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 薛错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受。

  他感受到指间穿过微凉的风,变成了巨人的吐息,他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 化作一条浩浩荡荡的黄色的长河。

  心脏不停地跳动,化作巨龙一样的山脉, 层层雾气中, 开满了金色的莲花。

  他的真灵不断上升,看到烈日当空, 有一只金色的三足大鸟愤怒的啼鸣,他看到群星闪烁, 月亮温柔又凄美的落下目光。

  在种种令人心颤的道象中, 一种玄妙晦涩的韵律围绕着他,仿佛从远古而来, 又仿佛新生初降。

  道。

  什么是道?

  我的道又是什么?

  薛错思索着, 灵台从混沌到清明, 在那种晦涩玄妙的韵律中, 他似乎听到了无数的回答, 他们都在诉说自己的道。

  薛错却觉得:那不是他的。

  他拨开那些声音, 托着下巴,谁也不理, 一心的思索。

  天地如琴瑟, 薛错忽然有感, 轻轻拨动了一下。

  父母的道是他要走的道吗?

  不是的,道不是学, 也不是继承而来, 那样的道根基薄弱, 不过是模仿而来的壳子, 不属于自己。

  白眉先生的道是他要走的道吗?

  也不是,他看似胜了,只不过因为这天下自己走自己道的人太少,急功近利,冒进胆小,被白眉先生无形的道束缚住,再难有自己的感悟。

  那么人人想学的大道是他所要的吗?

  也不是的,那人人想学的道并不是人人能学,只有几个人能掌握的大道,又怎么能称为大道?

  不过是站在他人背着的高山上,沽名钓誉,沾沾自喜罢了。

  薛错感觉自己的真灵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放眼看去,另一边锦绣华庭,仙乐飘飘,世间极致的大道唾手可得,没有痛苦和迷茫,享尽尊崇和艳羡。

  另一边黑暗无光,前途茫茫,一眼看不到边界。

  无垠天地间。

  韵律如呓语,那个孤零零的小小孩童轻挥衣袖,洒然走上了那条看不清的路。

  咄——

  “突破了?!”

  “他是谁?又是哪里来的!他刚刚不是才筑境初期吗?”

  “筑境初期……筑境中期,注意看他的道境,一天之内接连突破两个等级,这……道境的突破也太快了!”

  众人十分惊愕,他们都是各个门派,年纪轻轻就踏入筑境的弟子,从小磨练,自然懂得修炼悟道,极其困难艰险,哪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凡是悟道,大多要借助天地间自然道韵,如朝霞出生,云霞薜帷,山峦湖海,前人遗迹。

  所以修仙多由门派牵头,哪个门派天地道韵占得多,哪个门派就人才辈出。

  而凡人世界,基本没有修仙传承。

  悟道,更是与他们绝缘了。

  平常修士在如此繁芜的情境中,道心不稳,实难静心,所以修士多要开辟福地,独自体悟。因此众人也是第一次围观人突破境界,带来种种道象。

  白眉少年一挥衣袖:“众学子,后退半步。”

  不等他提醒,早有人找好了位置,用心参摩那小孩带来的道象。

  白眉少年心中也嘀咕:这小子,心性如此之好?但那道象是什么?

  啸风眼睛都瞪直了,他为了更好的道境,悍不畏死,于是躬身上前,长作一揖,问白眉少年道:“老师,那黄色大河是什么?”

  白眉少年也有几分疑惑,修真界有黄色大河吗?

  看起来波澜壮阔,气势磅礴,散发着古老悠远的生命力,又威严无比,令人不敢直视……

  他所突破时,所见道象不过是涓涓细流,清澈见底。

  白眉少年脸色古怪,哼了声,斥责:“愚钝,这是可以说的吗?”

  啸风脸色一白,讪讪后退。

  卓清远也和朗翠走上前来,白眉少年道:“清远侄儿,朗翠侄儿,你们两个玩心太重,初试竟然不拿个好名次,当心回去,长老罚你们。”

  卓清远耸耸肩,无奈笑道:“最多被说几句,那些奖励实在也无趣。”

  朗翠捂着嘴巴咳嗽两声,没有搭话。

  朗翠看着薛错,观摩了一会儿,忽然双目刺痛如同火灼,他流下眼泪,险些摔倒。

  卓清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小翠,你的眼睛。”

  朗翠双目微红,眼泪挂在瓷白的下颚,将落未落,他咳嗽道:“火……好纯粹的道象……那是什么?”

