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阴缘>第四十一章

  “嗒……嗒……”

  宋时清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放学以后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左边的教室和右边的自习室都关了灯,走廊里光线极暗,要不是尽头的窗户还透进来了一方天光,这条走廊就会是彻彻底底的黑暗。

  他一连走过了好几间教室,脚下缓缓慢了下来,朝旁边看了一眼。

  宋时清现在所在的初中要求学生统一穿校服,在男女发型上也有规定,所以每层的走廊中都会放一面落地镜,方便学生来上学的时候整理衣冠。

  此时,这面镜子中正映着十四岁的小宋时清。

  他穿着带红黑条纹的白色校服,下面是黑色的裤子和干干净净的白色运动鞋。

  宋时清歪了下头,镜子里的自己也歪了一下头。

  年纪小的缘故,他看起来特别乖,半高的马尾辫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晃了晃,让他有种女孩气的漂亮。

  宋时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短发。

  “时清?”

  一个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宋时清觅声望去,只见那里,一个同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少年探出半身,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你怎么才到啊。”

  宋时清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先他自己一步开了口。

  “底下保洁阿姨把几个垃圾桶都拉走了,我沿操场找了一圈,才找到其他的垃圾桶。”

  他声音委委屈屈的,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谢司珩立刻就跟电视剧里奉承皇帝的奸臣一样顺着宋时清的话,“她们这样好多次了,几个班都投诉过,怎么到现在还没用。”

  “就是啊,至少留一个垃圾桶给我啊。”宋时清走到他旁边,两人随即一起往前。

  “周一我再去和老师说。”谢司珩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盒200毫升的水牛奶来,极为顺手地递给宋时清。

  宋时清脚下默默朝旁边偏移了十度,装若无其事,妄图躲开这无妄之灾。

  谢司珩笑开,紧走两步揽上他的肩,强行将牛奶塞给宋时清,“阿姨让我看着你喝的,别想躲。更何况水牛奶腥味已经比牛奶淡很多了,你还能尝出来啊。”

  宋时清泄气,咩咩地软声,“你瞒一下妈妈嘛,干嘛这么严格。”

  “不行。”谢司珩铁面无私。

  宋时清无法,只得恹恹地插上了吸管。听话的举动得到了谢司珩同学爱的抱抱,但被他残忍推开。

  他俩又就周末的作业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主要是谢司珩在说,宋时清在听。

  空旷的转角过道被他俩的声音填的满满当当,跟两只小鸟在叽叽喳喳一样。

  两人脚下不停,很快,前方出现了一扇半开的棕色大门,上面的金属门牌有些旧了,但文字还是很清晰。

  【文体教室】

  宋时清和谢司珩上的初中是公立转私立的学校,有点贵族学校的意思,学生的课余活动非常丰富。

  绝大多数由老师家长主导,像是国内国外的旅游研学活动,请一些农业、畜牧业方面的老师开展实地教学活动。都很有意思。

  除此之外也有小部分,由学生自己安排的独立活动。

  比如说现在,初二六班正在准备的“校园小电影”活动。

  文体教室里挤了二十来号人,整个六班的都到齐了。众人听见动静,纷纷朝最后来的宋时清和谢司珩投来目光,各个脸上都是搞事成功的笑容。

  “你俩总算来了。”

  “道具已经送过来了,你们快过来看。”

  这个活动宋时清没有参加,他对表演没有什么天赋,比较喜欢坐在台下鼓掌。但谢司珩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年年活动,年年有他。

  谢司珩拉着宋时清朝前走,“这么快就到了。”

  众人朝两边让开,只见被围在中间的是好几个半人多高的被打开的纸箱。

  宋时清顺着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全都是黑黑白白的布料,一时有点好奇。

  “你们演什么?”

  毕竟还是初中生,各班准备的一般都是外国童话和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像是去年,初一十个班,就演了十个班的王子救公主。

  当时后台乌泱泱的全是缎面公主裙,从上面看,彷如云南的毒蘑菇丛。

  好几个同学笑了起来。

  “贞子。”

  “……啊?”宋时清呆呆的。

  “我们演贞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小同的主意。到时候,我们先在台上演,等到鬼出场的剧情时,让后台突然开投影。”

  谢司珩笑得不行,“就大剧院那个投影屏,上整张鬼脸,肯定能把教导主任吓死。”

  宋时清:……

  纯良无辜的宋小同学从未想过,世间还有如他同学一般可怖之人,缓缓地吸了一口凉气。

  凝滞两秒后,他小小声,“我们会不会被点名批评啊?”

