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荒谬之敌>第3章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闻到的是信息素,因为那股味道很淡,很快便消散在空气里。

  谢敏也不打算深究,电梯里人来人往,沾上点什么都不奇怪。

  当务之急,是顺利度过这个该死的作战会议。

  谢敏如此想着,走进作战会议室。

  深红色复古窗帘与室内的奢靡布置让谢敏产生割裂感,仿佛他不是来参加决定安斯图尔未来发展之路的严肃会议,而是来开一场酒会。

  条形长桌横陈在室内中央,二十张高背椅按序排列,政要们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端坐,他们屏息凝神,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落在谢敏身上。

  最后一个空位,是位于右侧最前,与傅闻安相对的首位——只有谢敏敢堂而皇之坐上去的座位。

  凡是坐上去的,都没能在傅闻安手下平安待到退休。

  上一个是“零号”的前队长,谢敏的带教长官,安斯图尔的叛党,目前生死不明。

  傅闻安玩弄着自己细长的手指,他敛眸,仿佛自己那黑手套上镶了金子。他的坐姿优雅,脊背挺得很直,压迫感却切切实实传了过来。

  犹如一头休憩的猛虎,正缓缓磨着尖锐的爪子。

  谢敏拉开椅子,坐了上去,不耐烦地开口:“能否开开你的金口,不要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财政大臣低下他肥硕的头,呼吸微微放轻。商务部部长却饶有兴致,如往常一样拄着下巴看向舞台前的两位演员。

  这已经是安斯图尔高层们的共识了——只有谢敏在,作战会议才不会变成傅闻安的一言堂。

  那家伙总是能给所有人带来不小的乐子,而在敢于挑衅执政官权威一事上,更有着得天独厚的天分。

  哦,听说他昨晚还轰了傅闻安的塔台?

  傅闻安可真能忍。

  商务部部长想着出门前听自家妻子说起的小道消息,还没等暗笑,就听到傅闻安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的意思是,我们对你的等待是浪费时间?既然如此,下次可以将你的位置挪出去。”

  谢敏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收,他勾着唇,笑意玩味:“怎么,撤了我的椅子,是想我坐你腿上?”

  傅闻安抬起眼,意味不明地盯着谢敏。

  “想就早说,不要拐弯抹角。”谢敏歪着头,狭长的眸子一眯,狡猾性情堪比狐狸。

  “如果你下次可以不带腿上的军刀来,我会考虑。”傅闻安面无表情地道。

  周围的视线变得充满怀疑与戒备,谢敏的余光瞄到远处的士兵有想上来搜身的举动,他轻啧一声,不再顶撞。

  但同时,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傅闻安祖上八代。

  “执政官,请开始今天的会议吧。”谢敏不情愿地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请这个字。”傅闻安按下面前控制装置的按钮,三维投影仪在悬空屏幕上投出一个地图。

  “呵,看心情。”

  谢敏看着缓缓出现的作战方案与地图,突然觉得这个三维的地图架构有些许眼熟,注意力不大集中,随口回道。

  谁知傅闻安偏要找茬:“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昨晚的睡前运动令你很愉快?”

  谢敏转过头,像一只被戳到痛脚的小怪兽。

  他居然还有脸提这茬?

  在座的大臣们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有的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辨明的暧昧态度——简称看戏。

  他们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傅闻安这个修辞……

  着实有些恶劣的、欲盖弥彰的意味。

  欠揍得很。

  “我说实话你会伤心,所以我选择缄默。”谢敏偏过头,仔细观察地图,并加了一句:“不要太感谢我的贴心。”

  傅闻安笑了一下,但看起来像是要杀人。

  “所以这次的任务如你所言,是剿灭北部矿区中从安斯图尔逃离的反叛党……”谢敏看完,缓缓道:

  “但你是否想过,北部矿区的形势一向不稳,在那里,矿区联合商会多次警告我们在那片区域采取过激的军事手段,现在动手,对下一次联合会的召开很不利。”

  傅闻安并没有太惊讶,或者说,被谢敏指出问题才是作战会议的常态——平心而论,整个安斯图尔,唯有谢敏最了解傅闻安。

  了解他的蛮横、暴政、强硬、野心与不可一世。

  “在乞拉山北侧,行动的目标地,距离我们的开采许可失效还有半个月,在这期间,矿区联合会将容忍我们的行为,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傅闻安解释道。

  “我是说,我们很可能因为这次内部军事行动,影响安斯图尔与其他城邦的矿石贸易,与内部矛盾比起来,安斯图尔的发展才是首位。”

  谢敏情绪有些激动,他蹙着眉,不懂傅闻安为什么如此坚持清除反对派的残余势力。

  处于政治中心,谢敏对傅闻安的手段了解得七七八八。

  由于过激的执政方式,安斯图尔内部有许多政客都对傅闻安抱有敌意,而反抗者的下场,皆是被傅闻安清扫殆尽。

  有的人逃出安斯图尔,与其他城邦勾结转头对抗安斯图尔,但无一成功。

  这次也是一样。

  谢敏早就通过内部情报系统得知,在安斯图尔城北部五十公里的矿区内藏有一部分残党,但近来两个月都没有大动作。

  为什么要不惜打乱计划,也要清除这批敌人呢?

