么叫可以掀翻屋顶，尖叫声把坐在角落里的谈祯炸得都有些耳鸣。
他没动，只是抬起头去寻找沈翊灯的影子。
于是他望见了他。
站在最中心的位置，握着麦克风笑着说：“抱歉，路上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为了赔罪，队长让我们开场先唱首道歉歌。”灯光照亮沈翊灯银色的眼睛，将眼里的那颗痣都照得格外清晰。
谈祯屏住呼吸。
他在三年里想起沈翊灯的次数是数不清的，但想过和沈翊灯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他想到这幻觉般的，绝不可能实现的所谓梦想，都会在睡前陷入自我厌弃。
于是他会听道歉歌。
其实道歉歌的全名是《我向你道歉我爱你》，在“蓝海”乐队组建时成为了圈子里公认的哄粉丝专用曲。
因为唱歌的和听歌的都不会当真。
他们都不谈爱情。
不谈也很好。谈祯就坐在角落里看，看光芒万丈的沈翊灯，听每个令人心醉神迷的转音。他想起睡前会反复听的那句由沈翊灯轻笑着唱的“我想最先道歉，说抱歉我爱你”。
他穿着夹克坐了两个钟头，时不时摸一摸手腕上的方块手链。没有一次上前和任何人互动。
他看摘了刺的玫瑰被疯狂扔到舞台上。
就好像自己的心也变成了那些玫瑰——他不用言语，不必靠近，就这么看着便认为这很好。
谈祯想着自己是深陷泥沼的人。
他只是喜欢光。
在朋友圈看到沈翊灯的第一眼就喜欢。
他记得当时的沈翊灯也是黑色的短发，左耳戴着颗黑蓝色的耳钉，高音转调时沈翊灯偏了下头，灯光落在耳钉上，打落出一道漂亮的反光。然后他就更清楚看见沈翊灯那双银色的眼睛，包括眼里的那颗痣。他像是被蛊惑一般反复观赏，于是又看到更多的沈翊灯。
他喜欢沈翊灯的那年，沈翊灯二十二岁。
是他现在的年纪。
谈祯坐到了沈翊灯说的加唱时间。
粉丝们兴奋地说了一大堆想听的曲目，说到兴头上，队长寒承站出来说这会加唱到下辈子。
沈翊灯就说：“那玩个老游戏吧。”
谈祯抿了下唇。
他想要离开。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一个心愿，哪怕他是个没有心愿的人，但在将见到沈翊灯视为心愿的时候，他也勉强有了属于自己的心愿。
现在他见到了，他也可以离开。谈祯这么劝慰自己，他不愿意留在沈翊灯旁边太久，他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是团烂泥，如果靠近光太久，他怕光也被他染成一滩乌黑。
谈祯站起身了。
那边台上的乐队接过递上来的卡片，在上面各自写了一张座位号。
谈祯的座位号被叫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离开的脚步就此停下。
“……啊，不好意思，”寒承拿着卡片，有些尴尬，“叫错了一个数字。”
他站在那里，像是个被驱逐出群的小兽，无所适从地听沈翊灯说：“没叫错，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算叫错啊，队长，你的危机公关需要进修。”
寒承笑骂：“去你的！”
谈祯呆呆望向沈翊灯的方向。
他幻想过无数次会如何相见。
却没有想过，
烂泥与光的第一次相见，发生在一个叫错的座位号上。
没人问他愿不愿意上台，如果说没有叫错号码他会勉强登台，那叫错号码之后的谈祯，绝无那些勇气站在人群的目光之中。
谈祯从座位走到台下。眼见着被叫到座位号的粉丝们都满脸欣喜，他这个意外来客、被叫错的粉丝、多余的那个，实在没有信心站到那个本就不属于他的舞台上。
于是谈祯试着跟寒承解释，说：“对、对不起……我不……不用上去……反正是意外……”
但是寒承正被粉丝拥抱着，没能听见他的声音，而离他最近的人是沈翊灯，他根本不敢开口。
谈祯只能往旁边走，去和鼓手还有吉他手说话，和钢琴手说话，和所有人说话——唯独不和沈翊灯说话。
他向所有人求救。
只不向沈翊灯求救。
而这么多被求救者，只有钢琴手听见了他细微的声音。
任决皱着眉听了他的解释，扭头喊了声：“沈翊灯，危机公关大使，这事儿只能找你。”
谈祯顿时呆住。
沈翊灯转头向他走了过来。
“我不太明白，”沈翊灯蹲下身与他对视，“你和这么多人说话，怎么偏偏越过我？”
谈祯躲闪着他的凝视，干巴巴地解释：“您、您——粉丝多，我想着您应该会很忙……那个、舞台上……还有那么多粉丝，还有——”
“所以不是因为讨厌我？”沈翊灯问。
谈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当然不是！”他唯有这桩事上面对沈翊灯颇有些底气，“我是您的粉丝，都三年了！”
沈翊灯就笑：“三年了，还不敢跟我说话？”
谈祯不知道说什么了。
沈翊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不请你上台了，”沈翊灯说，“你回去坐着吧。”
于是谈祯又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听到了整个加唱结束。
那是凌晨一点。
乐队收拾好所有道具离开，吉他手和鼓手拖着行李箱走在最前面，沈翊灯落在最后。
他们走的是专用通道。
谈祯也是。
实际上他买的票实在不光彩，按照正常票价谈祯付不起，只有安易这个“内部人员”有些门路给他走个后门儿，但也按照友情价往上涨了两百块。
谈祯和他们正好撞见。
乐队里的人大概对这种事也司空见惯，只是看着他笑了笑，任决还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被寒承骂了句“有完没完”就撇着嘴熄火，一群人从谈祯身边走过。
沈翊灯走在最后，路过谈祯的时候停下来了。
谈祯没看他，眼睛左看右看，也想不起来自己也可以走。
僵持了十来分钟，沈翊灯挑了下眉：“……你怎么不走？”
谈祯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双腿似的，呆呆应了声，往前走了两步。
“等等。”沈翊灯跟着退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看似清冷的眉眼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与攻击性。
过了几秒，他听沈翊灯问：“给睡吗？”
“……”
谈祯猛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眼尾下垂，瞪大眼睛时显得有些无辜，微卷的头发罩在他头顶，衬得他十分显乖，他整个人都应该是和诱惑欲望没有任何相关。
谈祯纯得有点过分。
但偏偏沈翊灯这么问。
谈祯有些词穷，他想说给，又觉得这不太好，没听说沈翊灯睡过粉，他这样算不算祸害偶像。又想他可能真的被安易说中了，他这幅长相就吸引别人和他玩一夜情。
谈祯觉得自己不想和沈翊灯玩。
但是他点头了，问：“……为什么会找我？”
是因为他今天特别穿了件从不穿的夹克，所以连气质都不一样了吗？
然而沈翊灯指了指他的手腕。
谈祯这才发现他藏在袖子里的方块手链滑了出来。
“嗯？挺诚实啊，说是我的粉丝，还真戴着我的周边手链。”沈翊灯说，“刚才在台上灯光太亮，倒是没看到这个。”
谈祯张了张嘴。
他好一会儿才说：“那您还要睡我？”
沈翊灯扯了下颈上的项链，“是啊，你不是给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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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祯：是我穿夹克显得我很野吗？
灯：长这么乖，一看就很好打屁股。
（**不要思考一个dom在想什么，他脑子一定很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