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千九意识到他被涮了的时候,贺安清、雨晴、容麟三人已经占据了备选三席,完胜的唱诵班全体人员都筋疲力尽,早早回到了富豪酒店躺着。
精神高度紧张的后遗症就是困。
只有贺安清和陆宗域盘坐在空无一人的水榭凉亭里,他们用拍卖剩下的钱,把富豪酒店的后院给包了,老板乐得一边拥抱容麟,一边说拍卖会都是误会。
“还给你。”陆宗域将月轮石放在矮桌上,推到贺安清的面前。
“客套话我们就不必说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归队?”这是贺安清第一次见到这名神出鬼没的下属。
陆宗域抬抬下巴,说道:“从余念窃取的这个东西说起吧。”
三个月前,有线报称军机三处的余念接到降佛亲自授权的任务,陆宗域和An就盯上了他。后来剧团在军部举行演出,余念很爱听An1225的歌,An就顺势与之保持了联系。余念虽然愿意与An倾诉,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小心谨慎,只说自己要结合了,工作即将有变动,却没说结合的对象是谁。
没过多久,余念小组三人就去往了青川,这是他和An始料未及的。
本来以为会就此失去联络,谁知道一周后余念从青川出来,却主动联系了An,跟他道别。An尾随余念回到燕都,将情报发回情报局,之后的事情贺安清就再清楚不过了。
而留在坛城的陆宗域,事后才知道他的结合对象就是新将军。
佛会亲自指派,不惜牺牲新将军的未婚妻也要达成的任务;另一边,情报网中调查月轮会的联邦特工全部消失在青川的事实。这些都让陆宗域相信,他前所未有地逼近了福音者的真相。
他在坛城找到了那些失踪特工遗留的情报,情报中提到月轮会的先知,其能力是窥梦与预知,而这样的能力全都倚仗着一颗月轮石。
那是曙光日时就存在的极物,也许更早也说不定。
易教也信奉月轮,这一定不是巧合,说明袁印光知道极物的存在。
月轮会的其他成员用钻石制作月轮石的仿制品,佩戴在身上成为入会的凭证,导致剿灭塔组织时,让联邦军委认为这就是普通的法器,没有加以进一步的研究。
这块最原始的月轮石,是强大精神力的根源,自然可以抵御青川矿的热辐射。将它贴身佩戴的异能人,集中精神力,便能不受青川矿的影响。
掌握了最关键情报的陆宗域,动身去与大部队汇合,却发现他们早已前往青川。
贺安清头回听到关于月轮石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说道:
“极物,抵御青川矿?”
“你可以试试。”陆宗域教他,“攥在手心里就行,想象你的精神图景。”
贺安清将月轮石握紧,除了有点热,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陆宗域又道:“集中精力,像在燕都时一样,操控精神碎片。”
这时他面前的茶杯动了动,然后慢慢飘了起来,“对,就是这样……呃……”
“啪”一声,那盏茶滑动到陆宗域的脑门前,毫无征兆地裂开,茶水喷了他一脸。
“抱歉。”贺安清收回精神力,道,“控制不好力度。”
陆宗域无奈摘下脸上的两片茶叶,笑眯眯摆了摆手,心想这肯定是不满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领导还有点记仇。
凉亭简陋且老旧,被水榭围起来,没入水的部分长了许多苔藓。旁边种着几棵枫树,一侧有人造瀑布,因年久失修,杂草丛生,水流哗啦哗啦响。
精神颗粒像萤火虫一样附着在上面,融入水里,如同星河一般,围绕着凉亭流过,让后院原本破败的景色瞬间灵动起来。
金鱼跃出水面,夏蝉长鸣,仿佛有一道屏障将院落与赌场相隔。贺安清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他去调查出月轮石的真相。他问道:
“月轮石有几块?”
陆宗域用毛巾将脸擦干,说道:“想必祭司手里还有一块,但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两块。”
“祭司与月轮会有什么关系?”
“都还没来得及调查。”陆宗域心想我才来青川几天,只补充道,“如果他们之间有关联,那对于当年成人式惨案会得到新的答案。”
换言之,也就是贺航的死也许有隐情。
贺安清将月轮石放入兜里,原以为见到陆宗域就能解开所有疑惑,却没想到问题越来越多,而且一环套一环,想必只有真正见到祭司才能有进展。
如果能把祭司带回燕都,什么青川矿,什么樊家,都不再重要,圣地唾手可得。
他收回精神力,后院恢复了原样,死气沉沉。
“你今天刚入关的?”
