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一直都清楚自己是个社恐,哪怕逛漫展,对他来说也需要莫大勇气,人一多就紧张的手心冒汗想上厕所,读书时他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周围的吵闹声,迫使他不得不胡思乱想,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水往哪里流他便往哪里去;有时他觉得自己像孤独的旅人,行走在天地间,却不知哪里是起点,哪里是归途。

  可现在却因为韩澜的一句话,他的意识便翻江倒海,心潮澎湃,他不知这是各种情绪。可他无比清楚,如今再面对韩澜,他已没了先前的紧张。

  他缩在人偶中,可以对韩澜说以前不敢说的任何话,或愿意说却说不出口的话,都能用这个身份,说着他想说的。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韩澜听不到。

  他没想过若韩澜能听见自己的话会怎么样。

  他虽然不想和人接触,在人前性子慢热,但却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相反除了人多时他会紧张,会迫使自己东想西想,实际上却是个乐观、活在当下的社恐。

  所以他不会去想还未发生的事,就如现在,他激动过后,就开始对韩澜一阵吹捧,“小美人,你真厉害!我先前说可以加个底座,没想到你就想到了!你也太聪明了叭!”

  韩澜不知道余安已经把他吹上天了,在三确定没问题后,韩澜就想着明日出门带上这个,说不得还有别的用处。

  却不想当陈夫人见到此物后,当即眼前一亮,“这是何物?”

  韩澜道:“这是在下琢磨出来的,在下叫它高足胡床。”

  陈夫人仔细打量了片刻,发现下方竟还有个樟木作的底座,如此以来也不担心高足胡床无法支撑安安了。

  陈夫人赞了几句,又问:“不知韩公子可否愿意,让妾身为其改一改?”

  “不知夫人要如何改?”韩澜问。

  陈夫人便坐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韩澜边走边说,韩澜抱着安安同陈夫人一起爬安山。

  安山是城外颇为有名的崇山,其上的安山寺庙,更是闻名遐迩。每年初一、十五、中元节、上元节,香客络绎不绝,求平安,求姻缘。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来寺里的人不多。几人到达半山腰上的安山寺。

  即便有阿远和柳时轻或背或抱行囊,韩澜抱着安安,也有些累。

  几人喝了些水,休息了会儿,陈夫人便跟韩澜说了待会儿具体要做的动作。

  按照陈夫人的想法,她打算画一幅安安在平安树下,还想画一幅安安在许愿池旁微微躬身的一幕。

  如果放在之前还得韩澜帮忙,但如今有高足胡床。陈夫人为了不显得胡床突兀,特地让下人装饰了一番。

  底座上用颜料画了一只欲待展翅的孔雀,下人在周围铺上桃花花瓣,杏花花瓣,孔雀上方是蔚蓝广袤的天际。

  陈夫人命人撒了些婆婆丁,将绿油油的藤蔓缠在高足胡床横杠上,自上方垂吊而下,间或以春菊点缀,绿中带白,清新雅俗。

  安安一袭月牙圆领长袍,袖口和领口缀着翠竹,腰间系湛色大带,与绿色相衬,格外清新俊逸。

  韩澜按照陈夫人说的,把安安放在高足胡床旁,有胡床做支撑,安安并未摔倒。

  韩澜给他调整了脑袋,余安视线上扬,看到坠满红绸的许愿树树。

  陈夫人那边也准备好了,当即为安安作画,她的速度很快,半个时辰不到就画得差不多了。

  韩澜几步上前看了眼稿子,即便没上色,也能看陈夫人的画工相当了得。

  韩澜开始期待上色后的样子。

  韩澜抱着安安去了许愿池前,高足胡床摆放好,韩澜将安安放在胡床右则,调整了他的双手,双手合一,微微垂首,看向池中欢快的锦鲤,那双好看的星眸,在此时显得十分虔诚。

  陈夫人从侧面看了过来,这一看就惊喜不已,当即执笔快画,她在作画时还注意到了日光打在安安身上,雪白肌肤在春晖下,镀上一层暖光,风吹动他的长发与衣袂,在寥寥檀香中,仿若降世神明。

  陈夫人赞叹连连,握笔的手激动地微颤。韩澜的目光落在安安身上,早已挪不开。

  等陈夫人画完,一名跛脚汉子爬了上来,也被眼前一幕震惊到了。但令他更加振奋的是那高足胡床。

  他看到那东西眼前一亮。下意识把风姿绰约的贵公子怀中的小少年,当做了同自己一样腿脚不便。

  想到刚才看到的,他顿时想到了什么,连求平安符都忘了,急忙下山。

  对于突然出现的汉子,韩澜和陈夫人都没放在心上。

  今日画完后,陈夫人邀请韩澜去陈府看第一幅和第二幅画。

  两辆马车很快来到陈府,陈夫人当即把人请去了书房。

  陈夫人道:“第三幅今晚就能完成,这是第一幅,这是第二幅。”

  她取出铜匣内的两幅画,韩澜接过看了起来,两幅画画得惟妙惟肖,却和他当时看到的有些不同。

  第一幅画里,安安侧坐在凉亭里,轻纱半掩面容,少年的青涩渲染得淋漓尽致。

  第二幅画上少年置身花海,在他身前是奔腾万里的瀑布。

  韩澜不由得嘴角微扬。

  陈夫人道:“韩公子觉得如何?”

  “很好。”韩澜毫不吝啬夸赞,“比我想的更好。”

  “多谢韩公子誉美。”陈夫人微微欠身。

  韩澜郑重地放下画纸,朝着陈夫人行了一礼,“有劳夫人。”

  “韩公子客气了。”

  余安看着放在书案上的两幅画,震惊的无以复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原来不是有两坨腮红的人偶!

  他还是他!却比曾经的自己年轻了好几岁,他看着自己青涩的脸庞,感叹陈夫人画工了得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万千。

  韩澜带着两幅画回去,当晚就珍藏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日不用和陈夫人见面,韩澜便带着安安坐马车游街,他看着城中不少人手里拎了个,与他所做胡床相似的物件,这些人将其放在腋下行走,有的还杵着两根,行动起来不比正常人慢。

  他还听见外头有人说:“这东西可真好用,有了它腿脚不便都好使了。”

  “听说这叫什么拐杖,是林家那汉子做出来的。”

  “不是不是,林家汉子说,他两日前去安山寺,在许愿池前看到了一腿脚不便的少年郎就靠在一个物什上,那物件就和咱们手里的拐杖长得差不多,不过那物件可以直接放地上,咱们这个得用手拿。”

  “对对,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想出来的,可真是咱们的大恩人。”

  韩澜合上窗幔,微微挑眉,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为安安做的高足胡床,能给那些腿脚不利索的人带去方便。

  余安也听见了那些妇人和汉子的话,小嘴对着小美人就是一连串吧啦吧啦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