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 不怎么样。

  沈舒揉了揉眉心,应付周子衡道:“周公子莫与开玩笑,你到我这穷乡僻壤来当夫子, 我可付不起你薪水。”

  更何况,他自身还有学业, 周老爷是万万不可能放他来平梁村做夫子的。

  与其收容他, 让周老爷误会他勾引他儿子, 还不如劝他早些回去务点正业。

  接着, 就听见周子衡极其不满地说道:“沈舒, 我可是真心要到你们村里来做夫子的, 除了我,清河县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愿意来。”

  “所以, 为什么呢?”沈舒直接问,“旁人不愿意, 周公子你又为何愿意?”

  周子衡话到嘴边, 余光蓦地瞥到底下的学生们,上前拉扯着沈舒, 道:“我们先出去,我再告诉你。”

  沈舒不可能丢下学生不管,尤其是他今日本就迟到,没有理由再用私事耽误孩子们的课程,遂拂开周子衡的手,说:“周公子,你若不方便, 那还是别说了罢, 请你出去等等,有什么话我们放学了再讲。”

  周子衡不禁气急了:“我没什么不方便, 不过是顾念你。”

  还不等他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底下的学生们却哈哈大笑起来,极大的胆子揶揄沈舒道:

  “村长,他喜欢你,他不好意思开口。”

  “周夫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说对不对呀?”

  “哎呀周夫子就跟顾夫子一样,都是为了村长才愿意教我们的。”

  ……

  别看学生们年纪小,一个个都是鬼灵精,眼见周子衡和沈舒一番拉扯,他们凑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替周子衡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这回,周子衡不急了,也不觉得害臊,反倒堂而皇之地问:“你们倒说说,我与那个姓顾的,哪个更配你们村长。”

  顿时,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我觉得顾夫子更配,因为顾夫子更强壮。”

  “我也觉得是顾夫子,顾夫子对别人都凶凶的,只对村长一个人好脾气。”

  “周夫子你不要伤心,虽然你不如顾夫子好看,但我还是觉得你比顾夫子配一点,因为你看起来比顾夫子有钱。”

  ……

  沈舒“噗——”地一声暗伤吐血。

  这些都是什么鬼?!

  他黑着脸,拿戒尺敲桌子,严厉训斥道:“课堂上不许再讨论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顿了顿,他瞪向周子衡,示意他出去,不要再给他添麻烦。

  周子衡自觉自个儿是个贱骨头,沈舒越瞪他他心里越畅快,赶紧出去了。

  等到放学,学生们从学堂里跑出来,沈舒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他望向立在廊道上的周子衡,不禁拢起双眉,道:“周公子,你早上说的话我权且当作没听到,你速速回县里去吧,莫惹得周老爷担心,又派人找到平梁村里来。”

  周子衡偏不,撑着一张厚脸皮凑到沈舒跟前,说:“沈舒,你同我试一试,我不比那姓顾的差。”

  沈舒面色冷淡,问:“周公子,你究竟喜欢我哪点?”

  他对他感兴趣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但他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真心,对他的认知仅限于风流公子哥热衷于拈花惹草而已。

  周子衡自是不会被这种问题所难倒,酸不溜丢地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甭管我喜欢你什么,总之我喜欢你就对了。”

  沈舒笑了一笑,仿佛丝毫不为这个回答感到意外,越过他,径自走了。

  见状,周子衡连忙跟了上去,步步追在沈舒的身后,问:“沈舒,你是不满意我的回答么,其实我先是为你的容貌所倾倒,而后又拜倒在你于县衙所表现出的沉稳风范之下,如今也十分喜欢你的性子。”

  他觉得沈舒就跟水一样,行事说话都令人舒坦,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亦觉得沈舒是能容得下他的。

  闻言,沈舒骤然停下脚步,对他道:“那周公子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打动我呢?”

  周子衡细数自己的优处,一个劲儿地往外倒:“我有钱,我周家是清河县数一数二的富贾,其次我是个读书人,你若想当官夫人,我可以努力去考取功名。再者,我长得不丑,人也不矮,家世也好,放眼整个清河县都是数一数二的良配,你何不再考虑一二?”

  沈舒却又问:“周公子可知我找伴侣最看重什么吗?”

  周子衡脑子突然卡壳:“什……什么?”

  沈舒面无表情道:“我最看重的是对方是否对我专情,也就是有了我,便不能再娶妻纳妾,周公子明白么?”

