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夜色如墨,窗外漆黑,汹涌的风雪凌乱飘进窗子, 将老旧到变色的窗框打湿。

  一豆灯火微弱的往外晕出,同时也给那一副冰冷的铠甲镀上明暗的颜色, 鲜艳的披风色红如血, 上面布着点点滴滴暗暗的淋漓的血迹, 散发出浓烈的腥。

  沈舒便对上顾怀瑾那双幽然的阴翳的眸子, 看他锐利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缓慢扫过, 如同一只无情的大手攫住他的心神, 浑身微僵。

  在答应和周子衡试试之前,他早已做好承受顾怀瑾怒火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顾怀瑾回得那么突然, 简直让他猝不及防。

  短暂的扫视过后, 顾怀瑾朝他走了过来,一步一步的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他的心上, 沈舒攥紧了手里的灯笼,眼睫如同蝶翼微微发颤。

  然后,一只手扣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沈舒看清了顾怀瑾原本隐没窗外昏光下的另半张面容,一道血痕,血液汩汩外流。

  这一刻, 顾怀瑾在沈舒的眼里与恶鬼无异, 偏这恶鬼还纡尊降贵俯首凝望他,指尖重重碾在他的唇上, 低声发问:“听说含璋最近与周子衡走得很近,与他一同出入某间私宅?”

  沈舒就知道逃不过他的监视,慌乱之后余下心定,一双清亮的桃花眼从容望着他,勇敢的将他吃人般的目光堵了回去,淡淡道:“是的,我与周子衡私下来往密切,牵过,吻过。”

  话未完,顾怀瑾愈发用力的按住了他的唇,饱满的唇色被按得变为苍白,只见顾怀瑾眼里迸出一股骇然戾气,如同万丈深渊下被封印的恶鬼,仅潦草对视,就惶然发怵如临大祸。

  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沈舒听到顾怀瑾森然质问:“为何与他来往?”

  沈舒痛得直蹙眉,眼神不由染上埋怨,态度却是坚定不移,同样冷然地说道:“因为我不想再同你纠缠下去。顾怀瑾,我们之间的关系总要有个了结,不清不楚算什么?”

  他来了又走,走了又回,动不动将他抵在床上狎弄,算是怎么一回事?!

  沈舒亦觉得他说得不对,床笫之间相互取悦算不得刁难的前提得是两方皆情愿,若非他真心喜欢他,连他床上的过火与捉弄都视之情趣,那他的行为便是赤裸裸的刁难,是他为自己的无耻行为找的借口。

  “不清不楚?”顾怀瑾闻着这几个字,于舌尖反复咀嚼,嗤地一笑,“你与周子衡暗中来往,不叫周家人知,就算是有清有楚了?!”

  沈舒一口气梗在胸口,眉眼倔犟得厉害,“露水情缘,不必拘泥。”

  顿了一顿又说,“顾怀瑾,边关事急,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来。”

  顾怀瑾闻言气笑了,他宁愿与周子衡结露水情缘,都不愿和他在一起,当真是好得很,瞬时怒火冲头,杀意炙盛,松开了沈舒的下颌。

  他大步流星的往卧房外面走,吹了声口哨,哨声响亮,唤来哒哒的马蹄响。

  沈舒眼皮一跳,显然知道他要干什么,立刻紧跟而上,踩着屋外的积雪,扯着他握着腰间挎剑的手,急道:“顾怀瑾,你怪我即可,不要迁怒别人。”

  顾怀瑾一把反手紧擒住他的手腕,眸底冰冷如冻,薄唇却勾起一丝令人一眼胆寒的微笑,道:“我的宝贝含璋,我如此钟情你,怎舍得怪你?下次含璋将我的话好好记在心上,莫要惹人遭受无辜殃灾。”

  他早说过,他尽管去和旁人试,试了他杀了那人便是。

  沈舒陡然也怒了,一把拂开他的手,踉跄退了一步,由着这越下越大的鹅毛大雪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大声道:“好,你去杀,你去杀了周子衡,将我圈/禁起来,我左不过是你的玩物,由你随意摆弄!最好你连我一起杀了……咳咳……我……咳咳……”

  沈舒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灌了满喉的风雪,蓦地四肢冰凉,接不上气。

  从春到秋,沈舒一直没想明白原主天生体弱到底弱在哪儿,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弱在冬季,受一丁点风寒就撑不住。

  顾怀瑾骤然变了脸色,上前欲要抱他,结果沈舒推了他一把,无情的双眼凝视他,自个儿拄着唇咳嗽。

  这会儿,便是十分的怒也会变成二十分的怒,顾怀瑾不顾他的抗拒,将他拽进怀里,吻了下去。

  乍一触碰到他冰凉的唇,顾怀瑾就被冷得剑眉一蹙紧,他狠狠咬住他的唇,将他的唇齿吻热,沈舒竟真的好多了。

  冰天雪地,二人拥吻,虽然富有诗意,可总也不是那么回事,待这一吻过后,顾怀瑾将沈舒打横抱起,旋身进屋,将人置在床上。

  沈舒见他手伸来解自己的大氅,以为他又想为所欲为,冻麻的双手抓住了顾怀瑾的大手。

  他自是不觉大氅被融雪打湿,堆在床上容易把床单沾湿,那俊秀的眉眼慢慢沁出一抹浓浓的疲惫,哑声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难道床上这点事就对你这么重要?顾怀瑾,你饶过我罢,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也是有尊严的……”

