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mpson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之前见过若先生,在威尼斯双年展,我还记得那幅《蒙眼的长颈鹿》。”说完,他做了一个蒙眼的动作。
若秋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威尼斯双年展的时候,他收过Thompson的名片。
“这几年若先生有什么新的作品吗?我这边有几位收藏家询问过你的情况。”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有收藏家抛出了橄榄枝,若秋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寒暄,便回答说现在正在创作中。
Thompson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摊了摊手,用幽默化解了尴尬,“如果说你的作品都被于先生收藏了,那别人就真的只有羡慕的份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收藏。”于鹰在一旁接话,“到时候可千万不要跟我抢。”
Thompson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若秋被于鹰的即兴表演弄得心里起伏跌宕,于栗走到他边上,抛下一句话。
“习惯就好,他有多会演戏,你又不是不知道。”
于栗说的很对。
在于鹰迂回的话术下,他们和Thompson的谈话很愉快,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离开之前,Thompson从他一直揣着的文件夹中取出一只A4信封,递了过来。
“明年初我们会举办第七届环球艺术画展,地点在伦敦,这是画展作品竞赛单元的邀请函,我很期待若先生能参加。”
信封的封面就是宣传海报——用色粉笔绘制的银河星系。嫩绿,桃红,星星点点的色彩组成了仿佛春日般的旖旎星河。
环球艺术画展每年的海报都是标志性的银河系,只是绘制的方式不同。它以审核严苛出名,想要出席这个画展并不简单,这不仅仅是意味着需要创作出高质量的作品,还要拿出超越现实的创新或者理念,对艺术创作者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谢谢。”若秋接过信封,向他微笑了一下。
如果换做是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自己被邀请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而现在,他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已经停滞了三年,现在的他还能否站上世界的舞台……
“那就到时候伦敦见。”于鹰却在一旁欣然接受了,他跟Thompson握手,礼貌道别。
车子在第五大道上飞驰。
“我妈说了,这次拍卖会忙完,等你回去一起吃个饭,就当是接风宴。”于栗坐在副驾驶看报表,“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把我妈的微信给通过了,省得我天天当你们的传话筒。”
“我已经回来了这么久,还有接风宴?”于鹰在后排冷笑了一声。
“她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就走个过场。”于栗放下报表,想了会儿,“哦对了,她还说让若秋也一起过去,我差点给忘了。”
若秋正在喝咖啡提神,差点没呛到,结婚后他还从来没见过于鹰上一辈的家人。
“她见若秋干什么?”于鹰的语气一下变得冰冷。
“谁知道啊。”于栗摊手。
车子在街边停下,若秋跟着于鹰下了车。
“明晚在苏富比见。”于栗说完,便落下车窗。
若秋环顾周围,这里并不是酒店,而是一栋公寓的入口。
“这是我在曼哈顿的公寓。”于鹰在边上解释了一句,绕过他身侧走进大堂。
周辰已经提前把行李寄存到了楼下,公寓管家提出可以帮忙提行李,被于鹰拒绝了,若秋便跟着他一人拉一个行李箱进到电梯。
公寓的电梯是透明的,若秋发现这栋公寓就在中央公园边上,能俯瞰到公园里秋季颜色斑斓的树海。
他看向身旁的于鹰,于鹰也在看着中央公园。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这里的公寓电梯不如江沅壹号的宽敞,若秋总觉得现在于鹰好像不跟他站得那么远了。
公寓似乎有人在定期打扫,连门旁的伞架都是崭新的。
若秋跟着于鹰刚走进门,他在玄关把行李放置完,抬头就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副印象派作品。
“这是……《巴黎伏尔泰大街的雨天》?”若秋在门边怔住了,这幅画是德国画家勒瑟尔·尤里的作品,整体以冷色调为主,巧妙地用中黄色点缀了光点,柔和浪漫。尤里的作品他之前在展览的时候见到过,因为画面对比度高,用色大胆,非常好辨认。
“是。”于鹰简洁回答完,拖着行李箱走进屋内。
这幅上世纪的作品就这样充当了装饰画。
若秋站在玄关欣赏了一阵,接着走进客厅。
客厅里只放了一把黑色单人沙发,其他家具可以说是没有,地面是特意选择的银灰色水泥自流平,配上洁白的墙壁和满墙的画作,整个客厅极简得宛如一个美术展厅。
困意顿时消减了大半,若秋从每一幅画前路过,驻足欣赏。他发现于鹰并没有把这些画家的作品分类,当代艺术和印象派,波普艺术和搞怪的涂鸦作品全都一视同仁挂在一面墙上。
若秋越看越羡慕,心想如果他们在岭安的家也是这样就好了,这样每天让他心甘情愿地待在家里他也愿意。
“今天早点休息,你时差还没倒回来。”于鹰从厨房的冰箱里取了瓶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卧室只有一张床,你先休息,我等下去睡酒店。”
若秋转头看向他,于鹰抛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神情淡然。
让房子的主人睡酒店,这怎么可能?