陆宗域如实回答:“不,只晚你们一天,我趁你们观光的时候,在这里搜寻可能存活的失踪特工。”
就算还活着,也在此地待了十几年了,贺安清问道:
“搜寻到了?”
“有意外的惊喜。”陆宗域继续道,“情报网还在,而且可以加以利用。”
“现在外面对An巡演的宣传已经是铺天盖地了,无论如何,樊千九都只能让演唱会顺利进行,才不会引起民愤。”贺安清用手抵住下唇,思考片刻,说道:
“我有个计划。”
等两人回到贺安清的房间,发现大家已经就地趴在局长屋里睡着了。
看着呼呼睡去的一众队友,上下眼皮也有些打架是怎么回事?
众人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睡到半夜,门被一脚踹开,睡在门口的雨晴最先醒过来,不耐烦道:
“不吃宵夜!”
樊千九站在门口,倒回一步又确认了一眼房门号。
没错啊,是702。
怎么躺这么多人,有男有女,群P了这是?!贤弟这东华联邦的老相好也太有失德行了。
樊千九让警卫员去开灯,谁知道刚按下去就跳闸了,原本走廊里的一路地灯也都灭了,室内外漆黑一片。
不知道从哪个遥远的房间传出一句“操你妈”。
樊千九:“……”
他讨厌来市井之地是有原因的,人家才不管你是什么樊家什么将军。
等警卫员修好了电闸,堂堂九爷已经笔直地站在门口欣赏了一刻钟唱诵班的奇葩睡姿。
灯一亮,房间里一览无余,乍暗乍明,连樊千九都感到刺眼,皱着眉头适应了好一会儿。
可熟睡的几人依旧没有起来的意思,这压根儿不是开灯的事儿!
警卫员见状大吼一声:“九爷来了!”
“都说了不吃宵夜!”雨晴的声音比警卫员还大,还特暴躁。
唱诵班之所以有恃无恐地睡觉,正是因为拿到了备选三席。
与祭司会面的时间是明天午时,在此期间他们是受天文馆保护的。别看青川的军权强横,却有天文馆这唯一的克星。
正因为樊千九对眉生是一顶一地百依百顺,眉生说青川矿是绿的,他能把说青川矿红的人都扔矿井里活埋。
所以天文馆认证过的人,军方默认是绝对碰不得的。
这也是郑惑再气愤耿瑞之死,也不能拿雨晴开刀的原因。
就算是夜生活最为活跃的区域,夜里三点也逐渐安静了下来,这几个人在宾馆大声吵吵,肯定刺耳。贺安清知道樊千九肯定会返回来找他算账,倒也不稀奇,伸个懒腰慢慢悠悠坐了起来。
容麟还恋恋不舍地抱着他的腰流哈喇子,形象实在上不了台面。
“九爷,您醒得够早的。”贺安清揉揉眼睛,带着撩人的鼻音说道。
樊千九头回被人耍得团团转,心里自是有火,说道:“不早了,昨天牌桌上就应该发现,你们这群兔崽子没安好心。”
“我们就是算命解梦,您也不必兴师动众的。”贺安清把容麟推到一边,这一动容麟就醒了,看见屋里站了这么多人依旧不以为意,嘟囔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其他人也陆续醒来了,这懒散的风气让樊千九想给他们鼓掌。他不爽道:
“眉生不是算命的,是祭司。”
“不一样?”贺安清真诚求知的眼神,把贺氏皇族的傲慢展现得淋漓尽致。
樊千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是东华联邦的贵客,我还没有尽到地主之谊,现在邀请各位到府邸小叙。”
“不巧,今天还要见算命先生,不,是您说的祭司。”
樊千九把前40年的耐心全用在了贺安清身上,不然以他平时的性情,早就把这一屋子人给轰了,都省得卖去当劳工。
“就你们穿的这破衣烂衫,连天文馆的门都进不去。”樊千九扫了一眼容麟,说道,“嘴上还有哈喇子。”
容麟下意识用袖子蹭了蹭脸,但因为袖子上有土,脸越擦越黑。
“那等我们睡醒的。”贺安清不想乖乖被带走。
樊千九闭了闭眼,纵是他这样不修边幅的粗人也属实嫌弃这帮人,他抬了下手指,从后面窜出一队军人,长枪短炮指在这帮人的脑门上,说道:
“就你废话多。”
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吩咐旁边的警卫员:
“都给我绑——请回去。”
被樊千九抓走是意料之中,让贺安清意料之外的是,他抓进了樊老将军的府邸——就是前几天跟郑惑腻腻歪歪的地方。
