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段思思递来的结婚证,方翊来这才将家里憋着的气抛诸脑后,捧着红本本格外小心又好奇的打量起来。
被她那夸张样逗笑,段思思推了下她挨着她坐下,“这么喜欢你也去领一个得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情况,”方翊来合起结婚证歪着身子靠到她肩上,“晚上在家吃饭,我爸又催我去相亲,我都快烦死了。”
“你没和他正面起冲突吧?”
方翊来无奈地摆摆手,“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现在的我可沉稳多了。”
“去你的。”段思思又把她推开,够着身子拿了颗橘子丢给她。
双手接下抛来的橘子,忽地就想起在温泉石板房里,那两碗橙黄被剥的干净的果肉。方翊来很缓地眨了下眼,扬起橘子冲自己好友说:“你不帮我剥吗?”
段思思满眼嫌弃,自顾自将剥好的果肉塞进嘴里,“我老公都没说给我剥,你还在我这要求这待遇啊?”
盘着手里的橘子,方翊来闻着空气中的香甜果味,拎了拎嘴角,“啊,都没人给你剥过橘子啊,真是个小可怜。”
嗅到点儿不同寻常的味道,段思思偏头看了眼,“怎么,你有什么情况没有上报的啊?”
发现她误会了,换成方翊来推了下她,“我这007的人能有什么情况啊,收起你那八卦的眼神。”
“那你在这儿炫耀什么呢?”段思思才不信,擦干净手面向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你就当我嘴嗨咯,”方翊来把橘子塞到她手中,哄着:“吃橘子吃橘子。”
可下一秒段思思顺手就把它扔到果框里,凑上前去非要问到底:“方翊来,你不对劲啊,真命天子出现了?”
“哪来什么真命天子啊,人家是女孩子。”
段思思没反应过来,惊讶不言而喻,单手捂着唇试探问:“你……你喜欢女生啊?”
真是差点儿被气笑,方翊来叉着腰挺起身子故意道:“对啊,我喜欢女生,你快去告诉你家胡梁,五一我要去抢婚啦。”
已经领证的人其实还没反应过来,但细细想了下,这么多年她这位发小拒绝了那么多男生,如果真喜欢同性好像也说得通啊。
瞧对方还没个反应,方翊来没了办法,老实交代了所谓剥橘子的真相,“事情就是这样,她你也认识啊,我跟你提过的。”
除了夏晨兴,方翊来提起过的朋友也就元凌韵一个了,段思思恍然道:“哦!美女金主小姐姐。”
“到底是谁喜欢女生啊,你怕是就记得美女了吧!”
举起红本本,段思思很是得瑟:“诶,我有老公了,你不喜欢倒是去领一个啊。”
嘁,方翊来懒得同她理论,舒展着上身向后仰躺到沙发里,语气显得有些懒:“思思,一个人难道真的不能过下去,非得找个伴吗?”
学着她一起窝进柔软里,段思思手指摩擦着那本结婚证,幽幽道:“我没有你那种冲劲,挺安于现状的,毕业工作结婚对于我来说像是陈列出的待完成事项,我也很享受将它们一个个打勾的过程。”
“可我知道你不一样,你很独立也很有能力。换成是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想想都觉得很可怕。”段思思握住了摊在身边的手,“来来,除开工作,平日难道你真的不想找个人陪你吗?”
她缺少陪伴吗?方翊来沉思了会儿,和周琪虽谈不上深交,但合租的生活并不会有纠纷和麻烦,互帮互阻十分融洽。而毕业后同夏晨兴虽也谈不上像大学阶段时时见面,可总还是会经常往来的。
其实她也习惯了一个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的日子,没什么太大落差,也不会感觉到所谓的孤独,她觉得自己能与孤独共处,甚至也很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而打破这一切的,应该就是元凌韵的出现吧。
她好似一个不可控的因素,待方翊来反应过来后,已经像是完全融入了她的生活,没有丝毫突兀,甚至想要更加亲近。
这是今晚第二次想起她了,方翊来感到些困惑,反手回握住段思思的手,“思思,你说陪伴久了,要如何分辨是不是依赖呢?”