  身为同僚,虽然傅闻安与谢敏身处不同机构,但他们对安斯图尔的发展大势有着近乎趋同的共识——那是身为政客的利益权衡。

  现在,傅闻安却要打破这个平衡。

  谢敏不明白。

  会议室的氛围几乎凝固,阳光扫过厚厚的落地窗帘,飞鸟掠过的黑影在谢敏脸上一扫而过。

  他眯起眼睛。

  “你如此激烈地反对,是因为你心里有鬼,还是“零号”内部,有鬼?”

  傅闻安不再看向屏幕,他稍微扬起下巴,冷冷地盯着谢敏。

  “你什么意思,这与“零号”有什么关系?”

  谢敏脑中紧绷的弦突然动了,他隐隐捕捉到了什么,却没有挑明。

  “如果你在会前接通了我的副官打给你的通讯,你就会提前明白,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

  傅闻安慢条斯理地谴责。

  谢敏想起早上那通没接的通讯,攥紧了拳,按捺打上傅闻安侧脸的冲动。

  睚眦必报的男人,不得好死。

  “请说人话,我没耐心与你打哑迷。”谢敏烦躁地抬眸。

  “藏匿于北部矿区的反叛党,是以唐兴为首的前“零号”旧部,近期安斯图尔的外围遭到几轮流兵骚扰,经查证是他们的手笔。”傅闻安解释道,话毕,他又玩味地看了眼谢敏:

  “如果我没记错,唐兴,似乎曾是你的带教长官,对么?”

  寂静的会议室里,不知是谁的钢笔掉了,清脆冷锐的声响如一颗炸弹落地,炸散了谢敏心头所有的雾霭。

  他明白傅闻安为何要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内清剿旧部了。

  因为他怀疑,怀疑谢敏与他带领的“零号”,怀疑他们的立场,怀疑他们的忠心。

  唐兴的确是谢敏的带教长官,在谢敏刚刚入职“零号”成为特工时,他教会了谢敏许多。

  他也是所有傅闻安的反对者中最激进的一个,也是“零号”的前任队长,在被傅闻安打压后,唐兴逃离安斯图尔,谢敏接任一把手的位置。

  “你怀疑我?”谢敏手指交叉,眸子里露出几分凶光。

  “你有不被我信任的理由。”傅闻安道。

  “凭我的出身?凭他是我的前任上司,我的带教长官?”谢敏每说一句,语气便凶了一分。

  “不要看事情如此狭隘。”傅闻安用手指托着下巴,他欣赏着谢敏脸上的表情,道:“你在我这里,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听完这番话,谢敏笑了。

  他似乎在检讨自己情绪外露的愚蠢,只一秒便恢复成了原先平静的样子,只是眼中的杀意丝毫没有消弭。

  “如果我不配合呢?”谢敏轻飘飘道。

  “那我会重新考虑,“零号”对于安斯图尔的价值。”傅闻安随口道。

  谢敏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听不明白傅闻安的警告,可偏偏,他没有办法——军队的统治权在傅闻安手中。

  “如果我拒绝呢?”谢敏又道。

  “你会拒绝一个撇清过去、获取未来的机会吗?”傅闻安抬起眸,与谢敏对视。

  这话说的,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还要我跪下谢主隆恩吗?”谢敏讥讽地扯起唇。

  傅闻安道:“你最好记得,你只有服从的权利。”

  “服从是义务,杀了你才是我的权利。”谢敏恶狠狠地道。

  “你在恼羞成怒。”傅闻安仍旧用那种势在必得的语调说话。

  他话音刚落,只见谢敏猛地站起来,他单膝跪在桌子上,如一头矫健的猎豹,动作带起的劲风掀乱了桌上的纸张。

  哗啦哗啦的声音消停,大臣们惊恐地看向桌子尽头。

  谢敏扯着傅闻安的领带,狰狞的神色像是要吃人,他手掌的青筋凸起,将傅闻安扯到面前。

  傅闻安的咖啡杯被他扫落在地,褐色液体浸入地毯,像是干涸的血液。

  傅闻安并不因谢敏的突然靠近而意外,他垂眸看了眼自己领口被谢敏抓皱的衣料,而后抬眸,不冷不热地盯着谢敏。

  他们近到呼吸可闻,实际又剑拔弩张。

  “独裁一词简直为你量身打造,执政官。”

  谢敏一字一顿,手掌再次收紧。

  还没等傅闻安说话,谢敏狠狠一推,踹翻自己的椅子,瞪了傅闻安一眼,摔门而去。

  几乎死寂的作战会议室里,众大臣皆如惊弓之鸟。他们面面相觑,过了不久,纷纷向傅闻安告假离开。

  乌泱泱一屋子人,随着谢敏开的口子四散奔逃,谁都不敢去触傅闻安的霉头。

  谁敢呢?

