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教室里的人已经到了大半, 这会儿还没正式上课,教室里都在轻松聊着天。
陈也走进教室,把手上提着的两摞练习册撂在了讲台上。
教室里从陈也进来就有一些小声的议论和惊讶, 但大都点到为止。陈也眼神在班上扫了一圈,声音也就停了。
班上大多是熟面孔, 一大半都是竞赛班认识的, 前排坐着的经常带他一起拼奶茶的几个女生还朝他笑着挥了挥手。
陈也点着了一下下巴作为回应。
“哟,这谁呀。”何承宇从门口进来, 脸上带着意外,“来我们一班示威啊?”
“抱头蹲下。”陈也说。
“靠。”何承宇笑着走近, 抬手拍了拍陈也肩膀, “已经恭喜过了,就不说什么欢迎了, 班上的人你也大多认识, 我就不介绍了。”
“没什么好恭喜的, 进来又不难。”陈也对着下面教室环顾一圈。
这就是一班, 跟十二班的教室也没什么不同。可是对于他, 这中间不仅是两层楼的高度,
陈也收回目光,看向何承宇, “难得是留下来。”
“你能留下。”何承宇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
“为什么?”陈也自己都不是太相信自己。
“我的直觉。”何承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直觉就是没有分析和推理的瞎扯谈, 那玩意儿不顶用。”陈也不信这套。
何承宇也不反驳, 转头指着讲台上的练习册,“你提来的?”
“别提了。”陈也烦死。
何承宇对着陈也看了看, 又看了两眼练习册, 笑了, “你就是我们班新物理课代表吧。”
“疯蒋说你们物理课代表转走了?”陈也不死心的问。
“啊, 转走了,她回户籍地高考。”何承宇看着陈也的表情想笑,“课代表没什么要做的,作业书什么的放这儿就行,他们自己会拿。”
陈也还是烦,课代表什么的在他看来全是多余事儿。
拿作业领作业催作业……
想想都——
陈也烦到一半,转眼看了看教室,转头,“陆巡呢?”
“我刚在办公室看见他了,年级主任好像找他有事。”何承宇应了一声,接着朝教室后面一指,“对了,你座位。”
陈也朝着何承宇指着方向看了过去。
在后排靠走廊的一张桌子上看见了自己的书包。
应该是陆巡放的。
他的新座位旁边座位已经坐上了人。
那人正朝他热情的挥着手,是竞赛班里经常订奶茶的小胖子。
陈也走过去,刚拉开凳子坐下。
“陈也!”袁洋阳看着挺兴奋的,“我们是同桌哎!”
“啊,是。”陈也应了一声。
“你真进一班了!放假那会儿看见成绩单我都没敢信。”袁洋阳说。
“现在信也行。”陈也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点开陆巡的对话框。
陆巡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老师找我有事,书包给你放桌上了。
他点了两下手机,回了一句。
——到教室了。
“理科你杀疯了啊,这次期末题目变态的要死,我怀疑就是竞赛的那群老师出的。”袁洋阳念着念着把头凑了过来,“你跟谁聊天呢?”
陈也关掉聊天框,用手抵住了他的脸,不耐烦了,“能消停点儿吗?”
