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在血狱海时, 沈翎玉喘息着，挣扎着, 这血狱海之中的各种污秽之气和煞气不断侵蚀着他的躯体血肉，还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只不过眼前都是一片血红，他根本找不到方向，他在其中绕了很久很久。
恍惚间，似是有什么凶兽怪物要突破他的身躯，破茧而出, 就连他的意识都快被这凶兽吞噬了，他将不再是他，他根本没办法掌握躯体的控制权。
那时候他想到的是……
如果他葬身于此，莫苍生该怎么办？可是如果他不来, 在那样的情况下, 他还护得住莫苍生吗？
他本可以再见光明。
可是他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肩胛骨处延展出来, 连着血肉，痛苦不堪, 他的神志都要被吞噬殆尽。
他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到底是妖魔还是人？
他的思绪变得混沌, 有一道阴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孩子, 你是不是很累, 闭上眼, 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沉沉浮浮间，在这片最适合妖族生长的血狱海之中, 沈翎玉终究还是沉了下去，身躯也碎成了血块，消融沉寂。
“这是一枚废子。”这道阴柔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评估的语气，还有着不满和嘲讽，“没有融合, 觉醒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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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苍生的神识空间里。
这时候的沈翎玉没有前世的记忆，准确来说，因为莫苍生炼制寂灭道符回溯时光，现在的他还没有经历那些痛苦，也不会再经历那样的痛苦。
寂灭道符高悬。
幽冥河缠绕着灾祸之气，不断奔流，似是没有尽头。
沈翎玉即便身在此处，也是不可亵渎，浩气凛然的，冷肃干净，显得格格不入。让人想要逼他从九天之下跌落，想看他失控破戒之后是什么模样。
莫苍生压下心头隐秘且难堪的幻想，缓缓说道：“我最初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异世，但是自出生起，这个世界的莫苍生就是我，至于我的本名，我已经忘了。”
他自是不可能向沈翎玉说出真正的实情，但是这样七分真，三分假，最是让人不易分辨的。
“我的神魂和我躯体可以分离，但始终是出自同源，所以不是夺舍。”
沈翎玉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碧眸之中染上墨色，深邃无波，神魂可以离体，而且还有独立的神识空间，那么莫苍生的修为至少是在合体期以上，他现在不过元婴期，都没有开启神识空间。
神识空间应该是一个修者最为隐秘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莫苍生愿意
良久，他终究还是启唇淡淡道，“如果你想要和我坦诚，直接说开就可以了，不必如之前那般。”
“那师尊你为何不直接拆穿我呢？”莫苍生反问，他语气还是漫不经心地，可莫名地却有着一种孤寂伤感。没有等沈翎玉回答，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因为我就是那样想的啊，既然要坦诚，那么不如让你彻彻底底地知道，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不怕我真的清理师门吗？”沈翎玉将目光投向远方，没有再看莫苍生，他对他的自控能力已经不太信任了。
“师尊，对不起。”他拉了拉沈翎玉的衣摆，“那大不了就不当师徒了呗。”
沈翎玉说：“你之前不是还说你不答应的吗？”
莫苍生凑到沈翎玉面前，似是很纠结，挣扎了许久，他才艰难地说道：“可以做道侣啊。是这个词吗？我从异世来的，我不懂。”
沈翎玉直接转移话题，“你之前说的什么‘老公么么哒’和‘宝贝儿’是什么意思？”他在说这两个词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和语调的变化，只是在重复。
莫苍生小脸一黄，即便他在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却有种含羞带怯的美，他说：“这个我也解释不清楚，大概就是……”
他好像在思考一般，然后才嘟嘟囔囔地说道：“是在向你示爱的意思。大概。”
“你对其他人也会这样吗？”沈翎玉转头看向他问。
“这样？什么样？”莫苍生疑惑，而后他在沈翎玉逐渐冰冷的目光下，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他声音低沉沙哑地说道：“只对你，一直都只有对你一个人这样。”
沈翎玉下意识地忍不住喉结滚了滚，他再次移开目光，说：“你的神识空间又是怎么回事。”
莫苍生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他正经地解释道：“那是幽冥河和灾祸之气，我脸上的黑色疤痕是魔族用灾祸之气刻下的封魔阵，我的躯体太过弱小，暂时无解，那天我的神魂被封魔阵影响，如果不是你，我真的可能会死，那些伤也都是真的，我当时真的无力抵抗。”
