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 无论乌雅兰宜是不是被人冤枉的,手绢确实是在她寝室里发现的,三位贵女被召到皇上皇后跟前就是顺其自然的做法了。

  芷嫣拉着小女儿, 一直低着头, 任由茉雅奇给她暖手,皇上偶尔担忧的看她一眼, 由继续将目光放在三位贵女身上,“乌雅氏, 这事可是你做的, 证据确凿,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乌雅兰宜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脸蛋憋得通红,“皇上, 这定是有人冤枉奴才,奴才一直守在公主身边,和公主相处畅快, 为何突然拿了公主手绢惹得公主和娘娘担心受怕, 奴才这么做没有道理!”

  康熙冷冷的看着她,宫里会狡辩的人多的很,多出一个乌雅兰宜也不出例外, 只是芷嫣脸色难看的紧,他既是担心皇后被此事影响, 便念着给乌雅兰宜一个证实的机会, 到底是皇后母家的女儿, 若是真冤枉了, 届时想着法子弥补即可, 还是不要让皇后难受了。

  “朕看你拿出证据, 若是真证实你是被人冤枉的,朕自然会解你冤屈,若不是,就休怪朕不给你脸面了。”

  “奴才、奴才——”乌雅兰宜干愣道,一时间一种莫名的害怕涌上心头,若是她真的拿不出证据来,不光皇上亲自将她定罪,连皇后娘娘都无法替她解释,到时她就真的只能被家族放弃,还连累额娘——嫡额娘从来都不是好对付的人,单看后院只有庶女却无庶子的出生就能明白了。

  “奴才是真的被人冤枉的!”乌雅兰宜什么解释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她低着头,脸色发白,她怕看见姑姑失望的眼神,也怕看到皇上铁面无私的表情,更是觉得满心无力——偏偏是在她寝宫里发现的东西,偏偏所有的罪过都指向她头上来,她想辩解都无从下手。

  她心里怨恨啊,为何三人之中只盯上了她,明明和她一样有机会成为弘晖阿哥嫡福晋的人不止她一个不是吗。

  乌雅兰宜脸色越发难看,眼看着气氛逐渐僵持,皇上的眼神越发锐利——她心里的惊慌升起,竟是没有源头倒打一耙:“皇上,奴才没有真对公主下手的可能,公主是皇后娘娘养大的女儿,而皇后娘娘又是奴才姑姑,说句逾举的话,奴才是把公主当成亲妹妹的,就算是为了家族颜面着想,给奴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公主下手啊。”

  “朕自然是仔细查过了才将你叫到跟前的,若你能找出你是被人冤屈的证据,朕会主持公道的。”康熙不为所动,实际上以这些理由解释自己不可能陷害人的罪人多之又多,他经历过先帝时期的后宫碾轧,才明白深刻体会到在权力争夺下没有什么不可能。

  这后宫当中也只有芷嫣一人从头到尾不曾真正谋害过人,他珍惜这样的她,也自觉自己想要护住人还得费更多心力了,好在现在让她成了皇后,有些事旁人算计不到她头上来,但偏偏出了一个乌雅兰宜,他存心维护的局面可不能由这个自持为芷嫣侄女的乌雅兰宜给毁了。

  康熙眼神越发不善。

  乌雅兰宜愣了一下,更是慌不择舌了,“皇上,奴才只是随驾公主,定是有人谋害奴才的,对了,一定是富察芸竹,就是她苦心得到公主的信赖,又刻意想拉奴才下水,才想出此等毒计,让奴才光有冤屈却无从说起。”

  富察芸竹不敢置信看着她,“你凭什么说我存心谋害你,我有什么理由谋害你!”

  乌雅兰宜冷哼一声,“就凭你想排除异己!你不就是想当嫡阿哥嫡福晋吗,出了我,谁还能威胁到你,还要我当面说出这理由,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我都想谋害!”

