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吊桥替身>第六十二章

  唐简因为公司里的事在李言屿醒后的第二天就被叫回国了。唐一羽虽然还没走,但网上粉丝对于他爆火后却毫无通告没有营业计划的行程格外不满,工作室的评论早就沦陷,看到同事们无辜被骂不作为拖后腿,让唐一羽非常愧疚。

  于是他挑了这晚在酒店简单直播,告诉粉丝朋友家里有事,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正常工作,简单解释两句,才稍微平息了点粉丝的怒气。

  一个小时后结束直播,面对镜头时的笑容僵硬地继续在脸上挂了半秒,随后被疲惫的表情覆盖。唐一羽仰头双手抱着后脑勺,简单地转了两圈脑袋,盘坐在酒店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板上,盯着还亮着屏的手机慢慢出了神。

  这两天他走神的次数很多,李言屿对他说的话像是在时空中有回声一样,总是遥远但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

  那天的他听到李言屿最后一句话,还没有捋出如何接话的头绪,就被进来的护士告知探视时间到了,李言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微微笑着目送他走出ICU。唐一羽想再进去探视,可是李言屿这两天都叫的是李言洲。

  于是李言屿的话就宛如疙瘩一样长在唐一羽心里,越回味越害怕,李言屿最后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向他求救,可为什么又不再让他进去。

  他后来是不是又一个人决定了什么?他有没有向李言洲求救?那李言洲一定会及时开导他吧?一定不会任由他这么胡思乱想下去。

  每每想到此处,唐一羽都会这样平复自己的思绪,可这种勉强安抚的方式,只会让担忧更强烈。

  李言屿现在的思想状况真的太危险了,唐一羽不敢再等下去,明天一定得找个时间问问李言洲。

  计划好这件事,过了五分钟,唐一羽收好手机打算起身洗漱,今晚在医院守夜的是姜随和李言洲,明天一早还要起床去替他们。

  他刚往卧室走了两步,突然有人敲门。唐一羽顿在原地皱眉看着门外的方向,这时手机突然亮屏,显示一条新短信——

  “睡了吗?给你带了份中餐,可以开一下门吗?李言洲。”

  看到短信的瞬间,唐一羽就知道刚刚李言洲看他直播了。

  今天唐一羽白天在医院,晚上回了酒店就开始和程小韵说直播的事,以至于酒店的餐都被晾冷了,唐一羽吃了一口就没再下筷,在软件上翻了翻附近的外卖,翻了很久也没看到有胃口的,最后还没选好吃什么,时间一到,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直播。

  直播结束的时候,他跟粉丝提了一句“晚上的饭冷了不好吃,到现在还饿着。”

  到现在不过二十来分钟,李言洲就提着他说的中餐到酒店房门口了。

  唐一羽不知道怎么形容李言洲的这种行为,正打算回他“已经躺下了,不用”,对面又弹出一条对话框。

  大概是看唐一羽很久没回复,李言洲也猜得到唐一羽犹豫的原因,短信里又道:“我放在门口了,你有空来拿,别饿肚子,对身体不好。”

  唐一羽无奈叹了口气,摁灭手机,往门口走去。

  袋子里的中餐烧菜冒着菜香热气,这个点附近都没什么餐馆开门。李言洲也是运气好,医院门口有家中餐馆正到点关门,他跑过去问还有没有菜,店家本要说抱歉,但见他是同胞,把自家还在锅里炒的晚餐卖了他一份。

  医院附近的住宿没有豪华一说,夜深人静后,没有星级酒店那般淡然奢华的静谧,连走廊上的自动感应灯光都要延迟两秒才亮。

  李言洲站在房门口,身后映着城市夜晚的灯光和朦胧月色,他握着手机,大拇指悬在发送键那里,在他的输入框里还有没发出去的一段话——“你这些天瘦太多了。”

  性格使然,李言洲对自己想在意的人许多关心的话都说不出口,其实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可是张口就是说不出半点关心。

  心理医生说这是他在情感表达上的一种障碍,是从小生长环境造成的,后期想改变确实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可是在正常且积极的一段关系里,表达却又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那你就主动,试着对最在意的人跨出那一步,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相对轻松。”

  想到心理医生的这句话,李言洲盯着自己在输入框打下的字,心跳越来越快。他闭上眼,大拇指一动,再睁眼时迅速退出页面,一番动作下来不过两秒时间,可期间的紧张感却叫李言洲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他这辈子不怯站在镜头前面对上万名观众,不怯手无寸铁时经历上位者的打压,却不想现在会因一条短信为难。

  他一来就做好了唐一羽会无视他消息不见他的准备,打算放下饭菜就走。然而这时他刚弯腰,门内就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完全意料之外,李言洲愣住了动作。

  开门的声音响起,他抬头,对上唐一羽不解的眼神。

  “你不应该在医院吗?”