  卓清远扯下发带,遮住朗翠的双目:“你天生看不得这些,还好奇心又重,真是有病。”

  朗翠默然。

  白眉少年也关怀了几句,卓清远则道:“看样子,薛错恐怕只能突破到筑境中期,到底是剑仙血脉,也有几分实力。”

  他和朗翠虽然也才筑境,但那是刻意压低境界,为了最后凝聚神台灵府,准备一口气叩三关。

  因此薛错的突破带给他的震动没有那么大,但是那种种奇特道象,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正待走近细看,忽然眼前落下一片黑影。

  “孔云?”

  孔云冷冷,手持金羽问道剑,站在薛错面前:“退后,打扰他人突破,罪同杀人父母。”

  孔雀生性高傲,极其爱惜羽毛。

  孔云激愤之下,原本准备飞回妖界,途中忽然感受到一阵大道波动,他回过头,发现云端上,薛错周围开出了一片道花,似乎是在突破,他心中放不下,几经犹豫,才硬着头皮,回到刚才败北的地方。

  卓清远哼了声,抱着胳膊:“你不过是我薛师弟的手下败将,我偏要上前,你能奈我何?”

  他不过十三四多岁,少年心性,生得也比孔云高大,孔云握着金羽问道剑,毫不退缩,昂首道:“那你别怪我出手。”

  正在这时,又一缕微风拂来,一名身穿蓝白色弟子服,面色微白,长眉冷目的弟子站在云头:“白眉老师,天一门束剑阁弟子徐有瑕见礼。”

  白眉少年还记得这个凡人出身,天赋却十分不错的弟子,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惊讶道:“多年不见,你的境界又有突破。”

  徐有瑜微微一笑:“老师谬赞。”

  薛错身边有了天一门弟子,卓清远自然不好再上前,毕竟薛真真一人,也是让他父亲有些头疼的人物,能不得罪自然不得罪的好。

  他哼了声,回到朗翠身边,有些无聊,忽然盯着徐有瑜看了看,在朗翠耳边说了什么,朗翠惊讶,耳朵动了动:“真的?那倒的确不错。”

  二人在说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云头的众学子中,有人观摩薛错的道象,竟然也蒙蒙然进入了悟道之中,身边道韵种种,如火如雷。

  旁人看了十分眼热,但薛错的道象一闪而逝,哪里能反复观看?

  个个垂首顿足,恨不得时间倒流!

  白眉少年道:“筑境中期,能突破两个等级,不过也止步于此了。”

  忽地,薛错脑后出现了一轮明月,原本已经凋零的道花再度盛开,迅速连成一片。

  道花盛开枯萎,明月也如花凋零,黯淡的道象一闪而逝,随即而来群星闪烁,熠熠生辉。

  有人纳罕:“那是什么?”

  唯有白眉少年眉心一皱,微微惊愕,发现了事情不太简单。

  〔群星蔽月〕

  这可不是好兆头……

  而薛错的道境则随着闪烁的群星增长,灵气如同漩涡般涌入小孩的身体。

  卓清远有些惊讶,拔高了评价:“又突破了,筑境后期……天分十分难得,不过筑境期下一境界,灵虚境,需要化道凝神,以固真灵,乃是求仙问道第一关,绝没有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薛错的境界再度突破,如同水涨船高。

  一路道花层层叠叠,凋零衰败又新生,薛错的境界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砍瓜切菜一样冲破了筑境后期,又势不可挡都冲破了三关中的第一关——灵虚境。

  薛错身后浮现出一方灵台的虚影,上面芳树成林,金泉涌动,瑞鸟翱翔。

  卓清远十分愕然:“这……修成三重灵台……”

  问道三关中的第一天关,就这么突破了?还修成了三重灵台?

  灵台十二品,初突破如果是三重,未必不能修炼到九重,难道剑仙对薛错藏私了?

