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动作极快,第二天就找到了胶带,用快递寄了过来。
花梅村没快递点,要不找车带过来,要不人自己去拿。
山路不好走,人来回一趟够折腾。可除了胶带,边泊寒还有想取的东西,老爷子答应的风筝做好了。
边泊寒还没想好送的时机和地点,以前不是没送过别人礼物,可这是边泊寒第一次对一个人上心。
他本能地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对方,哪怕只是一个轻飘飘的风筝。
边泊寒说:“小十一,你帮我个忙,帮我去取个风筝。”
李一戈疑问地说:“取去哪?”
“要不取回家,”边泊寒认真地苦恼着,“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
李一戈敏锐地察觉到,八卦地凑过去,笑着问:“老大,你这是送谁呀?”
边泊寒有时候也挺佩服李一戈的眼力见,怎么会吃这么多年盐巴一丁点都没长。别人是心眼子多的要溢出来,他是少的补不齐。
边泊寒拍了拍李一戈的背,诚恳地说:“小十一啊,我觉得吧,你该补脑。”
李一戈四个黑人小问号在头顶:“什么?”
“算了,”边泊寒不想和他解释,怕吓到这傻孩子,“你帮我亲自拿回家,顺便去看眼宋辞,他最近胃不好,感冒。”
李一戈一听宋辞不舒服,有些着急:“啊,那我现在订票。”
边泊寒看着李一戈郑重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瞎话能有人信简直就是奇迹,胃不好要怎么迁移才能感冒。
边泊寒拍拍李一戈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是该补补。”
李一戈带着蝴蝶回了趟上海,又带着胶带回了花梅村。等边泊寒拿到,已经过去四天了。
这期间,宋辞还发了个微信图片给他,一口袋感冒药和胃药:你干的好事?
边泊寒:左瞅瞅,右看看表情包,摆明了与我无关。
宋辞:国际友好手势。
边泊寒直乐,一想起宋辞那张面无表情脸,看着一堆药,他就想笑。
他欠嘻嘻地发过去:没说你不行,说你很行。
这几天,周语鹤和三院的其它医生一起,给附近的村民检查身体。
曾经的破碎已经荡然无存,如今的周语鹤鲜活,充满生机。
她衬衫卷到小臂处,戴着口罩,一双上了年纪的眼睛仍旧清澈,待人接物干脆爽朗:“来,大娘,这边。”
边泊寒在心里感慨她的强大,不仅仅敬佩她作为女性在遭受伤害后勇敢走出,也敬佩她在自己的专业里努力耕耘。
边泊寒看着周语鹤,想到周泽楠身上和她如出一辙的强大。
边泊寒曾经试想过怎么去形容和概括周泽楠,他想了很久,找不到准确的词语或诗句。
可他看到周语鹤的时候,他忽然就懂了。他曾经以为内心强大的人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现在他想强大的人还有另一种,无论人生多戏剧,多跌宕起伏,他们都能是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
边泊寒问李一戈:“放电影的场地你帮我弄好了吗?”
李一戈比了个ok的手势:“安排得妥妥的,就等着今晚放映了。”
边泊寒本来想把场地搭在学校,可他想金秋时节的星空一定很美。他让小十一把幕布和放映机在收割过的麦田里搭好,让老石通知村里的人,今晚七点,自行携带椅子板凳观看电影。
小朋友们没遇过,兴奋地提着自己的小板凳催促家里大人,老人们走在两边堆满麦垛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收割麦子的田埂上,水蓝色的天即将落幕。
小孩手里的凳子不知何时转交到了大人手里,他们嬉笑地往前跑着,风里有吹散的蒲公英。
天还有一点就要黑了,电影即将开始。边泊寒站在幕布侧面,朝着大家,学着以前老电影里的报幕员:“接下来我们一起观看《放牛班的春天》,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麦田里有蝈蝈吹哨的声音,头顶是璀璨夜空,小孩趴在大人膝头,静静地观赏着。
边泊寒特意给周语鹤和孔佑的座位安排在一起,他坐到周泽楠身边。
周泽楠小声问他:“待会还有一场,边导打算放什么?”