他一边说，一边感受着沈翎玉的情绪。
“师尊，你救了我好多次呢，我当时在凡人界，根本没办法施展神魂之力，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会死。”灵虚炼体丹这件事被他细心地隐瞒下去了，提都没提。
沈翎玉微微抬眸，他问道：“凡人界的四方血祭大阵是你破的？”
莫苍生颔首，而后他指了指高悬的寂灭道符，“那是与我一同从异世而来的神器，魔族布阵的阵眼是连接幽冥河的，被它全部吸入了我的神识空间里。”
这是莫苍生第一次用他本来模样和沈翎玉交谈，没有特意装乖示弱，没有恶意卖萌，只是这样平平淡淡、冷冷静静的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但始终还是有谎言。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前尘往事告诉沈翎玉，他做的事仔细想来，也太人毛骨悚然了，不是复活，不是寻找什么投胎转世，而是直接回溯时光，只想遇到那个他最初认识的沈翎玉，他有私心，也偏执得不正常。
“我之前那么惨也不是装出来的，我那时候还没有觉醒，是遇到你以后才觉醒的。”顿了一下，莫苍生的声音变得阴狠，“不然，我的至亲也不会死，我早就将整个天祈王朝屠戮殆尽。”
寂静无声。
顷刻，莫苍生笑中带泪，“可能你觉得我是在诡辩，可是我真的从没有主动招惹过谁，我只是做不到以德报怨。
“我当年是正统太子殿下，我也想尝试当一个好的君主，我既然成为了莫苍生，那我也会做好我职责范围内的事。可是父皇猜忌我，害怕我和我母妃背后的封家，他完全可以立他满意的皇子为储君，什么逼不得已都是借口，封家永远不可能成为乱臣贼子，他们只会效忠正统，可他偏偏就是要这样对我这样猜忌封家。而我的兄弟姐妹也恨不得我马上去死。
“封家满门被灭，所以我屠了整个莫氏皇族，我不觉得我是莫家的血脉。“通天山脉的修者也并不无辜，是他们帮魔族布置了祭天大阵，也是他们帮魔族在我脸上刻了封魔阵，刀刀刻骨见血。
“后来我和你到了破尘圣宗，是真的一心向善的，我每天都在刻苦努力修炼，我的神魂很强大，但是躯体的资质真的很差，躯体承受不住我的神魂之力，我的修炼进度特别慢。但是我很贪心，我就是这么一个会得寸进尺的人，我想和你一起去辰宿教派。我离不开你的。
“我想得很好，我懂玄文，只要我帮宗门弟子解了各种禁制和道法，我就可以扬名，没想到出了意外，宁心远本就心气高肚量小，而祁无名和季何尘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一步步激起宁心远对我的恶意怨气，让宁心远忍不住想要动手杀我。
“之后，祁无名和季何尘就消失了，那天在主峰高台上的可以场景重现的法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莫苍生挑拣着说，很多深入的细节，他都没有告诉沈翎玉，比如他的前世，他的体质，从白衣修者那里看到的荒古道法，寂灭道符的各种作用，还有幻幕珠……
“我在异世，是个孤儿。”这是莫苍生最后一句话，他面上无喜无悲，好像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以前特意撩拨沈翎玉时的重音顿挫全都没有了，语调平淡乏味，好像并不值得被提起一般。
沈翎玉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抵在他的掌心，似是马上就要刺破血肉。他其实微微还是有点在意莫苍生最初的欺骗的，那时候他心绪复杂，想了很多，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困境里出不来。
他在剑阁和九天竞技试炼场那么狠，也是为了发泄，用一种近乎自虐自残的方式在舒缓内心的痛疼。
直到那晚，他才确定地知道了莫苍生就是那个穿着黑斗篷的年轻男人，他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偏爱莫苍生，可能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的，他越想心里越觉得烦躁。
“师尊，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我，我就……”后面的话莫苍生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他闭了闭眼睛，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错了，对不起，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我没办法给你什么我不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之类的承诺，你已经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我只会想方设法再次接近你。如果你喜欢的是之前那样的我，我真的可以装一辈子的，直到我死，真的。”
沈翎玉听到这句话，居然没有任何的厌恶，甚至他心中在忍不住地给莫苍生辩解，他没有指责莫苍生，还隐隐觉莫苍生可怜，莫苍生好像真的没有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认同莫苍生的做法的，他心疼他。
“师尊，我只有你了。”莫苍生胸口发闷，这句话带着压抑的哭腔，好似再多的情绪都被他硬生生地吞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