  卓清远不由得想到。

  薛错只感觉身体通体舒泰,风清月皎,浑身上下都舒服的不得了。

  他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感觉浑身有劲。

  四周一双双大眼睛,盯着薛错,薛错却恍然不觉,看到身前的背影,开心扑到孔云背上,小手揽着孔云肩膀:“小云,我正想去找你!”

  孔云:“干什么!离我远点。”

  他推了推,居然推不动,孔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背着我突破了?!”

  薛错掐指感受了下:“啊?好像是,我有灵台了。”

  孔云气愤,咬牙,脸色难看的提着剑抖啊抖,忽然勾着薛错的肩膀,低头咬耳朵:“走,告诉我怎么突破的,我也要!”

  在失望,失落,自怨自艾中,孔云选择了抄作业。

  薛错眼神明亮,好像撒了一把小星星:“这还不简单,你想学,那我教你。”

  白眉少年连忙道:“薛错,法不可传外人,你一天之内突破筑境三阶,到了灵虚境,已经够的上刻简资格,你应该把所有经验写成道书玉简,放入问道宫,供有缘人取用才可!岂能随意外传!”

  薛错定定的盯着白眉看了一会儿,面对众人,忽然粲然一笑,如同春华初绽:“我所悟的道,无分上下,无分前后,无分天地,无分虚实。”

  “诸君,我今日说给你们听……”

  少年盘腿而坐,将自己的悟道的过程娓娓道来。

  白眉少年怒不可遏,却看见原本吵着闹着要争那一个名额的弟子们,面色动容,随后纷纷盘腿而坐,专注的看着坐在云头,扎着花苞头的小娃儿。

  没有谁再去争那个名额。

  问道宫捂得严严实实,要人打破头去抢的知识,经验,道书,就像一朵不值钱的花,被小孩随手赠出。

  孔云听得认真,盘腿坐在薛错旁边,听了一会儿,忽然闭上了眼睛,周身道韵层层涌动,化作一只灰色翠翎的大鸟,匐在薛错身旁。

  白眉少年气的脸色发白,身体颤抖,可是想到薛错的身世,却不敢真的下手。

  他可直面不了剑仙和龙威剑主的怒火。

  白眉少年咬牙切齿:“清远,朗翠,此事一定要上报给长老。”

  卓清远也意识到此事的确过界,有动摇问道宫根基的嫌疑,点了点头。

  二人本欲拂袖离去,朗翠却没有走,他脸上蒙着发带,静静地听着薛错的声音。

  从日出讲到晚霞,弟子们有所悟的,都纷纷起身,回去细细品味,离开前无不尊敬的向薛错长揖一礼:“谢师兄传道!”

  授道者,师也,但他们不能称薛错为师,这一声师兄,实乃发自肺腑的感激。

  等到晚霞爬满天空,薛错终于停下声音。

  徐有瑜一直站在薛错身边,此时蹲下身,给薛错递了杯茶:“小师兄,恭喜你突破。”

  薛错眼睛一亮:“师弟哥哥。”

  徐有瑜抬了抬嘴角,目光复杂的看着薛错,最后逾矩的摸了摸薛错的花苞头。

  真的很软,师兄……果然很可爱。

  他没有提自己为薛错护法的事:“小师兄,你记得要打坐巩固境界,门派事务繁多,我不能停留太久,我也该走了。”

  薛错捧着茶杯子,依依不舍:“师弟哥哥,不能一起吃个饭吗?”

  徐有瑜面容俊美温润,笑起来如同清风入怀:“缘来缘聚,人来人散,也是天道,不必伤怀……倒是小师兄,你今日做了这样一件大事,脾气倒是没变。”

  薛错拽着徐有瑜的袖子:“师弟哥哥,要不和我一起吃个饭,好好的夸我?”

  徐有瑜忍不住笑道:“小师兄……诶,我该走了。”

  小师兄不说话,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徐有瑜被看的败下阵来,又想,娘亲都不在身边,剑仙还带着顾师弟去看金莲……小师兄,应该很难过吧。

  他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师兄,记得把那只孔雀唤醒,他酣睡太久,不利于道境稳固。”

  薛错高兴的不得了,回过头推胖鸟:“孔云?”

