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阴缘>第四十三章

  对于谢司珩的眼神,顾青未觉,直接抓重点的内容问,“婚契?什么婚契?”

  “我手机里有照片,实物在我同学那里,她人现在应该在b市。”

  从这里到b市,坐飞机都得两个小时,更别说快递了。

  历允:“重新给你买个手机,你原手机里的数据能同步吗?”

  谢司珩直接点头,“可以,我的数据都在云平台备了份。”

  那就没什么难度了。

  “行。”历允说,“我俩下去给你买个手机,你和他在这待着,别乱跑。转院的事情,等我们回来把这两天的前因后果都问明白以后,你再去办。麻烦你们两个小同学配合一下我们警方的工作。”

  “没问题。”谢司珩笑起来,“劳您给时清也买个手机,最新款白色的就行。”

  历允点头,接着,也不管顾青同不同意,直接上前将人揽住,朝电梯的方向带过去。

  顾青愣了下,一开始还想要挣扎,抬眼间却突然发觉历允脸色不太对,脚下迟了一步,跟了上去。

  医院的电梯间在走廊中间位置,两人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台电梯打开门。

  站在里面的,是个穿黄马甲的外卖员。

  历允出于职业习惯,在这人拎着的袋子上扫了下,看清外卖带上粘着的那张小票的瞬间,他心底“咦”了声。

  倒是巧。这外卖员送的单正好是他给宋时清谢司珩点的午饭。

  闹鬼的事情和那俩小孩没关系,但市公安局还要查吕家的灭门案,多多少少得让那俩本来就倒霉的学生回忆糟糕经历。

  历允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心想包他俩一顿营养餐当赔罪,就点了这餐。

  但他认出了外卖员,外卖员却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就是自己这一单的雇主,径直走过去,与历允擦肩而过。

  可就在这一瞬,跟在历允后面的顾青眼皮跳了下,侧眸看向了外卖员手中的袋子。

  他停下,目光追随这外卖员,少顷后出声,“你等下。”

  电梯间里就他们三个人,外卖员也是被人叫习惯了的,莫名其妙转身,“叫我?”

  “怎么了?”历允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这袋子里的东西,感觉不太对。”顾青缓缓说道。

  一听顾青说他送的餐不对劲,外卖员愣了下,然后脸上露出了点不高兴的神情。

  “什么玩意……”他嘟囔,转身要走。

  历允一个健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们想干嘛?”外卖员警惕地护住了袋子。

  历允态度堪称柔和,“师傅您别紧张,这单就是我的。”

  说着,他打开外卖平台,朝外卖员亮了一下。

  外卖员将信将疑地核对信息,发现无误以后,一脸,是你外卖你还抢有病啊的表情看了顾青好几眼。

  他一边把袋子递给历允,一边替自己开脱,“餐都是老板做的,要是有问题,你得去找他们说。”

  历允笑着应下,目送外卖员走进电梯,才缓缓松了口气,转头教训顾青。

  “您下次想干什么,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你看你刚才把人吓得,差点带着餐逃跑。”

  “少废话。”顾青不耐烦,“这是你给那两个学生订的餐?”

  医院在电梯间里按了一排给人坐的椅子,历允就把袋子放在椅子上,弯腰解塑料袋。

  “对,正经的酒店外卖。你为什么觉得它有问题?”

  他点的东西不少,小票有半条胳膊那么长。顾青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只走过去扯下了小票。

  袋子打开,里面是五六个密封的好好的外卖盒子。

  历允抬头,“哪个有问题?”

  顾青“唔”了一声,像是有些不确定似的伸手在几个盒子间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在了其中一个上面。

  历允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不确定的样子,跟着点在了那个盒子上,抬眼,与顾青一对。

  对面人拧着眉迟疑了两秒,像是在感受空气中细微的气流流动,片刻后终是确定地点了一下头。

  历允直接将塑料盒拿起来,里面的液体随之晃动,手感看应该是汤。

  他掀开盒盖,立刻,一股带着清香的鲜味就飘了出来,但当历允往盒子里看去的时候,脸上立刻出现了异怪的神色。

  “这什么东西!”