唱诵班在路上就被分开了,他跟其他人都没在一辆车上。一进入川南的半山,天色更暗,路途颠簸。
贺安清昨天白天粒米未进,睡前吃了一盒泡面,又加上起猛了,这会儿特别想吐。
两辆车停在府邸前,他们分别被带往不同的方向,容麟不想再跟他分开,差点引起冲突。
“没事,我们是贵客,别担心。”他让容麟听话。
之后就相对平静了,对方也很客气,带他七拐八弯走到了一处露天浴池。
这一看,他有些惊讶。
露天浴池与皇宫里的泉液池一模一样,连柱子上的龙纹雕刻都相同。
那名带他进来的侍者说道:“请像在皇宫一样尽情享用。”
“难为你们了,把我家照搬过来。”贺安清话语里满是嘲讽。
那侍者顿了顿,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叩首行礼,说道:“殿下,许久不见。我在皇宫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想必您已经不记得了。我也是联邦人,曾经隶属军委情报局21部,八年前执行任务来到此地,再也没能出去。”
他拉开宽松的黑色工装裤,脚腕上带着一个追踪器,贺安清见过,只要走出某一固定区域,马上会爆炸。
那人摆好了浴巾,继续道:“这个池子是我按照印象画的图纸,他们让我建出来,然后负责这里的接待工作。”
看来陆宗域的调查很准确,许多失踪的特工都还在青川,樊家没让他们死,却要在长时间里通过永无止境的劳动,来磨灭他们的意志。他冷冷道:
“你应该为国就义,而不是在这看澡堂子。”
那人抬起头,并无不悦,只说道:“殿下说得对,我是个懦夫。”
“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An曾跟他说过,丰帆派过几拨人来,全部失联,青川的情报工作就此暂停了很多年。
“大概还有几十个人,有人像我一样在这里工作,有人在矿上,还有人被派去参加竞技场。”那人外形不太起眼,眼睛略有些无神,谁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他起身说道,“我是乙叁陆,殿下叫我编号就好了。”
贺安清眼神落在追踪器上,说道:“有人听着是不是?”
“是。”乙叁陆承认道。
贺安清上下左右地扫了一圈,说道:“也有人看着是不是?”
乙叁陆摇摇头,道:“倒是没有如此低级。”
贺安清穿着是整个唱诵班最体面的,反之是雨晴,下了场连沾血的衣服都没换,就倒在房间里睡着了。
不知道其他人被带去哪里了,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脱掉毛衣外套,乙叁陆赶紧接过来,他边解衬衫扣子边问道:“有什么服务吗?”
乙叁陆叠好外套,半跪在地上帮他解开腰带,卷成一卷放在地上,说道:“沐浴后先泡一会儿,我准备精油回来给殿下按摩。”
“现在去吧。”贺安清胃不舒服,不想多说。
乙叁陆起身退了出去,贺安清脱光衣服冲了个澡,已经有日子没这么干净过了。
关掉花洒,他走到温泉池里背对着门坐下,以前在燕都没觉得泉液池多舒服,现在简直是人间天堂,他仰面闭目靠在石台上休息,只听见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按摩是全套的吗?”贺安清想起皇宫里那些招数,说道,“澡堂子建得不错,手艺学了没有?”
耳边响起了水声,说明乙叁陆下了池子,贺安清等着全套大保健,黏糊糊地说道:“轻点,我不耐疼。”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话一出,贺安清猛地睁眼,果不其然是郑惑。
“你能不能别老神出鬼没!”贺安清吓了一跳,差点儿呕出来。
郑惑上身裸着,下面穿着系绳白色长裤,就这么浸在水里,他坐到贺安清身边,说道:“耿瑞的遗体昨晚运回了坛城,佛会会给他做法事,祈祷他不入轮回,去往极乐世界。”
“这是竞技场的规则,我们也不能左右,但耿瑞的事,我很遗憾。”贺安清难得软下了语气。
郑惑比昨天平静了许多,说道:“蒋雨晴是你的下属?”
