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赤黄的,殷红的。炽热的,滚烫的。恣意燎烧的,张牙舞爪的。
火,好多火,好多火……
“玄丘?玄丘?”
忽的被人晃醒,顾言慈愣愣看着正担心地皱眉望着自己的少年。
“怎么出了好些汗,是魇着了?”
少年伸手把小孩发边的细汗小心擦去,见床上的小孩仍是一脸愣怔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少年便欲起身道。
“琉璃,你快去叫姨妃……”
“哥哥……”
孩子的声音不大,糯糯的还带点刚刚睡醒的鼻音,却足够让少年听得清楚。
少年匆匆让那侍女止步,继续仔细听着。
“哥哥,玄丘,想。”
“想?想什么?”
少年蹲在孩子的小床边。
孩子的眼眸纯净,不染一丝尘埃,映着屋内惺忪的烛火,亮亮的。
“哥哥。想哥哥。”
孩子的话很直白,就是这样简单的词句,便让少年笑得开心。
见小孩似乎不再似刚才那样,少年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上元,七哥本想亲自给玄丘作一盏花灯……”少年讪讪一笑,继续道“奈何七哥手笨,便偷懒在宫外买了一盏来。”
说着,少年从身后小心翼翼捧来一盏花灯。
花灯以竹条为骨,用彩纸、锦帛和金银箔作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灯身四周的灯纸上画的九条白狐在烛火的映照下,宛若被剪碎的月光笼罩,莹莹闪着银辉。
“不过这灯上的画是七哥自己画的,画技拙劣,玄丘可莫嫌弃。”
顾言慈定定看着那花灯上的那些小狐狸,或嬉戏玩耍,或仰头吟叫,或打盹小憩,好不自在。
那画虽说不上出神入化,神乎其神,却也皆活灵活现。
“谢谢,哥哥。”
顾言慈伸手去够花灯,那花灯里并未放烛蜡。
“好了,玄丘也该继续睡觉了。”
见顾言恕要走,顾言慈堪堪拉住少年的几根手指。
“睡不着,玄丘睡不着。”
“那,怎么办……都怪七哥偏偏这时候来找你……”
顾言恕懊恼地拍了拍头,忽然似是又想起什么。
“这样,七哥给玄丘唱歌,玄丘乖乖睡觉,可好?”
“嗯。”
少年双唇轻启,歌声淡淡悠扬。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顾言恕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与蕴意,袅袅悦耳。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海洋。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心逐渐安定下来,世界又重归于静。
曲音心尖漾,花灯入梦来。年少初解语,稚童才知意。
顾言恕看着孩子带着浅笑入睡的恬静模样,悄悄将他的被角掖好,把孩子略显凌乱的鬓发轻轻理顺。
跳跃的烛光映照在孩子白净圆润的脸上,尽然安逸。
他忽地想起,那日自己把小孩从棺材板里抱出来时,顾言慈整个小脸青白得毫无血色,肆意撕扯着嗓子拼命哭嚎着的样子。
那只豆包大的小手死攥着自己手指,就像绝望的将死之人拽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顾言恕眉间轻蹙,默然。思绪恍惚间又意识到,梁大的死竟才过了不过一月余!
而自己现下心中却只有时过境迁之感,此时此刻竟寻不来一丝一毫当时的惊慌与惧怕。
心底泛起一阵骇人的凉意,顾言恕又看向床榻上熟睡的孩子。
玄丘,但愿你真的是神灵庇佑。
然,再说后话。
第二日待司马若桃来看顾言慈时,见小孩怀抱着花灯睡了一宿,也只得又气又笑。