  黑色的打包盒里,一条条褐色的虫子因为吸饱汤汁的缘故,肥肥胖胖地飘在汤面上,和青翠的小青菜叶卷在一起,看着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顾青拿过来看了一眼,却反而放松了下来,“是它啊。”

  “这什么东西?”历允震惊。

  “白僵蚕。”顾青好笑地回答道,稍微晃了晃汤,底下又泛上来了一些被煨化的脂肪膜样的东西,“我说怎么阴气这么重,还以为又是鬼怪作祟,搞半天是这玩意。”

  见历允是真被吓到了,顾青难得好心地跟他解释,“白僵蚕就是感染了白僵菌以后死掉的蚕,炮制以后也是一味中药。这汤是你特意给宋时清定的?”

  历允还有点惊魂未定,闻言下意识反问,“什么意思?”

  “白僵蚕有安神的作用,现代中医多把它用在惊厥之类的病上。给宋时清用正好。”

  顾青一边盖上盒盖一边借着跟历允科普,“就是不能多吃,这东西阴气太重了。古时候,一筐蚕中只要出了一只白僵蚕,就可能感染整个蚕房,让养蚕的人家白忙活一年,乃至于倾家荡产饿死乡野。所以按我们的说法,这东西聚群以后,出白僵鬼,是疫鬼的一种,对人谋财害命。”

  “而且蚕这种虫,本身就与上古嫘祖有关,还是蜀地的原生蛊之一……”

  顾青盖好盒盖,抬头见历允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啧”了一声。

  “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我听得懂。就是说这种虫子自带鬼气,刚才是你感觉错了,对吧?”

  “是自带阴气,聚群害人才生鬼——算算算,懒得跟你讲。”

  历允哼了一声,将袋子重新系好,转身回走廊。

  他们耽误的时间不长,谢司珩还站在门口,和一个路过的护士说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有些惊奇。

  “历叔叔,您怎么回来了?”谢司珩问道。

  “嗨,给你俩点了饭。”

  历允大步走到他面前,把袋子递过去,想起刚才的经历,还特意叮嘱了一句,“我没给病人送过饭,随便下单了一份‘营养骨汤’,结果也不知道这边的老板是怎么回事,在里面放了好多白僵蚕。样子有点吓人,你看看你俩能不能吃,不能吃就倒了。”

  ——谢司珩脸上的笑意似乎是扩大了一点。

  “我知道了。”

  涂山这边确实有很多养蚕的人家,但哪个酒店,会在普普通通的骨汤里加白僵蚕啊。

  这味药绝大多数人都不懂,样子还可怖,加了,又提成本又赶客,谁能干这样的蠢事?

  更何况,怎么就这么巧呢?

  宋时清受惊,它正好能平心静气。

  顾青在,它正能聚阴引鬼又不至于引起怀疑。

  谢司珩目送历允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拎着袋子转身走进病房。

  “历叔叔真的好客气,还给我们两个定了餐。”

  宋时清也有有点惊讶,用刚才从护士那里要来的纸笔写:“他们两个人都好好。”

  谢司珩看着这句话,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他解开塑料袋,“我听他们说,你看见我死了?”

  出去之前还很怕他的宋时清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着被子藏住下半张脸在纸上写字。

  “顾青老师说,那应该是恶鬼给我下的迷障。”

  【鬼有三术,一迷二骗三吓。】

  半个小时前,顾青坐在床边,看着宋时清在手机上打下的满满一页的字,沉吟着说道。

  【它想要与你缔结婚姻,它活不成,就需要你死。但世间之道的准则不许夫妻相残,它不能直接动手杀你,就只能想方设法地让你自己离魂。你说的这些,看见谢司珩被那东西掐死也好,被它用刀捅穿心脏也好,应该都是迷障。】

  见宋时清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顾青支着下巴。

  【我毕竟没跟你们一起去山里,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谢司珩身上,确实没有鬼气,他应该是八字很硬的那种人,不然也不可能带着你走出那样的涂山。】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那东西为什么会放你们出来。我觉得你俩应该是误打误撞碰到了恶鬼聚形的关键,只要能推算出来,我就有法子让你彻底摆脱它。】

  宋时清在被子上写字的速度不算快,但谢司珩很有耐心。等他写完,小桌子上的餐盒也摆满了。

  谢司珩随意地垂下目光,语气有点意味不明,“反正呢,你就是只相信人家,不相信我。”

  宋时清愣了下,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了一点点怪异的滋味。

  病房里的百叶窗只拉开了一边的,宋时清这边全是太阳,谢司珩却站在阴影之中。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掀起眼皮看着宋时清,“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你怕我怕得都哭了,要不是我抱着你,你都能窜下床跑到角落地蹲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谢司珩好像又正常了。