  眼看着皇上狐疑的视线要转移到她头上了,富察芸竹突然一个慌神,“等等,我记得婉沐曾经出入过你的寝宫。”

  出入过?婉沐?乌拉那拉氏吗?

  这话一出,直让在场的人都盯紧了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婉沐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原本幕后看戏的姿态出了凌乱,“芸竹姐姐可不要乱说,我可是在公主手绢丢失前一直守在公主身边,只除了娘娘将公主召到跟前的那一个时辰,可是那一个时辰我也只是在两位姐姐面前待着,从没有一刻转移开视线……反倒是两位姐姐,出去的次数比妹妹多的多了。”

  乌雅兰宜一下子被这话给气着了,“难不成你不需要如厕的,还是说我们两个都出去问宫人公主何时归来也是错了,不信你问问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奴才,看看我是不是去问了这话。”

  没等乌拉那拉婉沐反应过来,家桃犹豫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富察格格和乌雅格格都来问过奴才。”只是次数着实不能确定,没有人会存心记住这个的。

  焦点一下子转移到乌拉那拉婉沐身上了,她咬唇,似是不堪其辱道:“兰宜姐姐为何不多想想,若是芸竹姐姐早早见到我进出你寝宫,那为何一开始不早说,非要等兰宜姐姐说到她身上时才污蔑我。”

  是啊,为何不早说,非要等她慌不择舌时才说,乌雅兰宜恨恨的盯着富察芸竹。

  富察芸竹抿了抿唇,“那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想到兰宜姐姐是被人陷害的,若是将婉沐拉进来就是平白无故冤枉人,但是我现在确定了,兰宜姐姐确实是被人陷害的,若是想找出一个理由,就是公主曾经送给兰宜姐姐一盒香粉,公主还亲自给兰宜姐姐在手上试过香粉,但是……”

  她上前一步,示意身边的奴才将手绢挑开,凑近了手绢,“我没在上面闻到香粉的味道……”

  她的理由很是清晰,且不说那香粉是皇家独有的,久久不散,就说那么短的时间里想要将公主的手绢取走,那人必定是在手绢上留下痕迹了,而乌雅兰宜没有这个可能。

  乌拉那拉婉沐一瞬间表情变得狰狞,又很快平复下来,“若是按照姐姐的说法,那姐姐也可能是陷害兰宜姐姐的人。”

  富察芸竹摇了摇头,望向公主,乌拉那拉婉沐心里突然猛地跳动起来。

  只见公主也跟着摇头,“可是芸竹看着我给兰宜上了香粉,心里想极了,暗地里也让我给她上了香粉。”

  “而且,那个时候我隐隐看见公主的手绢还在的。”富察芸竹补充道,之所以一直不说,是因为没有证据,平白说出来就是扰人耳目,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也就是说,唯一一个有可能陷害乌雅兰宜的人就成了乌拉那拉婉沐。

  乌拉那拉婉沐脸色一白,脑子一空,什么话都卡在喉咙里了,她想说凭什么,凭什么就怀疑到她身上了,就看见皇上看向她的眼神不带一丝质疑了,“梁九功,将她带下去好好问话吧。”

  康熙一看她那神色,如何不知是她存心谋害人的,甚至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就敢做出这等事,胆大妄为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了,若是让她进了皇室宗亲,今后怕是日日都有人被害了啊——只要有人触犯到她利益。

  “皇上,奴才是被冤枉的,”乌拉那拉婉沐顾不上脸面,跪地求饶,“这不过是富察氏费心思将罪过推到奴才身上罢了,奴才是被冤枉的,陷害兰宜姐姐的人一定是富察氏!”

