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吊桥替身>第四十八章

  李言洲开着车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回市里要个把小时,郊县好一点的旅馆一早就被剧组包下,好像四处都没有落脚地。

  本来他该回市里收拾东西回北美,搭最近的飞机,两边的时差说不定还能让他赶上为李言屿庆生。

  只是上飞机前,他来郊县见唐一羽的目的,一样都没有达到心中预期,以至于现在他的思绪全都被阮申揽着唐一羽转身离去,上了同一辆房车的画面所霸占。短时间内,根本想不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车开得越来越远,李言洲也越来越焦虑。

  他和唐一羽走的不是同一个方向,他能感受到这种就算自己停下来,也会不受控而越来越远的距离,宛如氧气也在随着距离越发稀薄,心跳会加速,意识会模糊。惧怕死亡会生出求生意识,可是剧烈挣扎过后,却没有能匹配的求生方法。

  氧气已经没了,剧烈挣扎就是加速死亡。

  可是不挣扎又心中不甘。

  李言洲不知道何去何从。

  哪怕是大学后分手的那三年,他也从未如此真实地怕过唐一羽的离开--那时候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开始,没有得到解决,他坚信他和唐一羽还会再次相遇。

  而现在呢?

  抓不住摸不到的恐惧从脚底猛地蹿到心口,好像一切的感受都在这一刻化出具象,李言洲眼神一慌,突然重踩刹车,在夜色安静的郊县小路上发出格外轻易刺耳的刹车声。

  随着车轮与地面摩擦声音的平息,李言洲克制着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呼吸,抬头看向车前......

  只差一点,他就会撞上拐弯处的护栏而冲下农田。

  *

  有李言洲的突然打扰,唐一羽一路上的状态都不太好。阮申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这么久相处下来,阮申知道唐一羽是可靠有分寸的人,所以他只是拍了两下唐一羽的肩膀,催促后者在车上多眯一会儿。

  也不知道唐一羽是拍戏累了,还是和李言洲面对面的那十几分钟耗光了他的精力,对着阮申点点头,便偏头乖乖闭上了眼。

  不过睡没睡好,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日出的地方是个露营基地,阮申在路上联系了商家老板,凌晨四点到达目的地后,帐篷烧烤全都已经准备好。一直到开播前,他都在帮唐一羽忙前忙后。

  下车后唐一羽守着烧烤,小王和阮申给他举灯对直播光线,整个过程阮申显得格外专业,跟小王这种入行还没满一年的半吊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这大概和他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的性格有关。

  唐一羽把烤肉翻了一面,一边刷油一边想到从前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种说法--阮申这种行事风格的人占有欲控制欲极强,在一段关系里这种人会竭力要求自己占上风,和这种人相处起来会很累。

  这么一想,唐一羽也顿时觉得阮申和李言洲有点方面很像。

  阮申照顾人喜欢安排好一切,李言洲也是这样。只不过两人的差距在于,阮申在安排一切之前,会先问问唐一羽的意思,大致的计划由两人一起定下,阮申再单独处理好其余细小的事情,或者再延伸一点惊喜,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而李言洲则是独断专行,像下命令一样。

  李言洲才是那种相处起来会很累的人。

  认识十年,跟了他五年,唐一羽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勇士。

  粉丝期待已久的一年一次生日直播在凌晨五点空降,让很多人措手不及,不过即便是在凌晨,弹幕也一片欢呼,看得眼花。

  在镜头前唐一羽不敢再去胡思乱想,扬起那抹标准笑容,从容地开始和粉丝谈天说地。

  碍于两人最近捆绑热度太高,阮申拒绝了唐一羽的入镜邀请,担心营销过度会引起反感,所以一直坐在镜头外,给唐一羽递烤串,帮小王拍工作室营业花絮。

  不过阮申虽然拒绝了入镜,唐一羽在后来结束直播发生日动态时,还是把阮申送给他的礼物拍了照传到社交平台--九张油画,唐一羽出道四年后出演的所有角色都被阮申用颜料画纸记录下来,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阮申说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唐一羽缺什么,但他觉得纪念是很有意义的事,所以打算把前四年的先补上,希望以后每一年都能由他给唐一羽送上这样一份独特的角色油画生日礼物。