  大鸟一动不动,他其实已经醒了,只是有些抹不开面子,正打算等薛错喊他,再“悠悠转醒”。

  忽然感觉有双小手摸了摸他的翎毛,然后摸了摸毛茸茸的脸颊。

  孔云心中风云突变,暗自道:虽我出身高贵,但人族佬没见过什么世面,给他欣赏一下我的美貌也未尝不可!

  薛错感叹道:“脸真的好肥,好大。”

  孔雀睁开眼,拍着翅膀,愤怒到声音劈叉:“你才胖!”

  两人在云头打架。

  薛错境界突破,灵力大涨,将筑境期的胖妖怪按在云头暴打,孔云不敌,举爪认输,二人皆大欢喜。

  徐有瑜召来自己的白云,薛错率先爬上去。

  有瑜师弟的白云又大又软,还有云气凝成的小鱼儿,在云层里钻来钻去。

  薛错哇了声,伸出手,小鱼儿绕着他的指尖游啊游。

  孔云紧随其后,撩起衣摆优雅的踏上白云,顺便鄙夷了一下薛错。

  他和徐有瑜一起正襟危坐在云头,看着薛错无忧无虑的样子,徐有瑜低声道:“小师兄是在假装开心吧。”

  孔云本来想反驳,但是仔细想了想,心道:平心而论,若是我的亲族如此待我,我定然是不服的。

  他小声问徐有瑜:“他待会不会哭吧。”

  徐有瑜默然片刻:“……那金莲花一千年一开,是极其难得的宝物,剑仙如此,小师兄大概会伤心。”

  两人坐在云头。

  夜空中月亮独明,没有一颗星星。

  孔云方才悟道,承了薛错如此大的人情,虽然没有叩开第一天关,却也冲到筑境后期,他想了想,忍痛拔下一根翅羽,走到薛错面前:“送给你。”

  薛错咦了声,将那根美轮美奂的羽毛接到手中。

  孔云朝薛错笑了笑,他面容清秀无比,看不出性别,性格却像烈火,爱憎分明。

  薛错:“小云,我没有腿毛送你,你拔我的头发吧。”

  孔云:“我拔你个死人头!”

  薛错:……

  徐有瑜带着两人飞到地泉山,找了一条小河,拿出灵果境茶,二人陪薛错吃了一顿饭。

  茶毕饭饱,薛错想去捞鱼,孔云则想修炼。

  徐有瑜蹲下身:“小师兄,这次我真的要走了,门派事务繁多,我不能长久呆在此地。”

  薛错诶了声,只好和徐有瑜,孔云两人告别,徐有瑜乘坐而去,薛错孤零零背着手往自己的洞府走,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孔云叫他:“薛错。”

  薛错回过头,孔云放下了剑,面色很纠结:“你……别太难过……”

  薛错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孔云顿时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提起了他的伤心事。

  他心里七上八下,主动走过去,搭着薛错的肩膀,感同身受的叹息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错:“你踩我脚了。”

  孔云忍了又忍:“你还是滚吧。”

  佛山落月泉。

  一座古老的香火神道遗迹,风霜侵袭数万年,早已颓败不堪。

  君无畏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封印,顾如诲跟着剑仙落下来,远远便能闻到一股莲花的香味。

  遗迹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龛壁,风化的痕迹和裂缝无数,墙壁上刻着古老的图案和神秘的符文,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深不可测的历史和神话。

  顾如诲好奇的看向神座,神像毁损大半,只剩下些许衣摆的纹路。

  他问君无畏:“师父,这是谁的灵庙?好像很破败。”

  君无畏背着手,停下脚步:“如没记错,这尊香火神已经故去了三万多年,她有一个道号,叫做——自然妙有慈严应道大泽神女娘娘。”

  顾如诲抚摸着神座,石像冰凉,落满尘埃,他摇头:“我从没有听说过。”

  凡人界也有灵庙,听说里面也有法力无边的神灵,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所统治的地方通通变成了鬼域,是历朝历代官家的流放之地。