  唐一羽半开门,捏着门把手,有点抵触地面对李言洲。

  头顶的感应灯亮起,李言洲直起身,他面上什么都不显,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姜随在那里,半个小时不会有什么事,这个饭......”

  说着,李言洲将手里的饭菜往唐一羽面前递了递,热气腾腾让人非常有食欲的国内家常菜。

  可唐一羽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戳破道:“李言洲,你知道等李言屿病情稳定了回国了,我们照样不会有任何交集吗?”

  周遭秋夜微凉的空气突然一凝,唐一羽的话来得太直白,李言洲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抢先僵住。

  这半个月他们虽然也没说上几句话,但唐一羽碍于全家人都在,不想让他们察觉到他和李言洲之间的问题,在不得已要和李言洲说话时,唐一羽的态度都比较平和。以至于现在骤然听到这么冷漠的话,李言洲很不愿承认这才是唐一羽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

  见李言洲接不了话的表情,唐一羽就知道肯定是这些天自己态度让李言洲又觉得有机会了,不然在国内都一两个月没再出现过的人,怎么会突然再度积极起来。

  自动感应灯在这时忽然灭了,走廊昏暗阴沉,李言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嗓子里好像哽了一个艰涩的大石块,脑袋里的思绪被硬生生断成了两截,一截迟钝但显迅速地思考着手里的饭菜要怎样才送得出去,另一截从回忆里翻出了曾经,以第三人的视角远远看着自己是如何把局面搞成了今天这样。

  两人之间安静了很久,盘旋在他们周围的氛围腐朽而没有生机,连晚风都要绕过他们拂向墙面。

  “这次我收了。”

  唐一羽的话突然响起,随声亮起的灯光正好落在李言洲微微睁大的双眼里,只是不等他有所放松,紧接着又听唐一羽漠然决绝的声音道:“但别再有下次,不然我怕有些人感动自己的事做多了,会真觉得曾经造成的结果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下李言洲身体里那颗还没回温的心脏,又凉了半截。过了好几秒,他才强逼着自己语气柔和,带着唐一羽很不理解的笑意说:“那你趁热吃,早点睡。”

  唐一羽皱眉接过了饭菜。

  李言洲朝他点头抿了下嘴就要转身离开,但唐一羽又叫住他,“等一下,还有件事——”

  ......

  “他说他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李言洲脸色难看地复述了一遍唐一羽的话。

  唐一羽点头,“他的原话。”

  “他都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

  两人沉默了。

  过了片刻唐一羽叹气说:“我很想再进去看他一次,但这两天他叫的都是你,就想你如果......”

  “我知道,我会多注意他的状态,挑时机跟他聊聊,你别太担心。”李言洲沉着脸。

  唐一羽犹豫着补充:“聊的时候别太直白。”

  “嗯。”

  *

  第二天一早唐一羽提着早餐去医院换人,刚轻车熟路地到单人ICU楼层,就看见查房的医生在家属区和李言洲姜随说着什么,由于这些天想太多,他一直很担心李言屿出事,这时看到医生陡然间便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加快步子走过去,正好听见医生声音低沉地说:“感觉病人在治疗时不太配合。”

  唐一羽面色凝了凝,眼珠一转,对上李言洲同样凝重的视线。

  “每次问到他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他都说挺好的,但是各项身体指标检查又都没有到正常水平,不可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每个人身体反应不同,我们不敢在不知道症状的情况下乱用药,他要是一直不配合,很难脱离危险。”医生继续说着,语气听起来对这件事很不满。

  “那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了?”唐一羽听见李言洲问。

  “很不好。”医生简短但严肃地回答道,“如果病人一直不配合,家属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下所有人脸色皆变。

  大概医生也知道病人家属听不得这种话,停顿一下,又缓了个稍微安抚的语气无奈说:“现在还是有希望的,只要病人配合,我们就会找到办法去治疗……探视的时候家属一定要重视多跟病人聊聊,让病人知道身体第一,单人ICU一天也要花不少钱啊。”

  然而这后面的安慰还是没法抵消“做好心理准备”的冲击,李言洲足足好几秒才缓慢地动了动嘴唇,“医生,我们会跟他聊的,麻烦你们一定不要放弃他。”

  “我们自然会尽全力,最主要的是病人不能放弃自己......好了,我这边还有别的事,等探视时间到,你们再进去跟病人聊。”

  “谢谢医生。”唐一羽最后目送医生离开说。

  医生的脚步声渐远,三人站在原地好一阵相对无言。姜随是当中情绪起伏最大最明显的,很快眼眶便急红了,不过他这段时间在李言屿身边经历了足够多的事,性子沉稳下来,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一有事便担心得不断问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只是抓着李言洲的手臂,无声中有种寻求帮助,认为只有李言洲有办法的意味。

