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斧头一旦落下,便不满足于仅仅一次敲击,发出了愤怒的铮鸣声。】
巨大的棒棒糖安静地躺在地板上,许知泽低头凝视着它,然后蹲下,小心翼翼地解开它的包装。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糖果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依然坚决地释放着诱人的甜香。
上面刻着他定制的一句话:从前很苦,以后让你一辈子有糖吃。后面还附着一个可爱的笑脸,这笑脸是他亲手画好后发过去的。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那几个字,停在那张笑脸上,心头涌起一阵酸楚,幸好,那个人不会看到了。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月光时隐时现,映照在许知泽平静无波的眼眸里。
他轻盈地走出客厅,几分钟之后,他又回到了那根棒棒糖旁边。
砰!一斧头果断地落下,碎片四溅,糖渣飞散。
糖果虽然坚硬,却不堪一击。许知泽被斧子的力量震得向后晃了晃,但他稳住了身体。
他脸上的平静消失了,只有纯粹的怒火。
现在,糖还甜吗?
当斧头一旦落下,便不满足于仅仅一次敲击,发出了愤怒的铮鸣声。
许知泽跟随着斧子的指引,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嘲讽地说:“哦,你想去那里是吗?”
这是贺茸住了5个月的房间,满是他的文具,他的衣服,和他的气息。翻开的书放得到处都是,但许知泽不会上手去撕,那样太野蛮了。
砰砰!书桌轰然倒地,椅子四分五裂,垃圾桶被砸出滑稽的形状,钢笔犹如断裂的肢体,黑色墨汁飞溅。
窗外雷声滚滚,他的心跳加速,全身的肌肉紧绷,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羞辱、愤怒、不甘都化为了双手间的力量。
他紧握斧子,一击接一击,犹如火山的喷发。他仿佛听到了童年时的哭声,他的,和那个人的,心中的愤怒更加汹涌。他疯狂地挥舞着斧头,将那些真实的灰暗和虚假的甜蜜通通击碎。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头痛得仿佛裂开一般。他双手发麻,一只手紧握着斧子,另一只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正当他再次举起斧子时,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
“你跟贺茸说了吗?他什么时候能跟乔治解释清楚?”
又是那个女人。
“你自己联系他。”他嘶哑地回应。
“他不接我电话,你帮帮我,我们能有这个孩子不容易,你帮帮我吧!他听你的话。”
是吗。
砰砰砰!斧头这次对准了床。他用力砸了几下,这张床太结实了,重重砸下却一点凹陷也没有。他伸出被震麻的手,将床上的衣物和床垫推到一旁。
然后他换了个角度,用斧子的刀锋狠狠砸下去。持续不断的重击让他全身麻木,似是有无数小针在扎他。
砰砰砰砰砰!
床板终于塌陷,一根木梁断裂,接着是更多根。那个人的床像是一具被砍碎的尸体,他敢保证,再精巧的手艺也无法将其复原。
他疯狂地笑了起来,这时一声巨响炸开,接着是一道闪电。小房间没有开灯,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
地板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变形的塑料和高低不平的木头,房间变得一片混乱。
电话那头的冯安媛,在纽约晴朗的天空下,被雷电轰了个彻底。
然而,随着家具被砸得越来越少,他的力气也逐渐消退。他疲惫地坐在地上,喘息着,汗水混着泪水,滑过他滚烫的脸。他还笑着。
深井里仅剩下他一个人,从来只有他一个人,那些两人相互依偎的温馨,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他的头痛得几乎失去知觉,浑身炽热得像在燃烧。他无力地蜷在地板上,同样的冰冷让他想起了那一天,那个童话世界般华丽的客厅……
那里的地毯厚实温暖,但他们把他推向的那个角落却冷得刺骨。难道是故意提前撤走的?
他的笑容幅度更大了。
四周散落着木头碎屑,彩色的棒棒糖已经粘在地板上,有些甚至粘上了他的脚心。太难看了,他实在太难看了。
但他顾不上了。
他用尽力气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沙发上,恍惚间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然后陷入沉沉的昏睡。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将他从昏迷中惊醒,睁开眼,便看见贺茸,一脸懊悔地看着他:“老师,我错了。”
他没有理会贺茸,脚上黏着的东西已经不见了,缓慢下床,视线扫过客厅和小卧室,发现一切都被清理干净,包括那些可怜的木头。
干净得几乎闪光的地板上,一块块凹陷格外显眼,而白色墙壁上的深深划痕,都是愤怒的斧头留下的印记。
“是你做的吗?”
“什么?”他的视线在房间内游走,直到被许知泽严厉的目光锁定,终于意识到他的问题与这间房无关。
“不是我。”他回答。
“我再问你一遍,最后一遍,如果你撒谎,我不会再跟你多说一句话。”许知泽的语气愈发冷厉。
“真的不是我,我不会伤害二哥。”贺茸紧张地说。
许知泽沉默下来,房间变得异常安静,只偶尔有几声闷雷插入他们之间。
终于,他再次开口:“花菱草的花期是什么时候?”
