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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见林希邋遢随意的一面，没有换洗床单就算了，出差都会带上的药盒回家竟然没带，更不要指望冰箱里会有什么食物。这个所谓的家，比宾馆还不如。甚至在秦昭提议买些食材时，说订外卖就好了。
“反正初五初六就回去了。”
秦昭知道他不喜欢这里，只是没想到敷衍至此：“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回来？”
林希叹气：“没办法，他们总要见一见我。”在特殊的日子里演个团圆戏码，林希不理解却会配合，毕竟人伦纲常。
秦昭方才下楼买了些消炎药和早餐，这会正端着热水催促他吃药：“年三十去哪边？”
“都不去，年后吧，一般初二去我妈那边，初三或者初四去我爸那边，具体还要看他们哪天有空。”
秦昭不出声，按剂量拆出胶囊递给他。林希咕噜咕噜咽下去，见秦昭不对劲，爬起来捧住他的脸，直勾勾地看：“怎么不开心？”
秦昭掰下他两只略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为什么不去你妈家？”上次远远望过一眼，看起来像是关心林希的样子，可什么母亲会在过年当天扔下亲生儿子不管？
林希笑嘻嘻地挣开手去按秦昭眉间：“别皱眉，你见过我导师那样的’儿’字形吧，太丑了，等你老了说不定也那样。”
林希抱着秦昭脖子拱出个舒服姿势，秦昭也拉起被子盖在他身上防止再度着凉。
“年三十那天，她也需要去凌叔家过年，带上我不伦不类。她爱我，也爱凌思。有多有少，有高有低，不是很正常嘛。而且，是我在远离他们的生活。我马上25岁，要毕业要工作，原本也不会走的太亲近。”林希本来就不在乎过年什么的，“与其装作其乐融融，不如在家自在。年后去走个过场吃顿饭，就算完成任务了。”
秦昭不理解。每逢年三十，警察局忙碌程度更甚以往，而父母无论多忙，都会回家同他吃顿饺子，寓意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这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情怀。
林希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不在乎节日，不遵循传统，不羡慕不嫉妒，把春节当寻常日子的人。
“今年我们一起过春节。”这是秦昭的承诺。
林希支起上半身看着他，严肃地说：“不行，你回家去。”
自己不在乎，却替别人在乎，哄骗秦昭信他的歪理邪说，却又全力把秦昭推回世间烟火。
吃过药只消半天，早上蔫蔫的人就变得活蹦乱跳，不得不承认，林希体质很好，上次发烧也退得迅速。不仅如此，病好后又觉得屋子里太憋闷，与秦昭商量着出去玩。
正好秦昭也想看看林希从小长大的城市。
“可是去哪里呢，这边都没有好玩的。”林希苦着脸趴在床上，撅着屁股刷大众点评，他一个本地人居然还要搜攻略。看海吧，讲实话，他们两个已经看得够够的了。商场更是没必要去，大冬天又不能爬山，思来想去，竟没有一处值得带秦昭去逛。
秦昭坐在床边伸手揉乱他的头发：“你以前寒暑假怎么过的？”
林希眼睛转来转去，含糊其辞：“那个，以前就泡泡网吧，打打台球，要么就在家里看书。”嗯，和前男友泡泡网吧、打台球、在家里做着少儿不宜的事，只不过省去主语罢了。
秦昭想到林希在鉴定吃食方面颇有建树：“或者有什么好吃的，也可以带我去。”
“有的！”林希来了精神，坐起来，“我知道有家苍蝇馆，超好吃，走走走！”说着迅速披上衣服，拉着秦昭出门。
“有点远，我们坐地铁去可以吗？”
“可以，我们有很多时间。”
对啊，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一起度过，可以走过许多城市，吃当地美食，感受风土人情。也有时间逛遍名山大川、千年古刹。或者俗气一些，扎入人群中，去看热闹的演唱会或者比赛，一起疯狂一起大笑，无论如何，他们在一起了。
节前人们都忙着购置年货，地铁上挨肩并足，林希十分有经验地带着秦昭远离门口，躲进拥挤度较低的不开门那侧。
秦昭挡在林希身前，替他圈出一片角落，宽厚肩膀看得林希心动，主动抱上他的腰，在人群缝隙中小心翼翼地宣示主权。
秦昭低眼看他掩饰不住的得意，微微勾起嘴角，回握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但隐秘的角落里，述说爱意。
不多时，地铁行至商业区，人流量大增，下车的人都险些被重新拥回车厢。明明五六分钟就有下一班，可似乎每个人都赶时间，用手肘向车厢内挤压，那些站着不动的人被迫向车厢中段移动，站立空间被不断压缩。秦昭和林希站在死角处，被挤得贴在一起。
林希小声对秦昭说：“你看，这像不像帕斯卡定律？”
