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杰森的大脑变得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杰森才听到自己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是谁?”

  之前。

  早在比利刚被接到韦恩庄园的时候,他们就对比利过去的经历有所猜测,但因为不想带给比利压力,再加上比利的嗓子问题,他们始终没有对比利的过去刨根问底。

  他们知道那些代表着不幸。

  他们不愿意已经迎来新生活的比利沉浸在过去。

  心理医生曾经说过的话重新在杰森的耳边响起。

  ‘我指的人为造成并不是说那些伤痛,而是……’心理医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他的猜测,‘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故意在引导比利的思维向着这方面发展。’

  ‘你们知道的,像比利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很难拥有明确判断是非的能力的,他们更多还是依靠外界的引导。’

  ‘而比利,很明显他曾经受到过正常的教育,所以当有人恶意引导他的时候,他会比常人更痛苦。’

  一直萦绕在杰森体内的愤怒在这一刻开始沸腾,他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燃烧。

  作为在犯罪巷长大的孩子,他远比其他人更了解人类的丑恶,同时也更清楚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勇气有多么可贵。

  杰森得承认,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当罗宾并不是因为当罗宾可以拯救别人,而是因为罗宾能够帮助到布鲁斯,同时他觉得罗宾很酷。

  他清楚这座城市烂透了。

  而蝙蝠侠就是退潮时,不断捧着小水洼中的鱼将他们重新丢回海里的那个小男孩。

  他不知道蝙蝠侠这样能不能真正地改变哥谭,但至少他被改变了。

  杰森看着比利,这个经受了伤痛,却仍旧选择去爱这个世界的男孩。

  他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话想说,但他的愤怒和冲动被浇灭了,在比利那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眼睛之中。

  一道声音。

  来自比利的大脑,来自他的灵魂深处。

  “是……”比利的嗓子干涩,每一个字母都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

  他说,“是我。”

  一直在尖叫的人,是一个小男孩,一个七岁就失去父母不停流浪的小男孩,一个在九岁获得神明之力的小男孩,一个十五岁那年重新失去一切,不再被世界接纳的小男孩。

  那个名为恐惧的小男孩尖叫着。

  杰森沉默了下来,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比利,语言急切,眼神悲伤,“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这个世界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告诉我吧,我的兄弟,是什么把你变成了这样?”

  从一个本能成为英雄的存在,变成了一直在悲伤的绝望灵魂。

  比利将自己的脸埋在手掌中,声音闷闷地说,“……是我的恐惧。”

  “为什么?”杰森的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声音听着有些不真切,“比利,你在恐惧什么?”

  杰森问,“是因为我们没有给你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吗?”

  还是因为我们回让你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去?

  杰森没有忘记,在第一次以兄弟的身份和比利见面时,比利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不。”比利抬起头,声音也跟着抬高了几个度,他否认着杰森的话。

  有些事情一旦迈出第一步,之后的九十九步也就随之变得简单了起来。

  比利看着杰森,迟疑着,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质问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决定听从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他问出了他从没有问出口的话。

  “杰森,你会觉得我是一个异类吗?一个只会伤害别人的怪物?”

  比利的话让杰森的眉头皱紧,“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从没想过比利的心理障碍还和这份力量有关。

  杰森在心里疯狂破口大骂那个误导了比利的存在。

  他发誓,最好别让他知道是哪个混蛋将比利变成了这样,不然他一定会送对方一套全身按摩,还有黑门监狱的终身vip。

  好吧,杰森知道这个世界对于超能力者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友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恐惧着超能力者,他们恐惧对方会肆意使用自己的力量,恐惧自己被超能力者伤害。

  所以变种人的身份一直很尴尬,义警们也是同样。

  “因为你的力量?”得到比利的点头后,杰森再次询问道,“是有什么人对你说过什么吗?”

  迟早,迟早有一天。

  等他知道那个畜牲是谁,他会连夜去敲掉对方的每一颗牙齿。

  杰森的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听着,比利,我不管别人对你说过什么,那些全部都是错误的。”

  “不管这份力量代表着什么,你使用这份力量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依旧是你自己,比利·巴特森。”

  见鬼的Batson,杰森在心里吐槽着,他本来还想好好笑话一下比利的姓,但偏偏他答应了比利不去告诉布鲁斯,而他也没有告诉比利布鲁斯是蝙蝠侠。

  这玩梗一样,充满了巧合的事情,全家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不过至少,在以后比利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告诉所有人自己的经历时,他可以骄傲的告诉所有人,他才是这个家里最先得到比利信任的那个人。

  “比利,你不是异类,也不是怪物。”杰森安慰着比利,“这个世界的超能力者非常多,多到远超你的想象,你不过只是其中比较特别的那个。”

  杰森说,“至于伤害别人,这就更不可能了。”

  比利是一个宁愿让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

  这点不只是杰森,布鲁斯他们也十分清楚,不然布鲁斯也不会那么快就将比利纳入信任圈。

  比利没有说话,他要怎么告诉杰森?

