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叶子,怎么才接电话!”电话那边的林菲有点急躁,“我跟你说, 我今天给乔乔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居然是斯澜, 我记得她和斯澜好久不联系了,怎么突然又在一起……还约会?斯澜居然说乔乔在和他约会!我之后再给乔乔打电话她就说什么都不接了, 我记得你跟斯澜关系好, 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林菲喋喋不休地絮叨了好半天,叶雪始终没吱声。
“喂?喂?叶子你能听见吗?”林菲的音量又大了一倍。
“能。”叶雪低声说。
“那你倒是说话呀, 我这儿着急呢!我一直跟乔乔说让她离斯澜远点, 那孩子哥哥一天天不务正业, 他作风也正派不到哪去……”
叶雪基本已经猜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应该是斯澜用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搞定了尚涧乔, 俩人周末已经开始约会了。
林菲尖锐的嗓音吵得她脑仁疼。叶雪时常想, 林菲和林菀明明是亲姐妹, 为何两人的气质会差那么多。林菲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多年的柴米油盐和家庭琐事已经把她折磨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明明只差5岁但看上去和昨天那个气质优雅的女画家好像差了十多岁。
“我昨天看见林菀了。”叶雪打断了林菲的絮叨。
林菲总算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 才有些心虚地问:“你没跟你妈耍脾气吧?她这些年也不容易……你俩昨天聊的好吗?”
叶雪笑了,林菲居然还小心翼翼地试探她。
“我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叶雪轻描淡写地问。
即使是隔着电话, 叶雪也能感受到林菲的回避。
“叶子,我是不是每次打电话都跟你说钱不够跟我说, 大姨给你转钱?学费我也说了要给你的,是你自己不要!”林菀狡辩道。
“可你没说过那是林菀给我转的钱。”
“呵!”林菲冷笑,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还不是你天天表现得苦大仇深的,好像跟她不共戴天似的, 我要是说是她给你的钱你能要?”
林菲的话乍一听好像很在理,但经不起推敲。
“那你为什么没告诉林菀我从来没拿过她的钱呢?现在你和姨夫的单位都那么不景气吗?还是说林菀出卖儿子、出卖感情的钱用起来更舒服一点?”叶雪的话刻薄刺耳,这些年跟着林菲耳濡目染,她早就学会了怎么说话让人最不舒服。
“叶子,你要是这么讲话咱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林菲强压着自己的怒火。
叶雪低笑,林菲说的好像是叶雪主动给她打的电话一样,难道不是她求自己帮她找女儿吗?
看得出她现在已经彻底忘了女儿恋爱的琐事。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的生活费估计也就是蚊子腿上那点肉,对林菀来说九牛一毛我又不屑一顾,你愿意拿着就收好了,我想问的是姥姥当年看病的事。”一提到这件事,叶雪不禁眼眶泛红,“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林菲沉默不语。
“你给我列了好多条原因,其中有一条是没钱,家里没那个条件给她治病,林菀在国外根本不管家里,可林菀告诉我她一开始就给了你十万。”叶雪当年竟真的信了林菀是那种连亲妈都不管的禽兽。
“不然你让我怎么跟你说?是你姥姥自己决定的,她不想花那个钱遭着罪!”
叶雪强忍着不眨眼,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如果她当年不那么说,或许她就不会差点死在武安街上,也不会之后那么多年一直对斯澜怀有愧疚。
“当时姥姥是想留着钱供我上学,如果她知道林菀有的是钱她会放弃治疗吗?林菲你真是我见过最自私、最无耻的人!”叶雪没憋住,嚷得有点大声,大概客厅的依楼和依沉都听到了。
“叶子,你也是20岁的人了,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了?你以为我愿意看着我妈死吗?你知道她当时有多难受吗?你知道化疗有多难受吗?她当时都是快七十的人了,花着钱受着罪,还治不好!你说我自私,我想问你,她住院吐血的时候是谁请假在医院伺候她、一宿一宿的陪护?我要是真为了林菀那点钱我就该让你姥活着,在ICU插着一身管子也要活着帮我挣钱!你就凭着小孩儿的一腔热血,觉得只要坚强勇敢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什么都能治好,我告诉你,生活可没那么迁就你!你希望老太太能多陪你几年,你想过老太太为了这要多受多少罪吗?你才是真正的自私!”林菲说得慷慨激昂,头头是道。
叶雪几乎要被她说服了。
“这套说辞你每天大脑里要预演多少遍才能说得这么溜?是不是为了纾解自己的愧疚每天都要对自己说上好几遍?”叶雪冷冷地回击。
叶雪的话直戳林菲的痛处,她发现叶雪不再是当年那个受了欺负只能满怀恨意却无力应对的孩子。
林菲不再为自己辩解了,直接挂断了电话,似乎已经彻底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给叶雪打这通电话。
叶雪从床头桌上的纸巾盒里迅速抽出两张纸巾,把眼泪和鼻涕擦干净,然后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检查一下,发现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刚哭过。她给依楼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困劲儿上来了想睡一会儿,然后就扎到了床上,用被蒙着脸。
她的大脑一片凌乱,想着今天林菲的话和周五发生的一切,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或者她所遭遇的一切也怨不得别人,毕竟那也都是她的抉择。
依楼轻轻推开卧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旁。
“睡着了吗?”她小声问了一句,又低声吐槽了一句,“头上蒙个被子不怕把自己闷死吗?”
