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羽到医院时，医生刚给唐礼昌做完早晨的检查。进门后，唐礼昌的视线就一直跟着他，左盼右盼地望着他身后。直到唐一羽走到桌旁摆早饭，唐礼昌的目光才渐渐淡下去。
发现唐礼昌低落的状态，唐简走过来和唐一羽对视一眼，两人背对着唐礼昌，小声地说：“哥，我觉得妈早上情绪不对，待会儿你回去多和她说说话。我看她像在生爸的气，指不定要气到多久，但她心里肯定也担心爸的身体，你回家后她要是没开口问，你也直接告诉她爸没事吧，省得她担心着。”
唐简点点头，“好，爸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就是输吊水，我下午去趟公司就来换你。”
“没事儿，你不急，我这几天没通告。爸在医院，公司就你顶着，你处理好事情休息休息再来。”
“行。”
吃过早饭唐简就回家了，唐礼昌看了会儿早间新闻也躺下补觉。
中午小王提着饭过来，拖了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化妆品和衣服。唐一羽虽然把外跑的通告都协调往后移得差不多了，但一些线上的工作还是得接。他最近的发展势头很猛，常驻综艺和热播剧的男配都让他吸粉无数，热播剧片方为了再冲一冲热度，今晚七点热播剧主创都会连麦直播，且指名唐一羽不能缺席，因为剧播的这几天，唐一羽所饰演的角色的讨论度比两位主演都要多上许多，片方希望唐一羽在直播时能多和男女主演互动，融合一下剧情，炒炒cp。
唐一羽下午陪唐礼昌晒了晒太阳，看一会儿直播流程和片方给的台本，唐简就来了，同时还接来了姚致芬。唐礼昌见到姚致芬来，虽然对方仍然没怎么理他，但晚饭总算多吃了几口。只有唐一羽因为工作没怎么吃，姚致芬让他先忙，让唐简待会儿带他出去吃别的。
这次的直播都有详细流程，甚至有对话台本，主创都是很配合的演员，一小时的直播很快就在欢声笑语里过去。退出直播间，唐一羽用力揉了揉脸，笑了一个小时，脸都快僵了。
“唐老师，你和阮申前辈的cp热度上去了，他们那边希望我们后续再多配合配合。”
阮申是剧里的男主角，正经一线流量演员，与唐一羽的角色是情敌关系。要不是综艺播出给唐一羽涨了不少粉，和阮申炒cp这种事，放在从前，对方的团队都不会考虑他，但唐一羽突然在剧播前火了一把，才给两方团队都提供了一个炒同性cp的新想法。
唐一羽点点头，他和阮申谈不上多熟，就是点头之交的同事，虽然假装熟络挺别扭的，但炒cp是双方获利的事，唐一羽也愿意去演演戏。
“走吧，想吃什么？串儿？”唐一羽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都行都行。”听到唐一羽又请客，小王连忙笑眯眯地收拾完设备跟上去，到病房叫上唐简，三人一起下楼。
别墅里李言洲关掉直播，把手边剩下的一点冷茶喝完，拎着杯子出书房。别墅里照常只开了廊灯照路，四周都暗得很，不过李言洲还是刚出去就看见窝在客厅沙发上，盖了个绒毯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李言屿。
“言屿，去房间里睡，会感冒的。”李言洲把他推醒，轻声说。
李言屿睡眼惺忪，点点头，李言洲扶他回房。
刚将李言屿扶着躺下，李言洲想起来今天他还没有做过康复训练，打算去叫人来给他按摩按摩双腿，而正巧李言屿在此时开口：“你真的很想让我去见唐家的人吗？我如果不去见会怎么样？”
早上和姚致芬通过电话后，李言屿就没说过话，李言洲猜他一整天都在想唐家的事。
虽然年龄差只有一岁，可因为李言屿和社会接触太少，很多时候李言洲都是把李言屿当成一个后辈，在不少事情上要么替他做决定，要么就是引导他。但李言屿总归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唐家的事是他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李言屿必须在不受干预的情况下，自己想明白并做出倾向的决定。
所以李言洲也一整天都没有打扰他。
一天快过去，李言屿在这时候问出这句话，想来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李言洲看着他，静静地回答：“不会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他们是你的家人，或许你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但是你如果真的不想见，我不会逼你，他们那边我去帮你说。”
“但是他们会一直要求我见他们。”
“我会和他们说清楚。”
“怎么说？”
李言洲想了想，他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提，但李言屿现在问到这儿了，提前说应该也没关系，于是他问：“你愿意出国吗？”
李言屿好像没反应过来，在床上坐直身体，眼含期待地问：“我们一起吗？”如果能和李言洲一起出国，远离这个地方，李言屿会觉得是件无比舒适的事。
“我会去，但得先把国内的事处理完，Arionna会在北美发展市场，大概今年底我就会过去。”
“那我去。”李言屿立马答，脸上笑意格外明显。
“好。”李言洲点头，“一起过去也正好，我可以教你公司运营的事。”
“公司运营？什么意思？”李言屿皱眉。
“我打算把北美的Arionna交给你。”李言洲平静地说。