  他是周家的独苗苗,是不可能有了他就再也不找别人的,尽管他各方面条件确实不错,但他从未正视过他,哪怕一眼。

  霎时,周子衡变了脸色,他许是没想到沈舒对伴侣如此严苛,惊疑不定地问:“借腹生子也不行么?”

  “不行。”

  沈舒可没有让无辜女子代/孕或做同妻的打算。

  这下,周子衡算是彻底萎靡了,倒不是说他有了沈舒还想去找别人,而是他若真这么干,周老爷必定会雷霆大怒,将他赶出家门。

  以周老爷的脾气,他必然连夜纳几房小妾,给他亲娘添堵不说,还会赶着生个孩子代替他继承家业。

  暂时他还没法为沈舒放下这么多,周子衡不禁面色衰败道:“那那个姓顾的呢,他也能为你终身不再娶,永远洁身自好么?”

  沈舒神色一成未变,语气也淡漠令人心头发慌,“我想是不能,所以我也不会同他在一起。”

  至此,周子衡总算明白了沈舒的想法,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原以为顾怀瑾一直和沈舒住在一起,便是入了沈舒的眼,原来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走进沈舒的心里,怪不得顾怀瑾会走,恐怕是达不到沈舒的要求,和沈舒发生了分歧,而他不过重蹈顾怀瑾的覆辙而已。

  “沈舒,你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

  周子衡失魂落魄的说着,心下尤然叫嚣着不甘,他无法就这样放弃自己难得看上的人,就像丢掉自己最喜爱的宝贝。

  沈舒不多给周子衡眼神,淡淡道:“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言罢,沈舒便回去了。

  是日,周子衡回到周家,旁敲侧击的跟周老爷提起绝后的事,周老爷一个眼风扫来,阴阳怪气地说:

  “你要是不想做我周家的子孙,早点坦白,老子今年不过花甲,房事上勤勉一番说不定能老来得子。”

  周子衡被说得哑口无言没法还口,砸了周老爷最爱的花瓶把周老爷气得七窍生烟,转而扭头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

  没了周子衡的烦扰,沈舒感觉耳根子清净了许多,五万罐酱如期交货,县城的路眼看着也快要竣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

  而当他把定金的一部分交给杏花村村民时,杏花村村民也傻了,一个个嗔目结舌,不敢置信道:

  “这……这么多?!”

  他们就像那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捧着几两碎银像是捧着邺朝的藏宝图,一个个眼红发热,呼吸粗重。

  早已体会过这份冲击的平梁村村民则是低调装了起来,满脸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才多少?咱们以后都是要赚大钱的人,就这点蝇头小利连给咱们塞牙缝都不够。”

  杏花村村民魂都没了。

  蝇……蝇头小利?

  别开玩笑了!

  这可是整整五两银子啊!

  而且,按沈舒说的,这五两只是定金,还有更多的尾款,他们才替平梁村干半个月,就能有这么多钱?

  天呐!

  要是被杏花村其他村民知道,他们不知道要嫉妒成什么样子。

  谁让当初林正问他们谁愿意干,只有他们举手了……

  思及此,捧着银子的杏花村村民恨不得立刻飞回村子去,叫其他人也看看自己究竟有多么能干,又是赚了多少钱回来。

  而杏花村村民也果然这么做了,当天早上回去,当天下午就在村子里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所有没来平梁村做酱的杏花村村民都后悔不迭,说是肠子悔青了都不为过。

  他们简直恨不得时光倒流,跟着这些赚钱的村民来平梁村做酱,更是上门找林正,让他去问沈舒下次做酱是什么时候。

  沈舒也给了准信,估了个大概的时间递过话去,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里,杏花村村民无心农务,望眼欲穿,只等着沈舒说的日子来到。

  *

  中秋过后便是寒露,深秋愈冷,温度愈低,山上的菌子已不再生长,为止防止它们冻坏,沈舒觉得须得尽快采摘囤起来,免得断了营生。

  继而,沈舒率着两村村民四处采摘菌子,还传信给了林家主,让他尽快召集县中识得菌子的百姓,把清河县附近几个大山头的菌子采摘。

  至于摘菌子、运菌子所产生的人工费用,沈舒等收到菌子,跟林家伙计当场结了账,并留了凭证,唯恐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林家主深切体会到沈舒办事心细,原本还想打打小算盘,蓦地吓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说他可得忍住,可不能赴了周家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