“对,大部分时候听我的,但也有不听话的时候。”贺安清怕他打击报复,说道,“平心而论,你不能怪她。每个人都签了生死状,也都想赢,不是生就是死,在生死关头,做出什么选择都有可能。”
“一个十二阶幻物种向导,一个十二阶海错系哨兵,一个虚拟偶像的真人版,一个能拿到各种批文的特工,你们唱诵班的构成倒是很丰富,你故意这样招募?”
“是军委给我分配的。”
郑惑显然不相信他这些敷衍的话,说道:“以我对宋陨的了解,好用的异能人他肯定会自己留着。”
贺安清没好气地怼道:“那就是不好用,你看到了,雨晴就不那么听话。”
当两人独处的时候,无论怎么做好平心静气的准备,说上三句话,立马就能吵起来。
贺安清下水之后,水压挤得胃里翻江倒海,他有些后悔了,不该来泡澡,现在一阵阵往上反酸水,郑惑却还不依不饶,问道:
“还有,你告诉我昨天追捕An的那十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贺安清用手指使劲压着翻涌的胃,说道:“愿赌服输天经地义,是他们不守赌场规则。”
“不,我问的是怎么死的?”郑惑知道他在逃避问题,严肃道,“你告诉我,在青川如何能放出精神体?”
“不能,没有异能人可以不受青川矿影响。”
“祭司就不受青川矿的影响。”郑惑来到他面前,手指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对视,说道,“十几个人最后只剩下几条胳膊几条腿,除了精神体,我想不出别的。”
“我不知道,总有一两个例外。”贺安清强忍着酸意道。
“刚刚还说没人不受影响,你改口真快。”郑惑松了手,屈起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蹭下发丝滴落的水,问道:
“余念是不是还有别的遗物?能抵御青川矿的、从未被人知晓的东西。”
贺安清心脏狂跳,没了逗闷子的心思。
遇到有关余念的问题,他总是小心谨慎,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他从问话里听出来,郑惑一定知道月轮石的来历,所以在秀场,只有他的到来才是巧合,而对方正是为月轮石而来。
郑惑一靠近他,压迫感就贯穿了五脏六腑,樊千九都没给他带来过这种压抑,他只得交代一部分真实情报,保留另一部分,道:
“你在这十几年,对祭祀有些猜测吧?”
“有。”
见郑惑没有说下去的打算,那就由他来说穿,道:
“赋予他抵御青川矿能力的,即是月轮石,也就是我们当时在普元曾调查过的月轮会的法器。我是昨天才知道月轮石的用途,不然也不能随便抵押给边检员。”
“是不是只有这两块,暂不清楚,我手里这块,这是你未婚妻从皇宫偷出来的,结合那张青川出入证,我想是要将此物交给祭祀为代价,才能问出福音者,所以现在还不能给你。”
他顿了顿,道:“至于你未婚妻的死,是军委一级机密,我真的无权过问。”
胸部的频繁起伏在水面上形成了一道道波纹,出卖了贺安清的强装镇定,他在恐惧,而且是极度恐惧。郑惑叹了口气,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说道:“如果你不是皇族,我们还能……”
“住口。”恐惧至极就是愤怒,贺安清没容他说完,喝止道,“我生来就是贺氏血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容你来折辱皇族尊严?”
“皇族尊严。”郑惑冷哼一声,说道,“你在我面前是不屈不挠,你弟弟和宋陨厮混的丑事你以为还有人不知道吗?你的皇族尊严一文不值。”
“啪”地一声脆响,贺安清起身站在水里,抖着火辣辣的手掌心。
这是郑惑第几次被贺安清抽耳光,已经数不清了。
“你可以滚了,樊千九还在等我。”贺安清刚转过身,就被郑惑拉紧了手腕,脚底一滑倒在他宽厚的怀里。
郑惑在圣地绝对是惜字如金,遇上贺安清就成了祥林嫂,他想这样不行,对付这个暴脾气的骗子还是要以暴制暴。
于是他身体力行,用嘴堵上了那两片说话不招人待见的唇。
郑惑的吻,不光是吻,更是强烈的占有欲。
在每一次呼吸的交换中,那只大手无意识地使劲扣着贺安清后脑,让他逃脱不得。
也许平时他会沦陷,但当下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他胃难受。
贺安清实在没有心猿意马的冲动,用尽全力一推,在水里扑腾了两下,靠在岸边捂着嘴一脸愤怒,在郑惑正得意的时候,只见他“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粘稠的呕吐物喷在郑惑身上,还泛着酸味。郑惑顾不上擦身,怒道:
“你有这么恶心我吗?!”