“网上不都说,女生很容易对长时间陪她聊天的人产生好感吗?”段思思偏头,打量着她的表情。
“好感?”方翊来越发迷糊了,扭过头对上段思思的双眼,“我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嗯?”
相交的手越发收紧,方翊来舔了下唇,轻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这话一出,段思思霎时间就坐直了身子,联想到上文,盛着匪夷所思的神情询问:“来来,你说的依赖喜欢,不会都是那个元小姐吧?”
她没喜欢过别人,所以她不知道,也不清楚该怎么分辨这种被逐渐亲密堆砌起来的好感,所以她现在实在感到迷茫。
可她又很快清醒过来,因为她记得,元凌韵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对方并不喜欢女生。
于是她摇了几下头,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怎么,你恐同啊?”
“大清都亡多少年了,”段思思斜楞了她一眼,“只要是你喜欢,我有什么好介意性别的,就是觉得这条路没那么好走而已,我国可还没通过法案呢。”
方翊来看对方这么认真,一下笑出声,拉着她起身道:“好啦,我就随口一说,你还较真起来了。”
“欸欸欸,”段思思拉住她,煞有其事的小声道:“我知道你怎么分辨了,喜欢一个人是会想亲近对方的。”
“嗯?”
平时脑子转得快的人这时候宕机,段思思凑上去直接解释:“就是想睡她啊!”
“段思思,你结个婚怎么变得这么放肆啦!”
“你25岁还纯真呢!”
两人玩闹着一同跑进了房间,欢乐的声音隔着房门依旧渗透了出来。
周五去舅舅家和外婆告别后,方翊来踏上了回A市的高铁,将近五小时的路途到屋也下午三点多了,她没顾得上休息,赶紧收拾起接下来几天需要的行李,最后冲了个澡这才能稍微躺一下。
周五的晚高峰有些堵,到兴城家园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这些时元凌韵没顾得上去管理发型,大半年下来头发长了不少,发尾落下来都到锁骨上了,被风一吹刘海也有点儿晃眼。
拖着行李箱出来,黑色轿车旁那个白色的身影格外显眼。不比方翊来一件长款羽绒从头包到尾,正向她走来的那人穿着一件白毛衣,简简单单的牛仔裤下踩了双英伦风的棕色小短靴,没个几步就到了她面前。
“今天路上小堵,现在不会很晚吧?”接过行李箱元凌韵眼神柔柔的落下来,瞧着这个几天没见把自个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的人,越看越觉得可爱。
方翊来跟着她往路边走,回答说:“没事儿,时间来得及。再说了,我可没那么不知好歹,专车来接还嫌你到的晚啊?”
二环堵了约半小时,等上了高速车况才算畅通。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是别人的车不方便还是她没这个习惯,元凌韵开车从来没有听过广播或者播放过音乐。但就是蛮奇妙的,和旁人处在安静环境下难免小尴尬的方翊来,却觉得哪怕两人不说话,车内的氛围也不会显得太过拘束。
上车之前,她原以为对方会询问她在家里的情况,可元凌韵也只是略微关心了下老人家的身体,其余的一概没有提及,让原本还依稀紧张的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有分寸感的人,方翊来一向很有好感。
斜靠在副驾驶上,她猝不及防又想到昨晚和段思思的聊天,甚至是之后在房间内属于闺蜜间不同于学生时期稚嫩羞涩的讨论。方翊来悄咪咪地换了口气,余光瞄了眼正经开车的某人。
作为一个成年人,对于喜欢一个人确实没必要感到羞耻不适,方翊来也自认不是那么保守的人。可她在心中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还是因为都是女生的关系,被大众认同的亲密感无形中也增添了不少朦胧,毕竟一个母单solo的选手在面对元凌韵这样有魅力的女人时,怎么可能完全不受其影响。
不论对方外表的优越还是内心的自由,都很吸引她,可……
方翊来收回视线感觉脸颊带着微热,她此时确实只有欣赏而已。即使没谈过恋爱,但她并不是柏拉图追求者,她也认为对于大多数女性来说,爱情和性可以有主次,但终究是不会完全分得开的。
想要更亲近的念头似乎还没有出现过,甚至如果想到更深一些,她还会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过了机场收费站距离航站楼便没剩多少距离了,元凌韵觉得对方这几天肯定疲惫的很,便想着让她好生休息没有开口搭话,眼见着快到了才主动问:“是27号晚上落地对吧?”
