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折第二天就起了一个大早,纹身店中午有个客人要做手臂上的图,原本梁折想分给小郭做,但这个客人说什么就要梁折。
可能是之前江顺拍了点照片,发到网上做宣传,客人找梁折的时候,在微信里说纹完还想合影,说这么帅的纹身师是第一次见。
梁折就依着答应。
反正服务行业的,不影响业务的情况下,这些都可以。
于是在梁折出门的时候,顺便给陆清点了一个外卖。
——美式加双份shot,外加烘烤吐司。
这些天接触下来,其实陆清吃的很少。
很多时候梁折就见他就吃一片全麦面包,外加一杯咖啡。
挺陆清的,也挺性冷淡的。
梁折那会儿还玩笑说,说无印的风格挺适合他,陆清就笑,说你要喜欢,他也可以天天带他去吃这些东西。
“陆老师。”梁折发了一个消息过去,“给你点了外卖,记得等下带过去吃。”
发完后看了几眼,陆清没回复,估计在忙。
于是梁折没怎么在意,不是什么小情侣,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年龄,没人规定要回复。先忙自己的事才是该做的事,等忙完看一眼,拿到了或者吃完了,再回复也成。
梁折思考几秒,又发了一句:你带上车的时候,记得拿。
这会儿发完了倒没什么,昨天陆清说中午把车从工作室开出去,这个点儿他估计能带着走,说不定也有时间在店里吃。
不过等梁折要出门时,就接了一个电话。
——青青打来的。
“梁老师,你这个外卖……”青青说,“陆老师今天早上就离开工作室了。”
梁折稍愣了一下:“早上就出去了?”
青青说对,不知道谁来了一个电话,把陆清叫出去了。
“没说什么吧?”
“没有,但看上去陆老师挺严肃。我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前台这儿看他一路出去。”
梁折点头说了句行。
“需要我联系一下陆老师吗?”青青问,“说不定他就在周围谈业务呢。”
梁折:“不用的,他忙就让他忙去吧。”
青青:“好嘞。”
“这份儿也别浪费了,要是饿你就拿了吧。”梁折说,“我这人就这脾气,见不得浪费还唠叨。”
青青被逗笑了,说梁老师放心这份绝对不浪费。
梁折就笑说好。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梁折也挺忙,今天的客人要的色彩设计比较复杂,外加结束后还聊了一会儿天合了照,满打满算他也得到下午一点多过去。
等到十二点半忙停了再看手机,陆清回复了。
“刚才没看手机。”陆清发了消息,“打个电话?”
梁折看见就拨过去了。
“你忙我就不打电话给你了。”梁折说,“吃饭了吗?”
陆清那会儿还有点回声听不太清,似乎在停车场里,说刚吃完,旁边有咖啡店随便买了一点面包和咖啡。
梁折没说给他点的外卖。
但这个时候也算是问了问,按时吃饭就好,他也放心了。
梁折觉得他要照顾陆清,因此总是会考虑一些生活上的事儿,他俩关系没说完全确定,但这会儿也差不多。
怎么说呢,在一起有很多方式,捧着花对人郑重其事说我喜欢你是一类,他俩这样过日子又是一类。
不过舒服就好,这个年龄他们不整虚的。
梁折到火车站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半,天阴沉沉的,偶尔飘一点雪。他就压低着帽子,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跟着人流往前走,过天桥的时候遇见一个讨生活的,扫码给转了点钱。
等到上车后,梁折捂着手吹了口气:“还挺冷。”
“今年过年晚,还得冷一阵。”
“也是。”梁折说,“等到天气暖了,做图都感觉能快一些。”
话音落下没多久,到了第一个红灯,陆清就说:“你手给我。”
梁折乖乖伸手。
只是一秒,对方的体温就传过来。
陆清的手修长,骨节分明也好看,光看这样,梁折就觉得养眼。他冻了整整一天,这会儿被捂的暖和,连着心都捂热了。
“挺好。”梁折就乐。“这车不仅能搭,还能给捂手。”
陆清拍了拍他的手背:“别闹。”
他们就有句没句的聊着,陆清把车停进了停车场,梁折把定位发给了妹妹们。这会儿没什么事,梁折就左右张望,寻思着要不要买点吃的。
“我不饿。”陆清说,“你要吃点吗?”