  然而唐一羽视线往上,只见李言洲绷紧的下颌和眼周熬夜所致的青黑,料想他也不是那么有主意。

  唐一羽默默无声地走到一旁,把饭盒都拿出来递给两人,让他们先把饭吃了回去睡一觉再说。

  好不容易把两人说动,结果过了不到十分钟,去吃饭加睡觉的李言洲却原路返回,唐一羽错愕地看他径直坐到自己身旁,撑着双膝搓揉了几下满脸的倦态,对自己解释道:“姜随回去了。”

  你也应该回去,唐一羽想说,可他看着和李言洲之间的距离又合上嘴,没接这话,他不想跟李言洲挨这么近交流,想了想低头继续回阮申的消息。

  耳边手机键盘打字的声音不规律地持续了十多分钟,唐一羽突然起身,这个动作引得李言洲从空白又不安里抽回思绪,抬头看他,反应过来时以为唐一羽要换座。

  只见唐一羽将手机放在耳边,轻声喊了句“阮哥”,朝楼梯间的方向走去。

  唐一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李言洲的目光闪烁几下,低头看了眼手表,神情突然变得微妙——早上九点,国内半夜。

  光线不太好的楼梯间里,唐一羽找了个位置靠腰,慢慢和阮申说李言屿的事。

  其实在来北美的第二周,阮申便忍不住将他在停车场看见唐一羽上了李言洲车的事说出来了。阮申早就看出了端倪,唐一羽心知这些事情再瞒着他,或者告诉他自己不想提,都对不住阮申对自己的情谊,会让他心有芥蒂。

  于是挑了一晚空闲,跟阮申打电话从大学开始说起……

  阮申第一反应是震惊,有好几分钟都没接上唐一羽的话,后来一开口就语气低沉冰冷地说了声“李言洲配不上你”。

  那“李言洲”三个字喊得,再没有一丝对圈内大前辈的敬仰。

  从那晚坦诚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了,在北美遇到什么事唐一羽都要给阮申发消息。有一天打电话,阮申突然说:“小羽,你怎么这么信任我?”

  这一问让唐一羽愣了半晌,随后反应过来,阮申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并且自己至今都没有一点圈子里交心要谨慎的危机感。

  唐一羽正混乱着,又听阮申缓慢而认真道:“我特别特别特别高兴,你可以这么信任我。”

  唐一羽内心所有想法瞬间就被抚平了。

  那次通话两人互相沉默的时间很多,但并不觉得尴尬,吹着秋夜的凉风,胸腔反而暖烘烘的,四肢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小羽,我的分析你可能不爱听,我觉得李言屿第一天醒来跟你说了那些,后来又只见李言洲,现在更是不配合医生的治疗,他可能……真的已经决定了什么。他跟你说那么多也许并不是向你求救,只想有个人能听他临别前的倾诉,至于为什么选你,大抵是其余人都不适合,你和他无论如何都是世界上血脉最亲近的人,也是因为李言洲而羁绊最深的人,所以你在他心里是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而李言洲是他很重要的人,在最后关头,谁都想和在意的人多待一会儿,所以才连续两天都只见他,却对不想活下去这件事只字不提……他已经做决定了。”

  唐一羽不自觉地攥紧了楼梯护栏,“可他怎么笃定我不会转头告诉所有人?他们都会担心,都会阻止他。”

  阮申思考了一小会,考虑到唐一羽的心情,较为犹豫地说出他的猜测,“……反过来想,是他不怕你会告诉所有人,他决定了的事不会因多少人劝阻而放弃。”

  唐一羽被这话钉在原地,他站在日光与楼梯间的明暗交接处,反复推敲阮申猜测的可能性有多大,推敲到最后他难以接受地深呼一口气,走到楼梯门口,往外看了一眼ICU的房门,压制住轻颤的音调,说:“那现在该怎么帮他,他才过上好日子,他不能——”

  “嘀——嘀——嘀——”

  唐一羽话还没说完,霎时,尖利刺耳的警报声瞬间传遍了整个楼道,淹没住唐一羽没来得及收住的尾音。唐一羽被这声吓了一跳,正要跨出去,却又突然被走廊左侧奔来的一群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给逼回楼梯间,紧接着眼前一片晃眼的白色身影飞奔而过,带来让人无比不适的惊悸。

  “病人自行下床活动,头部受到二次伤害,家属在哪儿!”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唯有外国医生的这一句大喊在耳边响彻,不太清晰的掺杂着口音的单词,让唐一羽两手一软,还传来阮申模糊话音的手机“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与外间混乱各异的声音汇聚,一齐涌向了被推往到悬崖边,生死一线的白色病床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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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好,谢谢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