  谢司珩伸出一根手指,蔫坏,“吓得老师做半宿噩梦,点名批评也值了。”

  宋时清:……

  他能怎么办?只能低头喝牛奶这个样子。

  前面,刚才一直趴在旁边的桌上写着什么的班长加了起来,“参加表演的同学都过来抽一下签。”

  谢司珩闻声朝后走去。

  宋时清跟在他后面看热闹。

  七八个被折成方块的纸条被一齐摊在了桌子上,众人也不挑,各自随便拿了一个。

  谢司珩拿的是最边缘的那一个。

  他和宋时清贴在一起,慢悠悠地打开了这张纸。

  【女鬼】

  宋时清:“噗嗤。”

  “不是。”谢司珩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抽签能抽到个这玩意,“你先别笑。”

  说完去找班长和一众同学换角色。

  但六班本身就是个搞事的主,谁能跟他换,转了一圈下来,女鬼这个角色稳当当地落在了谢司珩头上。

  “哈哈哈。”宋时清笑得肚子疼。

  隔着好几米,谢司珩和他对上目光,他气不过,跑上来制裁宋时清。

  “笑笑笑,就知道笑。今晚就爬你床上去。”

  宋时清把空牛奶盒子塞他手里,跟个恃宠而骄的白色长毛猫咪一样,“你敢来我就打你。”

  说完还把谢司珩往后面推,“赶紧去试衣服。我要看。”

  谢司珩一步一步后退着朝化妆间的方向走去,故意让宋时清看他蔫巴巴装可怜的表情。

  这人从小到大都这样,宋时清早就习惯了,故意不看他,目光朝旁边的光荣墙看去。

  学校组织过好几次市里省里的表演,作为纪念的照片和奖杯都被放在了文体教室这边。

  宋时清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一次,他却愣了下。

  平常,光荣墙里放的都是学生大合唱、舞蹈比赛的照片,各个颜色丰富,灯光璀璨。可现在,墙里的照片全都被换成了黑白色的。

  宋时清心底略微起了点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光荣墙前。

  照片有很多张,但都是模模糊糊的,唯有正对着他的那一张是清晰的。

  上面是他和谢司珩……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长大了的谢司珩和他。

  照片中的背景是一条梧桐树街道,背景幕布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有些粗制滥造。

  谢司珩坐在轮椅上,一身旧款的衬衫西裤,腿上平放着一柄光亮的手杖。

  他微微朝后抬着头,成熟的眉眼浅浅眯起带着温和的笑意,流露出一种宋时清暂时无法理解的深情。

  他伸手微微牵着他身后的宋时清,像是在对他说些什么。

  【别紧张,时清,照相机不会把活人的魂吸进去的,放松。】

  宋时清的目光缓慢地挪到了他“自己”的脸上。

  照片只收纳了他的小半张脸。

  怯生生的、漂亮的,被旧社会训诫得很好的少年略微有些紧张地低着头,手指抓在谢司珩拉着他的那只手上,无意识地流露出依赖。

  而摄像师也不知道是在试相机还是觉得这一幕构图情绪恰到好处,按下快门,将时光永远地定格在了相片之上。

  宋时清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他突然回头,在人群中搜寻谢司珩的身影。

  这张照片是谢司珩什么时候和他拍的?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宋时清,你怎么了?”一个做后勤的同学问道。

  宋时清愣了下,开口时,声音隐隐透出种不确定,“这是我和谢司珩的照片吗?”

  就算是他和谢司珩的,为什么会被放在文体教室的光荣墙中?这到底是什么?

  谢家祖宅祠堂中,【它】拉开抽屉时,唯一一张落到宋时清眼中的照片无声地挂在墙中。

  那上面“谢司珩”的脸在某一刻似乎被染上了一丝苍白,黑漆漆的瞳仁,不知道是只盯住了它的宋时清,还是同时也盯向了照片外的宋时清。

  被宋时清抓住的女生有些茫然,朝照片看了一眼。

  她原本在吃冰淇淋,此时手上的动作慢慢听了下来。黑瞳顶着照片,瞳仁似乎也变成了四四方方的样子。

  少顷,她扯出一抹笑,细声细气地,

  “当然是您和少爷啊,您二位在北门桥拍的的,您忘吗?”