边泊寒凑近了,眼睛看着幕布,低笑着说:“秘密。”
周泽楠无奈地笑笑,没再说话,专心地看着电影。
这部电影他看过,也是秋天,坐在大学老旧的宿舍桌子前,戴着耳机,舍友在睡觉,发出香甜的鼾声。
如今,周泽楠坐在旷野里,天地苍茫,秋意浓重,麦子害羞地窃窃私语,远处星星低垂,似乎抬起手就能碰到。
电影依旧是感动的,但感受却不再完全相同。周泽楠依旧为孩子在生命中幸运地遇到灵魂导师马修而高兴。
但现在,他更多地会因为孩子们找到出口而感动。
时间像烈性浓酸摧毁万事万物,人的一生渺小,有的人终其一生困在现实设置的的牢笼里,赤条条来,空茫茫走。不知道自己的喜好,也不知道自己所求,只是日复一日地机械地重复着前一天的日子。
而找到出口,意味着心里有盼头,在面对生活的苟且和无解时,能笑对。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即将要结束。
边泊寒凑过去,靠近了周泽楠,说:“周医生,写句评语。”
周泽楠偏过头,看着边泊寒在黑夜里亮闪闪带着笑的眼睛,他凑近了,在边泊寒的耳边,低笑着说:“写诗歌的人不会去砸玻璃。”
晚间的风很轻很远,把周泽楠的话吹散了。可边泊寒还是觉得有股热气,温吞的,扑在自己耳垂。
周泽楠的声音很轻柔,低低的,带着让人心安的沉稳。
周泽楠退开了,电影的光落在他气质出众,线条立体的脸庞上,边泊寒情不自禁地眨眨眼,一看再看,还是觉得不够。
从前读过的诗,念过的文,在脑海里一再跳跃,争先恐后地在胃里翻搅,像蝴蝶扇动翅膀。
他们坐在银辉下,如水的月色,星星眨眼,麦浪翻滚。周泽楠在边泊寒的瞳孔里摇曳。
边泊寒觉得,人间这一趟,遇上周泽楠,是他的幸运。
如若有幸相爱,那是上天宽厚的奖赏。
齿轮停歇,电影完毕。摆在前方的灯打开,把黑夜圈出一个光亮的圈,他们互相对视的脸在一瞬间里变得清晰。
麦田里变得乱哄哄的,习惯早睡的人着急回家。
老人把睡着的小孩背到背上,兜着屁股,小孩摇晃着腿,在萤火虫的带领下,往家走。
边泊寒看着周泽楠,周遭在走动,在欢笑,可他们只看着彼此。
四目相对里,彼此倒映,平直的嘴角往上牵,眼角眉梢弯弯的。
电影开场前,边泊寒交代李一戈,等放完《放牛班的春天》,过十分钟就放《one day》。
李一戈走过来,喊:“老大,我现在换片嘛。”
两个人都回神,边泊寒有些恼地看着李一戈,这大好的气氛。
周泽楠在一边笑着对边泊寒说:“去吧。”
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基本都走了,三院的医生稀稀落落坐着。孔佑出门前,多带了一件外套,这会在周语鹤腿上。
边泊寒想了很多部电影,最后还是挑了《one day》。他不知晓周语鹤与孔佑的故事,但是他希望大家都能尽量坦诚和勇敢。
边泊寒时不时就往周语鹤那边望,连同坐在他旁边的周泽楠都感觉到了异样。
他顺着边泊寒的视线望过去,对边泊寒撮合的心思一目了然。他笑笑,没阻止。
周遭的人都说周语鹤潇洒,拿得起放得下,可只有周泽楠知道,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太爱了,反而都不想对方为难。
他们困在爱给出的难题里,解着一道只属于他们的方程式。
幕布上艾玛抱着艾利克斯,哭着说,我爱你,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边泊寒忽然想到与周泽楠差六分钟的学长,有些吃味地问:“你会不会这样?”