  顾怀瑾目光一凛,蓦然收紧了自己的大掌,在他的掌心间逐渐攥紧成拳,他的骨节顶得沈舒手疼,终是没忍住扼住沈舒的脖子,将人抵在了床上,恨恨咬咬牙道:“我不在意你的想法?沈舒,你当本王多好的耐性,只贪图床上那点事,能留你到今日?”

  “本王就该在山洞痊愈那日奸了你,任你哭也好,喊也罢,今日焉能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且本王尽心尽力伺候你,你倒是忘了我们在床上,你快活过几回,本王才快活过几回?好,本王这就一一讨回来,让你仔细数个清楚明白!”

  沈舒面颊腾地通红,恼然瞪着他:“顾怀瑾你……”

  哗——

  顾怀瑾扯开了大氅的系带,将大氅从他身下扯出,扔到了地上,然后重重吻了下来。

  顾怀瑾的吻一如既往的强势,如同窗外呼啸的风雪,明晃晃的长驱直入,沈舒一句话都未来得及从口中脱出,便被生生堵了回去。

  他似乎存心不想让他好过,鼻梁都快要给他压断,他一面躬起身体,手扯过被子将他裹成粽子,一面扶着他的脑袋,不让他抗拒的凶狠的啃吻。

  “唔……唔……”

  沈舒再度喘不过气。

  此时,顾怀瑾是真想将沈舒碾碎了吞咽进肚子里,免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净知道惹他生气。

  什么叫做玩物?!

  他又何曾摆弄了他?!

  真真是痴心喂了狗!

  停了一息,顾怀瑾给沈舒换气儿的时间,凶狠逼问:“你与周子衡,谁先动的口,牵手又牵了多久?沈舒,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沈舒微微凌乱的喘着气,方才他险些以为自己会溺毙在顾怀瑾的吻里,连视线都不禁游离,现在又被顾怀瑾的话给拉了回来——

  他和周子衡谁先动的口?

  自然是他了。

  他给不了顾怀瑾满意的答复,总归两人是亲过了,无论谁先动的口,顾怀瑾心里都会有疙瘩。

  眼见沈舒面色微顿,不知如何作答,顾怀瑾已然有了答案,冷笑一声,沉沉道:“说试就试,含璋,你好大的胆子。”

  沈舒淡淡看着他:“我早同你说过,自然说话算话,你嫌脏,可以不亲我。”

  顾怀瑾怒极反笑,将他拽了起来,连人带被的禁锢在怀中,深黑眼瞳里透出丝丝嘲弄的光,“含璋,你怕是不知道宫闱有多脏,什么恶心的事我没见过?如果你这就想恶心到我,未免也将我想得太单纯了一点……”

  他一面说,一面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指尖启开他的唇锋,嗓音尤为低沉邪恶,“你可知,我完全可以用我的将这里填满,让你这辈子也忘不掉我的味道。”

  沈舒连愤怒的情绪都没了,早已习惯了他这般胡言乱语,面容平静地问:“顾怀瑾,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顾怀瑾冷问:“你和周子衡厮混,又何曾顾念过我的感受?”

  沈舒心累了,当真是累了,又说:“顾怀瑾,你自称本王,生于皇室,位高权重,想必什么美人都见过。我想问,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要对我如此的执着,是因为我救了你,还是凡是你看上的东西非弄到手不可?”

  顾怀瑾又是冷笑一声:“这世上的事若真能桩桩件件说清楚就好了,我也想知道为何偏生是你合了我的眼。换作旁人,他们只怕削尖了脑袋也要与我扯上半分关系,至于我瞧上的东西是否非弄到手不可……呵,当然,包括你。”

  作为皇室中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身份显赫,若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弄不到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占有和掠夺是每个皇族的天性,他亦不例外。

  沈舒无言以对,闭上了眼。

  他觉得他跟顾怀瑾没法沟通,阶级不同,理念自然也不同。

  顾怀瑾站起身来,默然从房中走开,沈舒以为他去杀周子衡了,面色寡淡,谁知他执着一方湿湿的锦帕,又走了进来。

  他重新坐在床前,用锦帕擦拭他的脸颊,方才两人交吻,他的血迹不慎蹭到了他的脸上。

  沈舒睁开眼帘,就见顾怀瑾用那拭过他脸上血迹的帕子,擦去自己脸上的血污,随手将锦帕扔到一边,道:“周子衡我饶他一命,你不是想他和试么?可以,但你必须连我一块试,倒也让我瞧瞧周子衡有什么本事能胜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