  “梁九功!”康熙厉声道。

  “是!”梁九功神色一凛,赶紧指挥身后的宫女将乌拉那拉氏拉住,一时间宫殿里都是乌拉那拉氏喊冤的声音,远远望去人都还在挣扎。

  事实上,这种事本就是人云亦云的,不需要真正的证据,只要让上位者相信了即可,而乌拉那拉氏恰恰好在康熙面前露陷了,这才有了将她带下去问话的理由。

  要证据的话,等话问出来不就行了,一些手段可不是一个女儿家能受得起的。

  康熙转头便让女儿去一边待着了,自己上手给芷嫣暖手,,他方才是有事忙,又不是不能关心皇后。

  见不是自家侄女犯下的错,芷嫣缓缓松了一口气,“你们先退下吧,公主也是,本宫有话要和皇上说。”

  乌雅兰宜精神一松,忙不慌点头,她是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了,方才的一幕幕回放在她眼前,她从没感受过这种狼狈的感觉,好在一切只是有惊无险,真是好一个乌拉那拉氏!

  一招将她和富察氏都算计上了,还有富察氏,在娘娘和皇上面前表现出一副大无畏的模样,是想突出自己聪慧急智的性子吧……都不是好的。

  乌雅兰宜狠狠瞪了一眼富察芸竹,转身离去。

  富察云琳握紧帕子,她不必着急,有一人没了资格不是吗,“奴才给皇上皇后娘娘告退。”

  说罢也离开了。

  半响,芷嫣开口了,“好在没让茉雅奇出事……皇上是觉得富察氏的女儿不错?”

  她方才什么话都不能说,矛头直指侄女,她要是为侄女说话,就是弄巧成拙了,这事还是交给皇上来——最后的结局也没有让她失望不是吗,好在不是侄女犯下的错,只是没想到这人会是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着实是胆大妄为了。

  “确实,”康熙没想着卖关子,这件事无辜的是富察氏和乌雅氏,后者就显得有些不够镇静了,当不得未来国母风范,“富察氏还可细心养着,日后……不错。”

  他话里间认可了富察氏作为皇子嫡福晋的资格。

  芷嫣点头,眉目间有几分松弛,“皇上,兰宜这孩子……妾身想着暂且不让她嫁进皇家了,就让她去嫁给有才干的八旗子弟吧,妾身实在不放心她这心性,担心她有一天被人害了都不知。”

  皇家多纷扰,侄女实在是不适合皇家,且按照古代亲上加亲的想法,若是将侄女嫁进皇家,就只能是嫁给她这一脉的子嗣,这样岂不是容易生出容易夭折的孩子,还是借此机会拒了吧,等日后让十三的女儿嫁进乌雅氏不也照样亲上加亲吗。

  康熙却不这么想了,温声道:“芷嫣,这事日后再说吧,你方才精力消耗不少,你且睡一觉吧,朕陪着你。”

  大家子里有撑得了局面的长媳,也要有心思不灵敏能做得了主的二儿媳,按方才乌雅氏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最关键是她不会害人,勉强有一个皇子嫡福晋的风范。

  身为皇后母家之人,身份不同以往了,皇后能为大局着想,他却不能不为皇后着想,堂堂皇后侄女,随驾北上,到头来嫁进普通官员家里,这叫旁人如何看轻皇后族人,且在这次几乎是明眼人都清楚的给太子子嗣相看嫡福晋一事,太子有两个合适年龄的阿哥,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再格外让乌雅氏进了八旗子弟后宅。

  哪家男儿好过皇家的男儿,太子子嗣将来会是皇子阿哥,给乌雅氏一个嫡福晋的身份一点都不为过。

  本来他还想让剩下的那个女儿当了弘晖侧福晋或是给老八的长子弘旺当嫡福晋的,但是这个想法还是打消了吧,太子光想着给乌拉那拉氏族人抬一下脸面,即是让四福晋和太子的身份更好看些,才带上了乌拉那拉氏,毕竟他真真正正看中的也只有富察氏和乌雅氏两家女儿罢了,其他的还真没有入他眼。

  只可惜乌拉那拉氏不争气,这种心性太危险了,绝对不能当上阿哥嫡福晋。

  “皇上?”芷嫣看了好一会儿皇上,见皇上实在没有解释的意思在,加上她经过一趟糟心事,还真有些困了,就只能点点头,还不忘告诉皇上,“好,皇上陪妾身睡了先,等醒来后妾身再和皇上商量此事,皇上可别擅作主张啊,女儿家的婚事那么重要。”

