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阴缘>第三十七章

  追踪符在被捏碎的一瞬间,顾青就察觉到了。

  他猛地捂住胸口,俯身下去,喉咙口一阵腥甜。

  “你怎么了?”站在他身边的历允立刻发觉,冲上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被损伤紫府的痛感自灵魂深处一阵一阵地涌上来,要不是历允抓着他,他现在可能就跪下去了。

  绝大多数不通道的人都觉得,像是五雷符这样强攻击型的术是最厉害的,但其实不是,那些都是一次性打出去的炁。

  反倒像是追踪这种,精准度极高,被归在卜算大类中的术才是最厉害的。

  一定要比,这两个一个是刀,一个是规则。

  武器见血在明,力有尽时,规则无象无形,却能牵引众生。

  当然,用这种术被懂的人揪住,做法反噬也最能直接伤及根本。

  ——那东西生气了。

  其实想想也是。

  今天是他新婚的第一天。顾青这群人用的术,影响了鬼胎的感知,让本来应该像团肉一样安静的东西胆大妄为地咬了宋时清,毁了它调理小妻子身体的机会。

  宋时清没收养鬼胎,到现在还是活人的肉体,受不住他身上的阴气,根本没办法真正洞房。

  它怎么可能不恼火?

  更可况,谢司珩手上的引路香也是顾青给的。

  新婚第一天,他们害它没拢住自己的小妻子不说,还送来了一个情敌。

  它正房的位置都还没坐稳呢,哪能想要分一半床出去,什么时候恶鬼能这么大方了?

  要不是顾青不沾因果,现在根本不是吐口血能止住的。

  可历允不知道。

  他手下的温度冷的跟死人一样,“艹,你说话啊,要不要去医院?还是用你那些手段治疗?吃丹药?”

  顾青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推开他,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你打120还是110?你跟我说我帮你打。”

  顾青烦得根本不想搭理他,手下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那边接通的极快。

  【喂,小顾啊。】

  顾青哑声,“师父,鬼胎的魂回去了吗?”

  那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几秒以后,才陡然明白顾青是在问他们,鬼胎里的魂是不是又去缠着付二嫂一家了。

  【我去看看。】

  同一行当的人不需要过多解释,那边的老人即刻起身,朝外面赶去。

  但脚步还没响几声,一声充盈着恐惧的尖叫就从手机听筒里传了过来。

  ——是,发现了鬼胎里的符,它生气归生气,但肯定不会弄死这只小鬼。

  付家可就倒霉了一个付二嫂,其他嘴巴不干净的人还没事着呢。

  因果轮回,谁都别想跑。

  成捆的柴火有间隙,给宋时清和谢司珩留下了窥探外外面的间隙。

  只见那个老妇人佝偻着背,用干枯的手指翻了两下放姜的篮子,抬手就揪住了胭脂的头发。

  【怎么都是老姜,今年的新姜呢?你是不是偷偷吞了买菜的钱?】

  【姨、姨,疼、疼。】

  方圆脸单眼皮的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顺着姨婆的力道走,一边走一边叫疼。

  那老妇人的脾气本来就毒,这一下更是肝火直冒。她死命拽胭脂,转着圈打她。

  宋时清不适,无声地抬起手揪住了谢司珩的前襟。

  老妇人的身形随着胭脂的躲避扭转,当她的脸转向正藏在柴火堆后面的两人时,谢司珩和宋时清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身子僵了下。

  她的脸被纵横划开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眼珠轱辘轱辘地转,连着牙床的牙齿血红一片,沾着肉糜,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宋时清一眼摄住,上半身随即紧绷,根本克制不了惊惧的反应。

  谢司珩低头担忧。

  宋时清惶然抬眼,瑟瑟发抖,眼底的水痕越来越重。

  宋时清确实很怕血腥的场景。

  在他小的时候,有一次去一家食材尤为新鲜的潮汕火锅吃饭,被里面分割下来还在抽动的牛肉吓得小脸苍白,一顿饭一口肉都没敢吃。

  谢司珩一直记着宋时清当时又委屈又害怕的模样,长大以后再也没带他去吃过类似的店。

  ……也不知道这一个晚上,时清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谢司珩心中暗骂,手下却极为温柔地遮住了宋时清的眼睛。