  他曾经见证过超能力者为世界带来的终局?

  法律无法约束他们的行为,只有道德才行,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遵守那套规矩,比起把罪犯抓起来转交给警察,他们更喜欢自己解决问题一劳永逸。

  科技的发展也似乎全部停滞在了某一刻。

  人们病态地为那些超能力者欢呼。

  而真正属于人类的东西早已经消失不见。

  早在数年前,那些为了普通人而设里的奖项就全部取消了。

  人类已经不会为了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而欢呼了,因为这些事情超能力者可以轻松做到。

  【人类已经失去了可以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力了。】

  “刚刚你也见到了,蝙蝠侠、绿灯侠、闪电侠、超人……”杰森念出了刚刚和达克赛德战斗的那些英雄的名字,“还有你,神奇队长。”

  “你们拯救了这个世界。”杰森将手搭在了比利的肩膀上,“你没有伤害任何人,相反,你救了所有人。”

  【比利,你真的觉得他们的存在是正确的吗?】

  不。

  比利在心里反驳着杰森的话。

  他见过。

  那些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他见过……

  “我…我会失控,我会搞砸一切,我会……我会辜负你们的信任,我……”比利顿住了,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比利的话语序有点颠三倒四,但杰森还是听明白了比利的担忧。

  杰森皱起了眉,他不明白为什么比利会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可是比利,你还是个孩子。”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曾经,杰森也有着和比利类似的念头,想做得更好。

  那段时间里杰森拼命压榨着自己的身体,每天都会累到每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地步。

  当时他真的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了。

  直到他犯了错误。

  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误。

  他以为布鲁斯会对他失望,会停他的职,会对他说教。

  但布鲁斯给了他一个拥抱。

  布鲁斯告诉他,他是独一无二的,他不需要去追赶谁的脚步,也不需要为了一些错误去惩罚自己,他还是孩子,一个会犯错才正常的孩子。

  这一刻,来自过去的时空好像重合了一瞬,杰森看着比利,说出了布鲁斯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比利,是孩子就会犯错,会惹麻烦,会做出日后想起来会后悔的事,但这些都是成长的一部分。*”

  “所以,不要去过多苛责自己。”

  “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是今天你做得很好。”杰森抱住了一直在恐惧的比利,“你没有失控,你也没有伤害到别人,你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相信我,比利,一切都很好,你已经很棒了。”

  “好了,现在不要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了。”杰森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比利的背,“你今天太累了,我们现在去找个酒店,洗个澡好好休息一晚,怎么样?”

  “不……”比利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早已经不是孩子了。”说着,比利的眼神慢慢地变得坚定起来,“我很抱歉……嘘,杰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我一下,等我把我的事情说完。”

  “我很感激你愿意对我说这么多,也很感激布鲁斯愿意接纳我。”似乎是太久不说话的原因,比利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闷。

  “我其实一直在逃避。”

  “不愿意面对真正的自己,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

  听着比利这刨析自我的话,明明是在坦然诉说自己的内心,但杰森却诡异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你知道的,我时常分不清楚幻觉和真实,而我的身上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比利苦笑着,朝着杰森比划了一个很多的手势。

  “实在是太多了……”

  “我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了。”比利的声音逐渐变低。

  就比如达克赛德。

  这是比利突然想起来的一件事,在他的记忆里,达克赛德是不会飞的,而今天和他战斗的达克赛德却会飞。

  还有奥里安*……

  这些和他记忆明显对不上的地方,让比利对自己的记忆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他过去的那些记忆真的全部都是真实的吗?

  “没关系,比利,你只要相信我们是真实的,这就够了。”杰森叹气。

  “不。”比利又一次拒绝了杰森,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下定决心,语气郑重地说,“杰森,我想去搞明白事情的真相。”

  “好啊。”杰森眨了眨眼睛,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错,比利能勇敢面对自己的过去了!

  虽然他没想到比利居然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但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心里这样想着,杰森露出了笑,“不止是我,相信布鲁斯他们也会支持你的选择。”

  比利说,“所以我决定今天就启程。”

  杰森脸上的笑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