“……”袁洋阳闭上嘴,点了点头,等陈也松开手立马又说,“最后一个事儿,你还没加我们班群呢,有时候资料什么的老师都会发群里,我已经拉你了,你同意一下。”
“行。”陈也说。
“不用了吧,说不定下个月就走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教室左侧传了过来。
陈也同意了手机上的进群邀请之后,这才转头看了过去。
男生梳了个三分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不屑。
陈也对这张脸有印象,甚至可以说还挺熟的。
两人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上学期在一班,另一次是在那个露天烧烤。两次照面都很不愉快,这人跟个苍蝇没什么区别,出来就是对着他一顿嗡嗡嗡。
这会儿两人对上视线,男生依旧是那副欠揍的样子。
“哎,李睿你这么说不太好吧,而且陈也理综成绩很好。”袁洋阳试图打着圆场。
“考试只考理综吗?”叫李睿脸上带着漫不经心,“他英语拿了多少分?不说月考,要是周考能刷人,他周考就要刷下去,还拉低我们班平均分。别到时候2班的平均分骑我们班头上,那还不被人笑死,我可丢——”
“行了,”何承宇从前面座位站起走了过来,对着李睿压着声音提醒,“李睿你别过分了。”
“你又在这装什么好人?”李睿挺平静脸上突然带上了明显的不爽。
“我装不装都跟你没关系,以后都是一个班的,你适可而止。”何承宇语气挺严肃。
李睿盯着何承宇看了两眼,突然骂了一句,“死同性恋。”
对着手机看着陈也猛的转了过头,一瞬间血冲上了脑袋。
半秒之后陈也才反应过来,这傻逼不是说的他。
因为他同时看到了旁边何承宇难看的脸色。
“还要说我吗?”李睿讽刺的看着何承宇。
班上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奇怪,安静了一下,开始小声议论。
陈也拧起眉。
他最开始对着傻逼不出声,纯粹是不想用嘴打个你来我往。
现在,陈也看着何承宇难看的脸色……
陈也扯着椅背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刚要抬脚。
前面围了一圈玩手机的其中一个女生突然站了起来,“李睿你有病是吧?何承宇同性恋关你什么事,你侮辱同学合适吗。”
“我说同性恋就侮辱他了?”李睿哼了一声,“他是同性恋啊,难道不是?”
“你——”女生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开口说的话被堵住。
“我是同性恋,你没说错。”一旁沉默的何承宇突然开口。
“你看……”李睿还想再说什么。
陈也抬脚走了过去。
“你干——”李睿看着他过来,刚张开嘴的话都还没说完,头已经被陈也一只手按着贴在了桌子上。
李睿挣扎了两下,根本动不了,顿时面红耳赤的喊了起来,“你放开我!”
“你要找我事儿,就别光打嘴仗,真有胆子,上来被我打一顿我也算你有种,再让我听见你阴阳怪气的嘴贱你试试。”陈也声音不大,但也没特意压着,周围一圈人全听清了。
“听懂了吗?”陈也问。
李睿绷着一口气没吱声。
陈也松开了他,回了座位坐上。
班上安静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恢复了说话声,但有些男生女生的目光还是不可控的落在了陈也身上。
陈也一点也不在乎的,靠着椅背伸直了腿坐着。
何承宇站在他桌子旁边看了他半天,没忍住笑了。
“笑屁。”陈也都无语了,“这傻逼之前不是跟你一块儿玩的吗?”
“啊,是啊。”何承宇无可奈何的摸了摸鼻子。
“怎么回事?”陈也问。
“说来话长……”何承宇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就放假的时候,我聊天记录发错群了。”
“你真的是全校第二?”陈也怀疑的看着他。
何承宇又莫名其妙的笑了半天,最后说,“我没事,你也看到了。我们班上的人都挺好的。”
“那这傻逼是怎么回事?”陈也说。
“……”何承宇沉默了一会儿,无奈摇了摇头,“总有人说的,没办法避免的事情。”
陈也没再多问。
早铃响起,班主任沈玉卓踩着铃声的尾巴走进了教室。简单说了两句,交代了教室卫生任务后又溜达着走了。
教室里的人开始各自动了起来。
陈也靠在椅背上,看着斜前方坐着的何承宇的背影。
何承宇坐得挺直,但这会儿旁边的人都开始动了,他还坐着,像是在发愣。
陈也对于这种口头攻击就没在意过,学校里传他什么都有,当着他面说他都不痛不痒。
只是同性恋这三个字组成的词语,让一向不在意别人看法的陈也身上有点发紧。
开学第一天卫生要打扫的彻底,桌子椅子都得先搬出去。
陈也搬出自己的桌子后,又单手搬起了已经搬的气喘吁吁同桌的桌子。走到一半,又顺手又抄起旁边两个女生正费劲合力抬着的桌子,一齐拎了出去。
“谢谢。”女生们追过来说。
陈也放下桌子后,无所谓摆了摆手,本来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陆巡!”