“还活着。”叶雪藏在被子里,弱弱地说了一句。
依楼伸手扯下了叶雪的被子,叶雪迅速转身,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依楼没再为难她,安静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你吵架蛮凶的,句句诛心啊!”依楼夸道。
“隔音这么差吗?”
“老房子,隔音不行,连电话那边你大姨说的都隐约能听见。”
林菲的嗓门确实大,直到叶雪现在冷静下来才感觉到左右耳的听力现在有点不太均衡。
“我总是在你面前装小绵羊,其实我是个牙尖嘴利的大灰狼,会咬人的。”叶雪的声音被枕头拢住了,闷闷的。
依楼扳着她的肩膀强行帮她翻个身,让她背对着自己,又把自己的手递到她嘴边,“给你咬。”
叶雪轻轻地亲了她一下。
“在你面前还是小绵羊。”
依楼甚是欣慰。
“你有没有特别怨恨的人?”叶雪忽然问她。
依楼想了想,应该就是禹空了吧,“有。”
“如果,因为这个人的缘故,给你造成了很多很多的伤害,当然他可能不是故意的,后来你发现他身边有一个他很在意的人,而那个他在意的人此时好像正面临着和你当年一样的危险,你会帮那个他在意的人吗?”
依楼沉默了。她自动带入了禹空,假如禹空有个捧在掌心的女儿,是个黑眼珠,跟他一点不像,在学校里被疯狂诋毁、霸凌,这是不是应该叫报应不爽?看着他心尖上的宝贝和她遭遇同样的困境,看着他痛不欲生难道不大快人心吗?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在她眼前,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按捺住、只远远地看热闹。
“是不是我说得太乱了?”叶雪以为依楼没懂,想再仔细解释一下却被依楼打断了。
“我明白。你的矛盾点在于,想看他遭报应,又觉得那个他在意的人很无辜。更重要的,这是天道的报应,不是你陷害的,你没义务去拯救他。”不愧是依楼,果断看穿了叶雪的心思。
叶雪当年经历痛苦的时候她浑然不知,如今终于有机会让她体会到切肤之痛了,她又不忍。
“别想了,睡吧,这种假设想不出结果的。”依楼从身后搂住她的腰。
听着依楼的一呼一吸,叶雪竟很快就睡着了。
叶雪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依楼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还在睡。她小心翼翼地从依楼的臂弯里钻出来,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下屏幕,居然快十点了,睡了近八个小时。
按照这个作息,晚上又别想睡了。
不过她是真的佩服依楼,明明昨晚睡得也够了,怎么还能一口气睡八个小时?她轻轻推了下依楼,在她耳边低声说:“口水流到枕头上了!”
依楼迷迷糊糊地抹了一下嘴。
叶雪放任她继续睡下去,独自出了卧室,看见依沉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电视。两人相对无言,想说的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彼此都了然了。
“禹空是她爸爸,我总不能让她以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依沉的眼中蓄着泪,说得极小声,仿佛生怕被依楼听到。
“真的不让她知道吗?”叶雪怕自己藏不住这个秘密。
“我太了解她了,我不想我最后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她演给我的。”她关掉了电视,突然问叶雪,“你看过一个韩国的电影没,大概都快十年了吧,叫《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叶雪摇了摇头。
依沉忽地笑了,擦了擦眼角的余泪,努力掩饰自己的哀伤,“我去叫她起床了,我定了烧烤,骑手马上就到了。”
依沉叫依楼起床的那段时间烧烤到了,叶雪拆掉保温纸把烤串平铺在几个大盘子上。闻到肉香的依楼立马精神了,自觉地坐到了餐椅上。
“要不要喝点酒?”依沉又蠢蠢欲动了。
叶雪惊得眼球差点掉出来,这个人真是毫无自觉性,自己为什么得这个病心里没数吗?
“别喝了。”叶雪十分抗拒。
“少喝点,喝点度数低的。”依沉哀求。
要不是依楼在,叶雪就直接问她是不是不想活过春节了。
“不行!”叶雪语气坚定,还带着一丝命令。
依沉乖巧地屈服了。
“你居然能制服那个老酒鬼?”依楼觉得不可思议。
没了酒精的加持,依沉觉得烧烤都变得寡淡无味了。
“要不咱看个电影吧?”叶雪见依沉兴致缺缺,提议道。
依楼也表示同意,“看什么?”
叶雪想了一下,“《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