  但那些传说不过百年。

  而这座灵庙如此古老,竟然有三万多年的历史。

  顾如诲忽然心生感叹,凡人的生命便如同蚂蚁一般,终其一生无法离开耕耘的堡垒,无缘得道。

  仙凡之别,如隔天地。

  君无畏步伐轻缓,仿佛不是在危险重重的神灵残庙,而是悠闲赴宴而来。

  “万年前,或许更早一些,这里涌出了一地金泉,里面长着莲花,没有人知道那泉水的名字。”

  “只是隐约猜测,那和旧日的神灵关系非浅。”

  “因为干系重大的缘故,由各大门派轮流把持,今年轮到了问道宫,而我选择了你……非惊才绝艳的弟子,无缘得见。”

  顾如诲微愣:“如此重要,究竟有何妙用?”

  剑仙淡淡微笑:“金莲有特殊的道象,香火神虽然大多邪狞狂妄,但传承古老,见过天地大变,他们的道,有许多可参详之处。”

  “花开刹那,就取那一刹那,若你悟到了,以后道途无碍,叩开三关也轻而易举。”

  顾如诲心潮微涌,他压了下去,点头称是,二人走上一座虹桥,忽然,君无畏停下了脚步。

  桥的那头站着一个荆钗素裙的女人,背着一柄沉沉的红色巨剑。

  顾如诲垂眸拱手:“师娘。”

  薛真真侧眸,她的动作很慢,有一种冷傲的意味,衣衫很素,却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她没有看顾如诲,缓缓上前一步:“我是来看花的。”

  君无畏却道:“你从不看花。”

  薛真真随意的往后撇了一眼,握住龙威剑的剑柄:“我更喜欢赏断桥残荷。”

  君无畏和薛真真对视一眼。

  二人同时消失在断桥之下,空中传来剑鸣龙吟,剑光如同闪电,照亮夜空。

  薛真真凌空而立,衣衫烈烈,龙威剑硬撼竹剑,激起恐怖的罡风:“心菩金莲,千载一轮,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顾如诲?”

  君无畏面不改色,竹剑嗡鸣,并不退缩:“剑主,大道也,能者得之,心菩并非凡物,我要给有能力问道的人一个公平!”

  薛真真冷笑:“公平?”

  她一剑接着一剑劈出:“天一门夺金池时不谈公平,你选顾如诲时不谈公平,天下之大,你怎么知道选了顾如诲就是公平!”

  剑仙被狂暴的剑气震得后退半步:“薛错至今未有剑气,这还不够说明麽!”

  薛真真发丝飞舞,冷叱:“放屁!你选顾如诲,是因为他是你徒弟!”

  “而薛错,是我唯一的儿子!”

  剑仙登高已久,竟然觉得那一剑破开了他的道,他终于认真起来。

  两人打的天地变色,遗迹竟然险险崩塌,薛真真猛然挥出一道剑气,劈碎了虹桥。

  剑仙色变:“那是上古神迹!薛真真!”

  薛真真面无表情,缓缓地拖回龙威剑,君无畏以为她想明白了,轻声叹道:“剑主。”

  话音未落,迎面一剑劈来。

  君无畏疾步后退,那一剑如同狂龙飞舞,破开封印神庙的重重封印,砸落莲池,摧枯拉朽般毁去了古树老藤,波溅到些许金池莲叶。

  剑仙短暂失神:“你疯了,毁了金莲池,你如何对三山五泽的同道交代。”

  薛真真望着一地狼藉,终究没有再出手,她负剑凌空,漠然道:“交代?呵。”

  不知何时,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

  顾如诲沉默着站在桥头,伸出手,才发现飘落的不是雨,而是灵气。

  红色的灵气夹杂着龙吟咆哮,仿佛巨大的龙游弋在云层之中。

  师娘是不是在生气?

