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彧看了一眼正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那人,淡淡开口:“明天我就搬进去。”

  刚刚岑徊带着他去看了那套房子,看起来挺不错的一间全新房,地理位置和朝向都不错,并不是那种会卖不出去砸手里的。

  他本来还以为这人会故意找一间不好卖的房子为难他,这会儿倒显得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要非说哪儿奇怪,还真有一点——

  房子的装修风格跟岑徊现在住的别墅相差很多,看起来更温馨,而且莫名很对陶彧的风格品味。

  要是搁以前他说不定会怀疑这间房子就是岑徊为他准备的,但现在他还真没这个脸。

  “先吃饭。”那人眼也不抬,低头专心干饭的样子跟他身上这套高定西装多少有点违和,看着像是带了点发泄的意思。

  陶彧倒是早就习惯了他这副不好惹的模样,但也没再说话。

  只是他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吃饭很敷衍。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不说话岑徊也不说。

  从餐厅出来到回别墅,一路上两个人就跟杠上了似的,就看谁先忍不住开口。

  陶彧也搞不明白他今天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到底是从哪儿来,不过好在也没什么需要说的,回去之后两人都兀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下周的行程安排出来再说。”

  忽然想起来那人在办公室说的话,原本打算在床上躺会儿的陶彧又忍不住坐起来。

  既然要准备给岑徊过生日,就得好好了解一下这人现在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那会儿他随便买点什么都能让岑徊开心很久,如今两人毕竟没了那层关系,到底怎么哄人开心他还得另作打算。

  之前路迁南跟他说过要善用网络搜索,陶彧干脆拿起手机点开某度,输入一行字:成功人士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搜出来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没什么新意。

  于是他又换了个思路:应该送前男友什么生日礼物?

  【送他上西天】

  【送他大嘴巴子】

  【为什么要送前男友生日礼物,他配吗?】

  【绿帽子???】

  ……

  陶彧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五花八门的回答:“……”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他还是自己想吧。

  睡眠浅是这么多年来攒出来的毛病,所以第二天一早岑徊打开房间门的时候陶彧就已经醒了。

  听到脚步声似乎在他门前停顿了两秒,他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不过好在最终那人并没有进屋,陶彧悬着心也跟着踏实了点。

  昨晚睡得晚,刚刚精神紧张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他不由又觉得眼皮子发沉。但听不到那人离开的声音他又不敢放心睡。

  所以等到确认岑徊已经出门之后陶彧才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入睡。

  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

  最初那几年在程泽的控制下,他总是想着反抗逃出去,吃饭也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落下了胃病,这会儿只要一饿胃就不舒服,得找点吃的垫一垫。

  陶彧起床简单地梳洗过后,去了餐厅觅食。

  出乎意料的,桌上摆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看起来像是那人故意给他留的。

  胃病最怕吃凉,陶彧把东西拿到微波炉里温了一下,吃完之后他又借着浴室洗了个澡,收拾好东西。

  等岑徊回来送他去昨天的房子,不知要何年何月了,陶彧干脆自己直接拎着包出了别墅。

  反正昨晚已经跟那人打过招呼了,也不算不辞而别,那人应该不会生气。

  更何况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班,公交和地铁上人不多,他也自在些。

  ……

  傍晚的霞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办公室的时候,岑徊刚从会议室那边回来。

  他低头摆弄了两下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都是各个软件的广告和工作群的消息,却唯独没有那人的。

  秘书陈淇正准备提一句公司内部最近不太和谐的氛围,抬眼就看到老板那张帅脸黑如锅底,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这种小事还是别烦岑总了……

  岑徊回过神就见自己的秘书灰溜溜地出了办公室,倒也没在意,兀自下了班。

  车子停在别墅前,很显然的,屋里没亮着一盏灯。

  “陶彧?”岑徊叫了一声没人回应,脸色几乎快跟越来越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彼时,正坐在沙发上的陶彧开了手边的落地灯,又起身去厨房烧上一壶热水,坐回来熟练地撕开泡面桶。

  刚回来那几天,他为了能省点钱买烟都是这么凑合吃饭的,这会儿也没啥不习惯。

  只是房门的密码锁被打开的时候他还是被吓了一跳,手里捧着的泡面差点洒地上。

  落地灯的光没那么亮,反而有些昏黄,这会儿照在他精瘦的身影上,显得人更单薄了。

  陶彧望着闯进来的那人,微怔,“你……怎么来了?”

  那人气都没喘匀,眼神却是像要把人吃了:“这里是我家,我想来就来。”

  行吧,倒也没错。

  陶彧耸了下肩膀坐回去,打算继续吃自己的泡面。毕竟除了中午吃的那个三明治,这是他的第一顿饭。

  放冷了就不好吃了,怪可惜。

  但显然岑徊并没有要让他继续吃饭的意思,冷着脸走过来。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

  要说这话,陶彧可就不急着吃饭了。

  他撩起眼皮朝他眨了下眼,“你怎么?”

