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几个士兵举着盾牌挡在二人面前, 萧之远一把将云羽寒拉进来,“你不是在等援军吗?”
云羽寒有些懵,“援军?我知道了, 你是来确定下我有没有死的吗?”
“……”
“你是不是有病啊。”
萧之远的银色战盔在盛阳下异常耀眼, 云羽寒只记得刺眼的光划过, 然后眼前飘过一抹红樱,最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如同掉进了万丈悬崖,无边无际的坠落着,如陷入梦魇般难熬, 最后, 云羽寒是被疼痛叫醒的。
病人都该躺在床上,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由三四个人搀扶着站在地上, 什么声音滴滴答答的,云羽寒低头, 原是身上的伤口流出许多血,正从甲胄上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萧之远穿着艳红色的里衣, 正坐在一旁看他, 云羽寒道:“你们在干什么?是想对朕用刑吗?”
萧之远茶杯刚挨着嘴边, 他无奈道:“靖王的想法永远都是这么新奇, 要真是用刑, 本将军又何必救你?”
云羽寒沉思会, 道:“那为何我会站在这?”
“你身上的箭像刺猬一样,当然是需要处理下的。”
“哦。”云羽寒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季欣呢?!”
萧之远抱着胳膊, “放心吧,伤的还没靖王重。”
云羽寒松口气, “那就好。”
太医将云羽寒身上的箭都尽数剪断,足足五支箭,太医道:“还好没有伤及要害,靖王真是福大命大。”
太医引领着云羽寒走到床边,道:“靖王忍着些,臣要将箭头取出来。”
“哦。”云羽寒还是呆呆傻傻的,“早知道不醒这么早了。”
“…….”
萧之远走过去打量他,瞧着眉宇间还真有几分担忧,“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很不对劲,是不是伤到脑袋了?”
云羽寒看着他,眼神发直,“你为什么会来?是明颜让你来的吗?”
萧之远,“靖王猜猜看?”
“应该不是,他巴不得我——啊!”
萧之远离得近了些,云羽寒冷不丁的喊了声倒是将他吓得退了一步,原是太医执着刻刀,已经将一枚箭头取了出来,连血带肉的,云羽寒头上登时铺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个接着一个,云羽寒愣是再没吭声,待最后一支箭取出,他终于松了牙关,嘴唇都被咬破了,极度紧张的情绪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云羽寒腿一软就要坐在地上,好在被太医一把扶住。
“靖王先坐下,臣为您包扎。”
萧之远询问着,“伤势如何?”
太医一边包扎一边道:“回将军,伤势虽然重了些,但好在靖王底子好,养一养便无碍了。”
待包扎完毕,太医便退出去煎药了,云羽寒的伤虽不致命,但失血量还是不容小觑,萧之远也准备出去,却被云羽寒唤住,“等等!”
萧之远回身,“怎么了?”
“到底是不是明颜让你来救我的?”云羽寒还在挣扎,即便他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明颜要杀了他。
他不相信明颜会恨他到这种程度。
萧之远神色复杂,从内心他是想瞒着云羽寒的,但他私自领兵出城这事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明颜早晚都会知道。
他不知道是该同情云羽寒还是同情自己,为了救情敌竟然敢抗旨,萧之远叹口气,看来自己这个三军统帅是做到头了。
“是我为了楚国私自带兵出境救你的。”
云羽寒愣住。
“他想让我死?对吗?”
萧之远,“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为了楚国,你不能死,陛下可能被常年积压的仇恨蒙蔽了,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云羽寒释然笑着,“你救了我,就不怕我继续纠缠明颜吗?”
“无所谓的,不管你做过什么,怎么伤害过他,他真正能接纳的只有你,他恨你,但你在他心里又是无法取代的。”萧之远想起那晚情绪过于激动亢奋的明颜,“陛下还真是很矛盾。”
“等下我会将这里的事写封书信寄给陛下。”萧之远俏皮一笑,“要是我家陛下发起火来,还望靖王念在我于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为我美言几句。”
这时太医端着药进来了,云羽寒口干舌燥,吹了吹就都喝下去,本想着去看看季欣,奈何浑身酸软无力,轻微走动都不能,云羽寒躺在榻上,头一栽便睡过去。
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昏迷,云羽寒在塌上整整躺了三天。
若不是被纷乱的马蹄声绕醒,云羽寒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帐内只点了一盏灯,云羽寒喉咙干痛,摸索着也没寻到茶盏,他支撑着身子,沙哑道:“来人,有没有人?”