梁折摇头:“也还好,早饭吃多了,现在不怎么饿。不过今天吃饭肯定晚,要不买一点儿带回家也成。”
于是梁折又去买了两杯咖啡。
开车门的时候没忍住,自个儿就乐了。
“怎么了?”
“没呢,就只是觉得和上次一样。“梁折长腿一跨,坐进了副驾,“上次接妹妹们国外回来没过几天,咱又等上了。”
不过这次,他们不会像之前那样,什么都试探一下,然后再猜测什么的。
那会儿俩人虽然又送香,又送花儿的。但这些都只能说是暧昧,偶尔有什么事儿,朋友间帮个忙,也能往这方面去想。
不过,当时俩人怀着的心思,其实都不单纯,只是没怎么表现在面上,都悄悄的使着劲儿。
这一次他俩的状态完全不同。
这点没怎么刻意表现出来,也不用说非要说什么,但妹妹们一过来,见到他俩,直接心照不宣的对了个眼神,上车就是傻笑。
俩人坐在后座都乐呵,等到出了车库,光线亮了一些后,他们看了会儿陆清,又转头看了看她们哥哥,没说话,就是乐。
梁折被盯了一会儿,受不了的摆手:“有话直说。”
“没什么事儿。”梁雨说,“就……谢谢陆老师收留啦。”
“你这话说的像是他可怜我一样。”
梁雨:“哥你要有自信,你和陆老师超级配呢。”
梁折一听,无奈的摇头笑。他靠在车座上,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陆清,“别在意,小孩子说话没个轻重。”
听到这话的梁琪“哎”了声,说怎么能呢,这不就是事实吗。
陆清依旧在开车,听他们说话也带了笑意,眼尾起了很淡的笑纹。
“哥,你们这不得出去旅游旅游。”梁雨继续给出主意,“上次西安那儿不算,你们都没怎么玩儿,去看看其他的景点怎么样。”
梁折:“太远的没空。”
“谁说要正儿八经出去了?”梁雨说,“可以去其他地方呀,比如……安山什么的?或者往边儿上再走走,也有一些山啊水的。”
梁折听着摆手,说再说吧,陆老师也没空。
不过这么说,安山他也算是记住了,就打开手机搜了搜。
之后到家了,和昨晚一样,梁折和陆清去停车。
俩妹妹带了挺多旅游的玩意回来,一个个放在茶几上,又挨个儿让老太太摸一摸,挨个儿介绍一通。
没管妹妹们,俩人打算去院子抽烟。
成年男性么,不说年轻还是有点年纪的,事业上升期的凑到一起,那就得是烟。无论在什么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约着一起抽跟烟。
梁折掏出烟盒,吊儿郎当的把帽子一掀,就拉着陆清一起拉开移门,在外点了烟。
俩人没说话,陆清给了一根,梁折正好也叼了一根,摇头自己点了自个儿的,点完扔了打火机给陆清,靠在院子旁的门框上抽烟。
他们最近烟都抽的猛。
一个是陆宛的事,一个是家里妹妹来了操心,都得靠烟来缓解下。
以前陆清让梁折少抽点的话也不说了,他自己也猛着来了,这会儿再管就有点州官放火的意味,也就由着梁折抽。
但怎么说,等到抽到第三根的时候,俩人都把打火机放下了。
“今晚我开回去。”梁折说,“你歇一歇。”
陆清点头,把打火机放回去,然后说:“行。”
他闭着眼睛捏了下鼻梁,似乎在思考什么,到最后,睁眼的时候梁折又扔了一根烟给他。
陆清没拒绝也就接了。
梁折:“要火?”
陆清:“不想进屋拿了。”
“行,那我来打。”
梁折说的简短,语气也没起伏,这会儿给人的感觉就是挺平静的,和他这人本身挺接近。平时一个人待着做图,或者江顺他们上来一起吃饭休息,他就是这样,眉眼间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情绪也不怎么高。
——但也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接触多了,不需要再提起精神,也不需要再把自己伪装起来。
想到什么就聊天,没有话题就沉默,最舒服的状态就是这样,不带一点儿尴尬。
等烟烧了会儿,陆清忽然开口:“陆宛还来找过你吗?”