  岑徊干咳一声,仍旧没给他好脸色,“是我好心收留你,我也不求你能知恩图报。但是你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陶彧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话却没说出口,只又悻悻地垂下头吃面。

  岑徊说的没错,无论之前还是现在,他真的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抱歉,下次不会了。”

  屋里忽然静了几秒。

  陶彧这也算认错态度不错,岑徊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目光掠过放在桌上的手机,转而问道:“手机为什么关机?”

  陶彧平时没有拿手机的习惯,自然也就没有在意手机电量的习惯。

  他今天从地铁站出来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本来打算到了这儿再充电,结果后知后觉自己连充电器都没带,屋里也没有。

  最后他只能这么撂着等明天再说。

  “……”岑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无奈不如说是无语,“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了。”

  这话听起来是讽刺,但更多的是试探。岑徊还是想知道他销声匿迹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彧捞面的动作一顿,垂着眼没看那人,“还是别知道了。”

  这会儿屋里气氛僵了那么几秒钟,陶彧就听到那人语气缓和了不少,跟他说:“别吃这个了,跟我出去。”

  “我已经吃饱了。”

  “……”一桶泡面就能饱?他敢说岑徊可不敢信。

  估摸着是自己刚才语气不好惹人不高兴了,岑徊这会儿也耐着性子跟他说:“那就当陪我去吃饭。”

  陶彧转过头来看他,“你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岑徊莫名觉着他这眼神不怀好意,却还是点了头。

  “等着。”陶彧说着起身走进了厨房,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哪儿来的勇气,顺手就给岑徊也泡了一桶面。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已经摆在岑徊面前了,一人一桶“面面相觑”。

  陶彧躲开那人投过来的疑惑目光,面无表情:“我不想出门,只能委屈岑总了。”

  岑徊也是拿他没法儿,眼看着陶彧起身去开了电视看,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异样的感觉来。

  心想着反正他也并不是有多饿,泡面上学那会儿也没少吃,现在更没什么不能吃的。

  陶彧拿着遥控器播电视,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身旁耷拉着脑袋嗦面的那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上学那会儿他们俩也是这么坐,比现在的距离要更近一点,肩膀挨着肩膀,身上都穿着一样的校服。

  岑徊因为是复读生,被插.进了他们应届班,所以平时的学习压力要更大一点,也经常受排挤。

  他这人性格闷,不爱说话,一天到晚除了闷头做题几乎没有别的事。有时候甚至为了解一道题连饭都不吃。

  陶彧身为同桌看着也心疼,就经常给帮他带吃的进教室。

  学校对于高三学生带饭的事管理并不严格,但也不能在教室吃味道大的东西。

  但因为他俩坐在最后一排,又紧挨着窗户,有时候陶彧想让岑徊吃口热乎的,就会给他买泡面。

  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经过岑徊的允许,但不管哪一次,经过几番推脱之后岑徊都会接受。

  而因为岑徊成绩一直拔尖,老师对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时间久了,这仿佛成了两人之间的一种默契,岑徊不去吃饭的时候,陶彧会帮他带。偶尔陶彧贪玩了没好好吃饭,岑徊也会从兜里摸出来几块糖或者是饼干塞给他。

  那会儿陶小少爷还跟路迁南他们显摆:“都说岑徊不好接触,你看我跟他这不是处得挺好的?”

  “看什么呢?”冷冽的声音打断了陶彧的思绪,他扭头就见岑徊正拧着眉看自己,原本规规矩矩梳好的头发这会儿有两缕耷拉下来,忽然就多了点烟火气,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没。”陶彧别开眼,看到他已经吃光了的泡面,下意识地问道,“吃饱没,要不要再来一桶?”

  这是上学那会儿他经常跟岑徊说的话,他总觉得岑徊这么高的个子只吃泡面是吃不饱的。

  岑徊怔了一下,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一秒,“不用了。”

  陶彧点点头:“行。”

  他说着起身收拾桌子,把泡面桶都拿到了厨房。见客厅那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干脆又回了屋里收拾床铺。

  从他来这儿到岑徊找过来总共也没几个小时,他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屋里。

  等到把床单被褥都铺好,陶彧也准备好了一套赶人走的说辞,可到了客厅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岑徊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他胳膊长腿长,这会儿躺在上面有点束手束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得不舒服,他眉头还紧皱着。

  电视还在播着不知道哪个频道,声音不大。

  陶彧放轻脚步走过去,关掉电视,又拿了毯子给那人盖上。

  沙发边的落地灯灯光洒在那人脸上,岑徊微侧着身子,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陶彧这么望着他,干脆在沙发边上坐下来,心里钝钝地发疼。

  ——“陶彧,我很喜欢你。”

  ——“无论什么我都愿意陪你一起面对。”

  “有句话,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望着那人,眼底微微泛着红,“我知道你愿意陪我去面对,可你的人生已经那么苦过,我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再让你陪我苦一次。

  “陶彧……”那人似乎是在梦里模糊地叫了一声。

  陶彧身子一僵,望着他没敢动弹,生怕是把人吵醒了。

  沙发上躺着的那人睫毛轻颤了几下,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住了陶彧的衣角。

  呢喃的声音响在空旷的房间里:“陶彧,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