周泽楠没明白,疑问地“嗯”了声:“什么?”
边泊寒直截了当地给关键词:“学长。”
周泽楠失笑,心想早知道不应该告诉他,嘴上还是解释道:“我们没有再联系过。”
边泊寒点头,追着揪根问底:“为什么不联系?”
周泽楠挑眉,故意反着问:“你是要我和他还有联系?”
边泊寒本来就坦诚,周泽楠才这样说,立刻急眼:“我巴不得你和他一辈子不联系。”
周泽楠笑笑,不错眼地盯着边泊寒,用他刚才的问题去问他:“为什么?”
边泊寒说:“因为我不喜欢。”
周泽楠笑了笑,把手伸过去,小指轻轻触碰,绕开,互相牵缠在了一起。
周泽楠问:“这样呢?”
边泊寒愣了愣,脑子里炸出了无数烟花,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泽楠。周泽楠淡淡地笑了笑,转过头去接着看电影。
这一晚上,边泊寒都没放开,他从来没觉得只是牵个指头,都能让人这么兴奋。
他们两个人的手垂着,椅子隔出了一小段距离,时不时周泽楠牵着晃一晃。
边泊寒的手从被牵上,他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他看着周泽楠的侧脸,忍不住地一直盯着。
周泽楠晃晃他的手,不看他,笑着说:“看电影。”
边泊寒“嗯”一声,不动,周泽楠无奈地笑笑,随着他。
要是现在李一戈看到,保准惊呆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说,你们俩……
电影有开始就有结束,边泊寒不想放开周泽楠的手,但是周语鹤在,他悻悻然地放开了。
周泽楠有些错愕地看着边泊寒,看看自己的手。
边泊寒不好意思地瞟瞟周语鹤在的方向:“阿姨还在。”
周泽楠看向周语鹤那边,又转回来,又笑了笑,没说什么。
边泊寒和李一戈还要收拾放映机和胶带,边泊寒对周泽楠说:“你先回去吧,我弄完就回来。”
周泽楠说:“没事,我陪你,你的手还没好。”
他们刚要往幕布那边走,周语鹤走过来:“听泽楠说,你是导演。”
边泊寒谦虚地承认:“还有很多学习和进步的空间。”
周语鹤笑笑:“不介意陪我走一走吧。”
边泊寒看看周泽楠,不知道周语鹤为什么找自己,但还是答应了:“好。”
周语鹤朝着周泽楠笑着说:“人我带走了,待会还你。”
边泊寒脸上维持着镇定,心里波咯波咯狂跳。
周语鹤带着边泊寒穿过田埂,麦子提心吊胆地低垂着头,星星垂眸,扑闪扑闪。
夜色已经完全沉睡了,白昼间的喧嚣荡然无存,连同着太阳的热烈都变成月亮的柔和。
他们两个人打开手机的电筒,照亮了脚下一小片路。
边泊寒还在想话题,周语鹤已经率先开了口:“泽楠和我讲过你。”
边泊寒“啊”一声,好奇地问:“他怎么说的?”
“他没用说的,他只是给我发了个视频。”
“视频?”边泊寒奇怪地说,“我的吗?”
周语鹤笑笑,决定出卖自己儿子的行为到此为止:“你回去问他吧,让他自己说。”
边泊寒很想现在就冲回去问出答案,但还是决定忍一忍:“好。”
周语鹤偏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小了几岁的男孩,她上网查过边泊寒。
她没和周泽楠说自己来这的真实原因,网上的视频她看到了,纵然善富丽的脸一闪而过,隔着时光,她还是能一眼认出。
说不担心,那是假话。她无意与过往周旋,也不愿周泽楠再沾染。
她看到视频里边泊寒受伤的手,周泽楠焦急的神情,再加上之前周泽楠发给她的视频,周语鹤确定,这是自己儿子想介绍给她认识的“朋友”。
既然周泽楠想让他们认识,那周语鹤就来见见。
周语鹤接着说:“怎么会想到要放《one day》?”
