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馥然的话咄咄逼人, 像是在求证又像是直接给他盖棺定论,因为他极其严厉的质疑的目光早已出卖了他,他根本不相信褚钰有能力买到如此昂贵的东西。
褚钰胸中的酸涩委屈一下就蔓延到眼尾, 莫名其妙地冤枉换谁都难受, 他反问道:“柯泽云说我偷了他的镜子, 他有什么证据吗?”
“你买不起就是最好的证据。”一旁的柯泽云走了过来, 其实打温馥然进门开始,他就一直旁观。
褚钰看着柯泽云的嘴脸,就像上去给他一拳, 原来在新加坡游学时候两人的摩擦,这货还记得, 现在上赶着报复他。
“你凭什么说我偷了你的?”褚钰反驳道。
柯泽云一点不慌,从容地说道:“这个镜子,是我父亲托人近期代购的, 我还有小票和厂家的证明,我已经交给温老师了。”
温馥然神色更沉,看着褚钰的目光又不敢置信变为失望,褚钰是他的学生, 让他这个带教也十分难堪。
若是告状的人是其他人,温馥然尚且不会这么笃信, 但偏偏是柯泽云,众人皆知柯泽云的父亲也是艾思医院的投资人之一, 柯泽云平时在医院的表现也很好, 这件事情必须妥善处理。
“褚钰,你说这个镜子是你的, 你购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小票或者别的证据?”温馥然又问。
褚钰哪来的小票,这是周牧送他的镜子, 连哪个厂家、价格多少他甚至都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褚钰好比吃了一个哑巴亏,确实拿不出证据,但也确实没偷,这口气难以下咽,好似什么解释都显得很苍白无力,他只得如实告知:“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温馥然的脸色像烧糊的锅一样黑,他觉得褚钰偷东西八九不离十了,语气变为从未有过的警告:“褚钰,你要知道,无论你在实习的考试成绩有多好,只要出现一例诚信问题,医院完全可以把你退回学校去,你的实习记录全部作废,档案还会被记上一笔。”
实习生被医院退回去是很严重的事件,仅次于取消学籍,这已经不是在褚钰优秀履历上添污点了,直接就是把他的履历撕碎。
此言一出,柯泽云眼尾的得意再也隐藏不住了,但碍于温馥然还在,他不得不收敛,嘴上说着大度的话:“温老师,我知道褚钰同学不是故意,他可能是太想用工具练习才会拿我的东西,我也不愿意看到褚钰同学被退回学校去。”
殊不知,柯泽云做梦都想褚钰被退回学校,毕竟,养尊处优的他竟然比不过一个小镇考上来的“乡土青年”,那种被比下去的落差,让他耿耿于怀。
可当他意识到,那是他嫉妒褚钰的时候,便更让他难以释怀。
褚钰被气笑了,既然对方要与他执拗到底,那尽管放马过来,他说:“行,若真是我偷的我甘愿受罚,但你们俩说了不算,要退我回学校,得院长说了算。”
闻言,温馥然也被气得不轻,他自认为在帮褚钰圆场,没想到褚钰还不领情,还要找院长理论。
他恼怒地扔下一句:“好啊,你以为我不敢把你的事情通报院长是吧?”
一说通报院长,不仅是柯泽云,还有教室里的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围了上来,这是真的要把褚钰退回学校的架势,引得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落井下石:“哇学霸也会偷东西吗,没想到。”
有人小声劝告:“褚钰,告到周院长那里去就真的要被记过了。”
还有默不作声地看戏的。
褚钰看着众人的表情,好似一张纸脸谱,那些平日里一口一个学霸地恭维着他的人,如今却恨不得把他踩在地上。、
幸好他内心足够硬朗,这种事情,在小镇生活的时候见得多了,从小父母离异跟着老人,家境又不好,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没听过。
褚钰看着温馥然的脸色,只觉得可笑,反唇相讥:“你们可千万要让院长知道,别让我这个落网之余跑了。”
这话刺进温馥然的耳朵里,彻底把他点燃,什么带教维护自己的学生,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他只觉得褚钰不可理喻,骂道:“你给脸不要脸。”
褚钰抓起书包,大摇大摆地跨出门去,还不忘对着柯泽云仰一下下巴,道:“去呗,告到周牧那里去,让他处置我呗。”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周牧在周六接到秘书的电话时,也是一阵头疼,说是有一件很严重的实习生偷窃事件,需要他亲自处理。
但了解大致情况后,周牧也没当是什么大事,就当学生小打小闹,慢条斯理地来到医院。
可当他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竟被里面的阵仗吓了一大跳。
第一眼,看见了柯泽云和小秘书。
第二眼,见到了温馥然。
第三眼……褚钰?!