  这样简单的话直接含了两层意思:祝唐一羽年年片约不断,事业高升,两人的友谊也永远不断。

  听到这话,唐一羽都不知道要如何感谢。

  碍于阮申今天还有通告,下播后,几人一边休息一边把剩下的烧烤吃完,没多耽搁就返程回剧组了。阮申懒得再回一趟旅店,直接让司机送他到剧组,一个人跑去化妆篷休息。小王联系了快递,回了旅店就和司机在楼下等,准备把阮申的油画都先寄回家里,免得杀青的时候要搬太多东西。

  唐一羽一个人刷着手机坐电梯上楼,这边小县城的旅馆最高只有七层,他和阮申还有导演制片都住顶层,然后他又选了个最角落,在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个下意识的选择习惯源于李言洲,当初李言洲是有过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来剧组把唐一羽折腾了两个晚上的行为。那时唐一羽酒店房间左右隔壁和对门全是剧组的人,外面还有数不清的粉丝和娱记,两个晚上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差点没把他磨疯,生怕被人发现。

  尽管后来为这事和李言洲吵过架,但唐一羽从此以后也都会选最偏僻的房间以防万一,久而久之形成习惯。

  出电梯,唐一羽打着哈欠,心想回房间一定要好好睡一觉,然后抓紧再过两遍剧本。导演给他一天时间去过生日,但临近杀青,所有进度都要赶,不能休息一天就忘了状态,让个人原因耽误杀青时间。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剧组,七楼更是安静空旷,所以当唐一羽走过导演的房间门口,那扇本应该安静如常的门突然打开时,唐一羽差点吓得魂都没了,等他再看清是谁开的门,更愣在原地。

  几个小时前,李言洲的车在急刹后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没法发动上不了路,凌晨四点站在路边想打电话找拖车,发现手机电量已经挂红,估计一通电话打下来就会自动关机。

  他正找不到办法打算给卓秘书发位置时,跟着工作人员去采购的副导正好坐车路过。本来副导只是乐于助人才下车,结果一看对方居然是李言洲,听了汽车熄火的来由,便立刻帮忙联系了拖车的,等李言洲联系上卓秘书去帮他盯着修车,又盛情邀请李言洲去剧组坐一坐。

  副导邀请李言洲具体也没啥小心思,就是单纯想到现在跟李言洲已经结下个人情,后者如今是商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如果去剧组看一天拍摄,被片子题材和演员实力吸引,万一拉下Ari的赞助,那就赚大发了。就算没有,也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而李言洲本来也不知道三更半夜该去哪儿,他今晚的心还在唐一羽那里,副导这么一邀请,他就动了心思。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你来我往地周旋几句,于是几个小时后,就有了唐一羽被李言洲突然从导演房间出来,被吓得心脏狂跳的场景。

  *

  唐一羽忍着心里的火气,烧了一壶水,给这个在导演门口相遇,没有打招呼,却一言不发跟着自己走到房间门口,让自己拒无可拒的人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然后没好脸色地坐到单人沙发上。

  “还有什么事吗?”唐一羽不想耽搁地直接问,把这尊大佛“邀请”进门,已经到他的底线了,此刻只想快点说完,快点请他离开。

  “在路上遇到了你们剧组的副导,所以才在这里。”

  “嗯,那你跟着我是有什么公事要谈?”

  唐一羽这句话说得委婉又犀利,他们现在一个是普通演员,一个是高奢品牌老板,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人,有什么公事都轮不到他们俩面谈。只是因为李言洲那句话扯到剧组,似乎还在计划引导唐一羽给他搭话台子,话语都在墨迹,生怕丢面子的样子,让唐一羽想到这个人原来这么自尊……

  那这个人把他唐一羽的自尊踩在脚下的时候,心里该多嘲笑自己。

  想到这儿,唐一羽便不想让他那么舒舒服服地把天聊下去了。

  “不是……”李言洲明显因为唐一羽非常公事公办的语气给弄得干巴顿了一下,不过随后他又重新将腕表拿出来,递到唐一羽面前,再次重复剧组门口时的话语,“这块表是为你定制的,这些年没有送过你什么,你收下也不用有负担。”