李言屿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好半晌，一直等着李言洲纠正语句错误，可对方只是看着他，淡定得不行。
“......我？”
从眼神里确定李言洲没有开玩笑，李言屿别提心中有多震惊，他连初中都没毕业，可李言洲现在竟突然说要把一个前途无限的分公司交给他？
而李言洲只摇头说：“你不会的我都会教你，这些天就可以慢慢开始学外语，去了那边至少要能听得懂别人说的。你不用怕，从商没那么难。到了北美后，我会先给你请私教，多学点东西，之后再带你走几次生意，两年左右你就能上手，至于公司其余的事项，我都会安排人直接负责，不用你分心。”
“你为什么要给我？”李言屿糊里糊涂地听着李言洲好像早就计划好的安排，不由得问。
“我照顾不了你一辈子，有北美的Arionna傍身，你至少不愁吃穿，也能出去多交朋友，姜随一家也在那边，他们会多照料你的。”
听了这话，李言屿瞬间警惕起来，“你不是说要一起出国？”
“我只是前期去监管，但我还得回来，Arionna总部在国内，不过卓秘书我会留给你，他从最开始就跟着我，公司里大小事他都能应对，有他在，他会帮你处理好所有你不确定的事，我也能更放心。”
李言屿眉头紧皱地安静了好久，好像在质疑自己所听到了——他只是去监管，他还会回国，可自己会被他一直留在北美。
这是什么意思？分开？
李言屿自然想过，李言洲可能会在某一天告诉他，他们不会在一起，但是也从没想过李言洲会不怕亏损地甩一个分公司给他，为了把他送到另一个大洲。
想到这个可能性，李言屿心里自嘲地笑了，这一天来得好早。
片刻后，他抬头又一次凝视着李言洲，语气不轻不重的，“你明明知道，明明心里最清楚，我只是想一直跟着你，不然这里和北美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这句话一出，小小卧室里内心百转千回的人又多了一个。
饶是早就知晓李言屿的心思，但现在这句话的试探意味，仍然让李言洲别扭。可偏偏李言屿身体尚未恢复，一切都没有着落，他没有办法直接拒绝李言屿。但一直让李言屿抱有希望，可能更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都大了，会各自成家，在这边你开心不起来，但去北美你可以有新生活，唐家的人要找你也不容易。”这是李言洲能想到的李言屿可以过得最好的选择。
然而从前半句就听出李言洲的言外之意，验证了心中他要抛下自己的猜测后，李言屿鼻头泛酸，偏过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安静的时间里，李言洲也在怕李言屿会挑今天把他的心思都展露出来，这会让李言洲招架不住。过去十年，李言屿是李言洲的第一份责任，在这份责任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李言洲对李言屿的愧疚已经远远大于了两人年幼时的一些情谊。李言屿被拥有李西渊的过去捆住，而李言洲又何尝不是因为李言屿而喘不过气。
小时候是李言洲在孤儿院里指着李言屿，要带他回家，自此给李言屿痛苦的遭遇留下开端。
李言洲有责任，他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他觉得李言屿最该恨的人，除了李西渊，就应该是他，连唐家都得排在他后面。
李言屿要是恨还好，李言洲可以有无数方法弥补。但偏偏李言屿爱上了他，这让李言洲只有“和他在一起”这一个选择不会再伤害到他，无形之中将李言洲的心理压力增到了最大。
为此，李言洲曾迷茫过很长一段时间，在大学毕业后甚至有想过把李言屿当成唐一羽，等李言屿醒来，他们就在一起，反正他们俩兄弟实在长得像。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李言洲每每抱着这种想法到疗养院看望李言屿，他都会闷得跑到房间外大口喘气。
如果他真的要把李言屿当成唐一羽，而后选择跟他在一起，或许结局会比直接拒绝李言屿还要来得糟糕。
屋子里又静又闷，两人都想逃离这样的气氛。
“我只有去唐家和去北美两个选择了吗？”李言洲晃神的时候，李言屿开了口，没有李言洲担心的戳破窗户纸，但依旧是试探。
李言洲闭了闭眼，像是在调节自己的状态，然后才回答：“不是，你有很多选择，我不会逼你。但是言屿，无论哪一种选择，我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
“是没办法，还是不想？”李言屿抓着被子紧紧逼问。
李言洲言语一滞，别过视线，不经意扫到李言屿床头两人儿时的合照，久久地注视着，好像忘了对李言屿的话做出回答。
李言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心渐渐出了汗意。
没过多久，李言洲微微侧头，轻声说：“还是早点睡吧。”
李言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李言洲却直接转身，随后房门合上，脚步声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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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