贺安清捂着嘴,压着一阵阵的反胃,说道:
“我是真的恶心。”
“才十几年,你就彻头彻尾地变了,口口声声说爱我,现在吻你,你居然吐给我看!”郑惑心灵受到暴击,不说他是天下第一哨兵,但也绝对凤毛麟角,追着他跑的向导能绕坛城三圈!从未想到有一天,回馈他带有占有欲和荷尔蒙的热吻的,居然是呕吐物。
“不是,我就是想吐。”贺安清解释不清了。
“行,你吐,你……”
“哇……”郑惑话没说完,贺安清又吐了他一身。
“这是你让我吐的。”昨天的泡面基本上都吐干净了,贺安清舒服多了。
呕吐物是被消化的半成品,面不是一根一根的,而是一颗一颗,方便菜叶子都没消化,胡萝卜还是胡萝卜,圆生菜还是圆生菜,粘在郑惑健壮的胸肌上。
水池里就更是惨不忍睹,白白的一滩散向各处,像有无数只可爱的蛆宝宝在水中流窜。
贺安清往后退了两步,躲开向他靠近的呕吐物。
“我上去了,你继续泡。”他趁机想溜。
郑惑哪能放他走,掐着他的后颈就给提溜回来,跟拎猫一样。
这下他身上也污秽不堪了,他扬起手使劲往郑惑身上撩脏水,说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心眼儿怎么那么小!”
郑惑自从回了圣地,就没有如此狼狈过,简直感觉回到了在普元上学的时候,那些经常被贺安清耍得团团转的日子。
“你不说关心我是不是难受,就知道指责我吐你身上了。”贺安清没有丝毫歉意,还振振有词道,“是,都是我错,是不是我把这些都喝回去你就能让我走!”
郑惑语塞,自己嘴上从不占便宜,只能靠武力取胜,气得把人按在水里让他没法跑。
于是乙叁陆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在酸味十足、不堪入目的污水里追逐嬉戏。
原来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平时都是这么玩的,是他孤陋寡闻了。
他拿着精油走到池前,毕恭毕敬地放在池边,说道:
“殿下您可以随意自取。”
贺安清眼疾手快抓起来,咬掉上面的玻璃塞,回头吐在水里。紧接着一股脑儿全泼在郑惑头上,精美的琉璃罐子里一滴上等精油都不剩。
“艹。”郑惑松开了手。
哨兵鼻子很敏感,这种刺激虽然不会致病致残,但也足够难受,就像普通人被催泪瓦斯熏了一样。
“这回行了么?不酸了吧?”贺安清扔掉瓶子,撑着岸边爬了上去。
郑惑还没从气味中恢复过来,又看见贺安清赤身裸体地在别人面前晃悠,气得冒烟,吼道:
“出去!”
“我得洗完了才能出去啊!”贺安清也火了。
“不是你!”郑惑气势如虹。
乙叁陆才反应过来,这是吼自己呢。平时郑将军虽然位居高位,却从没有为难过下面人,尤其是侍者,这会儿是发什么神经,他赶紧低头退了出去。
异能人生气太可怕了,他都走出老远,还心有余悸。
郑惑一身狼狈爬上了岸,随便找了个淋浴,面渣子都在头发里,又混上了油,特别不好洗,他越搓越心烦。这时一个带着鼻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用帮忙么?”
郑惑抹了把脸上的泡沫,没说话。
贺安清腰上系了条毛巾走过来,抬起两手,可他太矮了,够着费劲,道:“你能不能坐下?”
两人横眉对峙了一会儿,郑惑服软了,坐在水池旁的矮石凳上,贺安清站在他背后,一手拿着花洒,一手帮他择面渣。
源源不断的水声,浇灭了刚刚剑拔弩张的气焰,郑惑以为他早就对贺安清这个人释怀了,却在重逢那一刻不受控制地生出极大的怨气和怒火。原来离开普元的这十几年,他心头的伤从未好过,而是逐渐变干变硬,变得像一堆疯长的野草,一个火星落下来,就足以燎原。
到底想要贺安清怎么样,才不会生气呢?他心里也没有答案。
如果再见贺安清,这人早已变成其他哨兵的向导,又会如何?