边泊寒掂量着要不要说实话,最后还是决定全盘托出:“因为觉得可惜。”
“可惜?”周语鹤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边泊寒的话,反应了一下,笑着说:“你指孔佑和我吗?”
边泊寒没想到周语鹤这么坦诚,说:“是。”
周语鹤笑了笑,没否认:“年轻时,我和孔佑的确有过那么一段,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不说惊天动地,但也确确实实地爱过。”
她看向边泊寒,眼里是柔和的:“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们都没想过。”
周语鹤没有避讳边泊寒,她知道当年的事他了解了。
边泊寒的睫毛快速地眨了眨,明白她知道自己知道了。他看着周语鹤坦然的面容,问:“因为那些事,所以没办法再在一起吗?”
周语鹤笑笑,没回答,只是说:“看过《廊桥遗梦》和《剪刀手爱德华》吗?”
边泊寒说:“看过。”
“那你设想一下他们要是私奔了,会不会一直那么相爱?”周语鹤眼里是平静的,没有提起往事的不甘和怨愤。
边泊寒固执地说:“可只有试了才知道,或许你们就是可以一直相爱呢。”
周语鹤笑笑,没有嘲笑边泊寒的年轻,相反地,她很羡慕。因为这意味着他还很勇敢,还可以做梦。
她用一种很悠远的目光看着望不过去的天,低低地说:“是能走下去的,可爱不是支撑生活的唯一来源,生活也不是只有两个人。我们固执地走下去,最好的结果也还是会有人受伤。我和孔佑没办法成为例外,我们相爱,就像是手里拿着剪刀,会刺伤人。所以,我们之间最好也是最安全的距离,就是做朋友。”
“婚姻和爱情不一样,爱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可婚姻掺杂了一群人。这群人里,有我们的至亲,我们没法做到不在乎。童话故事往往结束在公主王子相爱,就像《廊桥遗梦》之所以经典,那是因为他们没步入生活。”
边泊寒理解又没那么理解地问:“那不会遗憾吗?”
“遗憾嘛,不吧。我尽量坦诚和勇敢,该遗憾的人不应该是我。”周语鹤很浅很浅地朝着边泊寒笑了笑,开玩笑道,“要是走下去,《廊桥遗梦》就会变成《婚姻故事》,也就不会有人想看了。”
边泊寒在这一刻很俗气很滥情地想,遗憾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爱过的人忘不掉。
他看着周语鹤,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他们烂俗的一地鸡毛。他明白,周语鹤与孔佑之间,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边泊寒自然而然地把心事托出:“以前我的父母很相爱,也曾是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后来他们还是离了。他们离婚是我要求的,我不想他们互相折磨,一段感情已经腐烂了,我不想他们想起曾经的快乐,连同着回忆都是难堪。”
边泊寒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可能是夜色温柔,也可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的心跟着平静。
周语鹤有些吃惊,她上网搜索过边泊寒,网络词条里写着他的父母恩爱,是荧幕情侣,也是模范夫妻。
孩子敏锐,凭着本能地去爱父母,如若是极度不快乐,不会想他们分开。想来,边泊寒也度过了一些不美妙的日子。
周语鹤心疼他的早慧与懂事,从另一个角度劝解到:“或许互相纠缠也是为了走下去,可有时候人就像是陷入一个怪圈,越用力反而越走不好,陷入了死胡同。旁观者可能会更清楚,有时候放手会比拉扯着走下去更好。”