“没有。”梁折呼了一口烟,“怎么了?”
陆清摇头,低头也给烟打了火:“没什么,就问问。”
这话说的,梁折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这种平白无故的问起来,那就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梁折也没打算藏着:“今天见到他了?”
陆清动作一停,隔了几秒说:“其实没有,但在合作名单上看到他了,就来问问你。”
梁折点头。
他这会儿烧着烟,又叹了口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平时他不怎么叹气,陆清听到的时候也像第一次见,笑了下问:“怎么了?”
“就是心疼你。”梁折说,“有个疯子弟弟缠着,听着都艰难。”
“这几天调查就会结束,两年前的厂子订单都发过来了,顺利的话,应该可以直接起诉。”陆清说,“不过还需要一些资料去佐证。”
梁折:“我不懂这些,你要帮忙就喊我。”
陆清很淡的笑了一下,说好。
没再说什么,只是猛着抽了几口,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到了这个年纪,经历的多了,谈恋爱就不是卿卿我我了,俩人相处的时候,除了上头闹腾的以外,剩下的就是交心。
这个世界说大很大,每天街上来往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他们都有经历和故事,这些放出来说都是独一份。但要说小也小,有时能遇见的人,碰见的事儿就是命中注定。
梁折觉得,能遇见陆清就是幸运。
那天他如果不是喝了酒出去,或者陆清没来卡座,他俩现在都凑不到一块儿,也不可能一起在院子里抽烟,看顶上被框着的同一片天空。
但这话梁折心里感叹,说出来就害羞。
不过他就是想表达,因为现在站身边的不是别人,是想要过一辈子的人。
“我这辈子没怎么追过人,陆老师。”梁折摘下烟,正了神色,慢慢说,“我这脾气,别人也管不住我。”
“但我总是觉得,人得往前看,所以这些年单着也是这个道理,我不太讲肉麻话,但这会儿我得说一说,你要是觉得矫情,那今晚的梁哥就是限定。”
陆清递过去烟灰缸,梁折抖了抖灰,抬眼的那刻他笑了笑:“这辈子被你牵着走了,我开心,打心里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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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这话,陆清就拿着烟灰缸,看着他。
这会儿没别的,梁折的话他意思都懂,他们认识是是巧合,但这一步步走下来,就不能说是巧合。
对于梁折,陆清不会说特意去打听,做到这份上也没意思。
但他会去注意听,无论是遇见江顺他们,还是其他什么人,这是他应该要做的。而这会儿,在这院子里,听喜欢的人这样说,陆清的眼底只剩下温柔和笑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
隔了会儿,梁折自己忍不住笑:“不行,太肉麻了我自己听不下去。”
陆清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被梁折拦了拦:“你别说这些,你这形象这么正经,和我说的话不符合。”
这话说的,挺有孩子气。
因为没怎么上过班,也不懂社会上的职场规矩,梁折这个岁数有时候就是这样。陆清把烟灰缸往旁边儿一放,转身看他:“你这么说,好像我还挺高冷。”
“可不是。”梁折开了个玩笑,正好抽完了烟,看到陆清也没起身,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阵子忙好了,咱们就出去逛逛。”他说,“咱们不是还没去看过日出吗,等结束咱就去找个时间去看,安山就不错。”
陆清嗯了一声:“什么都听你的。”
“你别老这样没主见,我听的脸红。”梁折笑了笑,从柜子上倒了一杯水给了陆清,“今天估计吃饭晚,咱们可以再聊聊。”
的确是这样,俩妹妹刚回来,拉着小老太太说这说那的,吃饭肯定晚。
于是梁折又点了根烟,一边烧着,一边踩着院子里还没花的雪粒子,隔了一会儿,就听陆清问:“明天活儿多吗?”
“没什么事,我都分下去了。”
“江顺他们?”
