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洲发觉他在唐一羽这儿，确实有受虐倾向。唐一羽听话乖顺，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得劲，总要试探对方的底线。要唐一羽对他浑身炸刺了，他心里才会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唐一羽一发脾气，李言洲就没脾气。
话还没应，唐一羽转身过去就没动静了，李言洲看他好一会儿，才撑着身子拿过他的手机，熟练地解开密码，去通讯录把小王的联系方式存到自己手机里。
接到李言洲电话的时候，小王刚手忙脚乱地把各种行李提上商务车，跑去三华庭门口的早餐店给唐一羽带甜包子。挤在这里的学生党上班族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他一边挤出人群，一边接电话，看见陌生号码大大咧咧就是个“喂”，在嘈杂人群里，音量没控制住。
“你好！请问你是......哎哎，小弟弟别撞我，豆浆全洒了！”小王欲哭无泪地掏出纸巾，今天算是他独自上班的第一天，被程小韵叮嘱了无数注意事项，没想到一大早就能这么风风火火出师不利。
豆浆洒了，还得挤进去再买一杯，小王看着面前的茫茫人海，再看看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暄是吧，你在哪儿买豆浆？”就在小王正预备一股脑挤进人群的时候，电话里的人突然问道。
小王懵头懵脑的，电话里的陌生男声又过于强势，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该先问“你是谁”，还是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就被电话那头的男子牵引着思绪，先报了地点。
“别再买那些路边摊的豆浆。”男子沉声道，“去雅铭居给唐一羽泡杯蜂蜜，餐桌上有一罐开过的，但是别让他空腹喝，你们走的时候，去储物间把新的都带走，就放在进门口，大概有四五罐，够喝好几个月。”
“......哦哦好的好的，但是这其实也不是路边摊，豆浆是唐老师......”
“诶不对，你谁啊？”小王总算反应过来。
李言洲抿抿嘴，对唐一羽新助理的工作能力有了大概的估量。程小韵怎么也算是各项能力都可以在圈里排得上号的经纪人，怎么连个艺人助理都不会挑？
问出那句话，电话里的人就没声了，小王奇怪地看了看屏幕，确实是第一次接到的本地号码，可电话那头一直没说话，他正欲再问一遍，听筒又恰好再度传来那道低沉的男声，这次却听得小王直接凌乱。
“我是李言洲。”
一个小时后，唐一羽在第一次造访雅铭居的小王的领路下，总算在自家找到了李言洲口中的四五罐蜂蜜。他避开小王，回到卧室打电话，大概三秒钟接通，不等对方出声，便语气很不好地问：“你给小王打电话干什么？你个嫂子身份的人比我自己还熟悉我家，你当他傻吗？”
不怪唐一羽话很冲，他现在其实刚起床没多久，昨天李言洲明明知道他今天就要开工，却还是不管不顾，只图一个人爽，导致唐一羽现在浑身散架一样的疼，醒了之后起码在床上缓了十多分钟，才挣扎成功去洗漱，刚才更是连沙发都不敢久坐。
大清早睁眼，就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紧接着又遇到李言洲在小王面前堪称自曝的一系列操作，简直要把唐一羽磨疯了。
他就不该休这五天假。
“......”然而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李言洲沉默了一会儿，换了只手拿手机，斟酌着，“你那助理确实不怎么样，你要是觉得退了他找不到合适的人，我这边给你推......”
“李言洲。”唐一羽打断他，一只手举着电话，一只手扶着额头，靠墙站立，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话，“我家现在里里外外全是你的人，唐氏内部我不清楚，但要是猜得没错，里面的人也早就被你安排过了吧？怎么？现在还打算专门派个人来监视我？”
“你......”李言洲越听，眉头越皱得紧，对唐一羽的这番话显然没有预料，然而他刚要出声，却没能插上嘴，因为电话里的唐一羽呼吸突然加重，好像真的走在崩溃边缘线上，情绪濒临爆发，头一次没顾得上两人现在的势力落差，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全部一股脑吐出来。
前一刻还质问的语气陡然转变得十分无力，大概浑身的痛都成了委屈，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鼻尖就开始发涩，唐一羽道：“你到底想从我家得到什么？需要你费那么大的力气？”
“我家里人跟你没有任何交集，小小的唐氏也挡不了Arionna的路。”说到这儿，唐一羽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深呼一口气说，“总不能是想报复我吧……”
听到这儿，李言洲握着手机，脸上已经渐渐没了表情。
“可我也没做错什么啊，大学谈的那次恋爱我没逼你，是你自己同意了的，后面你的态度忽冷忽热，在我身上找你真正喜欢的人的影子，我不过就是想弄明白你的心，给自己一个交代，所以才闹那么多次脾气，不至于让你记恨到现在吧？”
唐一羽抽着气，两年，他一直没弄明白李言洲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每次欺负人的时候都那么底气十足，明明从头到尾最受到伤害的人是他唐一羽，凭什么李言洲现在的各种行径倒像是在缓刑报复？
明明没有人得罪过他。