他是否就会放下心中的不甘,送上祝福?
郑惑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答案是不会。他会杀了那个哨兵,无论是谁拥有过贺安清,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人。
冲破道德,冲破信仰,甚至一切反人性的举动,他都能毫不犹豫做出来。
即使贺安清会伤心,会因此而恨他。
他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贺安清是毒药,早就深深植入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上瘾、让他失控。
事实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耿瑞死了。
贺安清也许早就不是普元那个他深爱过的人,十几年可以改变一个人,从普通人变成向导,从学生变成军人;满脑子都是东华联邦和贺氏皇族,对圣地的敌意已经超乎想象地高涨,这都显示着,身为皇族的那部分责任已经占据了贺安清全部的思想。
还有余念,他的未婚妻,贺安清一定知道什么,却守口如瓶。
这样一个人,值不值得再为之付出?
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思想信念,他们都是最不适合在一起的人。立场上背道而驰,国家局势无比紧绷的时刻已经到来,他们注定要相互厮杀,直到你死我活,而且贺安清并不会手下留情。
道理都懂得,大义也都明了,可他做不到。
能控制住十三阶的精神体,却控制不住那颗不计后果爱一个人的心。
郑惑感受着贺安清的手指在头皮上游走,悲哀地想,爱上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就要有付出生命的觉悟。
“我本来叫了个大保健,现在可好,没人伺候我就罢了,我还得伺候你。”贺安清抓了把像大米一样的皂盐,在手心里搓了搓,把泡泡抹在郑惑的短发上揉了起来。
郑惑攥紧拳头放在膝盖上,说道:“谁敢碰你一下……”
“行行行。”贺安清翻了个白眼,说道,“谁敢?就你敢,你上次在这把我打的伤还没好。”
“你要杀我,还不容我反抗?”郑惑向后抓住他的手,偏头看看,果然小臂上还有些皮外伤,问道,“胃还难受吗?”
贺安清抽回手,用花洒冲掉泡泡,说道:“吐了就好了,你们这的方便食品太难吃了。”
地上的污水渐渐被稀释,脚边剩下的一点也基本上都冲干净了,只有郑惑的系带白裤子上还有零星几点面渣子。裤子本来就薄,又被水浸透贴在大长腿上,里面什么都没穿,一览无余。
他内心感叹,不光那头大鱼发育了,某些地方也发育成了十三阶。这一走神,花洒就一直冲着那个地方,郑惑回头正好对上他那直勾勾的眼神。
“我那不需要洗。”郑惑故意说道。
他赶紧收回花洒,说道:“怎么不需要,你们这夜生活那么丰富,洗洗更健康。”
“夜生活丰富还跟舞女亲热的,不是我。”郑惑沉下声音说道。
贺安清心想这事儿你过不去了是吧:“人家是舞女,又不是妓女。”
“那你为什么亲她,还摸她胸,在圣地的时候喝多了就抱着女同事,把脸埋人家胸里,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的?”郑惑毫不留情地把他这点丑事都抖出来。
贺安清已经听雨晴汇报过曾在剧团看到耿瑞的事,借此由头质问道:“你从在坛城的时候就一直跟踪我,我们入境是不是你安排的?”
陆宗域为什么会跟他们失联,导致唱诵班完全站在了樊千九的对立面,原来一切都是郑惑的陷阱,他沉下声音道:“你到底想利用我干什么?”
思来想去,绝不只是为了赢得备选席,见祭司,问出余念任务这件事。
一定还有别的。
郑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过身,拽开他的浴巾,说道:“你要非给我清理,可以用嘴。”
贺安清的腰背被环在他有力的双臂中,郑惑埋首于他赤裸的胸膛,说道:“你见祭祀,樊千九不会放过你,如果你不想死在这,就趁着还有备选席的护身符,赶紧走。”
“你没资格命令我。”肌肤与肌肤相贴,他心跳速度很快。
郑惑抱他抱得更紧,道:
“我没命令你,我是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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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开始嗓子疼,昨天验出小阳人,紧接着发烧、嗓子爆炸,嗑了两粒必理痛更了9000+,我太不容易了我,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