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沈四郎迎到家里, 沈舒便给沈四郎倒茶,乡下没有什么名贵的茶叶,所以临夏都喝的陈皮或者金银花茶。

  沈舒爱喝鱼腥草茶, 尽管味儿冲,但清热解毒止渴利尿还祛湿润肺, 所以他没事冲一大壶, 放凉了搁在桌子上。

  沈四郎一口下去, 喷了半口, 眯着眼睛抹着嘴巴道:“村长, 你这是喝的什么东西, 回头我给你送点我媳妇儿做的紫苏饮。”

  沈舒闻了一下自己杯里的茶水,笑了笑:“很难接受吗?”

  沈四郎心说, 这何止是很难接受,这是根本接受不了, 谁拿鱼腥草泡茶啊?!

  沈舒喝习惯了, 倒是挺喜欢,继续同沈四郎说正事, 让他把过往的村架细节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沈四郎立马正色,将平梁村这些年打的几十场村架的过程一一跟沈舒详细说过,然后不满的踩上红方村一脚,道:“要不是他们男人多收成好,怎么可能打得过咱们平梁村。”

  在这个壮丁即是黄金的朝代,男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大抵这也是宗老们为什么不肯同意驱逐刘敬和的原因。

  刘敬和不光是个秀才, 还是个男人, 是平梁村十分重要的人口。

  听到平梁村打了这么多年村架,总共就初期打赢过三次, 沈舒直接沉默,这、这也太废了吧。

  怪不得沈大同不许平梁村的村民跟红方村的村民起冲突,原来周围这么多村子,就平梁村战斗力最弱,几乎是垫底的存在,隔壁杏花村都打赢过五次呢。

  片刻,沈舒问:“咱们有试着拉拢过其他村子的人吗,比如杏花村?”

  一个村子打不过,两个村子一起上,总该打过了吧?

  他不信红方村的人个个人高马大,就只逮着平梁村一个村欺负。

  就听沈四郎道:“村长,两个村子打架,不能拉别的村子帮架,这是咱们几个村子之间的规矩。”

  沈舒着实没想到还有这种规矩,拉帮结派的心思歇掉一半,又问:“是几个村子之间商量好的么,一点希望也没有?”

  沈四郎严肃道:“这个规矩是太/祖在时定下的,说是闹得凶了,会引来官府的辖制。”

  毕竟人一多,就容易闹出人命,官府那头还等着底下的人交税呢。

  不过,由于村子之间争斗常有,已经快成为了传统,官府想管也管不过来,所以对于不超过两个村子以上的争斗,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舒沉吟道:“那此事我还得进一步想想,到时再跟四郎哥商量。”

  沈四郎站起身来,说:“行,我先把咱们村儿的壮丁聚集起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主意。”

  沈舒将沈四郎送出院外,转身去找沈文庆。

  此事事关全村人的尊严,马虎不得,他还得跟沈文庆再商量商量。

  只是,不待沈舒跟沈文庆商量出结果,红方村的人先找上门来了。

  方大业和那几个红方村村民逃了回去,立马去红方村村长方江海那里卖惨,说平梁村村民是如何如何蔑视红方村的。

  方江海老早就想收拾平梁村,奈何之前农务繁忙腾不出手,眼下“忙种”到了尾声,大家逐渐趋于清闲,这村架就犹如箭上的弦不得不发,成为他的首要任务了。

  红方村村民听了方大业的话,亦是义愤填膺,一个个情绪躁动,激愤好战道:“村长,平梁村的人欺人太甚,简直没把我们红方村放在眼里,这脸面咱们必须找回去!”

  村长方江海派人通知了村里的宗老,经过一番商量,沉下了心,“打!”

  没有人可以骑在红方村的头上!

  更没有哪个村可以反抗红方村!

  方江海一做出决定,立马派人去平梁村下战帖,让平梁村的人于后日在两村交界处等着,谁敢不来谁是儿子。

  而红方村的口信儿一在平梁村传开,平梁村的村民们也都勃然大怒。

  这些年,平梁村对红方村处处忍让,红方村村民上门找茬被拘,本就是他们理亏,他们还敢提出打村架?

  这种行为无异于别人家的狗跑到自家地盘拉屎拉尿,末了人家还怪你不该踢他的狗,领人上门来打你。

  “村长,跟他们打,谁怕谁是孙子!”