  然而唐一羽不着声色地往后仰了仰,非常疏离地道:“……我说了你没必要送我东西,怎么样我都不会收的。”

  “为什么?”虽然早有预料,可听到这话李言洲递过去的手还是低了低。

  唐一羽深呼一口气,认真地盯着李言洲,“我以为半年前已经说清了,李言屿愿意回家,我们永远等他,但我和你,不会再有交集。”

  “不会再有交集……”

  “对。”

  李言洲悬在半空的手,随着唐一羽的尾音落下,开始明显颤抖,尽管他很快缩回手,但还是让唐一羽捕捉到,不自然地眉头一紧。

  唐一羽不知道李言洲现在低下头是在想什么,也捉摸不透这人还有没有要说的,但唐一羽基于真的不想再跟李言洲有现在这样的交谈,于是又开口:“李言洲,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我们真的没必要见面了……过去没什么好说的,好聚好散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句点了。”

  然而唐一羽这段话说完很久,李言洲仍然未给他做出什么反应,低着头,指尖用力地捏着腕表包装盒,半晌,唐一羽才听到他说了一声,但是没听清。

  “什么?”

  “……你收下这块表吧……”

  “……”

  唐一羽无言。

  他往后靠着沙发闭眼缓了缓,重新睁开时,很严肃地看向李言洲,“如果,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的话,你送我这块表,加上你这一整晚对我的态度,是不是至少你心里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李言洲没否认。

  “所以你现在坚持让我收下,是为了让你心里好过一点?”唐一羽继续发问。

  “对不起。”李言洲说。

  “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唐一羽很快速地回道,“这样你可以收回腕表了吗?”

  李言洲抬头看向唐一羽,缓缓摇头,执拗道:“你不收,它就没用了……”

  “……”唐一羽偏头忍了忍,李言洲从侧面看得出唐一羽在咬紧牙关,这场对话如果还不终止,李言洲可能很快就会见到一个这四年都没有见过的唐一羽。

  但是李言洲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他不敢主动结束好不容易的见面机会。晚上他没能说几句话,唐一羽就跟着阮申走了,两人并肩的画面到现在都挥之不去,李言洲也是这时才发现,他有多见不得唐一羽和除他以外的人,那么亲密地走在一起。

  李言洲这时不离开,等待他的果然就是唐一羽满目的烦躁。

  “李言洲,你怎么就那么喜欢逼人呢?”唐一羽转回视线直直地盯着他,语气比一分钟前高了几个调,且在偏头的那五秒,他的眼眶已然晕染出红尾。

  李言洲看着他的眼尾,无意识地怔住,只能听唐一羽不断地道:“折磨一个人折磨一个家,折磨这么多年,随便送个礼就可以不计较过去,可以没有负担地生活了吗?”

  “我收下你的东西,你心里倒是畅快了舒服了,那我呢?”

  “李言洲,四年啊,我能有几个四年,我凭什么要这么轻易收你的东西,凭什么要原谅你?我就这么好摆布?被你拿唐氏要挟的时候也就算了,凭什么现在了,你还觉得我很好说话?”

  “我一直觉得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你说了很多次对不起,我也说了没关系,可你为什么揪着不放?”

  “我不知道你突然对我的良知愧疚是怎么来的,但既然有了,你现在也不放过我,那我从前不好过,你现在也别想好过。”

  听唐一羽一通说完,李言洲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声音颤抖干涩到他自己也没察觉,只能不断否认,他不敢让唐一羽再说下去,“我没想过你能一下就原谅,你没有错,是我以前……不应该把事情迁怒到你身上,对不起,我想我们还可以慢慢来,行吗?”

  “慢慢来?怎么慢慢来?”唐一羽这时嘲讽着站起身,走到李言洲面前,“李言洲你听着,对不起的事情已经做了,口头上再对不起也没有用。”

  “大学一年就算了,你只有比我这前四年过得更难受更不安,那才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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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