“没事,我去睡酒店。”若秋快速接话道。
“不必。”于鹰倒是拒绝得很果断。
若秋想了想,又说:“我们可以睡一起,我不介意。”
“但是今天是15号。”于鹰补了一句。
若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于鹰的嘴角扬起,略带玩味地看着他。
若秋意识到于鹰是在逗他,想起上次他主动躺床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的脸颊又要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最后还是躺在了一张床上。
傍晚喝的咖啡还在发挥效用,若秋睡不着,边上的于鹰也一直在翻来覆去,八成也没睡着。
借着月光,若秋看到床头的透明橱柜里放满了各种证书,他在昏暗中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英文,证书中有沙漠跳伞,高空蹦极,索道速降,甚至还有高台滑雪,无一例外全是户外极限运动。
“你很喜欢高的地方?”若秋忍不住问他。
“不喜欢。”于鹰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这个回答很矛盾,并没有说服力。若秋翻了个身,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真的?”
于鹰没有回答,用沉默回避。
想起之前几次于鹰也是用各种方式逃避,若秋不想再退缩,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几下他的背。
“睡觉。”于鹰挪了下身子,躺得更加远了。
“我现在还不想睡。”
这句话说完,于鹰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翻过身,望着若秋的眼睛。
“为什么我问什么你都不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是很奇怪吧。”若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于鹰在黑暗中盯了会儿,随即欺身上来,钳住了若秋的双手,按到枕头两侧。
“你不睡觉是想做什么别的事吗?”他威胁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这句话的威慑力效果拔群,若秋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猛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于鹰松开他的手,从他身上翻了下来,躺到一旁,背过身。
又被他逃过一劫。
手腕被掐得生疼,若秋不服气地把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他本以为这一晚上又会翻天覆地地做梦,没想到却一夜无梦,他睡得很好,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于鹰从背后圈着他,头埋在肩膀,浅浅地呼吸着。
这个动作不像是刻意摆的,倒是像是无意识的习惯成自然。
若秋不敢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于鹰惯例的闹钟,若秋不知道他会睡到什么时候,也不好意思吵醒他,只能盯着窗外发呆。
昨晚好像下了场雨,中央公园笼罩了一层水汽,看起来雾蒙蒙的。
屋内格外暖和,时间似乎跟着变得缓慢,若秋眯着眼,险些又一次睡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于鹰好像醒了,若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脖子后就感受到了温润的触感,随即很快离去。
若秋一下闭上了眼,继续装睡。
他就算再迟钝再不愿相信,也能感觉到那是于鹰在吻自己的后脖颈,这个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他差点以为他们每天好像就应该这样,在睡醒的时刻眷恋地亲吻。
于鹰已经起床走到了房间外头。
若秋裹着被子蜷缩起来,心脏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