只一句话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云羽寒重重的栽了下去,借着微弱的光,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云羽寒眯着眼压根看不清,他再次道:“水......”
那人披着斗篷,还遮掩着面容,看起来很神秘,云羽寒再次支起身子,企图看清来人。
自那人身后进来一个小厮,弯腰又点了几盏灯火,温蔼的暖光顿时铺满整个王帐,人都温暖了些。
那人行至帐中,缓缓掀下连帽。
是明颜。
云羽寒心内激荡,可嘴角的笑还未扬起便缓缓落下,明颜应该在楚国,为什么会深夜来这呢?
“你来了。”
天寒地冻,折腾到这时已经入了夜,明颜搓搓手靠近暖炉,淡漠道:“你命还挺硬的。”
“呵呵。”云羽寒看了眼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道:“让你失望了。”
明颜笑了笑,继而为他倒了杯水,“喝吧。”
“谢谢。”云羽寒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嗓子终于舒服点了,他艰难的挪了挪靠枕倚上去,望着明颜的眼神复杂而又酸涩。
明颜坐在床边,打量着他缠满胸口的绷带,有的部位还隐隐的透着血色,看起来伤势着实不轻。
“仗胜了。”明颜嘴角始终挂着笑,“就是渝国的人死了大半,也怪我,来得晚了些。”
云羽寒望着眼前的人,真是无比的陌生,他的明颜怎么就变成了这般。
“你要是还恨我,可以与我说的。”
明颜斜他一眼,“何出此言啊?”
“你为什么要成亲?”云羽寒情绪有些激动,他拉着明颜的手,“当初在颐和宫你亲眼看着我与别人成亲,你想让我也尝尝这其中滋味,我已经知道那有多疼多无助了,可即使你再恨我,你怎么能想让我死呢?我是云羽寒啊,颜颜,我的性命于你来说真的一文不值吗?”
“我死了,你真的,都不会想我吗?”
明颜敛了笑意,他承认那晚他确实心悸得一夜未眠,他确实恨云羽寒,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还装着云羽寒。
一个人被他深深埋在心里十几年,早就生根发芽,枝茂参天,若想拔出就得连根带肉,哪有那么容易。
“我又能想你什么呢?想你是如何轻视我、贬低我、侮辱我的吗?”
事已至此,明颜也不再藏着掖着,有些话若是不说,怕是再也没了机会。
“想到你,我只有恨,我在渝国当个傻子被人耍了一年,那段回忆我至今不敢想。”
“现在你找来说后悔了,可你对我的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平复,我再也没法相信任何人了,我再也不敢与人推心置腹了,这二十年来也只有对你我从未防备过。”
“别人的剑都明目张胆,而你呢?在我毫无防备之际在身后捅了这致命一剑。”
云羽寒握着明颜的手,自责道:“是我的错,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可我知道这远远不够。”
“我从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好,但是颜颜,那些话并不是真心的,我起初确实有顾虑,但后来我没嫌弃过你。”
“是吗?”明颜冷漠的抽回手,“你忘记你说的话了?你说我只能当个侍妾,没有谁家的太子会娶一个质子,在你眼里我出身卑微,虽是皇子,也只能做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
“出身于我来说乃是最痛之处,你不愧是我的枕边人,知道说什么话能叫我疼。”
“我眼睁睁看你成了亲,还亲口念了祝词,目送你们洞房,那种疼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云羽寒,我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你。”
明颜眸色深沉,“每每见着你,都会让我想起那些自作多情的过去,就像个笑话。”
云羽寒因为情绪过激而导致胸口渗了血,明颜见了也没多问半句。
明颜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云羽寒,“:所以,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要与你告别,与我的过去告别,我要将这一切不堪都抹去,现在重新开始也还来得及。”
“你的未来没有我了,对吗?”云羽寒表现的很平静,当明颜想将他置于死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明白很多事。
自己若是死了,明颜一定会对渝国出手的,代国和越国都被他尽收囊中,区区一个渝国,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云羽寒来时就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出头鸟,可为了明颜,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他想着只要自己待在明颜身边,竭尽全力的对他好,总有一天能感动明颜,未成想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明颜从始至终都是在骗他、利用他。
“哎,什么都来不及了。“
明颜又倒了杯水,当着云羽寒的面,他将一包药末倒进茶水中,然后笑呵呵的递给云羽寒,“靖王唇角都起皮了,再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