  “北门桥?”宋时清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地点。

  北门桥是哪里?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头很疼,眼前的一切也在旋转。

  隐约中,宋时清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但那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也不敢说。

  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安静下来。

  脚步声由远而近。

  宋时清皱眉抬起头,只见朝他走来的是谢司珩。

  谢司珩已经换上了女鬼的服装,身上圈着巨大一口井,手上还提着假发,一步一步走得非常费劲。

  看见他,宋时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潜意识里,谢司珩的出现就代表着安全这个概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刻了下来。

  但与此同时,灵魂的另外一小部分却在深处发出了警告。

  别上去。

  别靠近他。

  快跑。

  你该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宋时清无知无觉,有点苦恼地指着荣誉墙中那张唯一清晰的照片,“谢司珩,这是我们什么时候拍的?”

  “嗯?”谢司珩走上前。

  他手上的黑色假发套,在宋时清的胳膊上蹭了一下。

  明明隔着校服,那种如同真切触碰到头发的冷意还是传到了宋时清的感知神经上。

  就像是……

  伸进来碰了他一样。

  谢司珩认真辨认照片,“这张……我们有拍过这张照片吗?”

  宋时清“唔”了一声,一边跟他重复刚才女同学的话,一边没忍住,多看了那头发几眼。

  ——突然间,那头发动了一下。

  那一团黑色的头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向怔愣中的宋时清,露出了一张沾着血的,笑着的,谢司珩的脸。

  心跳开始加快跳动的速度。

  宋时清听到了身周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谢司珩身后的道具井中,黑漆漆的布下很多东西在律动。

  第二个头钻了出来。

  也是谢司珩的脸。

  随即是第三个……第四个……

  它们盯着宋时清,死死地盯着,像是在盯着闯进自己捕食范围的可怜雌兽。

  【我想起来了。】

  谢司珩也转过头,朝宋时清笑了一下,【这是我们在北门桥拍的啊——】

  幢幢人脸升起晃动,谢司珩恍若未觉。

  【时清忘了?】

  “唔!”

  宋时清陡然睁开眼睛。

  明亮的日光刺的他眼球生疼,但他放如毫无知觉,眼泪从眼角滑下,顺着太阳穴流到枕头上,最终留下一块小小的潮湿痕迹。

  宋时清的胸膛剧烈起伏,胸腔中的心脏不堪重负,几乎要瑟瑟发抖地崩裂开。

  “时清?”

  宋时清慢慢转过头,眼眶通红地看着床边的人。

  比梦境中年长了四五岁的谢司珩站在旁边,手里端着半杯水。

  “喝点水,你渴不渴?”

  宋时清猛地翻起来,手脚并用地朝床边爬。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一样。

  谢司珩眼底划过一丝沉色,随即他赶紧将水杯放床头,扑上去抱住了要往地上栽的宋时清。

  “别别别,时清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你先别挣扎,你手上还有针头。我的天,祖宗,血,你出血了。”

  可宋时清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说,过于真实的梦境让他分不清现实虚幻。

  谢司珩无奈,只能武力镇压,硬生生把眼泪汪汪的宋时清压在了被子里。

  “啊……啊啊嗯……”宋时清扭脸朝门口发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几秒后迟钝地发觉自己现在说不了话,眼泪流得更凶了,呜呜咽咽地小动物一般,妄图用音节跟谢司珩交流。

  他被谢司珩压着拔掉了手上的针头,捂着手背,看着谢司珩的样子,像是在?什么罪大恶极的禽兽。

  谢司珩:……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砍成了两半。

  一半是真的在心疼。

  宋时清的失语虽然是暂时的,但能被吓成这个样子,可见他受了多大的刺激。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也不知道这一次过去以后,会不会生病。

  但另一半的他,可就没这么好的心性了。

  连话都不会说啊。

  时清变成只会叫的小哑巴了。

  不管被欺负成什么样,都没办法跟别人告状。几次以后就会学乖,予取予求地向自己展露柔软。

  而这种情况下,别人只会觉得他是最适合照顾他的人,不仅不会帮时清,反而还会将他送还到自己手里。

  好可怜呀。

  光是想想……

  谢司珩深吸一口气,面上笑得又无奈又痞气,“您别叫了行不行,要找人我帮你按铃就是了。回头叫坏嗓子,还得朝我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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