站在他前面的女生突然压着声音,朝着他身后挺激动的喊了一句。
陈也回头看了一眼。
陆巡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手上拎了个东西。
“拿什么呢。”陈也笑了笑。
“主任给的奶茶。”陆巡递给他,“你喝。”
“你们关系还真挺好的。”女生笑着看着他们,“之前还有传言说你俩会打架什么的。”
“还有要搬的吗?”陈也插嘴问了一句。
“啊?”女生愣了一下,接着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只有一摞书,这个我们自己能行。”
陈也点了点头。
“你俩手表一样耶。”旁边一直没出声的短发女生突然惊讶出声。
陈也皱了皱眉,没说话。
“一起买的。”陆巡自然回答。
“挺好看的。”女生夸完又笑着说一句谢谢,和朋友推推拉拉的走远了。
女生走之后,陈也拉下了校服衣袖。
“怎么了?”陆巡注意到他的动作。
走廊里吵吵嚷嚷,陈也背过了身,伸手抓着栏杆,对着迎面吹过来风仰头罐了一口奶茶。
“好喝!”陈也说。
陆巡看了他一眼,抬起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轻轻捏了捏他的肩头。
正式开始上课之后,陈也还没来得及习惯同桌换了人,就开始头痛于上课进度。
理科都还好,他跟上不算问题,只是英语课——
老师刚开口,陈也就傻眼了。一班的英语老师居然是全英文授课,他根本听不懂,别提跟上了。
云里雾里上了半堂课之后,陈也终于意识到他不可能在这种进度上学东西。
“你要知道,去到一班,你的英语和语文很可能跟不上进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也这会儿才真正听懂疯蒋说的那句话的意义。
陈也拧着眉,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英语词句,突然有些泄气。
一整天的课上完,陈也没劲透了。
各种意义上的没劲,心里还莫名其妙发着堵。
“怎么样?”陆巡偏头看着从放学,出教室就一直没说话,闷头往前走的陈也。
陈也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英语一句听不懂。”
“我录音了。”陆巡说,“回去再给你上一遍。”
“嗯。”陈也点头。
陆巡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出去逛一会儿。”
“逛街啊。”陈也疑惑抬头,“你要买什么?”
“不买什么,就是逛逛。”陆巡说
“哦,那走吧。”陈也虽然不爱逛街,但陆巡想逛,他陪着就是了。
两人在校门口上的车,坐了不久,就在一条街下了车。
陈也下车才发现,陆巡带着他下车的地方是他家之前那栋老房子这边。
“怎么来这儿?”陈也左右看了看。
自从搬家之后,这边就来的少了,这会儿看着街道,又陌生又熟悉的。
“感觉来这儿你可能会放松一点。”陆巡拉着人朝旁边开着商铺的巷子走了进去。
“我也没不放——”陈也说到一半停止了,接着笑了,“你会读心术啊。”
“看你不需要读心术。”陆巡也笑了,“看你脸就行,你的情绪全在脸上。”
陈也摸了摸鼻子,“上课听不懂,就是有点怕跟不上。”
“跟不上正常。”陆巡直截了当的戳破,“你不是会怕的人,这只是一方面,你心里还有事。”
陈也愣了一下没说话了。
这条巷子不算太窄,左右两边有小商贩,也有铺块布在路边摆摊卖小玩意儿的,这会儿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多,但也一直热闹着。
陆巡停在了一家果汁店前,点了两杯鲜榨梨汁。
等的过程中,他偏头看了一眼陈也。
陈也微低着头,脸上表情带着烦躁。
他一直都知道陈也是个很简单的人,小情绪根本藏不住,但陈也能忍,又喜欢自己扛。
这不是个好习惯。
陆巡拿过做好的梨汁递给陈也。
陈也接过,低头喝了大半,快见底了才抬头看陆巡。
“喝这么急是喝完要抢我的吗?”陆巡把自己手上没动的梨汁递了过去。
“你怎么没喝?”陈也愣住。
“本来就是给你点的两杯。”陆巡叹气,“你嘴太硬了,不贿赂根本撬不开。”
陈也没忍住笑了笑,接着又发了会儿愣,开口把今天教室里何承宇的事说了。
陆巡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你怕吗?”