从颇为微妙的思绪中缓过神,方翊来这才注意到前方逐渐可见的机场建筑,算了下日子回:“对,你倒是很熟悉我们行程航班。”
“熟能生巧嘛。”元凌韵打着方向盘拐进停车场,如往常一样只将人送到了电梯口。
过来时电梯刚上去,方翊来将行李箱立在身旁,元凌韵伸手替她按亮了上行键。
“你回去路上慢些开,我落地给你消息。”方翊来拉开了羽绒服拉链,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薄款卫衣。
元凌韵颔首,瞥了眼还停在二楼的电梯,抬手落在箱子拉杆上,眨了眨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方听见:“方翊来,那晚欠你的拥抱,是现在补上,还是等你回来?”
这话顺着耳朵流窜进心间,方翊来觉得后背微微有点儿发麻。因着自己的平底板鞋和对方带根的小短靴,她稍微仰起点儿弧度,眼中含着些出乎意料的情绪。
落在她身侧,搭在拉杆上的手紧了下,元凌韵没有太多表情,再次看了眼电梯垂下了眼,“那便等你回来好了,电梯来啦,上去吧。”
随着电梯门开,等里面的人陆续出来后,方翊来仍感到茫然,同元凌韵挥手道别后,拉着行李箱向前迈了两步,也仅仅只有两步。
“不好意思,你们先上吧。”她朝着电梯里的人抱歉笑了笑,等门缓缓关上,她才握了下拉杆把手,转身看向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女人。
方翊来眼睛圆圆的,扎着的马尾因转身的动作还在脑后来回晃动着,依旧如第一次相见时,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带着朝气洋溢着青春明媚。
元凌韵看着她松开了手,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看着她宛如电影的慢放镜头一般,抬眸凝视自己,张开了双手,最后踮起脚环抱住了她这个人。
在机场中,这个场景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随处可见,停车场来往的行人也没有过多关注,或赶着航班或诉说着属于自己的那份不舍。
方翊来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呼吸间全是熟悉的味道。可她还不熟悉这样亲密的姿势,踮起的脚尖也不太适应,后脚跟刚落地准备后退离开时,怀中这人却揽上了她的腰间,俯身回抱住她。
直到上了飞机,起飞时机舱内的压力让方翊来咽了咽喉,身子平静下来思绪却不自觉走远。
拥抱是目前她心中最为亲密的姿态,方翊来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安静又漫长的抱过一个人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披着的羽绒服上,若有似无还沾着些许来自元凌韵的香水味。也许是她毛衣的质地太过柔软舒适,让这个拥抱回味起来,充满了独特的温暖。
看着身旁的车位空出又停满,元凌韵坐在车里没有着急发动,明明才送走,分开还没半小时,她却涌出从未有过的想念,比最初间隔的那大半年还要来的浓郁。
从小到大,元凌韵总是摆出一副对外冷淡疏远的模样,未近真相的人也会觉得她傲慢自大,可扪心自问,她自己并不觉得她是一个自恋的人。
可刚才那个拥抱前后,她似乎从方翊来那双向来澄清的双眼中,看出一丝波澜,一丝因她而荡起的涟漪。
她想,或许等她回来,她们的关系会有机会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更进一步。
她想,是时候告诉对方自从相遇后,这一年多来埋在她内心躁动不安的悸动到底是什么。
怀着一颗憧憬的心,元凌韵愉悦地驶出了机场,向往着几天后再次过来的情形。
可她却没想到,她所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如约而至,现实仿佛跟她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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