  他这幅样子,和平时不着调的时候一模一样。

  宋时清想了想,乖觉地凑过去,摸了摸谢司珩的手臂。

  谢司珩不躲,但也不被软化,“你还对我拳打脚踢的。宋时清你也太没良心了,之前在山里的时候,你可就差喊我哥哥了,出来就这样啊。”

  宋时清立刻明白了这人的要求,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哥哥”两个字递过去。

  谢司珩根本不买账,点着纸好笑,“你就这么糊弄我。”

  宋时清笑了,摸着自己喉咙给他看,“嗯嗯”了两声,示意自己现在没法说话,他将就一下。

  “我被吓得好惨,你别生气啦。你要是看见我死在你面前,转头又活过来了,你也得跟我一样。”

  宋时清把纸条推了过去。

  阳光照在身上,活着的谢司珩坐在他身边,除去身上还残留着的那一点痕迹,之前被恶鬼缠上的种种事情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谢司珩拿过笔,把“你要是看见我死在你面前”这句话涂黑,抬手捏了下宋时清的脸颊。

  “小没良心的乱说什么呢?你这条命可是我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你就这么糟蹋我的心意啊。”

  宋时清没躲,歪着头任由谢司珩捏他。

  他本来就是个在亲近的人面前很容易软下来的人,此时浑身上下,透着股说不出的柔顺。

  谢司珩无声地眯了下眼睛,突然凑上去,在宋时清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人怎么这样啊?

  宋时清耳根粉红,朝后退。背后的枕头都被他抵成了扁扁的模样。

  谢司珩就笑,不说话。

  少顷,他慢悠悠地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爱心,顿了顿,又用笔涂黑。接着把纸推到宋时清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好幼稚。

  宋时清脑中突然跳出了这个形容词。

  但有些时候,人真的没办法拒绝大狗的一些幼稚行为……

  宋时清难言地把纸翻了过去,表示不接受谢司珩的黑色爱心。

  可翻一页能代表什么呢?

  谢司珩又慢悠悠地在上面画了个空心的爱心。

  宋时清无法,只能别过脸去,给谢司珩欣赏他从白生生变得红彤彤的耳朵尖。

  谢司珩用那双黑瞳注视着他,眼底笑意深浓。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张纸,无论正反,宋时清都得面对一个谢司珩。至于到底是哪一个……

  其实分不清楚的。

  “历叔叔特意给你点了一碗安神的汤,嘱咐我让你趁热喝。”

  见谢司珩没再揪着刚才隐秘的暧昧不放,宋时清轻轻松了口气,转过头看来。

  见着一碗漂在汤面上的褐色虫子,他也愣了下。

  “白僵蚕?”他写在纸上。

  “什么蚕?”谢司珩莫名其妙地问道。

  宋翔家就是养蚕的,宋时清虽然不参与舅舅的产业,但对这种会导致颗粒无收的病稍微也有些了解。

  他随便在纸上给谢司珩写了几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

  他当然一点都不怕这些虫子,但汤入口的时候,宋时清稍微皱了下眉。

  ……这汤,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

  刚入口时,由白僵蚕带来的草木气很重,又有些清凉,似乎是加了薄荷。等这股草木气过去以后,泛上来的是一小阵极为浓郁香醇的鲜美滋味,是肉的味道。

  但不等宋时清去辨认,这种肉香到底源于什么,胡椒的气息就窜了上来,顶掉了所有香味。

  煨得极为到位的汤汁迫不及待地顺着唇舌滑进宋时清的喉咙,清凉感附着上神经,暖热的感觉下到胃部,让人全身都舒服了起来。

  诡异的舒服。

  宋时清捂住嘴,喉咙动了一下。

  他本能地觉得这味道不对。

  “怎么了?”谢司珩问道。

  宋时清也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但他就是不太想喝这碗汤。

  沉默片刻以后,宋时清在纸上写,“我不太喜欢它的味道。”

  “……祖宗,您现在怎么这么挑食啊?”谢司珩笑着问道,“吃不习惯算了,放这待会我喝吧。”

  宋时清和谢司珩对视一会,“唔”了一声。他好像是有点挑食了,毕竟是警察特意替他点的菜,总不能这样浪费。

  宋时清又低头喝了一小口。这次,他好像习惯了一点汤的味道。

  他停了会,又喝了一口。

  谢司珩支着头,看些宋时清的样子,像是一头盘踞在高处的雄兽,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终于愿意开口吃下鲜嫩肉块的脆弱爱人。

  有了这碗汤,宋时清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就能受得住他身上的鬼气了。

  至于以后,自然还有其他方式。

  一餐盒的汤很快见了底,宋时清捂着小腹将下巴放在小餐桌上,有些呆呆的。

  谢司珩伸手,在他眼前勾了两下,“不吃饭了?”