  他在虹桥上,抬头看向夜空,无视了纷飞的红雨,像在看一场美丽的烟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无畏独自一人落了下来,他的表情微有愁绪,洁净的衣摆沾了几点雨水的湿痕,略有狼狈,叹了口气,对顾如诲道:“走吧。”

  顾如诲什么也没有问,跟着师父踏过虹桥,走过小路,一阵悠远清淡的莲香扑鼻而来。

  那是一方金色的池塘,莲叶层叠,仿佛霞光,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香火道韵,古老晦涩,难以捉摸。

  金色莲花将开未开,在风中微微摇摆。

  君无畏设下茶案,檀纹小几,摆上一只青瓷茶盏,两个茶杯。

  微风徐来,呼吸间都是清淡的莲香,不觉压迫,只会愈加放松。

  二人静默,只等时机到来。

  君无畏伸手,灵气磅礴如海,注入莲花池,破开莲叶莲藕,斩断层层莲叶莲根,只为逼得金莲全部开放。

  金池波光粼粼,道象恢宏古老。

  忽地,一朵金色莲花缓缓的绽开了花苞,剔透的花瓣展现出无穷道韵。

  顾如诲面色震动,心中涌起惊涛骇浪,这是大道的气息,普通修士呕心沥血也碰不到的东西。

  他曾听说,有些仙门世家立足千载,就是依靠着上古秘境,只要待在秘境中,就能缓慢提升道境,可即使如此,能提升的境界也不过一两层,且需要无数日月去积累。

  而看一眼便从此道途平坦的,说不定连天上的仙人都会为此垂眸。

  他忽然腾起巨大的喜悦,心如擂鼓,手掌出汗,清淡的莲香吸入肺腑,顾如诲只感神思空明,仿佛要遁入大道之中。

  那感觉极其美妙,他刚准备参悟,一池的金色莲花却仿佛逆生长一般,褪去花瓣,缩回茎杆,连层叠的莲叶也缩回水底,只留下空荡荡的池塘。

  君无畏愕然:“这……”

  问道宫,地泉山。

  薛错躺在石床上呼呼大睡,那朵白色小云朵被吹大,趴在薛错肚皮上,充当小棉被。

  薛错迷迷糊糊,似乎梦到一顶软轿。

  他上了软轿,轿子颤颤悠悠,颠得他睡意上涌,朦胧间轿帘的蓝色逐渐淡去。

  薄雾弥漫开来,白色蒙蒙间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波光,飘来莲花的清香。

  [薛错]

  那声音忽远忽近,轻柔空灵,仿佛从九重天降临,透过耳鼓直达灵魂深处。

  薛错乍然反应过来,睁大眼,果然看到蒙蒙薄雾中,似乎站着一人,手持金色莲花,面容模糊不清,却又恍惚可见众生之相。

  薛错掐了一把自己,忽然捂住双眼,背过身:“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梦快醒来梦快醒来!”

  神人:[……]

  那声音似乎轻微吸气,略略无奈:[你转过身来,我送你一番因果]

  薛错捂住眼睛,差点哭出声:“神女娘娘,我区区筑境,担上您的因果,会死的,我不看!”

  一阵微风拂来,薛错虽然闭着双目,只觉通体舒泰,飘飘欲仙,似有手掌停落头顶:[来]

  薛错连忙一躲,险险躲了过去,他松了口气。

  神人:[……]

  不知道别的神灵怎么想,反正祂忍不了了。

  薛错不敢睁眼,偷偷蠕动着往前爬,忽地,他四肢悬空,被提着后颈攥起来。

  啪啪啪——

  薛错哇了声,捂住眼睛也不是,捂住屁股也不是,被揍了一顿后抽抽搭搭的抹眼泪。

  那声音无怨无怒,无悲无喜。

  [过来]

  薛错擦眼泪,低眉顺眼:[哦]

  神人曲指一弹。

  薛错跌进莲花池,忽然一震,眼前所见金池万里,波光粼粼,美不胜收。池中莲叶层叠,无数朵金色莲花争相探出花骨朵,在那一瞬间次第开放,连成一片。

  薛错的灵台上,忽然多了一池金莲,池水灿金,妙韵层层。

  那声音轻缓空灵:[赠吾以偷生,还尔以金池,一饮一啄,一因一偿……]

  薛错小声道:“娘娘,我泡够了。”

  那声音:[再泡半个时辰]

  【作者有话说】

  入v了,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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