边泊寒从嗓子眼“嗯”了声,说:“我以前不明白,明明当初他们那么相爱,为什么走到最后会面目全非。可后来,我稍微懂了点,又没完全懂。”
边泊寒望向周语鹤,释怀地笑了笑:“可今天我好像懂得了一些。不一定要走到最后才算完美结局。”
周语鹤跟着笑了笑。懂得也好,不清楚也罢,都是心境和经历。
世间所有人都在祈求圆满,可又矛盾地自我告诫,不能贪心,要知足,拥有的已经很好很好了。
周语鹤笑着说:“拥有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边泊寒笑了,没想到张悬的词有一天会被这样使用。
边泊寒“嗯”一声:“尽兴就行。”
他们站在无垠的天空下,看着麦浪在月色下起伏,风徐徐地从远处吹过来。边泊寒心里很空又很满,像翻涌的海水席卷着,潮涨潮落。
他在这个片刻里,很想念周泽楠。他刚刚忘了说,遗憾很好,爱过也不错,可他是俗人,他还是想拥有一个圆满漂亮的结尾,一直相守,快乐作伴。
两个人静静地站了会,有些凉了,周语鹤说:“回吧。”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路的尽头黑黢黢的,只有手机探照出的两盏小灯,孤零零地点亮着这方天地。他们是宇宙间两个渺小的行人。
看电影的人已经都回去了,小路旁站着两个等待的人,一个是周泽楠,一个是孔佑。
孔佑手里还拿着刚才铺在周语鹤腿上的外套。
周语鹤看见他俩,一点都没意外,孔佑把外套递过去,她自然地接了过去。她看着周泽楠,笑着说:“我们先回了。”
周语鹤和孔佑往前走,刚刚边泊寒看见周泽楠的瞬间,他心里的思念变得无限大,像漫天的潮水要把他淹没。
他的身体里住着列火车,轰隆隆地带着所有浓烈的情感在五脏六腑里激烈地冲撞。
周泽楠淡淡地笑着问:“冷不冷,去这么久?”
边泊寒摇头,反问:“你冷吗?”
周泽楠笑笑,再站着聊下去半夜了:“我也不冷,走吧。”
边泊寒想起周语鹤说的视频,问:“阿姨说,你和她发过一个视频,关于我的?”
周泽楠没否认:“发过。”
“是什么?我的采访,还是颁奖典礼发言?”
“都不是,”周泽楠卖了个关子,“和你有关,但不是你。”
边泊寒没听懂,什么是我又不是我,他扯着周泽楠衣角:“你快告诉我。”
周泽楠嘴角往上,眼里带着柔软的笑意。
两个人离得近,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在耳边低语,倚靠在一起的爱侣。
周泽楠说:“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边泊寒照他说的话做。
周泽楠俯下身,晚风吹过来,边泊寒的头发扬起,偏移少许。
边泊寒没扎头发,风吹乱了,浓黑的秀发扑在他白皙的面容上,像是吹皱了一池春水。
空气干瘪,温带季风季候,如水的月色皎洁,像泡沫包裹着的池塘水底。
边泊寒一直看着周泽楠,他在片刻凝视里想到以前,他在沙漠里独自赤脚行走,细软的沙子塌陷,四散分离,然后又重新汇聚。
他遥遥看着月亮,触不可及。
他一直爬,一直走,不知道用了多久。
忽然看到夜色下矗立着一枝玫瑰,娇小但刺眼。
他偏过头,看见底下的那湾湖水,与俏白月亮相映。
他站在山顶,蓝色的月光下,沙子像是水流无数次蒸发,落下,回归。
成百上千次,啪嗒、啪嗒……
他走过去,在峰顶擎着玫瑰。
于是,一颗心都潮湿。
风再次拂过来,空气中有被晒得干爽的稻谷香气,也带着丝淡淡的柏树、薄荷,还有鸢尾的香气。
边泊寒确定了,这香味来自于周泽楠。
边泊寒只顾盯着周泽楠看,他不会知道,刚刚周泽楠俯下身,借着光,笑着亲吻了影子。
尽管只拥有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