电话里的人撒完气，在低声哭。李言洲坐在车里，两分钟前还一边接电话一边让秘书继续放视频，而现在，早就把察言观色本事修炼到登峰造极的秘书，已经贴心地按下了暂停键，端正地坐在李言洲对面关耳静心。
不知过了多久，等听筒里的抽泣声明显小了，李言洲才从胸腔里发出一道态度不定的闷哼，冷道：“你这就受不了了？果然是温室里长大的少爷......可你要怎么办，我还没做什么呢唐一羽。”
这话听得唐一羽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发着抖弯下腰，手心死死地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呆呆地望着还没拉开窗帘，一切都昏暗似昨的卧室，哽声道：“原来，你还不算做了什么吗？”
李言洲则摇摇头，在车里气得发笑，“你这话......行了唐一羽，不管你今天是什么少爷脾气，你都好好地把心静下来给我想明白，我们这场关系，不是六七年前的平等恋爱，现在是我主导的，我要散你才能走，我不想散，你就得在我身边待到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们唐家杠上，与其在这儿跟我发脾气，倒不如去问问你爸二十几年前都干了些什么，你说我跟你们没有交集......呵，我们两家的交集可大了去了，你这朵温室里的小花能知道些什么。”李言洲冷笑。
视频暂停后，秘书就在一旁低头摆弄手机，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听到李言洲这句话，终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他老板一眼。
他跟李言洲跟了近十年，李言洲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会经过他。他曾见李言洲头也不回地答应分手，也曾亲耳听到李言洲说——二十多年前，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特招人喜欢的小孩子，一切又错不在他......
李言洲与唐简结婚，后又与唐一羽发生关系，秘书很讶于李言洲的这种做法，有考虑过要不要劝劝。
但深入一想又觉得李言洲可能还是不甘于只得到唐氏，想同时把唐家搅得一团糟，让他恨的两个男人不好过。
唐一羽虽没什么错，可他与那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直接注定了李言洲不得不迁怒于他。
......但李言洲对唐一羽是用了心的，秘书一直这样觉得。
他把唐一羽捆在身边，迁怒是一部分，奢望又是另一部分。
可如今事情越变越复杂，其中的恩恩怨怨，怎么看都无法善终。
或许最后还是只能看疗养院那位......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唐一羽，看他恨不恨唐家。
可是怎么能不恨呢......秘书无声地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
“还有，我们的事，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向你经纪人交代清楚，你如果觉得程小韵信不过，不愿意说，一个月后你的团队，我会全部给你换掉。”李言洲还在继续。
唐一羽现在已经把自己缩成一团，还没能从李言洲“待到死”和“交集大了去了”的说法回过神，听到这话，又立刻敲响警钟，反应极其迅速，问：“你什么意思？有人拍到了？”
李言洲看着平板上被秘书暂停的画面，闭了闭眼说：“没有，只是我并不认同你什么都想一个人扛的作死心理，你很弱，别太高看自己了。”
说完，李言洲好像耗尽了最后的耐性，不等唐一羽再说什么，干脆地挂断电话，仰靠车座椅背烦躁地捏着鼻梁。
秘书等李言洲调整了几分钟，见他脸色好转一些后，才试探地问道：“老板，所以我们是答应营销号提的要求，还是......”
“答应，给钱。”李言洲仰着头，烦道，“你亲自去，把视频照片全部删掉，还有那个向营销号泄漏我私人行程的实习生，把他身份给我查清楚。一天之内被拍到两次，你们可真行，年薪白拿的吗？一个实习生都能知道我的私人行程，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
“对不起老板，这次是我们疏忽，会尽快处理的。”秘书不敢在气头上惹他。
李言洲瞥他一眼，没有再言，转而看向屏幕上唐一羽前夜开门见到秘书架着醉酒的自己，一副不情不愿迎进门的模样。
他眉心又跳了跳，对秘书交代道：“那个营销号在我这边拿了钱，我出国的两个月，他们肯定会去盯唐一羽，你再找点人留意他那边。”
秘书也下意识看了眼屏幕。
唐一羽在圈子里很安分，也很机灵，深水潭路过都不会路过一下，营销号真要拍，只能拍他和李言洲。现在李言洲要出国，那这两个月必然是唐一羽事业最为稳妥的时间。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却不敢真说出口，秘书还是答应得很快，立刻在电脑上输入成待办事项。
没消停过的一上午总算在此刻得闲了会儿，见李言洲开始闭目养神，秘书兀自松了口气，拿起手机和营销号联系。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又弹出一则消息，秘书看到发送人，便一点也不敢耽搁地点开看，出声道：“李总，疗养院发来的消息，李言屿先生那边的各项指标都很稳定，可以按时正常登机。”
李言洲的眼珠动了动，没睁眼，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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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