  眼下沈舒还没表态,村里的男丁们已经热血上涌,恨不得提刀冲到红方村村里去。

  村妇们噤若寒蝉,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写满不赞同。

  每次村架村里都有几个断胳膊少腿的,轻则行动不便,重则终身残废,好好一个劳动力说没就没,她们实在是不愿意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这时,有人大声喊道:“村长,宗老们来了。”

  众人自觉挪开一条道,让几位德高望重的宗老从后边走上前来。

  沈舒对身旁的沈四郎耳语了几句,让他去请沈谷堆,然后才微笑着迎上前:“诸位太公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事与你们商议。”

  宗老们早知是什么事,也正为此事而来,直接下达决定:“舒娃子,村架不能打,你爹在时从不许我们同红方村交战,因此我们才有今日的安宁。”

  沈舒对此持保留意见,不想过分谨慎也不想过于草率,想了想,不徐不疾道:“诸位太公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须臾,沈四郎拽着年迈体衰的沈谷堆,从人群里飞一般冲出来。

  “村长!”沈四郎生怕自己来晚了,走得那叫一个急,他把沈谷堆拽到沈舒边上,小声向沈舒报备,“九叔公来了。”

  沈舒公然望向沈谷堆,笑吟吟问:“九叔公,你来得正好,红方村要与我们约架,你有什么看法?”

  沈谷堆一边在心里骂沈舒一百遍,一边面无表情道:“当然要打。”

  他能不知道沈舒把他叫来是为了什么?这小兔崽子,恐怕早想好要打了吧!

  而沈舒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当他一开口,立马附和道:“九叔公说得也很有道理,那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打。”

  宗老们:“……”

  这下子,村妇们也看出门道了,一个个忍不住辩驳道:

  “村长,咱们平梁村打村架从来没打赢过,你就这么决定应架有点不合适吧?”

  “就是,我家大郎上次村架瘸了一条腿,万一再打二郎也折进去了,以后可怎么活呀?”

  “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管不着,但要是因为你们打村架,害得我们没法安生过日子,那我们说什么也不同意。”

  ……

  顿时,方才还热血沸腾的男人们也消停一半了。

  别说,打输的后果确实有点严重,通常赔几个人进去算轻,一旦打输未来好几年村里人都抬不起头来了。

  但凡村架的战绩再亮堂一点,他们这会儿就不会怂,就直接让村里的女人闭嘴,不要乱发表意见。

  沈舒知晓村妇们的心意,很难忽视她们的心情,思忖了一会儿,道:“嫂嫂们,你们的忧虑我知道,但这次村架我们必须要打,不然平梁村永远没法翻身;而关于这次村架怎么打,我已有了初步的计划,此次村架不仅要靠咱们村的男人,也要靠你们……”

  村妇们霎时一惊,傻在那里,面露惊愕,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一位宗老立刻开口:“胡闹!打村架怎么能让女人上,这是把我们平梁村的面子往地上搁!”

  这回,村妇们不同意了,村妇们比男人们还要杀气腾腾——

  “欸太公,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们女人怎么就不能打架了?我们一天要挑二百斤,杀猪都不用绳儿呢。”

  “就是,女人怎么了,女人干活也麻利着呢,这次村架算我沈天仙一个。”

  “村长,红方村都打上咱们头上了,咱们可不能再被他们欺负了!我觉得咱们不应该和他们明着来,派两个人摸黑去他们村井里下泻药,看他们还怎么站得起来。”

  “村长,念慈嫂子这个主意不错,要不就让我家男人去吧!”

  ……

  村妇们你一言我一语,哪里还有刚才的担忧恐惧,一眨眼给沈舒出了七八个主意。

  沈舒瞬间哭笑不得,早知道她们这么积极,开头他就把她们捎上了。

  不过,没人反对总归是好的,宗老们见村民们逐渐跟沈舒达成一条心,一个个相继沉默。

  沈舒顺利做出决断,推出自己的计划,并和村民们一同把计划完善了。

  两日后。

  红方村村民集结在平梁村村尾,上百号人乌泱泱挤在一片空地上,让平梁村村民赶紧滚出来。

  沈四郎跟他们隔着一条横沟,冲他们喊话:“我们村长说了,这地儿不适合打架,让你们绕一圈,到村头去。”

  红方村本次村架负责人方江海的儿子方从坤站在一个土包上,轻蔑的看着沈四郎,道:“听说你们村长跟我差不多大,我方从坤都敢站在这儿,他却缩头缩尾的,是不是没种啊,没种就直说!”

  沈四郎面露气愤之色,高声反驳:“我们村长可比你强一百倍,你不敢带人去村头,管我叫声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