  不看就不会怕了。

  他本以为宋时清会安心下来,却不想宋时清轻微一颤,像是被他这个动作直接吓到了。

  谢司珩看着宋时清朝墙上贴了一点,比平时肿了一点的唇紧紧抿住,下颔绷出脆弱的线条。

  但也只是这样,宋时清没有再挣扎了。

  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分清了那东西和谢司珩之间的差别,温顺地让自己接受了谢司珩的保护。

  谢司珩:……

  他虽然不清楚全部内情,但隐隐从宋时清的态度中明白了什么。

  谢司珩的手指微微收了一点。

  另外一个自己也这么对宋时清了是吧。

  谢司珩说不清心底的那团的郁气里到底包含了多少东西。

  他和那东西没有任何沟通,也无法共享对方的记忆,但灵魂同源所带来的怪异共鸣,令他就是知道对方的行事。

  谢司珩的目光顺着落了下去。

  它的亲昵根本就没个章法,连宋时清的下颔内里都被留下了斑斑吻痕。皙白的颈项被反复揉捏噬咬过多次,连在一起的红色甚至显得有些恐怖。

  那条被宋时清穿在身上的长衬衣是清末制式的,最是保守,圆形领口卡在锁骨上方,严严实实地防住了谢司珩想要继续往下的目光。

  谢司珩无声地盯住圈绣万字纹的深黑色领口,一时间不知道他的眼瞳颜色和老布料的样子谁更沉黑。

  【走,我今天非要跟你爹告状去,这点事都做不好……】

  小柴房里,姨婆的咒骂声逐渐远去,即使看不见,宋时清也知道对方走远了。

  他的眼睫在谢司珩的掌心刷了一下。

  谢司珩不主动说话,他也不敢开口。

  但外面确实没有任何声音了。

  宋时清茫然地抬起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对着谢司珩,唇微微动了下,像是在提醒对方。

  谢司珩盯着他,几秒后吐出一口气,还是收敛了神色放下手来。

  不能表现得和那东西相似,时清也许会发现端倪。

  重新见到光明,宋时清第一反应就是惶惶朝外看去,然后小动物一样问唯一的同伴,“她们走了?”

  谢司珩也压低声音,“看样子是的。”

  宋时清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抓了抓手心——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气氛凝滞,好几秒的时间,两人都选择了无声与对方对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宋时清问道。

  谢司珩有点尴尬似的,“跟着引路香指的方向,相反着走。你……”

  他顿了下,“你怎么穿成这样啊?我刚才躲了半天没敢认,还以为又是一个女鬼。”

  宋时清没回答,喉咙干涩地动了下。

  他不想说,也不想表现出任何脆弱的情绪。但在谢司珩面前,他向来就是什么都掩饰不住的。

  很快,眼眶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刚才还能兜住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生理性反应丝毫不顾及主人是不是丢人,只一个劲地发泄情绪。

  宋时清偏头,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觉得委屈难言,想全部告诉谢司珩,又难言地说不出口,看着倒像是谢司珩欺负了他一样。

  谢司珩抓住他的手臂。

  他看着宋时清身上的那些痕迹,属于另一个自己的恶劣本性让他产生了一种堪称恶毒的冲动。

  喜欢吗?

  有没有很舒服?

  哭成这样,是因为接受不了身上巨大的快感而感到羞耻吗?

  谢司珩无声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这就是他想问出口的话,这就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完全不符合他性格行事的怪异冲动。

  ——他真想剁了另外一个自己。

  直到口腔中隐隐泛起了血腥味,疼痛将那股恶劣的冲动压下去以后,谢司珩才不动声色地放松了下来。

  这样就好,千万,不能让宋时清察觉他的不对。

  他没办法地笑了下,“行吧,不想说就不说了。”

  宋时清小小地呜咽了一声,伸手揪住谢司珩的上衣下摆。

  这一笑就像是打破了某种不言自明的屏障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宋时清从来就没有被不科学的东西缠上,谢司珩也没有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找他。