贺茸愣愣地看着他,这次他没有回答。
“我们停车的地方,离逐云道很近,你知道吗?”许知泽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向贺茸。
雷声如巨人的怒吼,似乎要将这间房撕裂开来。
贺茸身体颤了颤,似乎是被雷声吓到,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一言不发。
“你就是个骗子,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些吗?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工具对吧?你装的那么像,可爱又可怜,我居然真的相信你那笨笨的样子,好笑吗?我很好笑吗?”许知泽的笑声中透出难以抑制的痛苦。
“不是假的……”贺茸发出微弱的声音。
“不要撒谎了,我知道是你做的。”许知泽冷冷地说。
“不是老师,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二哥不是我伤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还在说谎,你根本没有一句实话,你接近我,每天都在演戏,不觉得累吗?还是面具已经焊在了你的脸上?”许知泽伸出手扯他的脸,那力度好像真的相信能揭下来第二层皮。
贺茸站在原地,任由他扯,太疼才嘶了一声,他的脸已经被扯得通红,他用一种妥协又宠溺的语气说:“我知道我错了,你别气了。连床都砸了,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轻轻摇晃许知泽的胳膊,嘟囔着:“我已经道歉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好吗?”他脸上已经提前露出轻松的神色。
许知泽困惑地注视着他,他终于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个人。但他也意识到,根本不需要明白这个人,让他滚就是了。
“我跟你结束了,这就是结果。”许知泽直截了当地说。
“我不允许你说结束。”贺茸紧紧抿住嘴唇,仿佛还不够,他慌乱地捂住许知泽耳朵,然后茫然地盯着他。
许知泽眉头拧起,又装,他不会再被这种装蠢卖萌的小伎俩欺骗了。
“不允许?你算什么东西?”许知泽的力气耗尽了,声音低沉,一句本来有攻击力的话被削弱一半。
“不结束,你是我的。”贺茸执拗地抱住他,“老师,我错了,你得给我机会改。”
“放手,滚出去。”许知泽挣了挣,然后无力地垂下肩膀,面无变情地说,“你是要死缠烂打吗?你这个德性跟周岩有什么不同?”
听到这话,贺茸突然激动起来,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收回!收回!我不想听这种话!”
许知泽呼吸越来越困难,下意识想掰开那双手,却丝毫办不到,他的额头上隆起青筋,瞳孔渐渐放大,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慌。
突然,贺茸像被烫了一样松开手,他瞪大眼睛看着许知泽,似乎有些愣住,然后,他扭头离去,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许知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感受着刚刚从窒息边缘解脱的恐惧,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大门,心跳如擂鼓般砰砰作响,一时无法平复。
过了一会儿,贺茸拿回来一袋药:“你身上好烫,我问了关静,你这几天一直发烧,先来量个体温。”
许知泽正要拒绝,电子温度计已经塞他的嘴里。
贺茸身上散发浓厚的凉意,一靠近,许知泽打了个冷颤。
贺茸连忙退后半步,紧张地说:“我把你冻到了?外面好冷,雨虽然不大,但是夹着冰。”说着话,他的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
三分钟过去了,温度计被拿出来,显示39度6。
“天啊,体温这么高!”贺茸迅速撕开药盒,按出一粒退烧药,塞进许知泽嘴里,他没拒绝,这让贺茸感到振奋。
贺茸又把买来的热水端给他,许知泽就着热水吞下了药,谁会跟健康过不去呢。
贺茸趁机说:“老师,我的床已经塌了,今晚我……”
“我们已经结束了,这件事你别假装忘了。”
“老师,你还病着,我今晚留下来照顾你,发高烧是很危险的。”
“不需要。”
贺茸急了,他指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说:“不需要?如果不是我,你连药都没得吃,今天雷电这么凶,外卖都不接单你信不信!”
然后顺着许知泽的视线,他看到了袋子旁边,堆在桌子另一边的各类感冒退烧药。
刚刚怎么没注意到呢?
他讪讪地低下头,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我看你瘦得厉害,还买了补品呢。”他终于找回些气势。
许知泽木着脸弯腰,拉开桌子旁的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补品,全都是进口货。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然后,贺茸哼了一声:“你还挺养生。”
许知泽已经筋疲力尽,不再废话,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卧室,在门口转身警告:“如果我醒来发现你还在,我会立刻报警,连同你掐我脖子的事一并处理。”说罢,他关上门,并反锁。
看着从未反锁过的门,贺茸呆了呆,他慢慢走过去,朝着门轻声说:“那老师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然而,第二天他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