本应该在他家赖床的小朋友怎么被提审似的押到这里来了。
他忽然想起,今天出门前,高助理就说褚钰很早就出去学习了,周牧还以为小朋友去图书馆用功了呢。
柯泽云一见周牧进门,就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周老师。”
温馥然抬眸正准备迎接周牧的视线,可不料周牧根本没看他,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褚钰。
褚钰似乎也在等着他来。
周牧不慢不紧地落座后,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才问道:“什么事非要我处理不可?”
四人皆沉默,最后还是小秘书向前一步,神色为难地解释道:“周院长,是这样的,柯泽云同学刚刚指出……”
还没等小秘书说完,温馥然率先打断了她:“褚钰偷了人家的东西,拒不认错,我这个带教管不了,按规定是要退回学校的,周院长你看着办吧。”
温馥然三言两语已经讲明白了,周牧作出了一个了然的神情,眼中看不出喜怒,目光缓慢移动到褚钰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挪到柯泽云身上,若有所思。
片刻后,周牧终于开始问话了:“他偷你什么东西了?”
柯泽云明显顿了一下,回答道:“眼底镜。”
听到答案的周牧眉心一蹙,他不是刚送了一个镜子给褚钰吗,手里有这么好的镜子,还用得着偷。
看见周牧蹙眉,柯泽云以为胜券在握,接着补充道:“周老师,我的眼底镜前两天丢了,然后在褚钰这里发现了,我一开始还不相信的,但发现真的跟我的一模一样,我还保留了当时买镜子时的发票。”
周牧眉头皱得更紧,不解道:“是哪个镜子,你拿出来看看?”
于是,那枚周牧送的被褚钰小心翼翼地保管着的眼底镜,竟然从温馥然的手中拿出来,板板正正地摆在周牧的桌面上。
周牧打开盒子,取出镜子端详了好一会儿,疑问也跟着带了出来:“就是这个?你说褚钰偷了你的?”
柯泽云肯定地点头:“没错。”
“好……”周牧把玩着镜子,那镜片,那金属包边,不就当时他亲自挑选定制的的吗,如今这枚镜子回到他的手里,周牧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院长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安静得连呼吸声都依稀能听见,大家都等着周牧发话。
尤其是褚钰,此刻,他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柯泽云和温馥然,不禁挑眉,既然你俩要追究,那褚钰也愿意奉陪,他期待着看两人知道真相后的情形。
终于,周牧说话了:“柯泽云同学,你可能搞错了。”
“啊?”柯泽云一怔。
“这个镜子是褚钰的,是我送给褚钰的,购买的小票我确实找不到了,但我可以打电话去厂家给你证明。”周牧接着说道。
简单的一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劈中了柯泽云,同样也击中了温馥然。
温馥然的脸色由不屑转为震惊,随后又阴翳可怖,他不敢相信周牧会送一个实习生如此贵重的东西,于是咬着牙说道:“周院长不要因为他学习成绩好而包庇他。”
“这一点我不需要你教我,”周牧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而是直直地盯着柯泽云,仿佛要把人看穿,“你在丢失的时候有找过吗?”
柯泽云哪里还回答得上问题,刚刚的惊天反转早已把他狠狠创了一下,仿佛血液凝滞,无法思考。
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那点关系,再加上褚钰平日里没钱没势的,说他偷个东西给他一个教训,但没想到,这东西是周牧送的。
好比告状告到了别人家里去,丢人又难堪。
“褚钰,”周牧不知何时望向了他,“你在遭到质疑的时候,没有去解释吗?”
褚钰回答:“解释过了,他们不相信。”
周牧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下腕表,带着叹息的语气,说道:“周六被你们拉回来上班,我是很不愉快的。”
随后,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周牧又说:“这个事情闹得不小,我肯定是要处理的,不然也无法给被大家一个交代。”
柯泽云已经傻了,呆愣在原地,而温馥然阴沉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但还是不解问道:“解释清楚不就结束了吗。”
周牧却笑了,带了一些讥讽,说道:“刚刚你们要退人家回学校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柯泽云,你扰乱同学正常练习,没搞清楚原因就自责同学,你去写份检讨,下周一交过来吧。”周牧说着,终于看向了温馥然,“温老师,你去给褚同学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