  小腹微微鼓起,宋时清的思维像是变得有些迟缓了,他好半晌以后才打了个哈欠,伸出手在纸上写。

  “困。”

  谢司珩夹了一筷子芹菜,喂到他嘴边,宋时清顿了会,菇滋菇滋咬了下去。

  谢司珩看着满意,又加了一条肉。

  宋时清慢吞吞地咬住,咀嚼了好久才咽下去。

  他是真的困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才睡醒……

  是因为,他的身体要消化突然灌进来的鬼气吗?

  “睡一会,等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谢司珩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宋时清闭了一下眼睛,又闭了一下。

  在陷入睡梦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谢司珩将餐盒盖上,重新放进外卖袋子里。

  而那袋子里,似乎有一团黑红色的影子……

  宋时清睡了过去。

  谢司珩轻柔地帮他将被子掖好,床头柜上,外卖袋子里,畸形的鬼胎瑟瑟发抖地蜷缩着。

  它的神智依旧不全,在听命惩戒了付家人以后,它残得就只剩下一层魂了。

  谢司珩很随意地将它翻了一遍。

  “还不错,恶念基本散干净了。这家医院,未时三刻会接一个活不了的七月胎,要不要投看你自己。”

  鬼胎发出几声缥缈的婴啼,像是在哀求谢司珩再帮帮它。

  谢司珩没管,接着吃饭。那袋子自己动了几下,最终飘落到了地上。

  无声见,有东西蠕动着,离开了这间病房。

  楼下街道上,顾青敏锐地回头,看向医院急诊部。

  历允现在被他都弄得有点条件反射了。

  “又出事了?”

  “……有鬼气,但不重。医院这地方,有鬼气是正常现象。”

  “那你别一惊一乍得,弄得我害怕。”

  说完,历允转过头,给手机店的工作人员扫码付账,顺口问道,“你觉得楼上那两个小孩怎么样?”

  “听他们两个的描述,聚拢那只恶鬼的关键,应该是鬼域祠堂中那一墙的牌位。一个家族喂一只恶鬼,如果当年还有其他龌龊的话,成气候是正常现象。”

  顾青顿了下,又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也觉得不太对。”历允说道。

  手机店大,今天里的客人多,工作人员招待完他们,又去另一边招待别人,历允索性就靠在玻璃展柜前和顾青分析。

  “宋时清倒还好,那小孩性子很乖,就是倒霉了点。主要是谢司珩,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我说不出来的气质。”

  “……早熟?”顾青问道。

  历允摇头,“他那种家庭,十八岁养成这样虽然少见,但不算奇怪。”

  谢家的家业也算庞大了,养出个能抗事的孩子不算新奇事。

  但历允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那种在封建时代,轻易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人身上所带着的气息,是生于新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腐朽的恶意。

  或许谢司珩本身的性格中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但【那些】被他吸引而来的东西身上有,不知不觉地递上去了一点。

  而这种黑暗中的东西,让历允格外在意。

  医院里,谢司珩抱臂站在窗边,片刻后叹了口气。

  真没办法,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难缠呢?

  他索性拉上百叶窗,走到床边坐下来。

  床上,宋时清已经无意识地蜷缩成了一小团。他应该不太舒服,眉头皱着。

  谢司珩把手伸进被子里,摸宋时清微微鼓起的,冰凉的小腹。

  他的手带着温热的体温,逐渐让宋时清放松了下来,本能地抱住了他。

  “这是你自己抱的,醒了以后不许再骂我啊。”谢司珩小声在宋时清恶人先告状。

  谢司珩:看吧,我多聪明

  宋时清:……(打包行李)(连夜上火车)

  谢司珩:(笑眯眯)(连夜锁上火车站的门)

  营养液加更合在这一章了嗷~我好勤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