“对,最近还来了个学徒,挺年轻才十八岁,我让他明天跟在旁边学学,先看个样子,等我有时间带着教。“
陆清点点头,也低头打了火。
烟就这样烧着,等到后来,梁折自己感叹了一句:“年轻挺好。”
陆清忍俊不禁:“梁哥这是有感而发?”
梁折:“看新来的学徒那样子,我总觉得看到了自己。”
“你是说学纹身这事儿吗?”
“对,能干活,碰着事儿还挺憨。”梁折说,“我那会儿就这样,只知道埋头干。”
梁折往后看了一眼妹妹们,脸色挺欣慰,“家里人都要吃饭,就得赶紧有个技术,当学徒起码……当时家里一口子人饿不死。”
梁折往另侧的楼房指了指:“那会儿我在外面学纹身,晚上回不来,就一个人合租那种群租房,就那样儿的,一间能给你划出好多个小间出来。现在条件好了,来学纹身的人也不一定是生活原因,所以日子看上去比我那个年代好一点儿。”
那会儿梁折没多说下去。
他这人什么都能谈,但对着喜欢的人,就不想多说什么,人都是往前看的,那些日子现在说出来,最多也只是感慨一下,毕竟以前的日子成就了现在的他。
活得舒心就行。
梁折到现在都是这么想的。
除此以外,梁折觉得就是一些责任,那些早年一起打拼的弟兄。那会儿家里困难,江顺他们也拮据,但还是能帮就帮。
所以那会儿,就暗自下了决心。
他梁折要是未来再做起来一点,一定要好好对他们,毕竟在这个社会上,能有这样死心塌地跟着干的,都是交了心的弟兄,全都记得这些好,也得全部回报过去。
这些话说出去,似乎把这些年都摊开了。
陆清很认真的在听,最后倒了一杯水,递给梁折。
这会儿俩人都说了自己的故事,在这个普通的寒冷冬季,在这个日复一日却特别的夜晚,像挨着取暖,距离更近了一些。
“那会儿是挺崩溃的。”梁折说,“想赚钱,没任何技术,正儿八经的去找工作,几十几百人的应聘一个岗位,人家凭啥要一个毛头小伙子,还得付出时间成本给你从头教。”
“但可能因为我脾气吧,倔的狠,所以既然要做,那就找个能磨自己本事的,到时候,做到行业天花板,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所以江顺当时说干外贸,干什么物流,我都跟着干过,最后还是发现纹身适合我。”
其实这事儿,除了脾气倔以外,也有家里的因素。
但关于这一点,梁折从来不会对外讲,怎么说,他这人无论吃多少苦,说出来的时候总是风轻云淡,似乎还能乐一乐,当个新鲜的人生体验。
不过陆清好像不是这么认为。
听到最后,他用手搓了搓梁折的手心,尽管没说话,但眼里都是心疼。
“没事儿呢,我没什么优点,就是皮糙肉厚,贼能扛。”
梁折就笑,这些年的苦他吃够了,可能就是太苦了,现在身后这个家,以及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最大的回报。
这会儿他笑得倒是和孩子一样,捻了烟,又摸了会儿兜,拿出了几颗糖。
那是今天从店里顺手拿的,平时在前台总会准备一些给客人,按照江顺的说法,纹身后的疼也能压下去一些。
梁折平时也没太注意,但今天接妹妹前,他就看到那些放在玻璃盘里,五颜六色,还挺好看,于是就抓了几颗放口袋里。
陆清的视线落过来:“糖果?”
梁折“嗯”了声,摊开掌心给他看。
他的指尖带着微茧,是早年学做图留下的,仔细看还有一些浅浅的疤痕,像是干外贸拆盒子划伤的,但梁折从来不说,没人知道他怎么一个人打拼过来的,这会儿梁折也就笑,眼里的情绪也很淡,似乎一切苦都过去了,遥远的也不像是自己经历过的。
陆清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你说的轻,等会儿再想我怕你难受。”
“没事。”梁折说,“你不陪着我身边吗。”
“这是现在。”
陆清的语气带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以前我不在的时候呢?”
梁折就笑,他摸着下巴,隔了会儿把糖放进对方掌心。
“那就吃颗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