“不可压缩静止流体中,任意一点增加的压强都能够瞬时等值地传递到液体内各处。”不一定所有水利概念他都记得住，只是碰巧考研时做到了，他也就记住了。
门口每增加一个体积，人潮就会平等的将压力传播到车厢内部，不用抬头看都能感知到，哦，又塞进来一个人。
“很像潜伏在海底的鱼，承受四方的压力，水面上划过条船我知道，投下的饵我知道，游过一条鲸鱼我也知道。”
亲人们的期许是压力，导师的要求是压力，就连朋友的夸奖也是压力。这个定律之所以记到现在，就是因为看到它的那一刻起，突然意识到，他是海底的鱼。
秦昭冷静的头脑快速给出解决方案：“你只需要买辆车。”
林希攥紧他的手以示不满：“你真的很没情趣。”
不过没关系。秦昭陪他一起躺在海底，又或者，他已经被秦昭救上了岸。同学和师长不再是游弋于头顶的庞大生物，反而成为陆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可以随时建立连接，也可以擦肩而过。这次，选择权在自己手中。
苍蝇小馆藏于闹市中，门外是没有秩序的摊贩，随意搬个小板凳，扯出块布或者干脆摆上几个菜篮子，伴着一声吆喝，来来往往的人就会注意到他，进而走过来驻足看两眼，遇上感兴趣的，蹲下身去挑两下，问一句：“这怎么卖的？便宜点？”价格拉锯战就此展开。
这时那小摊贩必然回上一句：“已经很便宜了，自己家种的。”
最后难免用抹零作为结尾，也不一定差这几块钱，但不讲讲价，就好像这菜买亏了。
除了菜贩，还有小车卖炸鸡、猪头肉、凉皮、水果……热热闹闹，也许这就是林希想要把秦昭推回的人间烟火。
落于这样的环境中，小餐馆的卫生情况也不容乐观，看不清本色的墙壁布满灰色污渍。从穿着判断，前来吃饭的除了工地务工人员，再就是外面的摊贩。他们托左右之人帮忙照看下自己的生意，抓紧时间来吃一口，光盘后用袖口抹了嘴，一边向外走一边高声喊：“老板，付过了！”
林希突然想起秦昭是有洁癖的，赧然地说：“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确实从迈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浑身不舒服，秦昭忍了忍，还是说：“没事，坐吧。”
嘴上说着没事，他不仅用纸巾擦了凳子，还在落座后用随身携带的酒精棉将纸巾擦不干净的桌子来来回回清理一遍，看得林希十分内疚。
“他家味道很棒，相信我，真的。”林希点了两份炒面，一份拆骨肉，一个炖锅，又去凉菜区夹了碟小菜，毕恭毕敬给秦昭奉上。
炒面来的很快，好像在白面中也掺入了玉米面，看起来黄澄澄的，酱汁均匀包裹在面条上，黄瓜丝、胡萝卜丝分布其中，热气腾腾，卖相颇佳。
林希把两份都拖到自己面前，拿起桌上的白醋打着圈淋上去，又用秦昭擦过的筷子搅拌均匀后才推给他：“快尝尝，这样更好吃。”
面条软滑筋道，白醋激发了酱料香味，秦昭又去夹小菜，土豆丝爽脆，腐竹酸甜可口，确实如林希所说那般好吃。
林希也迫不及待吃下一筷子，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心满意足。
秦昭问：“是很好吃，这么偏的地方怎么找到的？”
并不是很想说原因，林希撒了个谎：“偶然路过。”
不多时酸菜锅端了上来，林希连忙借题发挥：“这家店老板是东北人，酸菜血肠五花肉炖的一绝，快——”正说着，对着门口方向僵住了。
一对情侣牵着手推门进入，其中的男生也注意到与餐馆氛围格格不入的林希秦昭，随之愣在原地，直到一旁女生催促他：“快进吧，好冷。”
是很冷，门外的寒气化作白雾模糊了男生眼镜，让他错过了林希翻上天的白眼。
秦昭见林希满脸鄙夷，扭过头去看，平平无奇的两个人，非说有什么特别，就是与他们一样，看起来不像会出现在这种苍蝇馆的顾客，心下有了猜测，却偏要问句：“认识？”
说不上十分厌恶，六七分还是有的，林希不情愿地承认：“前男友。”
这家苍蝇馆不是林希发现的，是住在这附近的前任带林希来吃的。想着这世上没那么巧的事，可墨菲定律无处不在，偏偏就遇上了。
承认就好，秦昭点点头继续吃面，留林希心里打鼓。
那男生和女朋友找了个桌子坐下，心思浮动、坐立不安，想知道林希和那同行人是什么关系，却因为嘈杂听不清对话。男性同行，大概率是朋友，但放在林希身上不一样，他是同性恋啊。没有亲密举动，却依然有浑然天成的屏障与外界隔离开，包括他这个前任。
林希变好看了，不止于相貌，举手投足间更自信、游刃有余，叫人错不开眼。
这一切竟然都是分手以后发生的。不应该这样，林希应该一蹶不振才对，就像高中时，内敛、阴郁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这7年竟是个笑话吗？离开了自己，他反而更好了？
不甘心，他不甘心——
“林希，好久不见，去年我有给你发过短信，收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