  虽说表哥表姐之间成亲的来的孩子未必有问题,且太子子嗣这还隔了一辈,但是凡事就怕个万一,寻常无血缘关系的男女成婚都有可能生下不康健的孩子,更别说血缘关系亲近的了。

  不曾想她这话又提醒一遍皇上了,康熙煞有其事点点头,非常温柔沉稳道:“你且睡下吧,朕陪着你,你看看你现在熬了多久,万一赶明儿起来就不好看了——你别瞪朕,朕的芷嫣怎么可能不好看,朕只是说万一,又不是真的。”

  这还差不多,芷嫣姑且觉得皇上这是一时间找不到好听的话来形容人了,实际上皇上还是会说些浪漫话的——尽管皇上并不认为那是浪漫话,她便揽着皇上躺在床上了,都快进到夜晚了,还是早早睡了好,更衣洗漱什么的还是等小睡完了再说,就交给醒来后的自己。

  而康熙等她睡着以后就睁开眼睛,一旁有小心翼翼替他掩护动作的梁九功。

  康熙摆了摆手,等出了门以后突然说道:“吩咐里面的奴才动作小心些,别吵到皇后熟睡。”

  梁九功忙不慌点头,一边问道:“那万岁爷想去做何事?”

  只见康熙正儿八经道:“梁九功,准备给朕拟旨,两位阿哥的婚事该提上来了。”

  两位阿哥?梁九功心里琢磨,应该是太子的两位阿哥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应和道:“也是,两位阿哥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还是皇上考虑周到,等两位阿哥成亲了,保不准皇上和娘娘很快就抱到小阿哥小格格了。”

  “再说吧,先不谈论这个。”康熙心里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消逝而空,“乌拉那拉氏如何了?可查出是她做的事?”

  梁九功点了点头,“确实是她,她想着将两位格格拉下水,之后她就成了弘晖阿哥的嫡福晋。”

  康熙平生最厌恶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不耐道:“且将乌拉那拉氏遣回她阿玛处吧。”

  若不是看在太子嫡福晋将来会是大清皇后的份上,他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就让乌拉那拉婉沐给罚了,无论是将此事宣之还是让其受了皮肉之苦都不在话下,但是皇家颜面得维持,乌拉那拉婉沐是太子嫡福晋的侄女,将她罚了,就是乌拉那拉氏家族的女儿的脸面都撕下来,这样大清未来的国母也不要面子了。

  太子嫡福晋为太子生下一儿一女,勉强撑的上是个合格的皇家媳妇,在没有犯下严重错误的前提下,乌拉那拉氏家族的脸面都得暗自维持好,但若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胤禛也不是不能再挑选一位太子妃,反正太子妃还没正式册立,想废就废。

  康熙颇为不悦的想着。

  等到了书房,梁九功十分有眼色的递上了毛笔,主动研墨。

  康熙接过笔,略微思绪,落笔,笔走龙蛇间转瞬就将圣旨的内容填写完毕,他收了笔,“梁九功,去宣旨吧。”

  “是,皇上。”到底给皇孙的赐婚没那么正式啊,梁九功一边想法子将圣旨上的字迹晾干,一边念叨着过会儿给礼部和内务府打声招呼,就当将这事扯过去了——礼部那边也要反应过来的,也不知道皇上今儿这么着急做什么,以往还会提前打声招呼的。

  “等等,皇后那边还没醒吧。”

  “回皇上话,皇后娘娘累极了,怕是一时半会都醒不了。”梁九功不知皇上为何突然问起皇后娘娘了,为了妥善起见,他斟酌半响,小声道。

  “那就好,朕回去再陪皇后睡一会儿。”康熙若无其事道。

  “是。”梁九功点头,又匆匆往外走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