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钟识后知后觉,抬头看。
眼前是个酱菜厂,估计开了几十年,木牌门头都破破烂烂,上头已经开始腐朽。
而且吧,酱字后头还搭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燕子窝。
里头隐约有扑翅膀的动静,估计是有小鸟。
“……”这么个地儿。
钟识问,“苏乘云,你确定是这儿?”
“定位就到这儿。”苏乘云朝后看,“后边是墙,总不能穿墙过去。那应该就是这儿。”
“也不能是酱菜厂啊,关导难道住酱油缸里头?”
风一吹,院子里隐约飘出腌菜和糖蒜的味儿,酸甜咸辣,那叫一个爽。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重新看定位。
还没看出名堂,院里传来一道枯哑嗓音,“来了。”
钟识率先抬头,院里一个板寸中年人。
四十来岁,绿马甲黑裤衩大拖鞋,右手缠了七八只小叶菩提的串儿。
近看,左手端着一只大白碗,无名指里夹着个馒头,右手抄筷子,仔细瞅手心里头还他妈有一头糖蒜。
钟识愣了几秒,不太敢认:“……关导?”
“嗯,本人。”关亥过来,把本不新的大木门左右踢开,“来,进。”
看样子就是酱菜厂没错了。
苏乘云上下一扫量关亥,实话实说:“不好意思,关导,您之前扎马尾,突然来个板寸,我俩没敢认。”
他没夸张,关亥最早玩儿摇滚,头发烫个羊毛卷,留了几十年。拍戏时候随手扎个高马尾,背影又高又苗条,看着特娘们一人。
这会儿突然剃了长发,气质都变了。
姑娘变糙汉,他要不吱声,谁他妈敢认。
“嗯,”关亥扑一口面条,“吃没,来口。”
他倒是没架子,也不乐意笑,倒是黑眼珠子跟掉进墨缸里染过,黑的扎实又诚恳。
将心比心,钟识也诚恳:“谢谢关导,我最近减重,没法吃馒头。”
“谁让你吃馒头,我让你尝尝糖蒜。”关亥怕他客气,一头糖蒜分两份,给苏乘云和钟识你一瓣我一瓣的分,“这我自个儿腌的,外头三十多一斤,你俩走时候带点。”
他脾气出了名的怪,钟识跟苏乘云摸不清路子,捧着手接糖蒜,谁也没敢不要。
要完了,还得道谢:“谢谢关导,不知道您搞副业。”
苏乘云点头,随着钟识客气:“早知道来前给您带两块钱馒头,就当见面礼了。”
钟识:“……”是这么客套的吗?你可真完蛋。
关亥脾气怪,他怕苏乘云脑回路清奇,再给他惹毛了。
没想到关亥哈哈大笑:“这小伙儿我喜欢,幽默,好玩。”
夸人夸全面,他一仔细打量钟识,又收了笑容,特认真地说:“你呀,长得太好看了,放过去绝对能让地主抢破头。”
钟识:“……”
钟识:“我谢谢您?”
“不客气,吃糖蒜。”关亥又扑一口面条,“来,进厂里聊天。”
苏乘云跟钟识互看一眼,捧着一手心糖蒜,是吃没法吃,放没地儿放。
最后一琢磨,干脆豁出去,当特产塞兜里了。
关亥确实是住酱菜厂里头。
他不仅住,他还弄得一手好腌菜,
百公里内一提关家腌菜,谁都知道这风水宝地儿。
厂子不大,腌菜类型不少。
最里头十来口大缸,里边是各种各样发酵的酱油,还有大酱。
苏乘云跟钟识坐马扎上头,等关亥吃面条。
他这人性子慢,干什么事都不急。
20分钟,一碗面条跟馒头全吃完,这才抬起头看俩人。
“你俩买腌菜是吧?想吃什么口儿,酸甜,还是麻辣?风干萝卜吃不吃,我最近研制了一个新口味,里头还有牛肉丝,特下饭,我给你俩弄一点夹馒头尝尝?”
钟识:“……”
弄半天,关导都不知道他俩干嘛来的。
他坐的端正:“是这样的,关导。我是红府娱乐的艺人钟识,这是我的搭档苏乘云,齐总说咱们有新本子要拍,让我俩来找您。”
苏乘云拿出经纪合约,要给他看:“这是韩总拟定的文件,您看看。”
关亥摆摆手:“我不看,我知道你俩是谁,但我现在不想谈这个,我就想开个张,卖点腌菜,然后去斜角买只烧鸡吃。”
钟识见关亥脾气果然够怪,眼珠一转:“关老板,您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招牌菜呀?我一样来点,我对象也来点。”
苏乘云会意,点头,“我北方人,吃主食比较多,买点酱吧,回去拌面。”
关亥乐了:“买腌菜和酱是吧?好,好好,后边有,我挨个给你们介绍。”
他起身,踩着拖鞋去掀塑料布,苏乘云和钟识也站起来,跟着看。
坐一上午,中午又给关导买只烧鸡,一瓶好大料,请他吃了个饭。
下午两点多,三人从饭店回来。
胡同里一堆老太太坐着闲聊天。
瞧见那俩戴口罩小伙子是关亥的客人,瞬间态度大变:“哎哟,关老板,今儿有客人呐。”
“您这是嘛去?”
“中午吃了吗关老板,我那价格吃完了,下午去您那儿再打点。”
“哎呦,我也得买点醋。我姑娘上次来,说你酿的果醋特好吃,特鲜灵。这回带十斤,我给她捎到天津去。”
“关老板,那风干萝卜还有吗?给我留上三斤,我晚上打牌回来拿。”
这群老太太眨眼间变了个人,看得出来,对关亥特别尊敬、喜欢。
关亥脾气怪,有人买东西还不笑,骂骂咧咧的:“没空没空,下午睡觉呢,谁也别来敲门!想要东西等明儿再说,中午喝了二两猫尿,下午缓不过来,再让你们这帮老太太少掏一块钱。”
他越这样,那群老太太越开心:“哎呦,那就明天吧关老板!不耽误你睡觉,你放心!”
关亥摆摆手,马甲拎起来耳朵上一捂,不耐烦走了。
钟识看那群老太太。心说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
一物降一物,这话说的真准。
回到酱菜厂,钟识以为关亥卖腌菜已经够奇葩了,吃过饭,现在总能说正事。
结果就见他拿出来个真空封口机:“这年头做生意,不来点儿狠设备真是干不过别人。你俩要的东西我全封上口儿,回家现吃现撕,冰箱冷藏就行,尽快吃完。”
钟识:“……”
关导,当导演你是一点不上心。
卖腌菜,你是真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