  他们两个就是去玩了一场带点恐怖剧情的实景剧本杀,正被npc困在柴房里。

  谢司珩抱住宋时清,轻声近乎安抚地,“没事了,没事了,别哭。”

  “……”宋时清低头抵着谢司珩的肩膀,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因为长头发被班里的学生孤立以后,又不敢和宋悦说,只能来找谢司珩。

  谢司珩凑在他耳边,“厨房后面就是宅子的后门,我们待会趁着没东西看见出去。剩下的山路白天大概要走三个多小时,我昨天晚上在很多地方都做了标记,咱们努努力,很快就能离开,别怕。”

  “别怕别怕,我们时清最厉害了,一点都不会怕鬼的,对不对?”

  ……宋时清敏锐地怔了下,眼前景物还是模糊的,但脑子已经先一步翻出了相似的记忆片段。

  【我们时清最乖了……】

  【时清好聪明啊……】

  【哥哥最爱时清了……】

  不同的声音,同样的语气,宋时清产生了一瞬间的错乱。

  他迟疑了一下,抬头,谢司珩的脸半明半暗,每一分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谢司珩:“嗯?看我干嘛?”

  “……”宋时清小小生气,“你以后别再用这么恶心的态度跟我说话。”

  谢司珩:……

  没道理,他明明这么哄宋时清十几年了。

  宋时清知道自己是太敏感了,现在但凡有一点不对劲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神经紧绷。

  有点尴尬,但想了想,还是在谢司珩面前不讲道理了一把。

  “我不喜欢。”

  谢司珩本来还在笑,眼见宋时清神情不对,笑意僵了一瞬。

  ——看样子【它】也用这种语气和时清说话了。

  ……谢司珩觉得自己好像顿悟了那些偶像剧里,白月光在发现自己有个替身以后黑化的心情了。

  谢司珩的头隐隐作痛。

  这可怎么办。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但本能知道自己和那东西是一个人。

  以后,他要怎么减少和“自己”的相似度?

  这就是小说里写的,白月光回国以后,发现替身处处和自己相似,气不过之下主动更改习惯吗!

  他和宋时清之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剧情?

  气死了。

  宋时清哪会知道谢司珩在想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了装着引路香的竹管,“我怕烟气被人看到,所以灭了它。要再点上吗?”

  “不用。”谢司珩推开柴堆跳下来,转身伸手,示意宋时清牵着他下来。

  其实连谢司珩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以前照顾宋时清的那些小动作,绝大多数都是出于良好的家教和与宋时清之间的感情。

  本质上,他还是在把宋时清当做一个兄弟,一个身体不那么好的朋友。

  但现在,爱惜宋时清仿佛成为了他的天性。在他的大脑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他在努力抑制自己脑中冒出的不属于自己的念头,可实际上,有些东西早就在多年前刻入了本能。

  宋时清愣了下。酸痛的身体让他的怀疑连头都没有冒出来,就从善如流地搭上了谢司珩的手。

  绣花鞋的千层底不常穿的人确实不太习惯,宋时清走得摇摇晃晃的。

  下来以后,才发现谢司珩的目光有些直勾勾的。

  他不解,“怎么了?”

  谢司珩目光落在他衣服下摆的绣花上,又慢腾腾地沿着只露出一点的绣花鞋边缘勾勒了一圈。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喜欢宋时清每一步都端庄小心的样子,心底痒的不行。

  就好像在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经懒洋洋地站在某处,看着宋时清小心翼翼地适应高高的千层底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也许会上前拉一把,但更多的是让宋时清自己练习,等着他彻底累了以后,跑到他面前撒娇。

  话语间全是心照不宣的隐秘亲昵。

  “……你穿这双鞋,走不了山路,太滑了。运动鞋还在吗?”

  宋时清无言。

  谢司珩掩饰般推开一步,“不在就不在吧,大不了到时候我背你。”

  “你正常点,跑了一夜,你还剩下多少力气。”宋时清终于没忍住反驳了一句。

  谢司珩笑而不语,只眼瞳微微眯了眯。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

  他现在,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疲累了。

  谢司珩:讨厌一些替身文学!

  我尽力了,我就是卡文嗷嗷嗷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