  在这安斯图尔城中,只有谢敏敢拽着傅闻安的领子发火。

  作战计划很快制定,据说“零号”的一把手在办公室里发了一通火,撕了执政官给的调令,执政官不厌其烦,连发了十封新的去。

  大概意思是:别担心,我这有的是,你随便撕着玩。

  对特工来说,清剿一队反叛者不需要太多准备,所以两天后,精锐的特工们便登上了一架隐秘运输机。

  详尽的作战计划被每个特工烂熟于心,包括任务目标,威胁任务,作战地图,通讯代号等。

  而这次清剿的对象,稍微勾起了特工们一些感慨——从隐去姓名的一霎开始,他们就成了守卫安斯图尔的秘密的刃,永不见光。

  特工只听从命令,哪怕枪口指向的是曾经的战友。

  运输机平稳的飞行在既定的航线上,窗外密林如翠,阴沉天色晦暗不明,矿区的坑洞散布在山区内,零星能看到一些挖掘机在作业。

  机舱内灯光极暗,借目力只能看清身边人的轮廓,冷冽的空气里飘过一缕甜兮兮的味道,不知道是谁偷偷涂了香水。

  “大老爷们涂香水……”陈石嘟哝着,低头,正了正自己的军靴。

  空间密闭,特工们都听到了陈石这一声嘟哝。

  “一天天就你话多,谁他妈昨晚拿个剃须刀脱腿毛的?”一个名为徐里的特工骂骂咧咧道。

  “我脱毛怎么了,我精致不行吗?”陈石手肘一拐,声音大了不少:“唐兴那死老头子睡觉还开加湿器呢,不照样……”

  不照样当上“零号”的队长了吗?

  后半句他没说,因为唐兴的名字一出来,机舱里的气氛骤降至冰点。

  谈论反叛者是安斯图尔的禁忌,谈论任务目标是特工的禁忌。

  “下次再多话,你就从飞机上跳下去。”

  坐在前头的谢敏冷冷抬眸,他擦拭着手中的匕首,如一头戒备中的食肉动物。

  陈石的冷汗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衫,他闭上嘴,看了看窗外。

  这摔下去,怕是要空中解体了。

  特工们都知道,这次的任务不能带多余的情感,他们也知道,这次任务里,所有的重担都在谢敏身上。

  他将亲手杀死自己的带教长官、教会他一切的人。

  机舱里的气氛太冷酷了,宛如刑场,陈石憋了一会,他见身边的特工们在使眼色,大多是要他开口说点什么。

  因为谢敏的神色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平日出任务前,至少还能聊聊晚上回来吃什么。

  左思右想,陈石勇当出头鸟。

  “老大,我们听说,你踹翻了执政官的凳子?”陈石战战兢兢,看着谢敏的脸色,试探道。

  谢敏抬起脸,表情有些许空白——他在想陈石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玩意是怎么混到中尉的。

  眼下提傅闻安,是嫌自己被谢敏踹下飞机时自由落体的速度不够快吗?

  而很显然,陈石以为这个话题很讨上司欢心。他戳了戳身边的特工们,一群人很快七嘴八舌地谈了起来。

  “难道不是老大把执政官压在桌子上吗?”

  “我听到的版本是老大据理力争,还给了执政官一巴掌。”

  “啊?所以说执政官果然有毛病。”

  “老大,你可要小心啊,alpha最喜欢alpha了。”

  “傻逼吧你,老大这等英俊潇洒的alpha,那不吊打执政官?”

  “哦哦哦哦……”

  哦个屁啊?

  谢敏把匕首收回腿上的鞘里,才十几秒没插话,特工们的八卦闲聊就朝着三年抱俩的方向发展了。

  谢敏头疼,他刚要打断这群傻子,就听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句:

  “老大,你怎么看执政官啊?”

  我怎么看?

  谢敏对此嗤之以鼻,他一脚踩着长凳的横杆,深黑色军服的花纹衬得他神色额外冷酷,他歪着头,泄愤似地大声道:

  “傅闻安?性能力缺失又反复无常的疯子罢了。”

  他说完这一句,机舱里掌声雷动,特工们啪啪拍着手,像极了极北漂流冰上成群结队的海豹。

  而同时,掌声刚落,只听运输机前头的通讯仪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电流音过后,传出一句颇带疑惑的问候。

  “上校如此有心得,难道你试过?”

  机舱一片寂静,那该死的属于傅闻安的声音,哪怕音频扭曲了,在场特工们都能辨认出来。

  谢敏冷笑一声,从腰间抄起手枪,扣下扳机,一枪崩碎了正在发声的通讯仪。

  子弹穿透通讯器的外壳,弹至防弹玻璃上,又噼里啪啦地落到地面。

  “闭嘴,傻逼。”

  谢敏收了枪,冷笑。

  特工们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子弹,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幸好,机舱的质量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