“我不知道。”陈也皱了皱眉,“我好像不在意,一群废物逼逼赖赖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我就是不舒服,而且……”
“而且什么?”陆巡准确的捕捉到陈也没能说出口的担忧。
“我怕你被说。”陈也紧皱着眉,“说我可以,说你不行。”
“不。”陆巡看着他,“说你也不行。”
陆巡就是怕陈也有这种想法,今天才把人拉出来。
上次陈也自作主张把事儿揽在自己身上,他不愿意再看到第二次。
“这些话无论对谁都会有影响的。对你是,对我也是,可是这些影响你非要一个人全抗身上,另外一个只会被压的更重。”陆巡说的很认真。
陈也有些讶异的看着陆巡。
“陈也,你不能乱来。”陆巡说。
“嗯。”陈也愣了一下,点头。
陆巡还看着他。
“我知道了,我就是跟你说这个事儿,我怎么就会乱来了。”陈也叹了口气。
“你有前科。”陆巡说。
“……我,”陈也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那事儿我觉得我挺有脑子,怎么在你嘴里就成前科了?”
“让人打的脑子?”陆巡问。
“哎,这事儿不是过了吗?”陈也无奈。
“现在过了。”陆巡笑了笑。
陈也啧了一声,刚想骂人,旁边擦身过一辆堆满了纸盒子的板车,陈也回头瞄了一眼,弯腰抬手扶住车边缘,往前一推。
后面正使劲推着车的老头突然轻松了,抬头起来看清后,连声说着谢谢。
推过上坡,陈也才松了手。
看着推着纸盒子的老头走远,陈也突然就知道他明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却听到那句死同性恋一直紧着心的原因。
陆巡看着陈也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应该说,他早就看出陈也一直在担心什么。
“你……更怕奶奶知道吧。”陆巡说。
陆巡说的太直接,像是充满气的气球,突然被一根针戳破。心里一声响之后,浑身只剩下泄气。
陈也捏着手中的纸杯,过了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其他人知道或不知道,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他向来也不怎么管别人怎么看。
只是老太太不一样。
他怕老太太生气,怕老太太担心。
他什么不怕,但对于老太太,他什么都怕。
“不急,”陆巡安抚拍了拍他的背,“先不急这些。”
“老太太一直想让我取个媳妇儿,再生个小孩儿。”陈也咬了咬嘴唇。
“你——”陆巡还在脑子里想着安慰的话。
“老太太挺喜欢你的。”陈也突然说。
陆巡愣了一下,陈也话题转太快了,他拿不准陈也这会儿的想法,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陈也看了眼他的肚子,又飞速收了回来,接着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巡没看懂陈也这一堆小动作。
“如果你能生孩子,老太太肯定满意。”陈也小声说。
陆巡:“……”
“陈也。”陆巡差点气笑,“你知道你这种发言属于什么行为吗?”
“什么?”陈也
“渣男。”陆巡说,
“渣什么……渣男?”陈也疑惑,“让你生孩子就渣男?你是不能生啊。”
“也不是不行,”陆巡忽然想到什么,勾着嘴角笑了,说,“要试试吗?”
陈也没听懂,但陆巡这语气,让他莫名其妙脑子发晕,“试什么?”
陆巡咳了咳嗓子,低声道:“生孩子。”
陈也咽了咽口水,但还是迅速的抓住了重点,“谁生?”
陆巡看着他,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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